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欺君之罪
“是啊!”
同僚大聲應着,翻了下手掌,展示出風容與的鳥哨給葉逐看:“老大直接把這個丢了,和我說:‘讓所有人去遂城,保護葉逐,倘若葉逐掉了一根頭發,誰都不必再回來見我’!”
葉逐看着同僚手心裏的小小鳥哨,徹底愣住了。
同僚看着葉逐呆愣愣的樣子,收起了鳥哨,怪笑兩聲,擠兌道:“葉逐,你和主人可真是……你昏迷的時候,抓着我的褲腰帶,都要把我褲子扯掉了!嘴裏叫着‘老大~別走~老大~回來~’我不給你扯,你還要哭,哎喲……”
葉逐被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是羞的半是氣的,他捶了一下同僚的肩,瞪眼道:“哨子給我!”
“哎給你給你給你。”同僚認命地掏出哨子,葉逐一把奪過,很寶貝很小心地攥在了手心裏。
同僚觀察了下葉逐的神色,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得,我去把那個唠叨軍醫叫過來再給你看看,你且就好好休養吧,其實這邊幾個小族不成氣候,都已經被你解決得差不多了,後面有些實力強勁的才真是硬仗,你快些養好,有得是兇險等着應對。”
葉逐嗯了一聲,又急問了一句:“老大有戰報嗎?”
“有也是先送去王城,這回所有人都在你這,咱們沒有了私下傳遞消息的路子,只能等官方的快馬急報。”同僚聳了聳肩,往外走着,晃到了門口又想起些什麽,回過頭促狹地道:“葉逐啊,死裏逃生,醒來第一眼沒看見主人守着你,是不是挺失落、挺悲涼、挺難過啊~”
“你!”葉逐張口就要罵,同僚卻哈哈笑着一溜煙鑽出營帳跑遠了。
葉逐簡單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确認沒有缺胳膊少腿,深吸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他攤開手掌,看着掌心裏小小的鳥哨,用手指撥動着,輕輕拈了起來,含進嘴裏。
葉逐知道,自己一定是見不到風容與的。
邊關戰事急如驟雨,關乎北越國的安定、王位的安穩、數萬人的性命,倘若風容與這個時候抛下邊關,頂着個懷化大将軍的身份跑來看葉逐,葉逐才是要覺得他瘋了。
而且——葉逐輕輕用牙齒咬着口中的鳥哨,來回滾動着,想着這個小東西常常被風容與抿在雙唇之中,又想起一些和風容與之間有的沒的的事情,漸漸紅了臉。
而且風容與是很想來的。
他來不了,才會要同僚把這枚鳥哨帶來,不僅是一枚哨子……更是代表風容與在告訴影息閣的所有人,在接不到自己命令的時候,葉逐就是影息閣的主人。
葉逐想,他知道風容與想來,說不定想得都要急瘋了,這就很足夠了。
雖然如果讓葉逐和風容與身份互換的話,什麽家國天下,什麽百姓蒼生,葉逐才不要管,無關的人統統去他的,葉逐一定丢盔棄甲,輕騎奔襲,跑上千裏也要來救風容與。
——到時候風容與又要罵葉逐胡鬧,罰葉逐跪,又心疼葉逐跪得疼、跪得久,罰着罰着,就不知羞恥地滾到床上去了。
作亂小國已被盡數逼退,風容與的捷報也傳入遂城,同時王上親自下書降恩,言說葉逐護衛大王登位,居功甚偉,眼下傷病加身,遂城天寒偏遠,特準葉逐回王都休養。
葉逐領了王命,只帶走兩個影息閣的暗衛,生平第一次坐着馬車悠悠閑閑地晃回了王都。
比起北境的輕松,風容與那邊就吃力得很。前一段時間本就是混戰一場,中原将領又恨在氣頭上,攻得兇猛激烈,夏侯瑁的軍隊一向很少親歷戰争,哪見過這般陣仗,三位大将全部被中原将領斬殺,臨時推了個新的百夫長出來,完全靠着雲崖關的天險撐着一口氣,其餘的地方早就被蠶食奔襲,将北越國的邊境線吃掉了巨大的一口。
再到風容與接手時,連雲崖關都已風雨飄搖,對面的将軍一見到風容與壓陣,更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打算要了,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領兵急攻,全靠風容與能謀善算、對地形了若指掌,才勉強将雲崖關守住。
這樣的戰事持續了一個月,葉逐在王都心驚膽戰,日日跑去問夏侯瀚有沒有最新的戰報,日日請求帶兵出征支援風容與,也日日被夏侯瀚敷衍駁回。
正在葉逐身體好得七七八八,算計着要不要偷偷溜出王都、跑去邊境時,突地有一封新的加急軍報傳來。
