第7章 逢
“小游你是說,光光他下山了?”
九漓的情緒一瞬間激動起來,“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醫修,竟然也有主動離開師門的一天?”
“是啊,非常時期,非常辦法嘛,”說着說着,游思渚神情忽轉嚴肅,
“你們或許還不知道,魔域最近發生了嚴重的動蕩。統領全境的無渡魔君遭到了襲擊,如今下落不明,或許是受了重創,各處魔物都蠢蠢欲動。”
聽到“無渡魔君”這個名詞,不僅林夜北和九漓一愣,他們身後的傅含璋也揚起了眉,只不過神情并非驚訝,而是透出幾分嘲諷的意味。
游思渚的話也讓林夜北想通了遇到烈刀魔蛛的緣由,他點點頭:“二師兄放心,我們已經從魔域順利脫身。我在魔域中收了位徒兒,正好趁此機會引薦給你們。”
“沒事就好,沒事就……等等你說什麽?收了個徒兒?”
清俊面龐上的笑容一剎碎裂,游思渚僵硬地轉過頭望向身邊的聶弋,發覺對方也是一臉震驚:
這位神魂殘損、不谙人情的三師弟(兄),竟然先于他們所有人收了徒?
還是在魔域?
林夜北并沒有過多在意游聶二人異彩紛呈的表情,而是轉身朝傅含璋招手示意:
“含璋,過來見見你的師叔師伯。”
少年乖巧地走上前去,一張含羞帶怯的面龐随即出現在玉牌視域之中,眉目如畫,惹人憐愛,哪裏有半點陰鸷的神色:
“徒兒傅含璋,見過二師伯、四師叔。”
此言一出,玉牌對面的二人又忍不住驚詫莫名地對視了一眼。
方才林夜北不是說在魔域中收徒麽,為何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并非面目猙獰的魔物,而是個玉雪可愛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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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還是頭能幻化成人型的高階魔物不成?
“……含璋,師伯倒有些好奇,你為何會身在魔域之中?”
游思渚重新挂上溫潤的笑容,柔聲道:“要知道魔域可是很危險的地方,你師尊是為了尋覓寶物才進入其中,你是怎麽和他遇見的?”
他話語背後的試探意味傅含璋怎麽會聽不出,心中閃過不耐,面上的神情卻顯得越發楚楚可憐。
當即弱聲弱氣地将自己與林夜北在妖王腹中相遇、自己被封印失憶、兩人遇到烈刀魔蛛的種種逐一說明。
“……含璋如今無處可去,多虧師尊保護我,我才能活着離開那危險的地方。”他眼中泛着盈盈水光,長睫凝了淚耷拉下來,顯得柔順又無辜。
既然确認了眼前人并非魔物,姿容秀麗、單純乖巧的少年又有誰會不喜歡,游思渚擡手撫住心口,難免也羨慕起林夜北的好運氣:
“原來如此,真是難為你……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是天淚大比,這段時間你先跟随着小北師尊好好修行,不久便能見到我們了。”
“嗯,多謝師伯師叔,含璋一定會多加努力。”傅含璋抿唇甜笑,自覺地退到一邊。
林夜北點了點頭,回眸問道:“二師兄,師尊他老人家近況如何?”
“你下山不久,師尊就去了後山閉關,似乎是想一舉突破空冥後期,沖擊渡劫的境界,”游思渚攤開手,“左右天淚大比也是對我們師兄弟四人的試煉,他老人家應該也不會插手,倒不如閉關修煉來得清靜。”
聶弋此刻也終于掙脫了游思渚的鉗制,他畢竟是個器修,身體強度敵不過對方也屬正常,冷冰冰橫了他一眼,接過玉牌道:
“大師兄應該不日就能抵達璐州城,順利會合後勞煩三師兄知會我們一聲,若是沒什麽其他事,便不繼續耽誤了。”
随着二人撤回靈力,光霧散去,玉牌又恢複了原狀。
林夜北将它收入如意囊中,取出幾張備用的符紙,他的靈力已經恢複,自然不必再徒步行走,用明砂三兩筆勾畫出兩道神行符,片刻之後就回到了璐州城內。
璐州城是風雨山附近有名的繁華都市,街道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林夜北用易容符為自己和傅含璋改換了形貌,确認看上去面目稀松平常,才來到了發布懸賞的丁員外府中,歸還青玉姻緣佩。
家傳寶失而複得,丁員外自然是喜出望外,不僅立刻簽發了能置換百兩黃金的飛錢,還将一沓漆金的邀請函送到了林夜北手裏:
“這花游居是在下新置辦的産業,坐落在潞州城西郊的龍脈溫泉處,尚未對外營業。小仙君若是不嫌棄,不妨去那裏歇歇腳。”
林夜北淡淡颔首,他在魔域中消耗了太多靈力,身上也難免帶了些傷。
更何況身邊多了個傅含璋,确實應當找一間客棧落腳。
丁員外又寒暄了幾句,便親自将二人送出了們。目送着二人身影逐漸遠去,他凝視着手中流光溢彩的姻緣佩,神情迷惘。
