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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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歲是因為扁桃體發炎引起的發燒，過了一晚上，燒退了，但喉嚨還是很疼，姑姑讓他在家裏休息一天。

姑姑把岑歲帶回奶奶家，然後在房間外面給岑歲請假。隔着門，岑歲清晰地聽着姑姑和張老師在打電話。

“張老師您好，我是岑歲的姑姑，嗯，對，他生病了。”

“昨天也是因為孩子身體不舒服所以早退了，沒有和其他人到處亂跑……不好意思啊，辛苦您了！”

岑歲才想起來昨天因為一時沖動就跟着金昭逃學了，又忍不住想，金昭現在幹什麽呢。

“算了，管他呢。”岑歲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學校，金昭慢悠悠地晃進教室，看見岑歲還沒來。

岑歲的桌上還是昨天攤開來的卷子，金昭瞄了一眼，只看得懂他漂亮的字，至于那些歪歪扭扭的數字和符號，看起來就腦殼疼。

他坐在座位上，馬飛回過頭來看着他欲言又止。

“幹嘛？半天不見不認識我了？”金昭懶懶散散地趴在桌上。

“不是，昭哥，你惹上麻煩了。”馬飛一邊看他眼色一邊說。

“什麽麻煩？在我的字典裏還沒有麻煩兩個字。”金昭撐起頭，看着馬飛說。

“你昨天是不是沒打申請就出校門了？”馬飛靠近了他點，小聲地說，“昨天張魔頭都氣瘋了，沖進教室就一頓罵，都把我們罵得不敢吱聲。”

“哦，這算麻煩？”金昭又趴回剛才的姿勢，“衆所周知他每月固定會來大姨夫，一個月總有那麽三十多天暴躁易怒不開心，習慣了就好。”

“哎，可……”馬飛剛想說話，張老師就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金昭！”張魔頭從後門沖了進來，手裏抱了本書，一進來就把書卷起來指着金昭，“給我出來！”

金昭瞥了眼火冒三丈的張魔頭，然後嘆了口氣站起來，嘴角還挂着笑:“诶，來了！”

本來緊張的氣氛被他一聲嬌俏的“來了”打破，教室裏的很多人都憋着笑，但還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麽？給我閉嘴！”張魔頭轉向大家，用書“嘭嘭”敲了兩下桌子，教室裏又變回了寂靜的場面。

金昭今天沒穿校服，穿了他平常穿的那件長袖外套，不過裏面還套了件黑色打底衫。

他雙手插着口袋走到張魔頭旁邊。

張魔頭擡頭看他，氣地滿臉通紅:“我為什麽找你，你自己心裏清楚，下周一檢讨加一千字！”

張魔頭又從上而下掃了他一眼，越發覺得他不可理喻，輕蔑地哼了一下:“朽木不可雕也。”

繼“爛泥扶不上牆”後，這學期收獲的第二個寄語。

但金昭似乎并不在意。

張魔頭看着他說不出話，搖了搖頭就轉身離開。

金昭趴上桌子，把頭埋進臂彎。他的肩膀不易察覺地一沉，笑容在看不見的地方慢慢收了起來。

“昭哥，你沒事吧……”馬飛轉過頭來，他的聲音在嬉笑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沒事兒，我就是困了，睡會兒。”金昭趴着說。

“哦。”馬飛攥着手裏的書看着他，不知道說什麽，看了會就轉過頭去了。

過了會兒，金昭悄悄看了眼岑歲的座位，右邊的座位還是空蕩蕩的。從窗戶外吹進來的風翻動了幾頁試卷，試卷被筆壓着，不安分地上下掀動着試圖逃離。

風停了，最終還是歸于平靜。

過了一上午，岑歲都沒來，上着物理課，金昭拿出手機給岑歲發消息。

【金昭】今天又逃學？

【金昭】昨天我都帶你了，你今天不帶帶我？

【金昭】歲歲。

【金昭】歲歲小朋友。

【金昭】歲爺。

連發了幾條，岑歲都沒回應。

岑歲躺在床上睡着了，等看到金昭的消息時已經是傍晚了。

【岑歲】你手機不是被收了嗎？

【岑歲】沒逃學，我請假了，合法的。

他靜靜地看着備注“金少女”，當時不覺得，現在一看還真的有點好笑。

【金昭】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烤焦的兔子有三個洞，嚴女士收掉的那是備用機。

岑歲花了幾秒鐘反應了一下嚴女士是誰，後來想起來應該是那位中英雙語在線對話的英語老師。

【岑歲】哦，狡兔三窟啊？

【金昭】對！

【金昭】為什麽請假了？

【岑歲】發燒。

【岑歲】張老師找你沒？

【金昭】沒事沒事，我的字典裏就沒有“有事”倆字。

【岑歲】那你這字典盜版的吧。

【金昭】那你送我一本啊。

【岑歲】沒錢。

岑歲剛發出去，突然想起來了“沒錢”這件事還真的是真的。

華大的報名表十二月初就要交，還有三個月，華大的天文冬令營是一定要去的，如果在那裏面拿到第一名，就可以直接保送華大天文系，不過冬令營每年都是神仙打架的現場。第一名尚且不說，那兩萬塊該去哪裏找，岑歲沒有思緒。

他掀開被子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發現奶奶又不在家，整個房子裏空蕩蕩的就他一個人。

