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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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教室,正在上英語課,裏面站着一個三十多歲,看起來很幹練的女老師。
岑歲走到最後一排坐下,往後靠着椅背,椅子竟然沒有搖晃。
他看向旁邊的金昭,他兩條腿架在課桌下邊,往後靠,前面兩條椅子腿離地,僅靠後面的兩條椅子腿支撐,颠吧颠吧地看着他。
岑歲看着他,金昭就痞笑了一下。
金昭把腿放了下來,他的椅子腿折了,好像是剛才被摔的那把。
岑歲回頭,繼續低頭看題。
一會兒,一個紙團飛了過來。
岑歲轉頭,看見金昭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他把紙團展開,歪歪扭扭幾個大字“同桌,過來”。
過來的“過”字還少了一點,不知道是被他吃了還是故意沒寫。
岑歲低頭擡筆,在下面寫了幾筆,然後扔了回去。
金昭拿起來,一個字跡清秀的“滾”。
金昭沒回,直接把紙團扔進了課桌,低頭玩起了手機。
消停了會,岑歲的手機又收到了每日一笑。
“重金尋找一個走丢的同桌,個高腿長,是個大帥比,收到請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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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歲轉頭看着金昭,點了拒絕,附贈一個方方正正的現代宋體版“滾”。
金昭正貓着腰,把額頭磕在桌沿,把手機伸進課桌裏打字。
“歲歲同學,歲歲同桌,歲歲小朋友,歲歲歲歲…”
“再發一句拉黑。”岑歲把手機關機然後“哐當”一聲塞進課桌。
“別……”金昭不禁提高了聲調。
“What's the matter?”英語老師停下板書的手,“是誰在my class上speak loudly?”
她正好看見貓着腰的金昭,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幾步就走到了他邊上。
“別……這個b開頭的單詞怎麽讀?”金昭一本正經地拍着馬飛的肩膀胡說八道。
“Please stand up.”她說,“你剛才在paly with the smarthphone嗎?”
金昭揉了揉頭發,偏頭看了眼岑歲,岑歲若無其事地把英語書攤開,真是個認真聽課的五好青年。
“昭哥,站起來。”馬飛轉過頭,小聲地提醒他。
“第幾頁?”金昭站了起來,以為老師喊他起來讀書。
椅子在地上“劃拉”了一聲,教室裏鴉雀無聲。
“不是,手機,你是不是在玩手機啊?”岑歲看着馬飛在空氣裏比劃着。
“哦。”金昭往課桌裏摸索了幾下,掏出手機遞過去。
這麽乖啊,岑歲有些驚訝他竟然不反抗。
“你剛才在和誰聊天?”老師開口。
“啊……我一個人玩游戲自言自語呢。”金昭把手插進口袋。
英語老師拿着手機,皺着眉看着他:“高三了,就算是只鹦鹉在這都能學會hello,bye,how are you,i am fine,thank you,and you了,你問問自己學到了點兒什麽東西?”
“呃……”金昭看起來在認真思考,“Hello啊……hellokitty?”
馬飛抿住嘴唇轉回去,肩膀劇烈聳動。
坐在岑歲前面的周緯中氣十足地“哈哈哈”了三聲。
教室裏小範圍爆發了巨笑,岑歲坐在裏邊也跟着笑了幾聲。
“爛泥扶不上牆。”她露出鄙視的眼神,沒再廢話,轉身回到了講臺上。
金昭坐下來,看着偷笑的岑歲比了個口型:“無情。”
岑歲一天幾乎什麽也沒聽進去,連最基礎的數學幾何題做着都跑神。
“別做題了,放學了。”金昭拎起包挎在胸前,“一起走嗎?”
“不,我喜歡一個人。”岑歲背起包,帶上帽子。
“喜歡一個人,我嗎?”金昭閃到岑歲面前。
“我喜歡一個人走。”岑歲無語地看向他。
是三歲嗎?是聽不懂人話嗎?
不,岑歲心裏明白,金昭是故意找茬。
岑歲掃了眼他,往外走。
岑歲走到門口,金昭像狗皮膏藥一樣不遠不近地跟着他,一會和岑歲胳膊貼胳膊,一會又和後面跟着的馬飛勾肩搭背。
走出校門,金昭去開他的小電驢。
“诶,等等我!”金昭騎起他的小電驢,蹬了一腳助力,然後飛向岑歲。
“上車。”金昭停在岑歲旁邊。
岑歲沒看他,繼續往前走。
“昭哥帶你飛。”金昭也往前開了一段。
“你知道五分牛排會對七分牛排說什麽嗎?”岑歲問。
“多少錢?”金昭回,“放心,我不收你錢。”
“我們不熟。”岑歲繼續走。
金昭開着小電驢在原地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什麽意思啊?”金昭追上去。
“你是山頂洞人嗎?”岑歲停下來,看着還在往前開的金昭。
“山頂洞人,這個我知道,我們祖先是吧?”金昭停下來,回頭說。
算了,對牛彈琴。岑歲後悔回答了金昭。
“你家不是開網吧的嗎?”岑歲問。
金昭坐在小電驢上,一條腿撐着地,問:“開網吧和牛排和山頂洞人有什麽關系啊?”
