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王子和癞蛤蟆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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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恒不能理解的事情和人很多，零零散散便成了他認知裏的世界。何芳是那無數事件和人中的其中一個。可能是他才疏學淺，也可能是他涉世未深，總之這些東西貫徹了他的生活。

回家的路上他刻意放慢了腳步，他看到有個賣棉花糖的小攤前站着一家人，他們的孩子想吃。

五六歲時的謝恒也像那個孩子一樣，喜歡吃棉花糖但沒錢，于是他去請求何芳幫肋他嘗到甜蜜，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母親不給，他只記得她說：“你還是小孩嗎？長大了就不要吃糖了。”

為什麽長大了就不能吃糖？但那時的他沒有資格去反駁，只是低下頭傷心了一會兒，世上又有了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擠進了他的小小的腦海裏。

他曾經問謝持，為什麽幹淨清澈的水池裏沒有魚，反而是泥巴堆積的池塘從不缺？謝持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但如果讓他們來選，他們一定會選擇前者。

他們認為他們的選擇是對的，直到長大後不知是誰在他們耳邊嚷嚷：“水至清，則無魚。”這件事是謝恒為數不多得到解釋的困惑。

幾乎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歡知更鳥和梧桐樹，只是知更鳥在北方并不多見，以往每逮到一只他都能開心上好久，錦衣玉食伺候好幾天後才放生，他覺得這樣那只知更鳥就會記得他，他希望他們有緣的話明年也能相遇。

同樣是五六歲的年紀，他看到那只熟悉的知更鳥在他常常澆水的梧桐樹上安了家。許是那年的夏天長染上了燥熱，那梧桐似乎一年四季都沒那麽茂綠過。

他記不清是哪一天了，反正是在夏天裏他遇上了一個叫安知的女孩。

明明她的家就在不遠處，為什麽他總能在梧桐樹下看到她？又為什麽她總是身上帶傷？

六歲的謝恒不敢問，他總覺得那會讓她傷心。那個年紀的他也很喜歡吃糖，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将糖偷偷藏在小小的口袋裏，一半分給謝持，另一半就留到和這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相見。

他會笑着叫她“知知姐姐”，叫得她高興了，她一笑謝恒就知道安知會将好不容易省下來的錢給他買糖。可六歲的孩子哪懂得這些，他只會分一半給安知，自己吃一點，剩下的都留給哥哥。

但謝恒有一天實在是好奇，他問：“知知姐姐，你為什麽總是嘆息？為什麽你的手上總是流血？”

意料之內，安知沒有回答他。

為什麽總有人喜歡握着刀，還喜歡坐在高處晃蕩？謝恒自然是不理解的。他将這種人稱為星星，星星閃閃發光，卻也會有生老病死。

于是在不為人知的一天裏，那顆叫安知的星星墜下了高空，成了謝恒不理解的人。

這是第幾顆星星了？那是的謝恒不會數數，他聽過很多個像安知這樣的人從高樓墜下，這世上多了很多個他不理解的人。

雖然他不能理解，讓他知道星星閃累了，就黯淡無光了。

只是六歲的他不會想到十六歲的他活成了自己不理解的人。

謝恒沒心思去想那些事兒了，因為他碰上了一個孩子。

是那女孩不小心撞上了他，她沒站穩就摔在了地上。謝恒也沒有責怪她，只是将她扶起，細心拍去她後背染上的灰塵。

放眼四周，他并沒有見到有人出來，就像女孩的父母不在似的。“你爸爸媽媽呢？”

女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摔了跤也沒哭，只是奶聲奶氣地回答他：“丢了。

謝恒沒聽明白，愣了好久才聽出是女孩和父母走散了。“那你不慌嗎？我帶去找他們。”

“不慌。”小女孩笑了笑，“女漢子頂天立地不能怕，在原地等就好了。”

謝恒覺得這位女孩的爸媽的教育挺靠譜的，雖然聽上去有一些荒謬。

那時已是臨近夕陽，金燦的光穿透雲層披在了人間，樹上長長的枝展對影長梢，樹葉婆娑，似乎沒人發現它新長出了枝娅。街上的小販吆喝着，身後是被拉長數米的身影。

他把女孩拉到了樹底下，那女孩看到路過的棉花糖攤兩眼放光，卻因兩手空空而心有不甘地看着他遠去。

女孩的目光轉向了謝恒，用她那不足謝恒半個手掌的小手去握住他的石指，左右搖晃，試圖讓他心軟。

可能是她眸子裏的期待溢了出來，他竟不想讓失望。他覺得可愛的人都不應該哭泣，所以他拉着女孩向前奔跑，試着追上那漸行漸遠的小販。

當女孩真正拿到棉花糖的時候，謝恒一能感覺到手指被握地更緊了，回過身就看到了兩位焦急的家長。

“你的爸爸媽媽來了。”他提醒道。

那兩位不上心的家長沖到他面前牽過女孩，連聲道謝。

他本想說不客氣的，但最後也只是對他們笑了笑，想拉出那根依然被握着的石指。手指沒拉出來，反倒是女孩示意他蹲下，似乎有話沒對他說。

他看着女孩将棉花糖放在臉旁邊，露出那張充滿稚氣的小臉，她說：“謝謝大哥哥的糖，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小熊。”

話畢，她趁着謝恒不注意，有意避着父母的視線在他的右臉快速親了一下。

“知道為什麽我叫你小熊嗎？因為我最喜歡的動物就是小熊了。”

謝恒當場就笑了，笑得溫柔至極，就像那天邊尚未退去的夕陽，燦爛如光。

“大哥哥，我喜歡你。”她說得格外大聲，她的父母都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們反應過來之後也沒說什麽，只是凝望着彼此喜笑顏開。

“謝謝，但哥哥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小女孩沒有不依不饒地問他，只是松開了他的石指，“好吧，那祝你們長長久久。”謝恒思考了一會兒，“好。”

她的父母拉着她走了，餘光散漫，步履輕快。

竟然有這麽巧的事，她喜歡小熊，而謝恒胸前的創口貼便是小熊形狀。他下意識用手在胸口一摸，卻發現那只小熊創口貼早已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