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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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之前,岑歲最後還是趁他們不注意,往大叔車上的零錢盒裏扔了五十塊錢。
往回走的路上,金昭接過烤紅薯,捂在胸口:“我拿着吧,放外面等會就冷了。”
岑歲點點頭,看着手裏的糖葫蘆:“不知道小蝶怎麽樣了,都好久沒見到她了。”
金昭把烤紅薯揣在懷裏,一只手揉了揉岑歲的頭:“會好的,會沒事的,我們先回去吧。”
一來一回,半個多小時,奶奶拿到烤紅薯,才真的笑了出來。烤紅薯還熱騰騰的,護工拿着小勺一點一點刮着給奶奶吃,也吃了大半個。
奶奶還吃得笑嘻嘻的,但岑歲覺得奶奶看着那個烤紅薯,眼神裏有絲落寞。
“怎麽了,奶奶,是不好吃嗎?”岑歲問。
奶奶搖了搖頭:“我還記得以前你爺爺還在的時候,每天下班都給我帶烤紅薯吃,大冬天一路從單位騎着自行車趕回來,把烤紅薯揣在胸口,那時候冬天多冷啊,衣服都被汗和水蒸氣弄濕了,但烤紅薯還是熱的。”
岑歲第一時間看了眼金昭,想起他剛才也把烤紅薯捂在了胸口,不知道衣服有沒有濕了。
奶奶說着嘆了聲氣:“那老頭子走後就沒人給我這個老婆子買烤紅薯了。”
岑歲對爺爺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是清晰地記得爺爺曾經十分寵奶奶,像寵一個小姑娘一樣。
岑歲握住了奶奶皺巴巴的手:“奶奶,以後我都幫你買,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奶奶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好,好,我一定要好好活到那個時候。”
曾經剛進入青春期的岑歲覺得命運是如此不公,可奶奶一個人獨自走過的這十幾年又談何容易。岑歲以為父母去世之後他已經成長了許多,現在看來,除了自己,好像還有更多責任需要他去承擔,或許他真的該長大了。
兩人折騰了一上午,告別了奶奶,準備回家,路過小蝶的病房,想起還有根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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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的房門上有一扇小小的窗口,岑歲看過去,小蝶戴着呼吸機,張懷明坐在一邊,低着頭。
他轉過頭看着金昭,金昭說:“敲門吧,去看看他們。”
岑歲點點頭,輕輕敲了幾下房門,然後開門進去。
“誰啊?”張懷明疲憊的聲音傳進他們耳朵,他擡起頭,看見了岑歲和金昭。
“是岑歲和金昭啊,來看小蝶?”張懷明站了起來,從桌子上摸了眼鏡帶起來,整理了一下臃腫的衣服。
“嗯,張老師,好久不見小蝶了。”岑歲說。
張懷明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兒:“小蝶病情嚴重了,一直昏迷,斷斷續續地醒來,昨天晚上醒來,還問我哥哥們有沒有來看她了。”
他們倆站在床邊看着小蝶,她更瘦了,長長的睫毛垂着,看不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小臉被呼吸機的面罩勒出了紅印。
“這是給小蝶的糖葫蘆。”岑歲把手裏的糖葫蘆放在小蝶的手邊。
“謝謝,謝謝你們。”張懷明說。
岑歲握了握她的手,涼涼的,小小的,好像只摸到了一把骨頭。前段時間,眼前這個天真的小女孩還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和他說想當宇航員,要給星星取名字,現在卻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他蹲在小蝶床邊說:“小蝶,你不是想知道天空和星星的秘密嗎?我還知道好多好多秘密,等你醒來我就告訴你。”
金昭站在一邊,看見張懷明眼眶紅了,但還是強忍着眼淚,不想在學生面前哭出來。
中午,雪下得更大了,像不要錢一樣鋪天蓋地地往地上倒着。回到小網吧,抖掉身上的雪,岑歲窩在二樓新買的小沙發裏看着金昭做菜,才感覺在醫院那顆濕漉漉的心被烘幹了點兒。
岑歲坐的沙發是從芬哥那兒買的,整個兒像個手掌一樣,地盤還可以轉動,岑歲窩在裏面正合适。
那次買了衣服之後,他們又去買了幾次東西,岑歲看上了那兒的沙發,就買了回來。雖然是二手的但被金昭清理了一番,就變得幹幹淨淨香噴噴的,成了歲歲專屬座椅。
“你做什麽菜?”岑歲喝了一口熱水,暖流從喉嚨穿到胃裏。
“番茄雞蛋面,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吃。”金昭一邊煮着面,一邊敲了個雞蛋用筷子快速攪開。
他轉頭看着岑歲坐在沙發裏發呆,蓋着那條藍色小白兔毯子,像個球。
金昭笑了笑,好像他們在一起之後,就很少看見岑歲豎起刺的樣子了,他像個舒展開了的刺猬球,只能看見白白軟軟的肚皮。
岑歲對上金昭的眼神,甚是奇怪:“你笑什麽?”
