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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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課間，十一班的門外都湧動着一堆來看岑歲的人。

岑歲做着題，左邊是睡得正香，還時不時露出莫名其妙微笑的金昭，右邊是走廊裏像看珍惜野生動物的人。

他一目十行地掃着題，明明都是認識的字，拼湊在一起卻像外星文一樣在眼前跳舞。

岑歲有節奏地按着圓珠筆。

一下，兩下。

“啪”地一聲，筆終于被岑歲拍在了桌子上，他蹬了一腳課桌然後站了起來。

“麻煩，讓讓。”岑歲對門口的一副花癡臉，極力克制着一觸即燃的情緒。

他側身穿過人群，想去外面透口氣。

“好帥啊，聲音也好好聽……”

旁邊一群人捂着嘴後退，興奮從眼睛裏溢了出來，滑膩膩地粘在岑歲的身上。

“他剛才看我了啊啊啊……”

“有那麽帥嗎？比我還差點……”

岑歲快步走過，甩掉身上的眼神。

段立在前面背靠護欄，拉着旁邊的兩個竹竿嚷嚷:“看，他來了，就是他。”

岑歲是一個很會控制情緒的人，但最近好像有點失控，所有的東西都一一表現在臉上，不耐煩，和蔑視。

和他的頭發一樣，前邊看起來是柔軟的，下端剛長出來的頭發卻一根根豎着，紮手又刺人。

像個刺猬。

岑歲在段立面前慢慢停腳，轉過頭，瞪着他。

“看個毛啊！”段立收回架在圍欄上的手，抱在胸前，鼻孔對着岑歲。

“不看個毛，”岑歲從上到下把他掃了一眼，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看個傻逼。”

“我操，你他媽的，給我站住！”段立伸手指他的後背。

岑歲頭也不回，徑直往前走。

那群人交頭接耳地看戲，還有人吹了個口哨，人流從十一班跟随着岑歲移動。

金昭被吵醒了，不滿地擡頭看着門口的人群。

“怎麽了？”金昭戳了戳前面馬飛，問道。

“哦，外面堵了一群人，來看轉學生的。”馬飛還捧着那本爛語文書。

岑歲？金昭走到門口，看見跳起來對着岑歲背影指手畫腳的段立。

他不耐煩地扒開擠在門口的人，微微弓身擡腳踹向門，門板向後撞向牆壁，本來就搖搖欲墜的牆皮“啪嗒”掉了一塊。

巨大的撞門聲響回蕩在走廊裏，躁動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岑歲突出重圍，跑了幾步沖進廁所，在巨響消失的最後幾秒，廁所裏傳出“嘭”的關門聲，回應着走廊裏的聲音。

金昭靠着門框，死死盯着段立。

“你看着我幹嗎？老子他媽又沒惹你？”段立被盯得心裏發毛。

“該怎麽滾，就怎麽滾，別讓我看見你。”金昭開口。

段立一下吃了兩個癟，臉上挂不住，還梗着脖子逞強:“憑什麽啊？老子不發威你當我哈喽凱蒂啊？”

金昭低頭輕蔑一笑:“就你這智商，還是別侮辱人家了。”

“要你管，那小子和你有什麽關系啊？”段立問。

“我是說，別侮辱我的女神——HelloKitty。”金昭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放在頭上，像兔子耳朵一樣彎了彎。

爆笑聲立馬在走廊中傳開，劍拔弩張的氣氛被金昭的一句HelloKitty瞬間點燃。

“我，我哈喽你媽的凱蒂！”段立漲紅了臉，唾沫星子亂飛，“孫龍，孫虎，給我上！”

兩邊就要打起來了，人群自動後退圍成了一個圈。

馬飛本來在後面看戲，一看段立要沖進來，立馬就近拖了張椅子塞到金昭手裏。

金昭反手拉過椅子，雙手把它揮過頭頂，用力向下砸去。絕不拖泥帶水，椅子帶動風的聲音，灌入耳朵。

金昭本來想砸段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往旁邊偏了一公分。

有膽小的女生開始尖叫，還有人撒腿就跑去喊老師了。

可是來不及了，段立沒想到上一秒還笑嘻嘻地比劃HelloKitty的金昭會這麽狠，他顫抖着腿，瞪大的雙眼裏都是恐懼。

“嘭——”金昭一只腳把椅子踹開了。

“啪——刺啦——”椅子砸向了地面，往旁邊滾了一圈然後在地上滑行。

金昭直起腰，擰了下頭，脖子發出“咔嗒”的聲音。

岑歲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站到了金昭的旁邊。

他看了眼金昭，走向那張椅子。

“你們打架可以，”岑歲把椅子扶了起來，“但別用我的椅子。”

椅子腿歪了一條，岑歲把它扶正，有點搖晃。周圍又死一般的寂靜。

金昭看着岑歲，竟然乖乖地點了點頭，說了說:“哦，不好意思，失手。”

然後瞪了眼癱軟在地上的段立，從岑歲手裏拿過椅子，拖着回了教室。

人群正要散開，走廊那邊又炸開了鍋。張老師從辦公室急匆匆地充了過來，邊走邊喊:“怎麽回事？剛才誰動手了！給我出來！”

