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禦書房。
新一屆的狀元、榜眼、探花恭恭敬敬地站在皇上面前。探花年歲最大,樣貌也最為普通。即便顯武帝不是一個會特別注重臣子外貌的人,一眼望過去,他全部的目光也不由地被狀元一個人吸引了。
單從樣貌來說,邊靜玉才是最适合成為探花的那個人。不過,本朝初期改了很多科考制度,其中一條就是先排出名次,再召見一甲進士,如此一來,“探花”是不是由年輕俊美的男子擔任,這就全看天意了。反正科考報名時會檢查身體,臉或身體某處有異(比如說臉上有疤、生有六指等)的考生會先被剃出去,所以能走到最後的考生最差也能被贊一句“五官端正”,倒也不會因此丢了朝廷的臉面。
這裏說句題外話,那些身體有異的讀書人,想通過科舉入仕來當文官是不行的了,但如果他們真的有才華,卻可以想辦法先成為小吏,若是能立下大功,日後也就有了升官的機會。或者他們棄文從武也是可以的,在戰場上,只要敢殺敵就能立功,誰管你臉上是不是有道疤、手上是不是有六指呢?
這雖然不公平,但和之前的朝代相比,這樣的制度已經算是一種進步了。
顯武帝的桌上還攤開放着邊靜玉的考卷。這份卷子确實值得皇上花時間多看看。誰都不知道,顯武帝其實已經在為太子組建班底了,而邊靜玉正是他看好的人選之一。如果沒有這一點,見到新一屆的狀元如此優秀,顯武帝心裏雖然也會覺得高興,但卻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他的高興之中竟還有一些欣慰。他心裏想,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本以為品性已經過關了,不想還是個這麽有見地有想法的人!
如此,當顯武帝和新科狀元說話時,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稱之為是和顏悅色了。
其實,皇上在殿試後召見一甲進士,這就是一個正常的流程,沒什麽特別的。一般來說,皇上只用說一些空洞的套話就好了,鼓勵新科進士繼續努力、再創佳績。每隔三年來一次,臺詞都不用改。但顯武帝這次卻難得和邊靜玉拉了下家常,笑道:“不如朕把新誠伯旁邊的宅子賞給你當狀元府吧?”
狀元府不是必賞的。有那種家境貧寒的狀元,本就不是京城人士,在京城中沒有房産,也暫時沒有能力置辦房産,皇上為了顯示自己的仁愛,就會給他們賜狀元府。邊靜玉很明顯不在這個範圍裏。
而且,就算是皇上賜了狀元府,這宅子的地段也不會特別好,絕對不可能落在老牌貴勳們的屋舍之中。因為,狀元郎再如何風光,在授官時也只是能從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做起,他們往往在翰林院一熬資歷就是幾年。因此狀元府往往就落在文官們聚集的那幾條街上。這地段不能說是不好,但絕不能和新誠伯府相比。再有一個,朝廷官員太多,大家都想要住得離皇宮近點,因此皇宮附近街上的住房面積非常緊張。狀元府往往都是二進的小宅子,新誠伯府旁邊的屋舍的規格肯定都要超過二進了。
不過,既然皇上大大方方地賞了,邊靜玉就大大方方地受了。他适當地表現出了一些屬于少年人的羞澀。他殿試的卷子答得太犀利,在皇上面前就不能表現得太穩重了,要不然被皇上貼上了一個“心機深沉”的标簽,雖不妨礙他被皇上重用,但日後少不得會有一些麻煩。邊靜玉欣喜地說:“謝皇上。”
他以前是見過皇上的,皇上曾經去他種植玉米的莊子上微服私訪過,再加上被沈德源塞了滿腦子的皇上和稻草人不得不說的故事,他見着皇上時并沒有特別緊張。他的表情中既有臣子對君上的敬畏和臣服,還有年少者對年長者的崇拜和孺慕。到了皇上現在這個足以給邊靜玉當父親的年紀,他其實很滿意邊靜玉這種帶有分寸的親近。邊靜玉表現得太自然了,皇上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攻略。
皇上到底沒有和新科進士說太多的話,就放他們游街去了。
禮部的官員牽來了三匹馬。這三匹都是母馬,都經過了精心的調-教,性情十分溫順,就算忽然聽到了炮仗的聲音,都不會驚馬。邊靜玉是世家子,自然早就會騎馬了,踩着馬镫一用力就上了馬背。
榜眼和探花用死魚眼看着這一幕。狀元騎馬騎得都比一般人更英姿挺拔,還給不給他們活路了!
