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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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岑歲的肚子叫了一聲,他們結束了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擁抱。金昭放開了岑歲,岑歲眯着眼仰頭看着他,手抓着褲腿邊。
“餓了。”岑歲率先打破僵局。
金昭眼睛紅紅的,但就像平常一樣笑着說:“走,吃飯。”
岑歲坐在一把折疊靠背椅上,旁邊也是張折疊的木頭小餐桌。
他環顧四周,二樓的空間比一樓網吧小一點,兩室一衛一廚,裝修有點老舊,家具很少但是很整齊地擺放着。
金昭在廚房裏翻着冰箱,他還穿着校服,岑歲就靜靜地坐着看他寬闊的肩膀和筆直的大長腿。
“你想吃什麽?”金昭回頭問。
“随便。”岑歲靠着椅子背,出神地盯着他。
“芹菜炒牛肉?”金昭翻到一把芹菜。
“不吃芹菜。”岑歲說。
金昭把芹菜塞回冰箱,說:“沒事,反正也沒牛肉。”
“那洋蔥炒雞蛋?”金昭舉着兩個洋蔥,“昨天剛好買了洋蔥,雞蛋也還有很多。”
岑歲搖了搖頭,說:“不吃洋蔥。”
金昭轉過身對着冰箱思索片刻,拿出把蒜苗,正要開口問。
“蔥還能炒?”岑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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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蔥。”金昭輕輕笑了笑。
“那我也不吃韭菜。”岑歲說。
金昭掙紮了下,還是開口了:“哥,這是蒜苗,你不會不認識吧?”
“哦,”岑歲臉不紅,心不跳,淡定地回了句,“剛才不認識,現在認識了。”
“那你想吃什麽?”金昭又問。
“随便。”岑歲還是這樣回答。
“我出去買根随便冰淇淋?”金昭把冰箱關上,靠着它。
岑歲站起來,椅子“吱呀”了一聲,他走向冰箱然後打開,眼睛在裏面快速地搜尋。
“番茄,黃瓜,雞蛋,”岑歲說,“這些都行。”
“行,那就做這些。”金昭伸手把它們拿了出來。
過了會,餐桌上擺了盤拍黃瓜和兩碗熱騰騰的番茄炒蛋蓋澆面。
“面吃吧?”金昭給岑歲遞了雙筷子。
岑歲點點頭接過筷子,二話不說就開吃。
岑歲的頭發半幹,額頭冒了點細密的汗珠,中午出了太陽,屋子裏也瞬間升溫。
“不知道好不好吃。”金昭也動筷了。
岑歲嘴裏塞滿了東西,快速咀嚼着:“不賴。”
金昭吃着面,搖了搖頭說:“難伺候啊,歲少爺。”
“你在家沒做過飯吧。”金昭問出口,語氣裏甚至沒有疑問的感覺。
“嗯。”岑歲點點頭。
“還真是個少爺。”金昭說完唆了一大口面,“那你平常都吃什麽?”
“學校吃食堂,回家有奶奶。”岑歲說着,嘴角沾上了番茄汁,晶瑩透亮,順着岑歲光滑的臉頰下滑。
番茄汁在臉上緩慢地下滑着,金昭根本聽不見岑歲在講什麽,只覺得那看起來很好吃。
“不過奶奶很忙,最近我都叫外賣吃,”岑歲用大拇指揩了一下嘴角,“有紙嗎?”
“哦……有。”金昭回過神,從旁邊的櫃子上拿了包抽紙。
“謝了。”岑歲抽了張紙擦嘴,然後把紙揉成團攥在手裏繼續低頭吃面。
“那你呢?”岑歲擡頭問。
“啊?”金昭看着岑歲的眼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再問什麽,“哦,我就一個人自己做飯吃,有時候也會去馬飛蹭吃蹭喝。”
金昭說完搖了搖頭,說:“不過我也不算一個人,哈喽每次一到飯點它就特準時地來了。”
哈喽,那只貓啊。一只胖臉浮現在岑歲的腦海裏。
岑歲也笑了,說:“饞貓。”
吃完飯岑歲就回家了,他四肢無力,腦袋昏沉,像飄一樣走回了家,躺在床上的瞬間就陷入了沉睡。
再醒過來已經是晚上了。入秋後,剛到五六點天空就蒙上了夜色,夕陽的餘暈染紅了層層疊疊的雲,岑歲擡頭摸了下額頭,手很涼,額頭滾燙。
他走出房間,奶奶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兒了。桌子上還是那樣放着個小碗,上面還倒扣着一個碗,奶奶總是溫着幾個水煮蛋,他挑了兩個填了填肚子,但是蛋黃幹得人嗓子發癢。
今天從學校翻牆出來,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拿,卷子都在學校裏,岑歲只好坐在沙發上躺着看電視。
電視裏放着無聊的肥皂劇,岑歲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一會兒說女主喜歡的人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一會她又出車禍失憶了愛上了她老板,結果老板喜歡她殺父仇人的兒子……
岑歲看得腦袋更疼了,直接拿起遙控器換臺,連換幾下,調到了少兒頻道才停下來。
這種時候還是看會兒動畫片放松一下比較好。
岑歲看着動畫片,手機在他褲子口袋裏震動了一下。
岑歲掏出手機,是吳語發的消息。
【吳語】歲,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岑歲】我都不想聽。
【吳語】才分開幾天,你怎麽就變得這麽無情了!