“你不上網?”岑歲往前走幾步和金昭平行。
“上網也有關系?”金昭又問。
“你當我沒講過這個冷笑話,我告訴你,我們不熟,我也沒興趣了解你,你也別靠近我,沒必要。”岑歲一字一句地解釋,“昨天,昨天只是一個意外,換了一個人我也會這樣。”
“我有興趣就行了啊。”金昭說。
“什麽?”岑歲問。
“我說,我對你有興趣就行了。”金昭很認真地說,“我想靠近你,我覺得有必要。”
岑歲愣在原地,想開口罵他一句“傻逼”,但話到嘴邊,又變成了“随便你”。
岑歲回到家,卸去一身疲憊。明明才開學第一天,明明沒學什麽,但是今天格外地累。
不知道是因為今天一直在裝乖寶寶還是因為金昭的那句“我對你有興趣就行了”。
他打開手機,續上電,躺在床上打開了吳語的對話框。
【岑歲】吳jb語。
【吳語】別那麽叫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玉樹臨風的我,好嗎?
【岑歲】吳·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玉樹臨風·語。
【吳語】诶,叫我幹嘛?
【岑歲】今天遇到個傻逼。
【吳語】是誰?要兄弟過來揍他嗎?一句話,我立馬打飛的過來。
岑歲不理會他的嘴貧,往對話框裏輸入幾個字“你覺得一個男的對你說對你有興趣……”
岑歲想了想又删掉了。
【岑歲】就一個嘴賤人又慫的混混。
岑歲拐了個彎,說起段立。
【吳語】別理他們,歲歲,你可是學霸啊,拿出你的姿态,孤芳自賞,獨自清高!
【岑歲】能不能有點好詞?
【吳語】哎,反正你只要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不一樣嗎?岑歲腦海裏不禁浮現出金昭的樣子。
又傻逼,又狠,但一個人躲角落裏哭,還要人抱。
他們倆好像确實不一樣,但又好像一樣。
【岑歲】算了,不說了,不值得。
【吳語】對啊,人間不值得啊!诶,今天發了物理卷,你要嗎?
【岑歲】發我吧。
【吳語】[文件]
【岑歲】謝了,兄弟。
接收了文件,岑歲打算出門把資料印成卷子。
在重光街上轉了一圈,發現這地方太小了,根本沒有一家正經的打印店,唯一一家拍大頭貼的店裏有打印機,結果進去一問,打印機壞了。
記得學校旁邊有家文具店,但看下時間,已經九點了,他懶得走那麽遠。
岑歲站在安靜的一邊,面朝馬路對面,有小網吧的那一邊。
手機快要沒電,突然感覺像是回到了半個月前。
從筆直的街道往前看,看到的卻是彎曲綿延的路,路燈照在柏油馬路上,細閃的小顆粒就像玻璃碴子,那就是岑歲的路,以後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從火車上走下的那一刻,他就瘋狂地把自己融入到這裏的人群中,雖然別扭,但身體還是誠實地接受了。
就比如現在,他不顧形象地踩着拖鞋,穿着他以前從來不會穿的沙灘褲,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幹嘛呢,一個人站大馬路中間。”岑歲的肩被拍了一下。
一回頭,是金昭。岑歲的腦子裏跳出來那句話,并且反複重播:我對你有興趣就行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越是逃避,越是逃不過。
岑歲站着,坦然地說:“出來印卷子。”
“前面有打印店。”金昭手裏提着個工具箱,換下校服,又是那件高領的長袖外套。
“去過了,打印機壞了。”岑歲答。
“啊,我知道,”金昭給他看了看手裏的工具,“我正想說打印機壞了,那大爺剛才還叫我過來修呢。”
金昭放下工具箱,問:“你着急嗎?”
“還行,明天就明天吧,”岑歲看着他,問,“你還會修這個?”
“自學的,以後沒書讀,還能混口飯吃。”金昭自嘲地笑了一下,“不像你,你是學霸,我特崇拜學霸。”
“我不是學霸,只是你沒努力過。”岑歲說出口,沒想過話裏帶的刺。
“沒努力,你說得對,我的字典裏好像沒這倆字。”金昭沒在意,指了指那個大頭照店。
“要不等我會兒?”金昭看着他。
“等你幹嗎?”岑歲問。
“修這個挺快的,半小時就好。”金昭看着他,很随意地一問,眼神裏卻是無法隐藏的一點希望。
岑歲想拒絕。但看着他的眼睛,拒絕的話梗在了喉嚨口。
岑歲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答應了。
金昭揚了揚下巴,說:“你等着,昭哥這就帶你飛!”
岑歲跟着金昭又進了那家店,突然覺得這個夜晚很有趣,金昭也不是那麽無聊。
甚至,有點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