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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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歲一直覺得，父母是一個人來到世界的途徑，是一個人的後路。來到了世界的這一頭，喜怒哀樂，貧窮富貴，都得被迫承受，再也回不去了，但只有真正失去後路的時候，才會死心，真的回不去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岑歲覺得今夜的風格外冷，像被人不停地扇着大嘴巴子。

“但他怎麽能就這樣死了呢？”金昭說着冰冷的話，“他把我媽害死，把我弄成這樣，怎麽能就這樣輕易地去死了呢？”

岑歲松開了金昭的衣領，金昭一下子失去了支點，癱回了椅子。

“那你恨他嗎？”岑歲的手指被凍僵了，他輕輕地握了握拳，恢複了一下僵硬的感覺。

“我不恨他？我不恨他，我該去恨誰！我還能去恨誰！”金昭突然吼道，“我活着的日子，都在靠恨度過，結果他突然就死了，我怎麽辦！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了……”

金昭把臉埋進岑歲的肚子，兩只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歲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岑歲也緊緊圈住了金昭，兩個人面對面相擁，像是要把對方揉進身體。

金昭隐忍着情緒，他的身體像一只受了傷的獸，止不住顫抖。

岑歲捧起金昭的臉來，借着不要錢似的慘淡月光，輕輕地吻了吻金昭緊閉的雙眼。

一下又一下，輕輕地啄着，帶着溫暖，濕潤，和一點火花，吻他的睫毛，鼻子，吻他蒼白幹裂的唇。

慢慢地，輕輕的吻變成了舔舐，吮吸，岑歲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像那只胖貓哈喽一樣，用自己的體溫撫慰着他。

“你錯了，金昭。”岑歲的氣焰早已消失不見，他的語氣裏帶上了一點哀傷，“世界上永遠不缺少仇恨，但仇恨是一座危樓，不能讓人賴以生存。”

“我爸媽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的內心也被仇恨充斥着，我恨那個肇事者，我恨見風使舵唯利是圖的親戚，我恨弱小的自己，甚至我恨我的父母，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面對這個操蛋的世界。”岑歲說，“但以前我們對世界的恨是真的，現在我們對彼此的愛也是真的，不是嗎？”

岑歲圈住了金昭的後腦勺，又撫上了那道後頸的傷疤：“世界上缺少的是愛的高樓，如果你願意，我想和你一起創造。”

金昭擡起臉，看着岑歲，月光下，溫柔的影子刻在了眼裏。

“你只要知道，我愛你，很愛你。”岑歲說。

金昭剛才再憤怒，再難過，都沒有哭出來，但聽見岑歲說的“我愛你”，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習慣對世界冷漠，愛就成了奢侈品。而仇恨築起的銅牆鐵壁，需要孤勇者用愛的長矛來攻破。

“我也愛你，歲歲，我愛你，歲歲，歲歲……”金昭一邊哽咽，一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岑歲，像是要把這輩子的話都用來呼喊他的名字。

岑歲把爛醉如泥的金昭扛回了小網吧二樓，金昭就這樣四仰八叉，滿臉淚痕地躺在床上。

岑歲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喘氣，用腳踢了踢金昭垂在床邊的腿：“喂，起來洗個澡再睡。”

沒有聲音傳來。

岑歲站起來，走到床邊，彎下腰來把手撐在金昭身體兩側，盯着他的臉，看他到底是不是在裝死。

确實一副半死不死的樣子。

岑歲正想起身，被金昭一拉，重心不穩，額頭磕在了他下巴上。

“嘶……”要不是看他現在就是一個不講理的醉鬼，岑歲早就和他翻臉了。

“不要走……”金昭的兩條胳膊像麻繩一樣，捆住了岑歲，讓他無法動彈。

“不要丢下我……”金昭還在碎碎念，“媽媽……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岑歲心中一澀，但無奈手被鎖在胸前，只好抓着金昭的前領搖他：“金昭，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

金昭沒動，他根本就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岑歲在束縛中往上爬了爬，将臉正對着他，兩只手揉了揉金昭滾燙的臉頰。

金昭的頭往上擡起，靠近岑歲，岑歲就這樣看着他，看看他到底在整什麽幺蛾子。

金昭用鼻子拱着岑歲的臉，還使勁嗅了嗅，然後突然雙手用力把岑歲又往上帶了帶，開始在他的頸間嗅起來。

岑歲哭笑不得。

他的男朋友真的像只狗一樣。

鼻尖的絨毛掠過喉結，岑歲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輕輕的淺淺的觸感，若即若離，帶着濕潤的鼻息。

他在探尋熟悉的味道，也在岑歲的身上點火。

“癢……”岑歲感覺自己的神經被密密麻麻啃食着。

金昭頓了一下，然後張開嘴，咬了一口。

“痛！”岑歲沒想到他會突然動嘴。

岑歲捂住自己的頸側，上面還有隐隐約約的痛感：“金昭，你醒醒，你是狗嗎？下嘴這麽狠。”

