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紅淚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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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問玄成了心狩琉璃的寵侍,心狩琉璃幾乎夜夜宿在火蓮暖閣。雪見神昏迷不醒,朝鈴像個幽魂似的飄來飄去,聽見天重原各處的神侍仙娥們都在議論,說太子問玄神眷正隆,大神帥一定會傾天重原之力拯救燕陸。原本門可羅雀的火蓮暖閣變得菜市場一樣熱鬧,大神帥座下的弟子們紛紛去獻殷勤。太子問玄彬彬有禮對待每個來客,笑容永遠保持同一個弧度。只有當他聽見底下人對于燕陸的猜測,唇邊的笑意才會加深一點。
心狩琉璃說太子問玄侍奉她是另有所圖,或許是無限長生,或許是無邊富貴。可朝鈴卻覺得,太子問玄是希望心狩琉璃能夠出手救燕陸于水火。他用自己的身體為交換,祈求神明的憐惜。
“你到底什麽時候把肉身借給我啊?”朝鈴跟着心狩琉璃後頭抱怨。
心狩琉璃這幾日忙着睡太子問玄,哪有閑工夫把肉身借給朝鈴。
她想也不想,道:“本座忙得很,免談。”
“你的神侍一點兒也不負責任,”朝鈴大聲說,“他們忙着讨好太子問玄,根本沒有好好照顧雪見神!雪見神已經昏迷四天了,現在還沒醒。”
“他昏迷是因為他全身的神力都在淨化疠氣,”心狩琉璃被她煩得頭都大了,“你長了一雙眼,怎不見他身上的黑氣已經少了許多?”
朝鈴撅嘴,“你的神侍一點兒也不靠譜。”
“神明不是凡人,沒你想得這般脆弱。便是把他扔進雪地裏自生自滅,他照樣也能活下來。”心狩琉璃揮揮手,“別煩本座,本座還有大事要商議。你再叨叨,本座才不管要不要教你法術,定強行把你踹回你的時間。”
她坐下身,翻開奏折,是底下的臣子奏請滅了燕陸,滌清疠氣。她心煩意亂,合起來看下一本,說的依然是同一件事兒。如今好些疠氣洩露到了鄰國,支持滅了燕陸國的神明越來越多了。心狩琉璃執起朱筆,皺眉沉思。朱砂滴落在潔白的紙張上,她正想下筆,忽地想起太子問玄的溫柔呢喃。燕陸是他的故國,凡人重鄉土,若掃平了燕陸,他便沒有家鄉了。
一個凡人罷了,她怎能因他而躊躇?
她鐵了心腸,在奏請滅殺燕陸的奏折上批了個“準”字。
朝鈴吃了一驚。
“大神帥……”她剛要說什麽,心狩琉璃一揮袖,把她一陣風似的扇走了。
朝鈴眼前天旋地轉,身側的光景嗖嗖而逝,一眨眼就回到了數千年之後。她睜開眼,自己正躺在藤床裏,手臂上是雪見神逶迤的白發。她動了動手,發現自己的手正被雪見神壓着。他靠在她手邊睡着了,不知守了多久。睡着的他遠比醒着的他可人多了,一根根米白色的睫羽根根分明,長而翹,像栖在他眼底的小蝴蝶。朝鈴試探着撥了撥他的眼睫,他忽然醒了,睜開眼,與朝鈴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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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鈴作案的手還沒收回去,尴尬地懸在他眼前。
他臉色不改,似沒注意到朝鈴不安分的手,只道:“你回來了。”
“嗯……等等,”朝鈴驚訝地眨了眨眼,“你知道我去別的地方了?”
雪見神默默注視着她。
朝鈴問:“那你知道我去了哪兒麽?”
“吾不知。”雪見神道。
朝鈴松了一口氣兒,差點以為自己露餡了。在大神帥那兒,朝鈴借着心狩琉璃師父的身份對雪見神頤指氣使,讓他捏腿讓他捶背,還捏他耳朵揉他肚子,雪見神若知道了,一定會暴跳如雷。
“你……”朝鈴期期艾艾,“你就不想知道我去了哪兒?”
“你願說,便說。”雪見神幫她掖被角。
“要是我不說,你也不追問?不好奇?”朝鈴狐疑地看着他。
“鈴铛。”他忽然喚。
“嗯?”
他摸了摸她的烏發,說:“你平安就好。”
夜色還深,雪見神讓她繼續睡,自己起身離開樹屋。朝鈴躺在藤床上,滿腦子都是雪見神方才的話。這只貓鮮少有這樣溫柔的時候,他一心只期盼她平安麽?她不自覺摸了摸雪見神方才倚靠的位置,溫熱溫熱的。她昏迷的時候,他一直守在她身邊麽?
朝鈴忽然想起來,如果她爹就是太子問玄,而疠氣又自燕陸而始,或許她能從太子問玄那兒探知消解疠氣,解除神堕的辦法。而且她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大神帥準許神明掃平燕陸國,那她爹又會怎麽辦呢?
她猛地坐起身,道:“不行,我得回去。”
她下了床,四處尋摸,找到了一塊大板磚。用這個把自己敲暈,說不定她就能回去了。她深呼吸幾口氣,使勁兒将板磚往腦門上砸。板磚正要砸上來,忽地一道清冷的神力揮過來,把她的板磚碎成了渣渣。
“你做什麽?”雪見神的聲音響起在頭頂。
朝鈴仰起頭,便見他愠怒的藍色眼眸。
“我……我想回去。”朝鈴說。
“為何?”雪見神把她拉起來。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兒還沒完成。”朝鈴拉着他,“神,您就讓我暈過去吧。”
“鈴铛,”他枯着眉頭,“你有什麽事,比這裏更重要?”
