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得快要瘋掉了
話本裏看過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篇篇從葉逐的眼前翻過去,弄得他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仿佛下一秒就要發生些什麽。
可風容與的目光就好似能吞下一切的深潭,映着葉逐無處藏匿的、羞恥的神色,本身永遠波瀾不驚,不會為任何人和事泛起漣漪。
風容與和葉逐對視着,緩緩放開了手,輕輕撫上了葉逐的臉。
“葉逐。”風容與叫了葉逐一聲,微涼的手指摸到葉逐滾燙的耳朵,一寸寸地捏過耳廓,又揉着嬌嫩的耳垂,最後将五指插入葉逐夜色般漆黑的發裏,好似沒入一捧流淌着的河流。
“葉逐。”他又叫了一聲,頓了頓,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葉逐的發絲。
“我這幾十年……算計着家國天下,如今家破了,國回不去了,這天下,呵,更不可能是我的天下。”風容與低聲說着,音色中似有微不可查的自嘲,“你方才說得對,我确實還沒能想到什麽切實可行的計劃。不過,突然有了一件想做的事。”
風容與也未束冠,頭發自上而下地垂落,劃過風容與自己的肩背,落在葉逐的腰側,葉逐動了動手指,大着膽子挽住了風容與的一縷發絲。
“葉逐,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從影息閣出來,去到了厲武軍軍營,當我的雲麾将軍。”
葉逐思量着,頭發被風容與扯了一下,不由得歪了歪頭:“是因為覺得我厲害嗎?”
風容與看着葉逐,慢慢俯下身去,鼻尖幾乎貼到葉逐的鼻尖,低聲道:“是因為我想,可以讓你正大光明地站在我的身邊。”
葉逐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風容與的眼神中明明什麽都沒有,可是就是有葉逐的影子,那兩汪深潭裏好似燒着了兩團火,葉逐就是最為虔誠的那只飛蛾,一定要向着風容與投身而去。
“老大,還記得我剛被你撿回閣中的時候,你非要按照中原人的習慣,給我起一個‘字’,”葉逐微微揚了揚下巴,看着風容與的眼睛,“你給我起的字,不是‘葉随風’嗎?”
葉逐擡起手,撩起風容與額角墜下的發絲,別在了風容與的耳後,滿臉的赤誠與認真:“老大,無論是做白天站在你身邊的雲麾将軍,還是做晚上為你執行任務的暗衛殺手,‘風’吹到哪裏,‘葉’就随着飄到哪裏,我……我就随着你。”
他輕聲說着,渾然不覺自己吐露的是怎樣不得了的字句,明明赤身裸體地陳橫在風容與的身下,臉龐和肩頸已經潮紅帶粉得羞成了一片,說出的話來卻好似在問自己的上司,馬上要去執行什麽任務。
葉逐問風容與:“老大,所以你想好了嗎?風現在要往哪兒吹了?”
風容與沉默了片刻,忽地俯下身,貼着葉逐的唇呼了一口氣。
“往你身上吹。”風容與說着,深深地吻了葉逐。
葉逐趴在粗糙的被褥間,覺得這陣妖風實在太大,饒是他身體素質一向上佳,也被吹得肝腸寸斷。
但他又舍不得躲,舍不得逃,甚至舍不得覺得痛。
葉逐咬着自己的手指,咬得太深了,牙齒沾染了絲絲縷縷的血腥氣,他又改為咬自己的發。
葉逐恍惚地随着背後風容與的動作搖晃,他看着自己手指上滲着血的牙印,忽然松開了口。
“老大,我、我……我來找你、你,其實也是……王子殿下的意思……”
葉逐努力地說着,總覺得喉嚨裏要頂出什麽別的聲音,努力忍了一會兒,才急喘着道:“王子殿下要我帶你前往帝京……他、他說……嗚……說長公主殿下與夏侯瑁也有嫌隙……讓我帶你、帶你進京,慢慢商讨此、啊——!”
葉逐一句話只剩個末尾,被風容與掐着腿翻了個身,他不由得尖叫了一聲,眼淚瞬間流了出來,嘴裏還不忘吐着自己要說的最後一個字:“事……”
“葉逐,”風容與忍無可忍,托起葉逐的後腦,狠狠用自己的唇舌堵住葉逐的嘴,“這種時候要閉嘴。”
葉逐眼睛都快睜不開,還要熱切地回應風容與的吻,摟住風容與的脖子低聲呢喃:“老大,你的破規矩太多了……”
他将頭拱在風容與的脖頸間,空氣中開始彌漫起血腥味,葉逐知道是風容與的傷口裂開了。
葉逐想讓風容與停下,又知道風容與不會停,他在颠簸中渾渾噩噩想起前日,自己遙遙望見風容與好似被血水兜頭淋過,踉跄于滿院刀兵之間。
這些人放在平時,根本近不得風容與的身,所謂趁他病要他命,如今竟能成為風容與逼命的威脅了。
葉逐越想心裏越痛,忽地哽咽了一聲,風容與立刻停下了動作,叫他:“葉逐?”