金昭的大手覆上岑歲的頭，手指狠狠地插入他的發間揉了揉。

“是歲歲，我的歲歲。”金昭滿意地勾起嘴角。

岑歲氣笑了。

這是在标記領地嗎？

男朋友真的是條狗怎麽辦？

“喵——”一聲貓叫從背後傳來。

岑歲轉頭一看，哈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房門口，一副正想優雅進入的樣态，只不過被岑歲那麽一看，頓住了腳步，歪頭盯着他。

回過神，哈喽就甩了甩尾巴，在空中用它畫了個優美的線條，然後走着貓步，在床邊輕盈一躍，自然地上了床。

哈喽圍着金昭轉了左轉右轉，喵個不停。

“哈喽，別叫。”金昭松開手，去捉貓。

岑歲終于有空隙可以逃脫束縛，滾到一邊，坐了起來，看着床上一狗一貓的互動。

“喵——”哈喽喵喵叫。

“我真沒喝多。”喝多了的人一般都這麽說。

“喵——喵喵——”哈喽繼續喵喵叫。

“嗯，我真沒有難過。”也不知道誰剛才哭成了傻逼。

哈喽低下頭，去舔金昭的臉，和之前幾次一樣。

岑歲覺得這只貓真的很有靈性，好像每次金昭狼狽不堪的時候，它都會出現。

像個護犢子的老母親。雖然它是只公貓。

最後，岑歲把他拖進浴室，匆匆洗了個澡，兩人就窩在一起睡着了。

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一樣，在溫暖的懷裏，岑歲覺得身上都在長出小蘑菇。

第二天，岑歲醒來，擡手摸了摸床的另一側，沒人。

心裏一驚，又玩失蹤？

他把被子一掀，赤着腳就往外面走。一陣香味傳來，金昭在廚房裏，腰間圍着一條圍裙。

岑歲的心又回到了胸膛裏。

隔着玻璃移門，岑歲就這樣趴着看他男朋友，一下子忘記了還在生氣的事情。

好像是感受到了一道灼熱的目光，金昭轉過頭，一下就看見了小狗一樣趴在門上的岑歲。

油煙機轟隆隆地響着，冬日的暖意忍不住從廚房往外溢。

金昭就這樣看着岑歲，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然後向他走了兩步，隔着門，把握成拳頭的手放在了岑歲的手心上。

岑歲歪着頭看金昭，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金昭往門上哈了一口氣，然後用食指畫了一個愛心。

對面傳來“噗嗤”一聲，那個愛心歪歪扭扭的，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是個愛心。

于是岑歲也哈了一口氣，在那顆愛心上用手指添了倆貓耳朵和幾根胡子。

金昭看了眼，露出了最近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岑歲畫了個HelloKitty，雖然不太像，但依稀能辨認出來，這不是他的女神嘛。

金昭用手指在頭上虛空畫了兩只貓耳朵，然後左邊畫三根胡須，右邊畫三根胡須，比了一個HelloKitty的頭。

岑歲也笑了出來，倆人就隔着一扇門在那比劃了好一會。

“神經病啊！”岑歲受不了了，笑着罵了一句就走到旁邊小沙發裏窩着去了。

一會兒，金昭就把兩碗香噴噴的番茄雞蛋面端了出來。

岑歲在半夢半醒間，又被香味喚醒了，從小沙發上慢慢擡起頭，然後眨了眨眼睛，往香味的來源處看去。

“吃飯了，男朋友。”金昭走到岑歲的旁邊，把那條香香的藍色小白兔毯子往岑歲身上一裹，端着他走。

“我有腳。”岑歲象征性地掙紮了了一下，但還是乖乖被金昭抱着。

“還有，昨天的事情，我還在生氣。”岑歲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他攪拌了一下面前的那碗番茄雞蛋面，瞬間白色的霧氣夾雜着熟悉的香味翻湧起來。

岑歲的腳沒處放，只能虛虛地點在地上。

金昭也坐了下來，用腳勾起岑歲的腿，把他有點冰了的腳塞進自己的衛衣裏。

“要是你為了我前幾天失蹤的事情，我現在向你道歉。”金昭像抱着個寶貝一樣抱着岑歲的腳，神情卻十分認真，“金毅是因為和別人鬧了糾紛，被一個人失手砸破了頭才進的醫院，當時在搶救，對面那群人也是小混混，直接把我手機搶走了，不許我聯系別人。”

岑歲嗦了一口面條，細細地嚼着，其實他不是單純氣他失蹤，而是這麽大的事兒，卻從沒想到要先告訴他一聲。

金昭觀察着他的臉色，繼續說：“歲歲，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我怕你擔心……你看，我已經表現得很好了，沒有直接和那群人動手，因為我記得我是個有家室的人，我還有個男朋友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