岑歲坐在沙發上，随手拿了包餅幹就啃。

該怎麽和奶奶開口呢？說學習的話，奶奶一定會支持他的，等那筆錢可以取出來的時候再還給奶奶應該就可以了。岑歲默默盤算着資金的周轉。

“哎喲！今天怎麽又拿了這麽多的啊！”隔着大門，隔壁鄰居馬阿姨的聲音還是有力地穿透了門板。

奶奶回來了？岑歲起身準備去開門。

“哎呀，不多不多，今天這個好做……”奶奶的聲音又溫暖又輕柔。

鑰匙已經插入孔中，岑歲先行一步打開了門。奶奶明顯愣了一下，随即扯開笑容，說:“哎呀，歲歲，快進去，餓了吧，奶奶給你做飯。”

奶奶的手本來攥着一個麻袋，岑歲一出來，奶奶就趕緊把那個麻袋被推到了門後邊。

馬阿姨在門後面探長了身子，對着岑歲說:“哦喲，歲歲今天沒上學哇？”

“生病了，生病了，哈哈沒什麽事。”奶奶一邊把岑歲往裏面推，一邊對着馬阿姨打哈哈。

“這個東西不拿進去哇？”關門的一瞬間，馬阿姨的聲音被隔絕在了門外。

“吃什麽呀？”奶奶換了鞋，搓着雙手打開冰箱尋找着食材。

岑歲本來想說“随便”，但是他今天一直想着昨天那碗番茄炒蛋蓋澆面，真的太香了。

他躺回沙發，聲音沙啞地說:“番茄炒蛋吧。”

“今天怎麽突然想吃這個了？”奶奶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就是想吃。”岑歲笑了下，轉移話題，“奶奶，聽說你昨天胃病犯了，怎麽樣，還難受嗎？”

“沒事沒事，老毛病了，”奶奶愣了一下沒想到岑歲會提這個。

奶奶翻了翻冰箱:“我看看，哎呀，好像沒有番茄了，要不我出去買吧。”

“我去吧。”岑歲站了起來。

“別了，小祖宗，你還生着病呢！”奶奶說。

“沒事的，就一點兒路，家裏有點悶，我正好出去透透氣。”岑歲披上了件外套，在兜裏塞了一百塊錢，然後扣上帽子，開門出去。

岑歲走出家門，看見那個放在角落裏的小破蛇皮袋，它的口子被紮緊了，看起來鼓鼓囊囊的。

岑歲想打開看看，最後沒有動手。

小菜場離家很近，之前跟着奶奶去過兩次。岑歲把手揣在兜裏，今天戴了頂黑色漁夫帽，帽檐很低，剛好遮住了眼睛。

岑歲剛走出小區，就聽到了有人在喊他。

“歲歲！”金昭騎在他的小電驢上，蹲守在小區門口，他的包随意地挂在身上，前面還背着岑歲的包。

岑歲仰起頭，透過帽檐擡起的角度看過去，金昭朝他招招手，臉上挂着陽光的笑容。他的臉頰還是有點青青的，鼻子上橫貼了一個創口貼，看起來特別中二。

他把岑歲的包拎起來，在空氣裏揮舞了幾下，說:“給你送包，你怎麽不回消息啊？”

岑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兩條未讀。

【金昭】你要書包嗎？

隔了十分鐘。

【金昭】你家住哪兒？

“哦，沒看到。”岑歲說，“你怎麽知道我家住這兒？”

岑歲看見他又想起那個夢，喉嚨發癢，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這附近就兩個小區，重光街上的那個和這邊兒的清水小區了。”金昭往前開了點，停在岑歲的身旁。

“生病好點沒？”金昭把包遞給他。

岑歲接過包背在背上，點了點頭:“嗯。”

“出去幹什麽？”金昭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買點東西。”岑歲說。

“去哪？書店嗎？正好順路我帶你啊。”金昭拍了拍他的小電驢後座，示意岑歲坐上來。

“菜市場，”岑歲擺了擺手，“我自己去就行了。”

“喲，想不到啊，”金昭說，“菜市場也順路，我也正要去。”

岑歲沒再推脫，坐上了金昭的車。

他們還是背靠背坐着，金昭嘴裏哼着歌，岑歲坐在後面，看着兩旁樹向前逃去，越變越小。

“你唱歌挺好聽啊……”岑歲開口。

“什麽？你幹嘛罵我大傻逼啊……”金昭微微側頭說。

岑歲把帽子往下壓了點，說:“沒什麽！”

“風，太，大，了，我，聽，不，清！”金昭一字一頓大聲地說，周圍的行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說，這也不順路啊！這不是和你家反方向嗎？咳咳咳……”岑歲氣沉丹田，也大聲吼了句，吼完就大聲咳嗽起來。

“你去哪我都順路！”金昭說着，岑歲雖然背對着他，但似乎能感受到他說話時嘴角上揚的弧度，語氣裏都帶着笑意。

“哈哈哈，其實我聽見了，謝謝你的誇獎！”金昭把車開得歪歪扭扭，岑歲坐在後座，不得不扶着車座。

“滾蛋！開穩點！”岑歲說着，忍不住笑起來。

他們的背部時不時地碰一下，又快速地分離，岑歲感受着似有似無的暖意。

風吹過來，帽子要跟着一起飛走，岑歲擡手壓住，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靠。

軟和的風好像把他們倆包裹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