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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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岑歲站在操場上，天高雲闊，空氣中混雜着躁動的暖意。太陽直直地曬着背部，他站在嘈雜的人群裏，想讓自己盡量顯得不起眼。

他看着今天的主角，馬上要做國旗下自我批評的金昭同學。

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出格的舉動。兩個人親完之後，竟然一致地選擇迅速遺忘，保持無事發生的狀态。

沒有反抗，也沒有前進，陷入一種奇怪的境地。

金昭站在主席臺下面，面朝着太陽，臉龐被照得發光。岑歲站在隊伍裏歪出頭看着他。

金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眼神漫無目地望向前方，眯着眼睛，頭發被風撥撩得淩亂随性。

他的校服被洗得泛白，岑歲莫名地想起他親過來的那一刻，散發着淡淡的薰衣草的清香，和小毯子一個味道，與他整個人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段立站在金昭旁邊幾米遠的地方，像個二百五一樣昂着頭，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岑歲把手握成拳頭在嘴邊咳嗽幾聲，金昭在人群裏看到了岑歲，兩個人的視線透過嘈雜的空氣瞬間吸在了一起。

金昭彎起嘴角，把手舉到頭上，手指比成兔子耳朵，向前彎了彎。

岑歲閃回隊伍裏，周圍的同學都注意到了金昭的動作，還有女生小聲地議論起來。

“那是十一班的金昭嗎？”

“對啊好帥啊啊啊啊，他剛才是比小兔子了嗎？好可愛啊！”

“別想了，這麽帥一定有男朋友了。”

岑歲在旁邊聽着，越聽越想笑，他又想起來昨天在網吧裏，金昭的眼神瞟向他的屁股，吊兒郎當地說:“你屁股挺會想啊。”

岑歲很想說:“他那只是24k純騷罷了。”

雲逐漸散開，太陽越發強烈，校領導正在激情地做他的國旗下講話，說話間兩三個字就停頓一下，“啊”一下再繼續講，岑歲煩躁地扯了下領口。

“接下來，啊——，那個通報批評啊，金昭同學和段立同學，啊——，在校！聚衆鬥毆啊……”

“這領導是個電報機吧。”岑歲自言自語道。腦海裏突然蹦出一條彈幕，說機不帶吧，文明你我他。

他笑了下，無聊到低頭看着鞋子，他跺了跺腳想把雜草從鞋子上抖下來，卻越沾越多。

“操。”岑歲不再去管，擡起頭正好看見金昭走上了主席臺。金昭從褲子口袋裏掏出那張皺皺巴巴的紙，然後在空中抖了抖。

校領導終于講完了，金昭和段立兩個人都站得遠遠的，現在看起來都很謙讓的樣子。

“金昭你先來！”站在臺下的張魔頭指了指金昭。

金昭捏着紙往前走，站在了話筒前面。他拍了拍話筒，輕輕地“喂”了一聲。

臺下被催眠得快要陷入沉睡的各位同學瞬間清醒過來。

岑歲揚起頭，靜待他的表演。

“咳咳大家好，我是十一班的金昭。”金昭清清嗓子，用一種嚴肅的語氣說出來，卻莫名有種搞笑的感覺。

“對于我和段立同學在課間打鬧這件事情我做了深刻的反省，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為了杜絕這種事情再發生，我認為段立同學應該管束好自己，不在課間串班，不要口出狂言擾亂同學之間的關系……”

下面的同學笑開了鍋，有的甚至對他吹了個口哨。

“……以後我也會以身作則，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維護校園和平，人人有責，謝謝大家。”

2000字，根本不夠金昭發揮，他以富有激情的朗讀腔結束了這段激昂的檢讨。

金昭說完還很臭屁地鞠了個躬，揮了揮手裏的紙，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下臺。

岑歲看見張魔頭在臺下氣得漲紅了臉。

正當大家以為散場了的時候，校領導又走向前去開口了:“等一下，啊，我宣布個事情，簡單地說兩句啊……”

大家都哀怨地回到了原地。岑歲站在草地上，不耐煩地揉了揉頭發。

“接下來有個市裏的以組合為形式的唱歌比賽，每個學校要推選一組選手去參賽，鑒于高三的同學們馬上要沖刺高考了，就不用參與本次活動了。下周會有一個學校的預賽，希望高一和高二的同學踴躍報名參加。”校領導叽裏咕嚕說了一大串，岑歲聽着左耳進右耳出。

回教室的路上，金昭從後面跟了上來。

“怎麽樣？”金昭撞了下岑歲的肩膀，“我檢讨得夠不夠真摯？”

“驚天地泣鬼神，”岑歲對他豎了個大拇哥，“不愧是我寫的稿。”

兩個人并肩走到教室裏，疲倦的周一，金昭永遠都睡不醒，把書一攤，趴在桌子上補覺。

岑歲拿出卷子，有一題沒一題地做着。

臺上的老張講課講得激情忘我，唾沫橫飛，第一排的同學接受着張園丁的灌溉，其他人玩的玩，睡的睡，還有膽子大的還在偷偷摸摸玩手機。

岑歲偏頭看了眼金昭，金昭不知道埋頭寫着什麽。

過了會兒，一個紙團飛了過來。

“歲歲”旁邊還畫着個醜不拉幾的貓頭，靠着強大的第六感，岑歲覺得那應該是某人的女神。

岑歲畫了個“？”然後丢回去，紙團砸偏了掉在金昭的腳邊。

金昭彎腰去夠紙團，低頭的瞬間岑歲又看見了他的後脖頸的疤。

只是一瞬，岑歲迅速撇開頭。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感覺看着那片白花花的皮膚就渾身開始發燙。