朝鈴一愣。
他注視着她,眸子裏全是她。有一瞬間,朝鈴産生了奇怪的錯覺,總覺得雪見神怪委屈似的。那種猜測又一次湧上了朝鈴心頭,這一次的感覺比以往都要旺盛。他為什麽要守着她呢?他為什麽要委屈呢?他為什麽要她嫁給他?
朝鈴踮起腳尖,問:“雪見神,您幫不幫我?”
“不幫。”他別開臉。
“雪見神,”朝鈴說,“您看我。”
雪見神不耐煩地低下頭,卻忽然被朝鈴捧住了臉龐,一股甘甜芬芳的氣息猛然撲來,朝鈴水潤的唇瓣貼上了他的唇瓣。這一瞬間,世界靜止。煙羅神樹的綠色熒光和紛紛飛花停在窗牖之外,無數金色的鈴铛響徹在心房。朝鈴的手壓在雪見神的胸膛,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亂糟糟的心跳。
在這一刻,所有疑問都有了答案。
朝鈴得到了答案,想要和雪見神分開。雪見神卻一手摟住她的細腰,一手按着她的後腦勺,低頭加深了這個吻。貓神粗糙的舌撬開她的牙關,長驅直入。她意識到自己闖禍了,掙紮了起來。可他不依不饒,吮吸着她的舌不肯罷休。她被吻得倒不過氣來,腿顫身搖,要依靠他手臂的支撐才能站穩。
她要窒息了,可他半點兒停的意思也沒有。她只好使勁兒掐了掐他的胸膛,這厮的胸硬梆梆的,竟似鐵打的一般,根本掐不出肉。
朝鈴氣急敗壞,雪見神終于親夠了,放開了朝鈴。
“你真色。”朝鈴捂着嘴,憤憤瞪着他。
雪見神神色淡然,“是你先招惹吾。”
“你到底幫不幫我?”朝鈴問。
“不幫。”雪見神還是一樣的答案。
朝鈴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猛然間,她想起了太子問玄。神明都這般好色,或許她可以學一學老爹的手段。
她踮起腳尖,碰了碰雪見神薄薄的唇。
“幫我。”
雪見神:“……”
她又伸舌舔了舔,“幫我嘛!”
這動作太羞恥了,朝鈴的臉龐都紅透了。雪見神別着臉,神色雖然未有變化,耳朵卻也是紅彤彤的。朝鈴望着他通紅的耳廓腹诽,明明都是舌吻過的老色鬼了,現在居然還會害羞?
她再接再厲,摟着他的脖子,整個人挂在他身上,軟乎乎的胸乳貼着他硬梆梆的胸膛。
“幫幫我嘛——”
雪見神深吸了一口氣,道:“下去。”
朝鈴沒動,還在那兒蹭來蹭去。
“朝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她剛要繼續撒嬌,忽然發現自己腿間多了個硬邦邦的東西頂着。她低頭一看,悚然一驚,忙松了手,乖乖站好。
“要去何處?”雪見神問,“告訴吾,吾便幫你。”
朝鈴一聽有門兒,喜不自勝,道:“兩千年前的天重原。”
聽見這個去處,雪見神的眼神深邃了幾分。二人對視着,朝鈴心裏七上八下,琢磨着他複雜的目光。他應該沒有猜到她是誰吧?
“好,”半晌之後,雪見神道,“吾幫你。”
朝鈴歡呼,“貓貓神最好了!”
“照顧好自己,”雪見神在她眉心彈了一記,“鈴铛。”
他的神力打入她的體內,瞬息之間,她再次天旋地轉,身側光景旋風般飛過。這次她回到天重原,已經上次離開之後的第二日夜晚。她聽見遲遲的更漏,神侍們的嘆息。她起身,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心狩琉璃體內。
她起身,舉目望向殿外。那裏跪着一個單薄的人影,發辮上積了雪,眉目籠着悲哀的愁霧。
心狩琉璃飄在她身邊,竟沒有因為朝鈴的突然回歸而生氣,只是滿臉不耐煩地說道:“他已經在那兒跪了一天一夜了。可惡,他也不想想,本座是四海八荒的神明,不是燕陸的鎮守神,也不是他太子問玄一個人的神。本座怎會因他而動搖決斷,一昧徇私?”
“神……”他在天階上叩首,額心流下血來,“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子民……”
朝鈴沒想到一回來就碰到如此棘手的狀況,心問:“您為何不救救他們?您是天下無敵的大神帥,總不會因為淨化燕陸的疠氣便耗損所有神力?”
心狩琉璃瞪她,“你懂什麽?四海八荒,北方大旱,南方大澇,西山瘴氣,東海海嘯,處處罹災,處處要本座撥出神力,助他們一臂之力。若淨化了燕陸,其他百姓又該指望誰來拯救?燕陸如今遍地邪怪,存者萬中無一,耗損神力,得不償失。”
朝鈴怔怔的,她明白了,大神帥是天下萬民的大神帥,燕陸的百姓要顧,更要顧芸芸衆生。
朝鈴糾結地問:“那我該怎麽答?”
心狩琉璃肅着臉道:“你答,本座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