葉逐控制不住自己要哭、要流淚、要害怕、要緊緊抱住風容與,風容與叫着葉逐的名字,想要拉開葉逐看一看,葉逐卻說什麽也不肯放開手,反而将風容與越摟越緊。
“我都已經跑馬出城了——我都已經跑馬出城了……”葉逐哭着,将自己緊緊貼上風容與的身體,“王子殿下攔住了我,他派了整整二十個人抓我回去、明明我都已經出城了……”
“他一定要、一定要細細與我商議這些事情,一定要講這些計劃,不然我、我在業豐林就能找到你——”
風容與皺緊了眉,慢慢坐起身來,将葉逐整個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葉逐跪坐在風容與的腿間,不适地挺了挺腰,卻依舊不願松手,倒是勉強擡起頭來,水洗過的眼睛看着風容與,滾滾地落着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的眼淚:“我一路擔驚受怕,我好怕,我怕我來不及……你給我帶來的桃源鄉早就喝完了,如果我找不到你、如果以後都沒有你了,我去哪裏喝酒啊?”
風容與撥開葉逐黏在臉上的發絲,輕輕吻着葉逐下颌上鹹澀的淚水,吻到嘴角、吻到臉頰,又吻在葉逐的眼睛上,素來低沉的聲音摻雜着不明顯的溫柔,勸道:“我釀酒的手法就是中原人的手法,葉逐,随随便便一家中原的酒家都能喝到的。”
“不是,才不是,根本就不是。”葉逐捧起風容與的臉,也學着風容與的樣子,去吻他的下颌與臉頰,含糊而低啞地反駁:“我進了中原,去到帝京的這一路上,把每一家酒館的酒都嘗過了,都不是你的味道。”
葉逐吻着風容與的唇,吮着風容與的舌頭,仿佛在尋找什麽甘醇佳釀一般。
他說:“我想喝桃源鄉。”
又說:“想得快要瘋掉了。”
隔天葉逐起得很早。
更夫打着卯時的梆子路過窗下,片刻後葉逐就睜了眼,他顧不得身上還虛軟着,盡量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把武器塞到它們該在的位置,再一回頭時,對上了風容與的眼睛。
葉逐莫名吓了個哆嗦,想說句話,一開口先咳了起來。
昨日裏先是積壓許久的擔驚受怕再也憋不住,情緒崩潰地大哭了一場,接着被風容與帶着叫了半個多時辰,又被風容與翻磨得哭了第二場,到了最後無論是哭是叫都沒了聲音,風容與才放過了他。
葉逐的身體或許受得了這樣的折騰,嗓子卻是受不住的。
風容與慢慢坐起身,叫他:“葉逐。”
又說:“過來。”
葉逐一邊咳着一邊乖乖走了過去,被風容與拉住了手,又圈住了腰。
“我去……咳咳,去找一下附近有沒有閣裏的人……”葉逐強行開了口,初始幾個字僅有氣聲,不免又清了清嗓子。
風容與扶着葉逐的腰,等葉逐漸漸不咳了,又喚了一聲:“葉逐。”
他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葉逐的臉,問道:“你後悔了嗎?”
葉逐眨了眨眼,忽地覺得自己不怎麽懂風容與。
不過風容與此人高深莫測,葉逐不懂他的地方很多,已經到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完全無所謂的程度了。
葉逐懵懵懂懂地搖頭,接着聽見風容與嘆了口氣。
風容與握在葉逐腰上的手收緊了,慢慢抱住了葉逐的背,整張臉埋進了葉逐的胸腹裏。
“我不該這麽對你。”風容與說了一句,語氣平淡,不似真心實意在後悔反省,又說:“到了帝京,要好好謝謝王子殿下把你攔回去,沒讓你去業豐林。”
提起夏侯瀚,葉逐翻了個白眼,更多的卻是注意到風容與的頭一句話。
“可是我是願意的啊,老大,我真的不後悔。”葉逐說着,忍不住問:“我們這樣做了,應該也算兩情相悅的吧?”
他把話脫口而出地講完了,才想起來什麽後知後覺的東西,輕輕地啊了一聲。
葉逐想要後退一步,可是掙不開風容與的手,他覺得自己胸前被風容與的鼻息熱透了,熱得肺腑都有些抽痛。
“都忘記了……老大你是獨苗,要娶妻生子的……”葉逐低了低頭,抿緊了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