金昭轉過去繼續笑:“沒笑什麽。”
“沒笑什麽是在笑什麽?”岑歲坐了起來。
“真沒笑什麽,就是覺得你好可愛。”金昭說。
“這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嗎?”岑歲笑着走到金昭的身邊,踮起一點腳,把下巴磕在金昭肩膀上。
“你感冒了?”金昭聽着岑歲的鼻子好像有點塞着了,回過頭看着他。
岑歲走到一邊,把手裏的水杯放在流理臺上:“可能吧,感覺有點暈。”
“可能是剛才雪太大凍着了。你先坐着,面馬上就好。”金昭用下巴往後面點了點。
岑歲看他把面撈了起來,用涼水過了一下,分進兩個碗,然後又手腳麻利地開始做番茄雞蛋面的菜碼。
鍋裏的番茄迸濺出獨特的蔬果香,用鏟子壓幾下,番茄汁碰到火熱的油鍋激出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差不多時間,往鍋裏下蛋液,淡黃的蛋液進入油鍋和番茄相融,瞬間因為溫度凝固成塊,蛋香也飄了起來,油煙機轟轟地響着,把窗外簌簌雪聲蓋的一幹二淨。
“太香了,什麽時候好啊,我快餓死了。”岑歲靠在餐桌旁的折疊椅上,歪着頭看着金昭的背影。
“好啦,吃面面,歲歲小朋友別撒嬌了。”金昭利索地把熱騰騰的番茄炒蛋碼上清水挂面。
“誰撒嬌了,你今天說話怎麽這麽欠?一會說我可愛,一會說我撒嬌。”岑歲湊近碗猛吸了一鼻子,“鼻子塞了都能聞到的香味。”
金昭抽了雙筷子,幫岑歲拌了一下面,然後遞給他:“吃吧。”
岑歲接過筷子,吃了一口,然後挑眉點點頭,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金昭沒坐下一起吃,而是去了房間裏。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岑歲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你忘記帶什麽登西了咩?”岑歲嘴裏都是面,伸頭往裏面探。
金昭拿着一盒藥走出來,放在桌子上,又接了一杯熱水。
“這個是感冒藥,等會吃完飯再吃。”金昭又掏了一盒藥,“這是暈車藥,我不知道你暈不暈車,先備着了,出發前半小時吃。”
岑歲邊嗦面邊點頭:“你哪來這麽多藥。”
金昭看着岑歲笑:“就上次知道你過敏那次,你讓我一個人也要好好吃藥,那我們現在兩個人,不得更好好吃藥了。”
岑歲想起了那個晚上,沒想到随口說的話他還記得。
他也看向金昭笑:“是該好好吃藥,控制一下你的神經病。”
吃了藥,岑歲坐在火車上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又是這列火車,像幾個月前來到這一樣,人像豬一樣擠滿了車廂,空氣裏糅雜着各種氣味,耳朵裏還塞滿了小孩煩人的哭聲。
除了身邊的人不一樣。有一瞬間,岑歲以為這一經是秋天,是九月了,他們是要去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裏。
他看着金昭的側臉發呆。
“冷嗎?你要不要靠着我。”金昭看着岑歲怔怔的眼神。
岑歲搖了搖頭,低聲說:“倆大男人靠一起多奇怪。”
金昭把岑歲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然後取下頭上的帽子,掩上他的臉。
“好了,看不見了。”金昭說。
好吧,就這樣吧,岑歲在金昭看不見的帽子下勾起了唇角。他本來就有點頭暈,加上吃了感冒藥犯困,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團在金昭身邊。他想睡,但又舍不得閉眼,只是放緩自己的呼吸,想讓這飛速流逝的時間再淌得慢一點。
金昭聽着岑歲輕輕的呼吸聲,轉頭看向窗外。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但絕對不是最後一次,以後還會有很多次,去奔赴一個他和岑歲的未來。肩上好像沉甸甸的,不止是岑歲的重量。
隔壁車廂氣氛熱鬧,有人正在彈着吉他唱民謠,把金昭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總有一條蜿蜒在童話鎮裏七彩的河,沾染魔法的乖張氣息,卻又在愛裏曲折,川流不息揚起水花,又卷入一簾時光入水,讓所有很久很久以前,都走到幸福結局的時刻……”
要過年了,現在坐火車的大多都是回鄉的人,滄桑的男音,熟練的吉他,在這種場景中別有味道。
“金昭。”岑歲突然動了動。
“你沒睡?”金昭問。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副本。”岑歲聲音很輕,被車廂裏嘈雜的聲音覆蓋,只有金昭可以聽見。
“歲歲,我發現了。”金昭說。
“發現什麽?”岑歲用手扶住帽子看向他。
“你是個網瘾少年。”金昭笑了。
岑歲看着他:“那不是正好和你絕配啊,網吧老板。”
“不對,”金昭搖搖頭,“和網吧老板絕配的應該是網吧老板娘。”
兩人相視而笑,隔壁那個民謠歌手愈唱愈動情,還有年輕人在熱情跟唱。
“總有一條蜿蜒在童話鎮裏夢幻的河,分隔了理想分隔現實,又在前方的山口彙合,川流不息揚起水花,又卷入一簾時光入水,讓所有很久很久以前,都走到幸福結局的時刻,又陌生……”
歌詞唱完,那個歌手開始吟唱起來,雖然隔了一個車廂,但聽着聲音都能想象那個畫面,他在衆人的圍觀下自在地撥動琴弦,把單調的“啊”字唱出了動聽的旋律。
火車在疾馳,像歌中那條蜿蜒的河流淌向遠方,回頭望去,小鎮變得如此渺小,在白雪皚皚的雪原上像一抹不起眼的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