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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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歲站在辦公室門口,門虛掩着,他敲了幾下。
“誰啊?請進。”張老師帶着副金絲框眼鏡,岑歲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在批改作業。
“岑歲?”張老師停下手裏的筆,擡頭看着他,“你有什麽事嗎?”
岑歲站在辦公桌前面,說:“我想參加那個比賽。”
“啊?可是現在高三了,你應該沒有精力去搞這些東西吧?要不然……”張老師推了下眼鏡。
“我要參加那個比賽。”岑歲堅定地站着,重複了一遍,“我必須參加。”
張老師看着他嘆了口氣,開口:“岑歲啊……”
“我需要錢。”岑歲的手緊緊攥着褲邊,他咬着下嘴唇,嘴上泛起一點血色。
張老師的話噎在了喉嚨口,也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兩人對峙了一會,張老師敗下陣來。
“行吧,我了解你家的情況,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麽事情需要用錢,但你成績優秀,我就為你破個例,我去和校領導說,你別太擔心。”張老師站起來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
岑歲沒想到這麽順利,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岑歲的手放松下來,說了句“謝謝老師”。
教室裏。
周緯被一群女生圍着,吹着牛皮:“這種比賽我以前分分鐘拿下,要不是高三不能參加,還有高一高二那群小崽子的事兒嗎?”
馬飛拽着金昭,激動地說:“想當年我在幼兒園還得過苗苗班小百靈鳥獎呢!你說和老張商量一下他會不會同意我參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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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你還小百靈鳥,你頂多算得上個鳥,連烏鴉随便哇哇兩聲都比你唱得好聽。”金昭靠着牆,推了下馬飛的肩膀。
“真的啊!不信去我家看看,獎狀還在牆上貼着呢!”馬飛站了起來,據理力争。
岑歲踏着鈴聲走進教室,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地聊着天。英語老師走進來,拿着教尺往講臺上就是“啪啪”兩下,沸騰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OK,everybody請拿出你們的book,”嚴女士在黑板上一邊板書一邊說,“please翻開到page37。”
岑歲的腳踏在地上,腳尖一下又一下地點着地,筆在指尖飛速旋轉。
要參加比賽的話就要組隊,他對這人生地不熟的,連班裏的人都認不清,鬼知道要到哪去找隊友。
他往旁邊看一眼,金昭兩條腿都翹在桌子下面的架子上,貓着腰在課桌裏玩手機。
岑歲往課桌裏掏了掏,掏出本嶄新的英語書。他翻開書,在上面寫了點什麽,然後撕下來一小塊紙,團成團扔到了金昭的桌上。
金昭沒想到岑歲會主動給他寫小紙條,看了岑歲一眼,岑歲指指那個紙團,金昭笑了下把紙團打開。
兩個字:“昭哥。”
金昭看着小紙條,好像能想象到從岑歲嘴裏說出來語氣軟軟的樣子,真的是要命了。
“幹嘛。”金昭被兩個字哄得開心,把紙團扔了回去。
“幫個忙。”
“什麽?”
“那個比賽,組個隊?”
比賽?金昭轉過頭疑惑地看着岑歲。
金昭把那張寫滿了的小紙條揉成團扔進課桌裏,随便摸了個本子撕下一頁紙繼續寫。
“不去。”
岑歲拿着紙條看向金昭,但金昭已經趴在桌上,只看得見他的後腦勺。
岑歲手上一松,指尖的筆不經意飛了出去掉在地上,他煩躁地揉揉頭。
一下午金昭都不在教室裏,問了馬飛,馬飛也說不知道。
放學了,岑歲走在回家的路上。等紅燈的時間,他把手機拿出來,刷了會學校貼吧,那個比賽的帖子已經被頂成熱帖了。
想了想,他還是打開了和金昭的對話框。
【岑歲】你在哪?
半分鐘,金昭才回了消息。
【金昭】地球。
【岑歲】說真的,和你商量點事。
又沉默了一會。
【金昭】如果是那個比賽,我不會去的。
【岑歲】那你到底在哪?見面說。
“诶,讓讓,讓讓!”綠燈亮了,岑歲還站在原地,後面的人湧上來,繞開岑歲時還回頭看看他。
岑歲往旁邊站了點,繼續打字。
【岑歲】見面說。
岑歲覺得他今天非要見到金昭不可。
【金昭】學校天臺,十分鐘,過時不候。
岑歲一個轉身,逆行在人流裏。
剛放學,路上都是成群結隊回家的學生,還有買了菜急着回家做飯的人,他左躲右閃,一沖出人群就立馬跑起來。
一個長腿少年瘋狂奔跑在路上,書包砸在背上,書包裏的東西“哐哐”地響着。
他點亮手機屏幕,還有七分鐘。
一路跑到學校,岑歲随便抓了個人就問:“同學,天臺在哪?”