游街時有固定的路線。沈怡堅信邊靜玉肯定能考上一甲,于是早就在酒樓中定了位置,足夠坐下沈家、邊家兩家人的。魯氏雖是高齡懷孕,但是這會兒還沒有很顯懷,再加上她身體不錯,自然不願意錯過兒子風光游街的一幕,便由沈怡扶着上了酒樓。等蘇氏領着兒媳、女兒來了以後,魯氏便不要沈怡的服侍了。她自己就是做母親的,自然懂得母親的心理,又怎麽會當着蘇氏的面去折騰沈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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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怡忙領着母親、嫂子和姐姐坐下,又趕緊給母親倒茶。
蘇氏卻一手摟着兒媳婦,一手摟着女兒,笑道:“你莫管我了,我自然有人服侍。你去你伯娘跟前坐着吧。”這是要沈怡去服侍魯氏的意思。她這話裏的玩笑意味很重,好像在說把兒子白送給魯氏了。
魯氏握住了沈怡的手,說:“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怡娘你快坐我跟前來。”
蘇氏眼珠一轉,道:“哎,今日是靜玉的好日子,正所謂喜事逢雙,咱兩家不如商量下日子吧。”
若沈怡是個姑娘,這會兒家長們說起了他的親事,他應該紅着臉回避了,不然顯得他不夠矜持。但沈怡本來就是個厚臉皮的小子,他不僅沒有回避,還掰着手指算起了日子,說:“明天就是個好日子啊!若明天不成,就得等到明年了。唉,我雖盼着明日就成親,只是我們的屋子還沒有收拾出來……”
其實沈怡一開始就沒打算趕明日的婚期,他早就想好要把成親的日子放在明年了。一則是因為他和邊靜玉日後要住的新誠伯府如今還在建,二則是因為魯氏懷孕了,魯氏一日不平安生下孩子,邊靜玉一日不會放心。沈怡不舍得讓邊靜玉為難,索性就把成親的日子往後推一推,讓邊靜玉好好盡孝。
不過,只有沈怡把“明日”這日子特意拿出來說,讓魯氏有一種緊迫感,她才會覺得明年的那個日子挺好的,不會再挑了。總歸要先把成親的日子真正定下來。只要定下來了,這門親事就徹底妥了。
魯氏心裏對這門親事已經逐漸接受了,蘇氏更是從來沒有反對過,兩個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只等回家和各自的丈夫說過後,她們就能遣媒婆上門了。成親前還有不少禮節要走呢,規格都不能低了。
不多時,姚和風也帶着他的母親來了。
姚和風在會試時得了二十一,殿試時往前進了兩名,正是新科進士的第一十九名。雖沒有踏馬游街的資格,但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績了,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豔羨呢!姚和風知道邊靜玉得了狀元,比着自己中了進士還高興。為了不錯過好兄弟游街時的春風得意,他就帶着母親來沈怡這裏擠一擠了。
姚和風的母親這次單獨進京是為了姚和風的親事。可惜她的交際圈不在京城,這會兒還沒什麽頭緒。得知邊、沈兩家的親事定下了,連成親的日子都算好了,姚母心裏一動,便求到了魯氏和蘇氏的頭上,主動詢問她們有沒有什麽人選可供推薦的。姚和風不如沈怡臉皮厚,忙拉着沈怡走出了房間。
沈怡扯開了姚和風的手,說:“你別耽誤我看靜玉游街!”
“肯定不耽誤。算算時間,狀元這會兒才剛出宮門呢!”姚和風說。
沈怡見姚和風整張臉都是紅的,忍不住嘲笑他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害羞個鬼!你比着我和靜玉還大幾歲呢,難道年歲都是虛長的嗎?對了,你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想法,想娶一位怎樣的姑娘?”
“這我哪裏知道?不如問一問元芳吧。”姚和風說。
他話裏頭的元芳是個梗,還是只有沈怡和邊靜玉能懂的梗。沈怡曾給邊靜玉講過福公的故事,但因為被他吸收的很多信息是不完整的,沈怡就把很多刑偵破案故事裏的元素雜糅到一起,都放到福公身上去了。于是,福公身邊就出現了一個元芳,口頭禪是:“元芳,你怎麽看。”後來,這個故事又被說給了姚和風聽。他們三人聊天說話時,沈怡率先玩起了“元芳”的梗,姚和風和邊靜玉也有樣學樣。
姚和風說不如問一問元芳吧,這其實就是不如問一問老天爺的意思。
沈怡捶了姚和風一下,說:“什麽都問他!你幹脆和他過一輩子算了!”
當他們倆在酒樓過道中說話時,一位戴着帷帽的姑娘領着丫鬟從他們身邊走過。那位姑娘腳步一頓,目光透過帷幕意味深長的看了姚和風與沈怡一眼。而她的丫鬟更是狠狠地瞪了兩位年輕人一眼。
嘛,那戴了帷帽的姑娘正是自小被養在安定大公主面前的永樂郡主。
這沒什麽。
重要的是,她閨名元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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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你怎麽看?”
“看臉吧,長得醜的一律打出去。”已經到擇婿年紀的永樂郡主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