——中原大軍忽然後撤五十裏,不再進攻,大将軍風容與已拔寨準備返回,不日即到王都。
風容與返城當日,依照夏侯瀚的意思,本想十裏相迎、大辦特辦,讓民衆瞻仰大将軍風姿英才,再設宴宮中,群臣同樂。
風容與想也沒想地拒絕了。
于是最終,風容與只是帶着四位親信,驅馬走過王城大道正門,一路被百姓圍觀叩拜了一番,便進入了王宮。
葉逐同夏侯瀚一起等在宮裏,焦急地頻頻探身,看到風容與的身影遠遠出現在宮門外,一雙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風容與是不知道葉逐也被夏侯瀚叫在這裏的,倒是先愣了一下,一邊走一邊上下将葉逐打量了數個來回,這才非常失禮地把視線放回夏侯瀚的身上,跪地行禮。
夏侯瀚将這一切看在眼裏,認為自己真是個體恤将帥的好大王,內心滿足極了。
待風容與禮畢,夏侯瀚照例走下臺階,叫侍女拿來一套中原帶回來的圍棋,将四門八廳都關了,擺好棋盤,與風容與下起棋來。
“唉,君攸,本王看你最近單薄不少,連日來內憂外患,辛苦你了。”
“謝陛下關心。”
“唉,治國辛苦,本王也日漸清減,倒是葉将軍,本王給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葉逐無心參與風容與和夏侯瀚的君臣對話,一門心思都在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幫風容與偷走幾顆夏侯瀚的棋上,冷不丁被點了卯,吓得瞪大了眼睛。
他眼睛本就生得大,受驚之下嘴也微微張開,瞳孔一陣亂晃,看上去倒是可人。
風容與淡淡掃了葉逐一眼,對夏侯瀚道:“多謝陛下。”
他落了一枚子,聲音壓得低了些:“恪王登基了。”
葉逐聞言一驚,夏侯瀚卻好似早料到有此一天,只是哦了一聲,示意風容與再說下去。
“中原內亂更甚,幾位皇子鬥得如火如荼,恪王雖然強行登基,也是一片反對之聲,更有軍隊直接開駐在帝京之外逼宮威脅。國內軍隊不夠了,這才急調了邊關幾萬兵馬,現在守在中原邊界的,不過五萬人。”
風容與說着,與夏侯瀚對視了一眼:“臣以為,這是陛下登位以來,博取聲名、換得民心的大好機會。”
“确實是好機會啊……”夏侯瀚拈着手裏的棋子,思忖片刻,“不過恐怕要帶走葉将軍,你可舍得?”
“葉逐熟悉中原軍隊,又骁勇善戰,臣正有此意。”
“好!”夏侯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待中原再亂一分,本王便啓程。”
風容與沒有提出異議,但是好似發現了什麽異樣,落子的手頓了頓,改變了原有的計劃,轉落在了另外的位置。
“诶?這裏是不是應該有本王一顆白子才對??”夏侯瀚大奇,指着風容與剛剛落子的位置,滿臉不可置信。
風容與波瀾不驚,挺了挺自己的脊背:“陛下記錯了。”
葉逐也一起直起腰來,亟亟抿唇道:“确實是陛下記錯了!屬下一直盯着呢!哪有什麽白子!”
“……風将軍,葉将軍,欺君之罪二位要不要了解一下??”
盡管先手黑棋、盡管葉逐從中作梗、盡管夏侯瀚讓了十目,風容與還是輸得一塌糊塗。
不過風容與并不在意,也沒覺得丢臉,施施然和夏侯瀚行禮道別,走出了王城。
葉逐跟在風容與的身後,看着風容與随風飛起的衣角。
适才在宮中、在帝王面前,葉逐心中就算有再多沖動,也不敢表現親昵,如今才走出來,四周還都是宮女護衛,他就已經有些忍不住了。
蠢蠢欲動的手指攥了衣角又松開、攥了衣角又松開重複數次,葉逐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往前疾跑兩步,一把從背後抱住了風容與。
他跑得快、沖得急,把風容與撞了一個踉跄,但葉逐顧不得這許多,也顧不得身邊側目的那些宮女侍衛,把自己的臉深深埋入風容與的後背,用力地聞着風容與身上的味道。
“老大……”
他低聲叫着風容與,聲音裏滿是思念與依戀。
風容與站在原地任葉逐抱了一會兒,拍了拍葉逐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葉逐,王城內苑,休要在此胡鬧。”
葉逐心中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兩個将軍在王宮殿前摟摟抱抱,那豈止是不成體統有辱斯文,甚至被反對風容與的朝臣看見了,勢必要拿來大作特作搞一番文章,傳到百姓耳中也是天大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