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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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鈴以神魂的形态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這場景。原來她爹曾委身于心狩琉璃,吃過這四海八荒最尊貴的神祇的軟飯。心狩琉璃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回到自己肉身的感覺果然舒坦。她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輕輕一握拳,地窖裏所有企圖侵犯太子問玄的人腦袋都爆開了花。
太子問玄望着滿地鮮血和殘肢,悲怆地閉上了雙眼。
心狩琉璃一揮袖,帶着雪見神、太子問玄還有呆愣在一旁的朝鈴化為數道璀璨金光,直上雲霄。雪見神傷重,心狩琉璃回到獅心殿以後,首先為他療傷。朝鈴蹲在榻邊,擔憂地望着被包裹在毛褥裏的小奶貓。他的傷口已經潰爛,裏頭冒出抽絲一般的不詳黑氣。
“啧,”心狩琉璃輸了幾道神力進入他的經脈,“這黑氣叫什麽?‘疠氣’?怎的如此難以拔除?”
“大神帥,”朝鈴問,“您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
“自然。”心狩琉璃道,“本座已經為他輸了神力,神力自會蕩清他體內的疠氣。只不過本座的神力頗為霸道,清掃經脈難免疼痛,貓崽要受幾日的苦頭了。”
朝鈴癟了癟嘴,試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雪見神的貓腦袋。可惜她如今是魂魄形态,虛無的手穿過他的頭頂,摸了個空。她只好眼巴巴在一旁看着,他雙眸緊閉,兩耳都耷拉着,血污染髒了潔白的皮毛,不複平日的整潔端莊。
朝鈴可憐兮兮地望向心狩琉璃。
“幹什麽?”心狩琉璃眯起眼,瞧這丫頭的眼神,她就知道她打什麽算盤,她冷哼一聲道,“休想本座借你肉身照料着貓崽,趕緊回你的時間去。”
朝鈴嘤嘤嘤抹起了眼淚。
心狩琉璃被她哭得腦袋疼,氣道:“本座自會派人照料他,你不必操心。”
說罷,她喚來一個金衣神侍,讓他把雪見神抱走。
朝鈴不放心,說:“我再待幾日!等雪見神傷好一點兒了,我再走。”
心狩琉璃覺得她腦子有坑,道:“你能與雪見相遇,便該知道他此次劫難并無大礙。凡人的腦子果然蠢笨,連這個都想不明白。”
“您懂什麽呀!”朝鈴氣哼哼說,“小時候的雪見神比長大後的雪見神乖巧可愛一萬倍,我要留在這兒疼愛小奶貓,才不要回去看那只大貓的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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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貓小貓不都是貓麽?心狩琉璃真弄不懂這丫頭的心思。
“再說了,”朝鈴兩眼發光,亮晶晶,“大神帥,您之前說要教我法術,可不能食言,我還沒學會呢。”
心狩琉璃:“……”
此女甚是聒噪,還慣會拿眼淚要挾神明。她真恨不得現在就把她一腳踹回她的時間,可大神帥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她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朝鈴心滿意足,目光不經意間瞥向獅心殿外。衣不蔽體的太子問玄正跪在檐下,等着心狩琉璃的召見和安排。朝鈴心想,她不能這麽快就走,她還得弄清楚她爹和大神帥到底是什麽關系,發生了什麽事。如今寬容仁厚的落難太子,又怎會變成數千年後心狠手辣的老怪物?
心狩琉璃安排好朝鈴,終于想起她還帶回來了另一個凡人。她踱到殿外,便見他低眉順眼跪在玉階下。他竭力把自己縮成一團,用為數不多的布料遮蓋自己的身體。心狩琉璃是個粗心腸的神明,這會兒才想起來凡人重體面。太子問玄低頭等着神明的旨意,沒等到她開口,卻先等到迎頭罩下的金色披風。
他徐徐仰起頭,尊貴的神明居高臨下看着他。心狩琉璃,這個名字他從來只曾耳聞,不曾親見。她是天上天下最強大的神,四海俱有她的塑像,她永遠一身戰甲,英武逼人。而此刻,他親眼見到她,方知她不僅英武,而且美麗,她的光焰讓人不敢直視。
“你膽子很大,”心狩琉璃道,“竟敢直視本座。”
他低下頭,俯首叩地,“問玄無禮,請大神帥責罰。”
“罷了,你初至天穹,不懂禮也正常。”心狩琉璃招來一個神侍,“帶他去火蓮暖閣,日後他便住在那兒,教他天條法典,從此他是本座的侍奴。”
說罷,太子問玄感到頸後一熱。從朝鈴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他脖子後頭多了個金色的獅頭紋章。他被打上了心狩琉璃的記號,從此生生世世與神明共生,也只屬于他的神明。
神侍躬身道好,又道:“大神帥,您微服私訪燕陸國久矣,諸天神将已在議事廳等候多時。上一次出征許多神兵被那不祥的黑氣侵染,發生可怖的神堕,無法再重歸天重原。而燕陸黑氣未散,甚至有侵染鄰國,乃至散至天穹的征兆。諸神将請大神帥早日拿主意,如何處置燕陸國?”
太子問玄聽了,問:“大神帥,您要如何處理燕陸?”