一會兒，紙團又飛了回來，停在岑歲的手邊，那紙團裏似乎還抱着個東西，碰在桌子上輕輕地“哐當”一聲。

岑歲打開來，紙上寫着“吃糖”倆字，裏面裹着顆糖。

岑歲打開包裝袋丢到嘴裏，一股清涼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他轉過頭看着金昭。

金昭從兜裏掏出個小盒子，上面寫着“金嗓子”三字。

岑歲笑了笑，回頭在紙上寫字然後丢給金昭。

紙上是兩個清秀的“謝了”。金昭把紙團随手丢進課桌裏，然後繼續趴下。

那顆糖涼得岑歲倒吸一口氣，不過當風灌進喉嚨的時候，感覺馬上就要爽得起飛。

牙齒和糖碰撞着，岑歲把糖在嘴裏裹了會兒，“咔嚓”一下把它咬碎了，細碎的糖渣慢慢融化在嘴裏。

課間，班裏人突然炸開鍋似的，都舉着手機湊在一起火爆地聊天。

岑歲用筆敲着桌子，不明所以。

馬飛回頭戳了戳金昭:“昭哥，昭哥，你快看貼吧，有人把你錄下來了！”

“什麽貼吧？”金昭迷迷糊糊擡起頭。

“我們學校貼吧啊，你看！”馬飛把手機遞給金昭看。

“在線圍觀十一班大佬硬核檢讨現場……”金昭念了出來，“這啥破标題？”

岑歲也拿出手機，打開貼吧，一進去就是那個帖子，已經蓋了幾十樓了。

岑歲點進去，下面一水的評論。

“牛掰啊啊啊啊……”

“膜拜大佬！”

“檢讨還有這種操作？”

“有點帥√我重點錯了x”

“昭哥？？”

“再次圍觀一下……”

“聲音好聽嘤嘤嘤。”

……

岑歲刷着，忍不住笑出聲。

金昭看了幾眼就擺擺手，說:“不在江湖好多年，但江湖還是流傳着我的傳說啊。”

岑歲回過頭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發出去。

“臭屁 ”0秒前，一個新的回帖。

金昭捧着手機刷着評論不亦樂乎，忽然他說:“诶這個csss是誰啊？竟然說我臭屁？”

“本帥哥。”岑歲轉過身，撐着頭看着他。

金昭挑了下眉，立馬露出笑容，單側的虎牙透出一股痞氣。

“贊成，同意，歲哥所言極是，我是臭屁，你是臭屁的同桌，香屁。”

“滾蛋，你才是屁，你全家都是屁。”岑歲抓起橡皮朝金昭扔過去，金昭往旁邊一躲，蹭過他的發。

“是是是，反正我全家就我一個人。”金昭笑着把橡皮撿起來遞回去，語氣帶着妥協。

馬飛默默刷着貼吧，突然“我操”一聲。

“我操！今天早上說的那比賽！”馬飛激動地拽着金昭的胳膊，“你知道嗎？第一名獎金一萬！”

“什麽比賽？”金昭轉過去看他的手機。

岑歲往下翻，那個帖子就在金昭帖子的下面，“比賽求組隊！事成五五分成！速上車！”

岑歲點進去，往下刷評論。

“沙發，前排兜售瓜子花生爆米花，可樂雪碧檸檬茶……”

“聽說那比賽第一名獎金一萬！！”

“樓上說的是真的嗎？”

“我要出山了……”

“高三沒人權啊啊啊，我的一萬……”

“別想了，高三黨洗洗睡吧。”

“lz還缺人嗎？求個QQ，上車上車！”

……

一萬塊。岑歲靜靜地看着屏幕上的“一萬”，內心波濤洶湧起來。

昨天他回到家，想向奶奶說起冬令營的事情。可是站在奶奶房間門口正想敲門時，透過門縫看到的是奶奶躲在房間裏，旁邊是那個小破蛇皮袋，還有滿地的小手工。

這種低廉的手工作業，是這種小地方的婦女最喜歡的東西，簡單的機械動作，做一天就可以賺點錢貼補家用。

奶奶戴着老花鏡，佝偻着身子，一片一片地檢查着手裏的貨。

岑歲站在門口，擡起的手又垂到了褲子邊，抓緊了褲腿。站了會，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雖說他也不是一個揮金如土的富二代，但以前他想要的東西都是觸手可及的。一下子掉到了連兩萬塊都拿不出來的境地，才知道“沒錢”兩字是多麽現實。

他腦海裏都是奶奶半白的發和佝偻的身軀，連開口都勇氣都咽回了肚子裏。

一萬塊，那是冬令營費用的一半，如果能參加這個比賽，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少伸手讨點錢。

岑歲的手緊緊扣着手機，掙紮了一下，往教室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