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吳語的話一說出口,岑歲才發現,遭遇不幸後更不幸的是活着的人,得了難愈之疾的還有他自己。
他不是不熱愛天文,他只是更需要先治愈自己,他不是不想選擇天文系,他只是有了更想要選擇的方向。
他想要治愈自己,想要幫助同樣痛苦的人。世間的病痛不等人,但浩瀚星辰永遠在頭頂。
即使不站在天文系的标語前,站在世界上的任何一處角落,浩瀚星辰都永遠在頭頂,那是來自于宇宙的,屬于所有人的。
“歲歲,你只要知道,不管你選擇什麽,哥們兒永遠支持你。”吳語說。
“謝謝你,吳語。”岑歲輕笑,他如此慶幸,有吳語這麽個好朋友。
明白了自己的內心,前面的路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
但吳語的一番話,把電話的氣氛弄得有點嚴肅了起來,于是岑歲想換一個輕松點兒的話題。
和金昭在一起之後,好像少了很多和吳語混在一起的時間,岑歲之前還在發愁,自己和男的正在談戀愛這件事,該怎麽和吳語說,但現在才發現,和吳語根本不需要顧忌什麽。
于是他腦袋一熱:“對了,還有件事兒……”
“嗯?”吳語疑惑。
“我談戀愛了,有段時間了,我覺得不該瞞着你。”岑歲坦白。
“诶,好小子,你談戀愛就談……”吳語接上話頭,“什麽?歲歲,我的寶貝,你會拱白菜了?”
“什麽和什麽啊,你才是豬呢。”岑歲笑,吳語的腦回路永遠那麽清奇。
“那你被豬拱了?怎麽可以這麽說人家女孩子呢!”吳語說。
“誰和你說男孩子談戀愛一定就要和女孩子談了?”岑歲回。
對面一陣沉默,岑歲又繼續:“喂?不在?挂了?”
突然電話一陣吼聲:“啊!”
岑歲把手機拿遠了一點兒,皺着眉嫌棄:“吳jb語,你他媽土撥鼠啊!”
“你出櫃了?”吳語說,“那我豈不是很危險?我去,我告訴你,你千萬不要對我抱有什麽非分之想!我是直的,鐵直,比電線杆還直!”
岑歲對吳語的腦洞無語了。
“行,大哥,我就告知你一聲我談戀愛了。我也告訴你,我對一根電線杆硬不起來,沒事兒挂了。”岑歲有點後悔把這件事告訴這個二逼了,說着就要挂電話。
“诶,等下,開個玩笑嘛,我不是說了,不管你選擇什麽,哥們兒都支持你,”吳語笑着說,“不管是選擇什麽專業,或者你的性取向,或者你想去吃屎,哥們兒都永遠支持你!”
岑歲再次對吳語的形容無語了。
“停,屎你自己獨享就行了,別帶上我。你沒事兒我還有事兒呢,真挂了。”岑歲被他氣笑了。
“忙啥,忙着談戀愛嗎?好啊歲歲,你都學會重色輕友了!”吳語賤賤地說,“說真的,下次帶我見見你男朋友呗,我要看看到底是哪個男人把我家歲歲小白菜拱了。”
“嗯嗯嗯,對對對,你說得都對,我忙着去談戀愛呢,再說再說,挂了挂了。”岑歲敷衍道。
說着就毫不留情地挂斷了電話,以免吳語再說出什麽讓人無語的話來。
剛挂電話沒多久,吳語的對話框又彈了出來,瘋狂輸出他的廢話。
【吳語】他叫啥?
【吳語】長得帥嗎?
【吳語】一開始我怕你交朋友都成問題,怎麽好好的小白菜就被拱了呢?
……
岑歲點開他的頭像,将消息通知設置成不提醒,世界頓時清淨了不少。
幾天過去,新年将至,岑歲還是沒有聯系上金昭。
岑歲無數次點開那個大臉貓頭像,結果這一不小心點成了戳了戳,且無法撤回。
狗男人,消失這麽久。
但仔細一看,金昭把戳一戳的狀态設置成了“你親了親男朋友的歲歲小朋友”。
岑歲感覺有被讨好到。于是口嫌體直,發了一句:你到底在哪兒?
好一會,還是沒有回信。
岑歲在心中構想了一百萬個可能,出事兒了?走半路被人揍了?失憶了?手機沒電了?錢包又被偷了?還是一只狗在外流浪又遇見新主人了?