岑歲撇了眼段立，把不耐煩都藏在眼底，低着頭站在門邊，擡手抓了下劉海。

張老師氣地頭發都豎了起來。

嗯，也可能是走太快風吹的。岑歲想。

張魔頭叉着腰，岑歲終于見識到了他的真正實力:“把他扶起來！除了你，還有誰！”

“他，他……”段立擡起顫抖的手，指向門口。

“喲，會打架就不會說話了嗎？”張魔頭一把上前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給我站好了！”

岑歲張口，還沒說話，金昭從後面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後推。

“是我。”金昭大方地站了出去，揚着頭。

他驕傲地擡着頭，讓岑歲以為剛才張魔頭問的問題是“是誰考了年級第一”。

“段同學課間串班，出言不遜，我……”金昭說，“我為學校除害啊。”

旁邊班級的人早就躲進了教室，從門口窗戶探出頭努力憋笑。

“無關的人給我進教室！不然和他們一起去我辦公室喝茶！”張魔頭用手指向一排腦袋。

瞬間只剩下兩個人，走廊變得空蕩蕩。

“你們倆，和我走！”張魔頭對着金昭和段立說。

段立戰戰兢兢小聲地說:“還有他。”

他擡起手，指向還站在門口的岑歲。

金昭攥緊拳頭，岑歲往前走了幾步和金昭并肩，拉住他的胳膊。

金昭看見岑歲搖了搖頭，拳頭才放松下來。

“岑歲同學，你也過來一下吧。”張老師看見岑歲，猶豫了一下，往下壓制住怒火。

才過了半天，又回到了這個辦公室。桌上還是那盆仙人掌，開了花的。

岑歲站得筆直，金昭懶散地靠着牆，段立站得遠遠的。

張老師大步走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看着散漫的兩人，又猛地站了起來。

“給我站好！”張老師說，“你們說說，這才高三開學第一天，你們知道高三是什麽意思嗎？你們進入緊張的氛圍了嗎？啊？現在不說話啦？”

“我，不是！”段立開口。

“閉嘴！我讓你說了嗎？”張老師張大眼，拿起就近的文件夾重重地摔在桌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岑歲同學，我想聽你說說。”

岑歲出神地盯着仙人掌，桌上的東西很多，它本來就在桌子的邊緣，剛才的一震，直接讓它半個盆底兒都懸空了。

張老師撐着桌子，岑歲才發現那件西裝不僅泛白，袖口都被磨得有些破爛了。

“啊，我，”岑歲往上看，對上張老師的眼睛，“我就是上個廁所路過。”

“其他的就是這位同學說的，”岑歲指了指金昭，轉臉對着段立，“那位素不相識的同學，課間串班，擾亂公共秩序。”

他把“素不相識”四個字咬的很重。

說完，嘴角不經意地揚了一下。回過臉，又恢複無辜的乖乖學生。

“嗯。”張老師聽了岑歲的話，對着金昭的臉色好了點。

“他！不是！你！”段立又激動起來，指着岑歲。

“你給我站遠點！”張老師大聲呵斥，狹小的辦公室全是他的聲音。

說話間，桌上的那盆仙人掌被倒塌的文件拍了下去，滾到了岑歲的腳下。

岑歲一只腳控住那盆仙人掌，睨了一眼段立。

段立把手縮了回去，不服地站着。

“金昭和段立，回去寫1000字檢讨，周一升旗儀式公開檢讨！”張老師的最後一句話。

走出辦公室，已經上課了，外面很安靜。

段立擦身經過岑歲，惡狠狠地說了句:“我記住你了，給我等着！”

金昭就站在岑歲身旁，對着段立揮起拳頭。段立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脖子，然後一溜煙就跑沒影兒了。

“欺軟怕硬的玩意兒。”金昭揉了揉鼻子，輕蔑地哼出個氣聲，“你別理他們。”

“我沒必要了解。”岑歲卸下剛才一副乖學生的外表，留下一句話然後往前走。

金昭愣了下，然後小跑着跟了上去，“喂，等等我，歲歲小朋友。”

金昭的結束語氣微微上揚，看起來他還挺開心的。

“別叫我歲歲，也別叫我小朋友。”岑歲轉頭說。

“好的那叫你什麽呢，歲歲小朋友。”金昭問。

岑歲停了下來，蹙眉看着他:“別叫我。”

“诶，他剛才怎麽你了？”金昭像沒聽見，繼續問，“其實你沒必要跟過來，我在就好了。”

金昭從岑歲右邊換到左邊，說，“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吧？我們昨天還抱……”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煩？”岑歲說。

“沒有。”金昭說。

“我沒幫你，我在幫我自己。”岑歲看着金昭，“有些事，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和從自己嘴裏說出來是不一樣的，比起聽那個傻逼在那颠三倒四，不如我自己來解決。”

“我喜歡把主動權都掌握在手裏，”岑歲說，“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綿羊。”

金昭第一次認識小刺猬岑歲的不同面，他不是一味地防守，他也會猛烈進攻。

岑歲身上有一種，金昭從未看見過的鮮活有力的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