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反觀地中海這邊,桌上的保溫壺一分鐘就要動好幾次,顯然是氣氛尴尬。
“謝恒這個孩子哪裏都好,成績優異,在學校也受歡迎,就是性子孤僻,不夠開朗。”地中海開始說出他的評價,聽起來是好的,也确實沒有怪罪的意思。
何芳可能是覺得兒子犯了錯事,不然她也不會被叫來學校。“老師,謝恒是不是做錯事了?您調教就好,他從小就不聽話,大人說話他也不聽……”
何芳還想繼續說,對方察覺到不對趕緊制止。
“不不不。”地中海連忙否認着,想着何芳可能會站累,從辦公室後面搬了張椅子于意她坐下。
“謝恒很讓我省心,也很優秀,我們這些教書的就喜歡這種孩子,主要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老師,您說笑了,不會有那麽完美的孩子,就算有也不可能是謝恒,他連第一都考不到幾次,學習也不夠認真,整天就知道畫些無關緊要的 東西,您只管說他犯的錯事,我回去管教使好。”
地中海覺得面前這人就是個硬茬,教書幾十年沒見到幾次像她這樣讓人室息的奇葩母親。他很喜歡謝恒,說得也都是大實話,只是何芳這一連串的否認和侮罵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
可能對于何芳而言,謝恒這個“程序”真的是漏洞百出。
但作為一個局外人他也不好插進人家的家庭關系,只是地中海覺得有些心累。“謝恒媽媽,謝恒怎麽樣我已經做出了我認為最中肯的評價,至于你心裏的他我也無法改變,所以我們就不談這個。
“行。”
地中海這麽一番折騰,覺得嗓子有些幹了,拿起冒着白煙的保溫杯悶了一口水,被水燙到也只能故作淡定,急匆匆吞下在嘴裏的那口水。
“謝恒人性格太孤僻了,話又少,他是一直這樣嗎?”他終于緩過勁來,開始仔細和對方交談。
“小時候話挺多,招人煩。”何芳思索着,語氣平靜地說。
“我希望你能回去多和他談談,他可能心理有些疾病你沒注意到,我之前想讓他去心理咨詢室看一下,但他似乎對于心理醫生很抗拒,很反感,最後也沒去成。”
說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心理測試表,上面的問題倒是回答了,就是字跡潦草,不像是一個學生的字。
他遞給何芳,“所以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裏,我會在上課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将這上面的測試題當做課堂問題問他,結果是在我意料之內,他有抑郁傾向,可能伴随有抑郁症,而且很嚴重。”
“不可能的。”何芳想也沒想就否定,依舊是無所謂的态度,“他天天和他哥一起混,還背着我偷摸喝酒,那是他這個年齡段該碰的嗎?我就沒見過誰家小孩這麽鬧騰不懂事。”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不屑,“我看他和他那些同學玩得挺好的,好像還幫忙帶過課呢,這怎麽可能是心裏有病的人?我看八成是裝的。”雖然是在懷疑,但她心裏已經篤定謝恒的抑郁症表現是裝的了。
地中海是學過心理學的,再加上從教這麽多年,他已經把母子倆看透了,打自心底為謝恒感到惋惜,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攤上這麽個媽呢?
