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後悔
但葉逐依舊有點委屈,不甘心地在風容與的後背上蹭了蹭,松開了手。
風容與腳步放慢了些,與葉逐并排走出宮門,外面有仆人牽着馬在等。
風容與接過自己的馬來,拽了葉逐一下,葉逐疑惑地擡頭看他,就聽風容與對仆人道:“我與葉将軍随意走走,一匹馬即可,你們先行回府罷。”
仆人應了聲是,牽着馬轉過身走了。
葉逐看着風容與,風容與一手牽着馬,一手握着葉逐的手腕,慢慢向外走着。
“帝京确實要比王都繁華。”
風容與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葉逐歪頭想了想,不知天高地厚地道:“那我們便打到帝京去,管它有多繁華,到頭來都是我們的掌中之物。”
風容與倒是很給葉逐面子,嗯了一聲,随便找了個看得過眼的酒家要了一間包廂,讓小二将馬牽走去喂。
如今王都中無人不知風容與,也無人不曉葉逐,見是兩人過來,掌櫃的搓着手賠笑來見,風容與說要談軍務,只求清淨,不必陪酒,掌櫃連連答應,又送了幾樣大菜。
恐怕是掌櫃擔憂誤了兩位将軍的大事,菜上得飛快,小二也溜得飛快,撇下句二位将軍請慢用,連介紹菜色都忘記,轉身就把門關了。
葉逐還不算太餓,他打量了一下滿桌酒菜,轉頭去看風容與。
風容與也看着葉逐,見葉逐不動筷,問他:“不合口?”
葉逐搖搖頭:“還不想吃。”
風容與嗯了一聲,自己先吃了起來,葉逐看了一會兒,搬着凳子蹭到風容與的身邊,擡起手來,抱住了風容與的左臂。
“老大。”葉逐叫着風容與,将自己的下巴墊在風容與的手臂上,仰頭看着。
風容與低下頭來,将手中一塊炙子燒肉遞到了葉逐嘴邊。
葉逐張嘴吃了,完全不顧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嘴巴一張一合含含糊糊地叫:“老大。”
他低了下頭,從風容與的臂彎下鑽進風容與的懷裏,抱住了風容與的腰,硬是要将頭往風容與的胸口上蹭。
風容與放下筷子,收回了手,一手搭着葉逐的腰,另一手攬住了葉逐的腿,将葉逐抱過來,側放在自己身上。
葉逐被風容與抱着,總算覺得滿意,雙手也從風容與的腰間攀到頸間,還未及說些什麽,就感覺風容與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起來。
“老大!”葉逐連忙推着風容與的肩,和自己拉開些距離,紅着臉急道:“這可是、可是酒家!”
風容與動作頓了頓,視線安穩地落在葉逐臉上:“想看看你傷在哪裏了。”
“啊……也都好了。”葉逐會錯了意,有些不好意思,稍微舉了舉自己的胳膊,“就是手臂還有些不靈活,慢慢再來。”
“嗯。”風容與伸手撫摸着葉逐的臉頰,托起葉逐的下颌,葉逐被迫仰起頭來,發現風容與的眼神又開始變得讓他讀不懂了。
果然,風容與又開始問他:“葉逐,你後悔嗎?”
這次葉逐着實有些被問煩了。
“老大,你能不能別再問了。”葉逐難得在風容與面前認真了語氣,表情也帶着幾分嚴肅,“我從來沒後悔過,這輩子也不會後悔。”
風容與看着葉逐,沉聲又道:“若以後再有這樣的情況,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安排。”
葉逐沒有絲毫猶豫或者不甘,幹脆地點了下頭:“可以。”
風容與嘆了口氣,将葉逐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葉逐被風容與抱着,輕聲地問:“老大,你每次這樣問我的時候,是不是,其實是你自己在後悔啊?”