【岑歲】那給你個機會,一次性說完。
岑歲動畫片正看到關鍵處,不想和他多煩。
【吳語】就那個華大的冬令營,開始報名了。
岑歲眼睛一亮,立馬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岑歲】真的?你怎麽知道的?
【吳語】內部消息,別外傳!
【吳語】吳文也在華大學天文,他聽他們教授說的。
吳文是吳語的舅舅,就比他大一歲,他們小時候還經常為這個舅侄稱呼大打出手。
【岑歲】報名方式呢?是在寒假嗎?什麽時候開始?
【吳語】可是……
【吳語】[圖片]
岑歲快速掃了一眼吳語發來的圖片,那是一張報名表,岑歲一下就看到了費用那一欄。
兩萬。對于以前的岑歲來說,易如反掌,可是對現在的岑歲來說,難如登天。
【吳語】學費有點貴。
【岑歲】我想想辦法吧。
岑歲盤算了一下,手頭還剩兩千五,兩千是吳語留給他的,五百是姑姑塞給他的,爸媽的錢還在信托公司裏沒法取出來。
他實在是沒有錢去報名。
他把手機砸在沙發上,煩躁地揉了揉頭。
怎麽辦,只好問下奶奶有沒有錢可以借一點了,他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
奶奶回家的時候已經九點了,岑歲躺在沙發上睡着了,渾身的皮膚滾燙,骨子裏卻感覺冷得顫抖。
“歲歲,歲歲啊。”奶奶的聲音就像小石子落到鼓面一樣悶悶地圍繞在岑歲的耳朵旁。
奶奶的手撫上他的額頭:“哎喲,這麽燙啊!”
奶奶趕緊忙活起來,給他用冷水泡了條小毛巾蓋在額頭上。
奶奶又起身去翻找東西,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小盒子在地上拖動的聲音,還有奶奶的碎碎念:“藥呢,藥呢?”
岑歲支起身子,毛巾一會兒就變熱了,他把它拿了下來放在旁邊的小盆裏泡一下,手裏卻沒力氣擰幹。
岑歲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這麽久都撐過來了,現在放松了點反而所有東西都開始失控,控制不住的情緒,抵抗力下降的身體,還有總感覺心裏空蕩蕩的,像個沒有底的黑洞。
奶奶拿了一盒藥回來,看見岑歲坐了起來,立馬上去扶住他:“哎喲,快躺下,歲歲。”
“奶奶,我沒事,”岑歲安撫着奶奶,“就是有點困。”
“困就睡覺,吃了藥就回床上睡,”奶奶撇了眼還在放着動畫片的電視,說,“都多大了還看動畫片,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
岑歲站起來,吃了藥就躺回床上。
岑歲一閉眼就開始做夢,從一個夢跳到另一個夢,被子像水蛇一樣纏着他,但他連擡手推開都力氣都沒有。
他又夢見了爸媽,他站在橋上看着一輛大貨車從正面沖向他們開的那輛小車,小車猛打了一下方向盤,但是大貨車也轉了個彎避讓,一下子小車就被攔腰截斷了。
周圍瞬間一片呼喊聲,警車,救護車……他沒親眼看見過車禍,但是每次都不受控制地夢到那時候的場景,每次的場景都不一樣,這次是攔腰截斷。
他愣愣地站在橋上,所有人都從他的身體穿過。他擡頭,看見冰冷的,灰色的天空開始下雨了。夢裏又變成了一片黑暗,臉上肆虐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心髒劇烈地跳動,每跳一下,身體就感覺往下墜一點,緩慢而沒有盡頭。
直到看見一條白色的光撕開天空,那條光又變出了腳,看起來是一條蜈蚣。
他在夢裏直直地墜落,直到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岑歲感覺被溫暖包裹住了,甚至是火熱的感覺,他也想回抱過去,內心有種急切的渴望。
岑歲轉過身,但看不清那人的臉。岑歲好冷,他急切地想要尋找熱源,他迫不及待地親上那個人,抱着一個軟軟的東西又親又啃。
“歲歲……”岑歲睜開眼睛,還沒從夢裏完全掙脫。
姑姑抱着他,把他拍醒了,“這孩子,要不去醫院吧?”
耀眼的白熾燈在眼底晃出重影,岑歲一陣反胃。
“來,穿好衣服,我們去醫院。”姑姑拿來衣服給岑歲披上。
一路颠簸,岑歲幾次都要吐出來,又生生地忍住了。頭痛欲裂,感覺有無數細小的蟲子沿着他的腦殼在爬。
到了醫院,直接挂了急診去挂水,岑歲竟然燒到了39℃。
岑歲躺在病床上,姑姑坐在一邊看着他,捏着手裏的手機,最後還是開口了:“今天下午,你沒在學校?”
“不舒服,先回家了。”岑歲擡起左手,把手背貼在額頭上。
姑姑看上去松了一口氣:“以後記得要和老師請假的,今天老師打電話給我的時候……”
岑歲看向旁邊,沒看見奶奶,就問:“奶奶呢?”
姑姑愣了一下,說:“啊?奶奶啊,奶奶胃病犯了,一急起來忘記吃胃藥,我讓她先回家休息了,別擔心。”
“哦。”岑歲右耳進左耳出,怔怔地想着剛才的那個夢,他竟然會做這種夢,不知道是發燒還是什麽原因,岑歲的臉通紅。
姑姑問他是不是不舒服,岑歲搖搖頭,默默地把手蓋在眼睛上,又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