丢失之前,這玉佩分明死氣沉沉,為何被小仙君尋回之後,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丁員外心中的疑惑林夜北當然不會知道,此刻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他領着傅含璋來到主幹道上,正準備前往花游居,卻忽然感應到了什麽,腳步一頓。
傅含璋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街角盡頭,一道青袍身影正靜靜伫立。
明明四周都是匆匆的行人,他只是站在原地,就憑空給人以一種出塵脫俗之感,似乎周身的嘈雜忙碌都瞬間慢了下來,唯餘一汪靜水流深。
與此同時,一條小指粗細的金線悄無聲息地纏上了自己和林夜北的手腕,他臉色一變,正準備伸手扯下,卻被後者止住了動作。
“大師兄,你來了。”林夜北啓唇輕笑。
青衣人衣袖拂動,腳下生出殘影,眨眼間就來到了二人面前。
他身材并不算高挑,臉上似乎也附加了某種禁制,直到距離極近,才能看清他的面貌。
眉如遠山目如春杏,鼻尖小巧嘴唇圓潤,粉團團的面容上含着三分笑意,眼波流轉間洋溢着溫柔的意味,讓人觀之心生舒暢。
望上去着實沒什麽修士的氣勢,反倒像涉世未深的稚弱少年。
可這看上去溫柔可親的皎皎“少年”,一開口就破了功:
“脈象阻滞,靈力運轉不暢,體內更是有多處寒毒未清,小北你究竟有沒有将我和師尊的交待聽到耳裏?你的寒症每月月中便會發作,期間一定要尋找溫暖之處,再利用靈力疏導壓制,你竟然還在這個節骨眼前往魔域……這般不惜命,若不是我親自下山來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拖着這一身傷病前往天淚大比了?”
他說話語速極快,傅含璋倒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場面,耳邊嘤嘤嗡嗡,只能捕捉到細碎的字節,卻沒辦法将信息組織成片。
“還要勞煩大師兄為我治療了,”林夜北略為無奈,多年相處的經驗讓他選擇噤聲,并不着痕跡地利用傅含璋轉移了話題,“含璋過來,見見你的大師伯蘇同光。”
“你就是阿游所說的那名小徒弟?”
蘇同光的反應與游聶二人如出一轍,他将問診金絲收回袖中,微微傾身:
“含璋,真是個好名字。日後你就安心跟着小北修習靈力,若有什麽照顧不周的,只管告訴大師伯便是。”
他說話時面帶笑容,右頰随之泛起一抹小梨渦,看上去極為溫柔可親。
傅含璋原本不願與林夜北之外的人有過多接觸,可念及蘇同光的身份,他還是溫和一笑,點了點頭:“謝謝大師伯。”
“光光,你怎麽不搭理吾,吾可想死你了!”
見三人聊得火熱,蜷在林夜北肩頭的九漓不甘寂寞,委屈巴巴地伸出了兩只前爪:“這麽久不見,你都不抱抱吾嗎?”
衆所周知,秋風陵座下大弟子蘇同光,技藝一絕乃精湛的醫術,二絕則是特殊的撸貓技巧。
他見九漓不樂意了,急忙笑着伸出手将那圓滾滾的小獸接到懷裏,手指抵住它下巴窩的軟.肉輕撓:“我怎麽會忘了小漓兒呢,只不過小北他實在太任性,須得先好生訓誡一番才是。”
九漓在他的撫摸下滿足地舒展開身體,金色的圓瞳眯起,發出惬意的呼嚕聲。
“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裏?”安撫好了懷中的小獸,蘇同光擡眸問道。
林夜北将一沓邀請函放到他手裏:
“這是懸賞的報酬。”
花游居距離璐州城并不遠,因為尚未開放營業,從客房到門庭一概潔淨如新。
門口迎賓的小厮接過燙金的邀請函,立刻挂上熱情的笑容,引着三人走進客棧中。
“花游居是丁大人斥巨資請東瀛設計師裝潢的,與一般客棧不同,我們的客房環繞五眼天然溫泉而建,您只需推開門,就能享受周到的溫泉服務……”
小二在一旁喋喋不休地介紹着,蘇同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注意力都被不遠處冒着氣泡的自然溫泉吸引了過去——
這裏用來作為給林夜北祛除體內寒氣的天然藥鼎,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同樣被溫泉引起了注意的還有林夜北,寒症發作時那場有若實質的夢境閃過眼前,他氣息微錯,眸底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狼狽。
而一旁注視着他的傅含璋悄然勾起了嘴角,唇瓣殷紅如同罂粟,彎起的弧度致命,話音卻溫柔似水:
“怎麽了,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