心狩琉璃擰眉道:“你既入了天重原,便與下界再無關系。從此你只是本座的侍奴問玄,而非燕陸太子問玄。燕陸災禍乃本座及諸天神将要處置的事兒,與你無關。”
“問玄公子,”神侍小聲提醒他,“天重原天條,後宮不得幹政。”
太子問玄怔了怔,垂下眼睫,道:“是。”
神侍把他帶走了,朝鈴小聲道:“大神帥,您幹嘛對他那麽兇?”
心狩琉璃挑了挑眉梢:“本座兇?”
“是啊,張口閉口天條法典,我看您自己也不怎麽遵守。”
心狩琉璃橫了她一眼,“蠢丫頭,本座是把你慣壞了,竟敢如此同本座說話。”她哼了聲,道,“你這丫頭太天真,這太子問玄以色侍我,借本座之手殺仇敵,又得到庇護離開燕陸那個朝生暮死的鬼地方。你看他表面純善,實則頗有心機。他委身于本座,是另有所圖。”
“這也正常啊,”朝鈴說,“那個時候您雖殺了山兔姬,可他遍體鱗傷,手筋腳筋都斷了,一群壞人對他虎視眈眈,他向您求救無可厚非。”
“尋常人向神求援,不過叩拜許願罷了。”心狩琉璃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她,“你何曾見一出口便是要以身相許的?還故意把衣裳脫成那樣,他分明是要以美色迷惑本座。”
“這……”朝鈴一時語塞。
她還真沒想這麽多。
“看着吧,”心狩琉璃負手道,“他肯定有所圖謀,不是長生,便是榮華富貴。”
她滿臉自得,似乎頗為滿意自己的火眼金睛。
朝鈴嘟囔道:“你既然看穿他,又為何把他帶回天重原?”
心狩琉璃不說話了。
“哼,”朝鈴數落她,“您就是看上人家的身子了!”
心狩琉璃想,她堂堂天重原大神帥,活了幾千年的神明,怎麽會被一個小小的凡人迷惑?她那時不過是見他遍體鱗傷,遭遇悲慘,一時動了神明的慈悲之心罷了。為了證明她并未惑亂于那小小凡人的色相,她兩天兩夜不曾踏足火蓮暖閣,不曾去看望他,更不曾去臨幸他,一心批改凡間各方鎮守神傳上來的奏折,思考燕陸國災禍的解決之法。
如今諸天神将各執一詞,有的說要大神帥親率天兵施雲布雨淨化疠氣,拯救那些還沒有變成邪怪,藏在燕陸艱難求生的凡人;有的說何必耗費神力,幹脆炸了燕陸國,反正就算有凡人存活,數目也不多,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四方的鎮守神催促着心狩琉璃拿主意,因為疠氣随風飄散,有的已經進入鄰國了。
心狩琉璃頭疼欲裂,燕陸國雖然只是凡間小國,到底地方萬畝,施雲布雨淨化疠氣定然耗費巨大,談何容易?縱然她有磅礴神力,也不能随意揮霍。可若是炸了燕陸國,燕陸國亡族滅種,似乎又太過殘忍。
她心煩意亂,擱下筆想找朝鈴,教她術法聽她胡扯解解悶兒。誰知這丫頭又飄去看雪見了,無知小女,一心情愛,心狩琉璃十分不屑。
她掀簾進入獅心殿後方寝殿,正準備安歇,卻見床帏之中有人影挪動。一截惑人的幽香飄入鼻尖,她自劍架中取下長劍,刺入雲煙般的朦胧帷幕。裂帛之聲傳來,重重帷幕在劍氣下破碎,堆疊于地。跪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擡起頭,不躲不閃,正對她浩瀚洶湧的劍氣。她陡然一收,劍尖自他鼻尖向下,劃過他胸前的金鈕扣。一溜金鈕扣俱被劍氣打落,他的衣襟也在未曾收盡的劍氣中四分五裂。
心狩琉璃一手負于背後,一手持劍,面對赤裸的他。
“無本座之令,入本座寝殿,當斬。”
他從床榻上走下來,一步一步,靠近她逼人的光焰。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光裸潔白的腰間。金色的神光好像要把他融化,癱在心狩琉璃的掌心。
“可是大神帥卻不曾斬我,只毀了我的衣裳。大神帥,您不喜歡我穿衣服麽?”他如蝶翅的羽睫輕輕顫動。
心狩琉璃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他低聲道:“登天兩日,大神帥一面也不曾召見我。神帥若不要我,何必把我帶上天重原?不如逐我下界。”
“威脅本座?”心狩琉璃眯起眼。
“不,”他烏濃的眸子光華萬千,“是求大神帥垂憐。”
他湊近心狩琉璃,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唇瓣。他的吻很輕很輕,像蜻蜓落在花尖。除了朝鈴,心狩琉璃從未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凡人。心狩琉璃的手動了動,她感覺到他輕不可察的微微一顫。盡管他努力遮掩,她依舊感受到了他的恐懼。對神明來說,凡人猶如蝼蟻。她一個不痛快,就能把他捏成碎片。他忌憚神明的威嚴,卻依然來勾引她。
心狩琉璃想,她不應該被一個卑賤的凡人迷惑。
她放大自己的感知,看見朝鈴守在綿竹谷,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太子問玄在她耳畔輕聲呢喃:“大神帥……”
她一揮手,破碎的帷幕恢複原樣。他們交疊的人影被罩在裏面,朦胧又暧昧。
“本座沒那麽好取悅,你最好賣力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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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鈴:神都是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