風容與沉默了片刻,答:“是。”
“除了從乙姱族廢墟救你回來之外,每一件事我都在後悔,葉逐。”風容與摟着葉逐的腰,好像怕葉逐就這樣消失不見一般,“我後悔不該把你放在影息閣,後悔不該讓你進厲武軍,後悔不該強要了你,後悔不該讓你去帝京,後悔不該讓你參與陛下的計劃,更後悔……留你一個人在遂城……”
葉逐眨了下眼,擡起頭來,伸出手去摸風容與緊繃的面頰。
“聽說你重傷但是瞞了我,還強撐着要一個人去敵營的時候,我真的想什麽都不管了,什麽都放下了,只想趕快找到你。”風容與抓住葉逐的手,握在掌心裏反複摩挲着,緊盯着葉逐的臉,“我甚至很後悔我是這個大将軍,很後悔參與了這麽多事情。”
“老大,既然我不後悔,你也不要後悔這些了。”葉逐對着風容與笑了起來,側頭點吻了一下風容與的面頰,“我從不介意你把家國天下擺在心裏最重要的位置、擺在我的前面,我知道它們和我不一樣。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你才是風容與、才是我的老大,才是我仰慕的人。”
葉逐說完,撥開風容與的手,跳下地來,乖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大,我又有點餓了,要吃東西了。等下回府,我還要喝桃源鄉。”
風容與看着葉逐,嗯了一聲,伸出手去,輕輕攏住了葉逐的頭發。
風容與的府邸先前被赫連義等人拆了個七七八八,如今正在緩慢重修,雖然可以住人,但是不免叮叮當當擾得心煩,葉逐也怕風容與看見風曜靈的舊時居所睹物思人太過難受,便提議滞留王都時讓風容與暫居自己的将軍府。
葉逐的将軍府還是當年夏侯瑁在位時不情不願賞賜下來的,小氣得很,只給了三進院落,夏侯瀚即位後曾經提議另行再給葉逐賞賜一座府衙,被葉逐拒絕了。
葉逐從來不覺得這個院子擁擠,往常他都是住在風容與的府邸裏,風容與的大将軍府大得空曠,也就只有主院和後花園有些微的人氣,其他院子都荒落着,比郊野廢園還不如。
不過葉逐的府邸更是因為從未被主人使用而荒廢得徹底,這次還是葉逐從遂城回來之前,夏侯瀚緊趕慢趕現幫他重新翻修打掃了一番,仆人丫鬟也都是新買進來的,見到葉逐這樣面貌和善好說話的都要怵上三分。這日風容與這尊不茍言笑金剛也似的大佛跟回來,衆人都吓得有些不敢近前了。
好在晚間兩人已在外面用過了飯,更衣換衫也都各自自己做了,仆從只需要将浴池的水全燒熱,不用再做其他的事情。
葉逐見王駕時穿得随性,脫得也快,比風容與先一步到了浴池,蹲下試了試水溫尚可,便脫掉披袍泡了進去。
日子一天天寒冷下來,晚間能泡上一會兒澡是極為舒服的事,葉逐覺得惬意極了,甚至枕在池邊,思考要不要叫個仆人拿一盞桃源鄉進來。
他正考慮着,身後響了兩聲,葉逐回過頭,見風容與已經入了水。
葉逐有心往風容與的身邊靠靠,可是身子骨都泡得松軟了,只想倚在池邊趴着,一時犯起懶來,沒有動彈。
好在風容與素來不會犯懶,淌着水走到葉逐身邊來。他天生高大,沒到葉逐胸口的水只堪堪淹過風容與的腰,露出半身結實的肌肉。
葉逐眯起了眼睛,頭都懶得一直回着,又轉了回去,感覺風容與已經走到自己身後,才懶洋洋地拖着長音叫了一聲:“老大啊。”
風容與沒應會葉逐,他擡起手來,去摸葉逐肩胛靠上的位置。
葉逐被風容與摸得癢,想說些什麽,風容與先停了手,而後又去摸葉逐手臂上的一處。
葉逐反應了一下,意識到風容與這是在摸自己的傷。
他抿了抿唇,将頭埋得更低了些,覺得自己的心裏被填得滿滿的,全是寫滿了風容與三個字的宣紙團,墨跡在溫水裏一點點洇開,黏在葉逐的每一個念頭裏。
“行伍之人帶些傷疤不是更為榮耀?”葉逐轉過身,靠在池壁上,伸手去點風容與腰間的疤,“老大你身上的傷可比我多多了。”
風容與依舊沒回話,擡起手捏了捏葉逐的肩膀。
葉逐肩上的傷乃是自後向前貫穿的,故而鎖骨下、後背處都有兩塊極大的、醜陋的疤痕,凹凸不平的肉翻起來,看着吓人,其實離致命還差得很遠。
風容與身上同樣的位置,也有這樣的一塊疤——是徐将軍的手筆。
葉逐眯了眯眼,也學着風容與的樣子,用指尖摩挲那已經成型了的印記;風容與低下頭來吻葉逐的傷,葉逐便也踮起腳來,貼在風容與的身上,去吻風容與的疤痕。
略燙的水開始漾起漣漪,包裹在兩人的身上,擠壓着肺腑間的空氣,而後又激蕩起來,嘩啦啦地翻湧,吞沒其餘的所有聲音。
葉逐被風容與抱在懷裏,真的是個眼皮也掀不開、手指都懶得動的樣子。
他又困又乏,身上帶着痛癢,被水泡過之後有點螞蟻噬咬的感覺,舒展着窩在風容與的身上,被暖和柔軟的被褥一同包裹,舒服得不似在人間。
恍惚欲眠的間隙,葉逐聽見風容與說:“待你陪同王上回來後,随我去滅了胥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