“謝恒媽媽,大多數抑郁症患者都是看不出來的,他們甚至比正常人看上去還要正常,就像是一片落在春天的葉子。”春天是生長的季節,樹葉不會輕易地大片調零,盡管那棵樹落下的葉子是富有生機的翠綠色,但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樹生病了,而且病的很重,因為那葉子已經荒了一片枝頭。
外面的安全大會已經結束了,校長吧啦吧啦說的一大堆注意事項大家只聽進去了零星半點,多數人都抱着“聽什麽聽?放假了!”的心情和周邊的同學談着去哪玩。
操場上的嘈雜聲是真的大,在3樓的謝恒都覺得吵。校長叫不定這幫心已經不知道飛哪去的學生,只能硬着頭皮說幾句告別語就讓他們回家了,那群學生跟反祖似的,在操場上瘋瘋巅巅,大吼大叫。
辦公室裏何芳手機來了個電話,是讓她回去工作的。
“老師我知道了,但我知道謝恒,你放心,他不會有抑郁症的,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她依舊不相信,起身準備離開。
“有同學說看到他在肩上自殘!我沒有去認證,但你記得看一下。”他音提了好幾個度,已經走出去好一段距離的何芳聽到這話的時候似乎愣了一下。
“我知道了。”聲音很低沉,她向教室走去。
在走廊的上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倚着欄杆向下望,好幾間教室都空蕩蕩的,在她的視線範圍裏就只有謝恒一個。她正在氣頭上,叫他的聲音都帶着一股怒氣,引得為數不多的同學都朝她望去。
謝恒聽到動靜對上了何芳怒目圓睜的眼睛,而後在沒有絲毫防備的情況下挨了面前人一巴掌,臉上頓時覺得火辣辣的疼。
“你一個正常人裝什麽抑郁症?你知道我在老師面前多難堪嗎?”她語氣有些過激,以至于謝恒驚得一顫。
謝恒看着她一言不發,他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就會這樣。
“你這麽做是想引起誰的注意?是想早戀嗎?反了天了你,你一個學生整天不好好學習想東想西,還有你房間裏那一堆畫也是,以後不準你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下意識反駁:“我沒有抑郁症,也沒有裝,而且也沒想引起誰的注意。”
抑郁症這種東西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更不用說裝了,他只喜歡他哥,這就不需要再引起誰的注意,他們是彼此生活中的焦點。
“還沒有,你老師都說你有抑郁傾向,你現在說沒有就是直接承認你就是在裝了。我不管你想引起誰的注意,我不允許你早戀,你就給我憋到你事業有成再去談情說愛。”
批判的聲音太大,引得好幾個同學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甚至有人明目張膽拿出了手機。
原本謝恒覺得被叫家長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他一個三好學生能做什麽?但看何芳現在的反應,他已經在心裏問候了地中海上下祖宗十八代。
地中海!你他媽到底說了什麽?叫什麽家長呀,我又不是沒腿,是怕我爬不進辦公室嗎?不先叫本人談話卻叫家長,他媽誰定的規矩。
他正想着,袖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何芳拉了起來,肩上的傷口暴露無遺。
“你是不是覺得掌管着自己的身體,覺得自殘很偉大?你現在的樣子和精神病人有什麽區別,我要是不管管你,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裝瘋了?”
謝恒擡起頭詫異地望着她,何芳的神情惡狠狠的,他覺得自己的心被牢牢鎖着,可鑰題卻沒了。
‘我真的是神經病嗎?’他想着,之前姓董的同學說過,現在何芳也在說,似乎一切都在指向他有病的一面。
那神經病就有錯嗎?為什麽遭到那麽多人唾棄?他自殘的事他至始至終都只認為是自己心情不好。
那謝持會嫌棄他是神經病嗎?應該不會吧……
“我沒有。”他輕聲說着,可心裏卻沒有底氣,“神經病”已經印烙在了他心裏,揮之不去。
何芳似乎氣累了,看着他的眼睛更是越來越心煩。突然有電話打了過來,她又披上了笑臉。
通話結束後,“你自己回去,我去工作,自己反省一下你做的錯事到底有多愚蠢。”
“嗯。”
他看着何芳漸漸走遠,腳下的步子卻邁不動了。一直站到地中海過來查班他也依然是無動于衷,就像腳底生了膠。
“謝恒,你怎麽還不回家?你媽呢?”地中海問他,習慣性地走到他身後,手掌輕輕拍着他的肩。
謝恒像是受了驚,本來彎着腰的他連忙直起腰避開了地中海,好一會才搖頭表示否定,“我媽忘了,我再站會。”
地中海不知道發生的事,一如即往像平時對待學生那樣問他:“你和你媽談得怎麽樣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低着頭不假思索。“被罵了,還被打了。”
他往樓梯口走去,“老師,我先走了。”
地中海估計也沒想到會這樣, 對方的語氣平靜地就像充當鏡子的海,甚至沒人能看出那海剛剛才掀起驚濤駭浪。
“好,寒假好好過。”他也只能說這種無關緊要,聽得人耳朵生繭的話了
對方沒有回應,想來應該已經走遠了。他便也不再在意,繼續查班,而後在轉角的樓梯口檢到了一杖創口貼,小熊模樣怪可愛的,但他只認為是垃圾,撿起來丢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