那個同學一愣,然後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小樓梯:“那個樓梯上去,不過……”
“謝了!”岑歲沒等他說完直接跑了過去。
“不過那邊好像被學校封了啊。”那個同學對着岑歲的背影說。
岑歲的耳朵裏全是跑動起來灌進去的風聲。穿過綠茵,光影時暗時明打在快速奔跑的岑歲身上,他三步并成兩步上着樓梯。
到頂了,防火門掩着,後面是天。
岑歲毫不猶豫地伸手推開門,一腳邁了進去,衣服後擺還帶着風。
岑歲喘着氣,看見金昭就坐在門邊上,擡頭看着他。
遠處的路燈齊刷刷地亮了起來,人間的煙火點燃了雲,紅色的晚霞像是從地上燒起來的火光,一直蔓延到他們頭頂上。
“喲,來了啊,就這麽想見我。”金昭臉色被映得微紅,劉海迷迷離離遮住了眼睛。
後面的防火門自動回彈,又關上了。隔着門板,能聽見樓梯間回蕩着空洞的聲音。
岑歲才發現他腳邊堆了幾個空易拉罐,手裏還拿着一罐往嘴裏送。
“我一定要參加那個比賽。”岑歲靠在門上,書包順着肩膀滑到了地上,拍起了一陣灰塵。
“為什麽?”金昭仰頭灌着,脖子的線條鍍了層金邊,喉頭上下滾動。
喝完了,直接放在腳底下。
“咔——”,一腳踩扁。
剛才跑得太快,現在燥熱的感覺從腳底慢慢蹿了上來。岑歲看着他,在喘息間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金昭又拿了一罐,單手拉開了遞給岑歲:“喝嗎?”
岑歲也坐下來,接過罐子就猛灌一口。
“咳咳……”岑歲把罐子舉在眼前,單手手背掩了掩嘴,“這不是啤酒嗎?”
“不是啊,”金昭接了過去,拿着岑歲的罐子就灌了一口,“酒精飲料,度數很低的,我又沒說是啤酒。”
喝完他笑起來,眼睛眯起來,笑着笑着,岑歲卻看見了他亮晶晶的眼尾。
“我以前玩樂隊,還在酒吧駐唱過,但出了點事,就沒再碰過。”金昭把罐子塞回岑歲手裏。
他喝了一口罐子裏的液體,喝起來像是乳酸飲料但也有點酒精的味道。
怪不得金昭看起來是微醺的狀态。
“高一的時候,我是主唱,周緯,就坐你前面那個,彈貝斯,還有那個二百五段立,彈吉他的,”金昭看向遠方的天,“後來李德來了,他成了主唱,我嘛,我就成了個破打鼓的。”
“最後李德走了,我們幾個也散了,周緯和段立就一直和我不對付,段立還轉了班。”金昭無奈地低下頭看着斑駁的水泥地。
“走了就走了,再找個人不就行了。”岑歲看着他。
金昭沉默了一會。
他的拳頭攥緊了一下,然後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岑歲一愣,他頭靠着牆,擡起來看着天。天色越發濃烈,墨黑悄然加入舞臺,大片的雲被壓得很低,兩種顏色在天空上對抗着又在相互吸引着。
“對不起。”岑歲把罐子放在地上。
他沒繼續追問下去,他們雖然沒那麽生疏了,但好像也沒有熟到聊這個的地步。
金昭很順手地拿了起來喝了一口,說:“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呢?為什麽一定要參加?”
岑歲正想去拿書包,手頓在了半途中。
要說“因為錢”嗎?但是那三個字如鲠在喉。
明明早上對老張說起來那麽容易,但是面對着金昭,卻不知道為何無法說出口了。
岑歲把手縮回來,撫上了額頭,指尖輕輕插進頭發。
“因為錢,”金昭開口,“是吧?”
“錢真他媽不是個東西。”金昭踢了下腳邊的空罐子,可惜那些罐子都被踩扁了,只滑行了一段距離。
夠不着,也踢不動。
對啊,錢真他媽不就是個東西。
岑歲來到這裏是因為錢,低頭求人也是因為錢。
岑歲坐了會,早上剛覺得事情稍有起色,現在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不唱歌,”金昭做了最大的退讓,“不過我可以幫你打鼓。”
金昭搖了搖罐子,又空了。
“我說過,只要是你,我就願意幫你。”
黑色占據了天空,那團火蹿到了金昭的眼裏。金昭望着岑歲,眼神似火,在他身上熾熱地燃燒起來。
“謝謝,我又欠你了。”岑歲側過身一把抱住了金昭。
不知道為什麽他身上快要燒起來了,金昭溫熱的呼吸打在頸間,淡淡的酒精令人頭腦發昏。
他剛想放開,金昭也摟上他的背,把他禁锢在懷裏。
“欠着吧,你還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