煩躁湧上,岑歲用被子把頭一蒙,決定繼續睡覺。但他睡了一下午,一下子又睡不着,于是從床上彈了起來,抓起衣服,扣上帽子,出了門,往798酒吧走去。
周末,但人不多,林思逸和任野坐在吧臺旁邊,雪姐坐在裏面抽煙,恍惚間,岑歲感覺金昭也在裏面。
但走近,卻沒有他真實的身影。
“岑歲,你怎麽來了?一個人?金昭呢?”林思逸第一個注意到他。
岑歲搖了搖頭,看向雪姐。
雪姐擡起頭,岑歲才發現她今天沒有化妝,少了蛇一樣的眼線和大紅唇,瞬間像個清純的女大學生了。
“雪姐,金昭最近有聯系過你嗎?”岑歲立在吧臺前,一只手撐着桌面。
雪姐把細長的女士煙摁滅在煙灰缸裏,最後一縷煙立馬就魂飛魄散了。
“前幾天他找我借了點錢。”雪姐開口,“但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我還以為他又是為了你的事。”
“借錢?”林思逸說,“他借錢幹嘛?岑歲你不知道嗎?”
岑歲搖了搖頭:“我們去了華市,在回來之前,他和我發消息說有點事兒要去處理,然後就聯系不上了。”
“不會出事兒吧?”林思逸說。
旁邊的任野終于說話了:“應該不會吧,金昭做事一直挺靠譜的。”
雪姐又開口了:“你別擔心,他既然向我要錢了,能用錢解決的事情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岑歲一無所獲,在裏面待了會就離開了酒吧。
走過重光街,走過書店,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小網吧。
快過年了,小網吧裏還是有很多無家可歸,或者有家不歸的人。
岑歲站在那塊五彩斑斓的小網吧招牌面前,卻沒有拉開門進去,因為他預感金昭不在裏面。
正想打道回府,手機振動,低頭,一條信息進來。
【金昭】歲歲。
接着對面彈出了一條戳一戳消息。
男朋友親了親男朋友的歲歲小朋友。
男朋友親了親男朋友的歲歲小朋友。
男朋友親了親男朋友的歲歲小朋友。
……
金昭瘋狂地拍着自己的頭像,卻在一句“歲歲”之後,再沒說話。
岑歲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激動,手指快速在鍵盤上飛舞。
【岑歲】你他媽的神經病啊!你到底去哪兒了!!
金昭還在繼續戳一戳。
【岑歲】閉嘴。
對面停了下來。
【金昭】歲歲,我好想親親你,就現在。
岑歲感覺到了金昭的不對勁。
【岑歲】你在哪?
金昭發來一張學校頂樓天臺的照片。
岑歲放下手機,拔腿奔去。
像第一次奔向那個天臺一樣,風都被他甩在了身後。岑歲在空蕩的街上用兩條腿闖了幾個紅燈,喘着氣停在了學校的圍牆邊。
岑歲兩只手拉着鐵欄杆,一只腳在牆上一蹬,快速利落地翻了過去,落地就直奔向通往天臺的樓梯。
推開防火門,岑歲環顧四周,看見了坐在塗鴉牆下的金昭。
幾天的消失不見,幾天的失聯,讓岑歲的怒火不知從何而來,他狠狠地甩上防火門,地上塵灰四起。
岑歲直沖沖地走向金昭,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你他媽想幹什麽?”
金昭原本低着頭,被揪住了領子,被迫擡頭。
岑歲才發現,金昭的臉紅得不正常,像掉進了酒池,喝飽了的樣子。
金昭甩甩頭發,腳一動,腳邊傳來一陣易拉罐的聲音。
岑歲低頭一看,金昭的腳邊都是啤酒罐,有些被磨損了,有些還很新,分辨不出來他到底喝了多少。
“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不給我發信息?為什麽喝這麽多酒?”岑歲的問題像機關槍一樣掃射着金昭,“你不是告訴我你永遠都會在我身後嗎?那你出了什麽事兒就不能告訴我嗎?非要讓我他媽的像傻逼一樣擔心你嗎?”
金昭睜開眼,是一雙無辜的狗狗眼。
岑歲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不是想要指責什麽,他只是像個傻逼一樣擔心着另一個傻逼。
“歲歲。”金昭開口了,兩人的臉湊得很近,一股酒氣撲在了岑歲的臉上,還帶着一些口腔的溫度。
“你擔心我什麽?擔心我會跳樓嗎?我不會的……不會的……”金昭自顧自地說着。
岑歲打斷他:“誰他媽擔心你跳樓了。”
金昭盯着岑歲的眼睛,裏面沒有哀傷,只有空洞,無盡的空洞。
看了一會,他又低下了頭:“歲歲,他死了,金毅死了,世界上最後一個和我有血緣關系的人死了。”
岑歲腦子突然短路了一下,才想起來金毅是金昭的那個混蛋父親。
“死了就死了,他死了你也要跟着他一起去死才行嗎?”岑歲說。
金昭搖了搖頭,自嘲道:“不,我一點都不難過,我甚至還有點開心,你說我是不是沒有心啊?”
岑歲的心突然像被揪起來了一樣。他知道不管金昭是不是真的不難過,也依舊會疼痛。
這種疼痛瞬間蔓延到了岑歲的身上,籠罩着這一方小小的冬夜天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