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1.3(下)
悟醒塵應下,克拉拉一笑,把悟醒塵往後一推。悟醒塵已經做好了重重摔在地上的準備,可人才往後仰了四十度,小腿就感覺到了支撐,接着,後背也被什麽東西托住了。悟醒塵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白色扶手椅上。克拉拉保持微笑,舉高右手,一只人的手臂搖搖晃晃地從黑暗的上方降到了他手邊,這降下的人手裏握着一把剃刀。克拉拉推了下扶手椅,悟醒塵轉過一百八十度,背對着克拉拉了,博斯的三張油畫也跟着轉了過來,依然懸浮在悟醒塵眼前。終端的後臺信息實時更新:
大腦皮質興奮度減弱百分之十,百分二十,恢複絕對水準,人體進入無異常狀态。
克拉拉說道:“怕死但是不怕斷手,不怕換走一半的腦袋。”
他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笑意。
悟醒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試着握了握拳頭,他看到五根手指蜷縮向手掌心,捏成一個拳頭,他試着松開拳頭,抓了抓褲子,他看到手指抓着褲子,褲子上顯現出幾道褶皺。悟醒塵道:“手不過是用來執行人腦發出的一些指令的工具。”他還道:“人腦不過是由神經元,神經膠質細胞,微血管和髓磷脂組成的中樞系統,只要結構成分一樣……”
說到這兒,悟醒塵往後瞥了眼,他看到一些黑頭發擦過耳邊掉在了地上。克拉拉拍了下他:“別亂動。”他湊到悟醒塵耳邊,說:“所以我喜歡你們新人類,從不讨價還價,置身體于度外,哈哈,覺悟夠高,不像如意齋,幫他查個資料,磨磨唧唧半天就為了抹掉個零頭,問他要一根頭發,想來想去,不情不願。”
聽到克拉拉提起如意齋,悟醒塵不由問道:“右腦裏儲存的東西會保留下來吧?”
大腦皮質興奮度升高百分之十,大腦扁桃體神經網絡活躍度增加,恐懼蛋白質釋出。
“當然,當然,手術流程大致是這樣的,我呢,會先給你做個開顱手術,接着,把你右腦裏儲存的所有東西進行備份,接着,我會将已經準備好的機械右腦和你的左腦鏈接,進行一階段的匹配适應,等到匹配适應階段完成,沒有出現排斥反應,我才會完全切除你的右腦,然後,再把備份下來的右腦裏的所有東西完全輸入進你的新右腦裏。”克拉拉把悟醒塵又轉了回來,他們頭頂徐徐降下一身手術服和十幾條人的胳膊,每只手裏都握着來自不同年代的醫學手術器械:有拿鐵針,金釵,大剪刀的,也有拿鑷子,尖頭剪刀,鈍頭線剪,止血鉗的,有兩只人手擡着一只電鋸的,還有拿着超倍數醫學放大鏡的小型激光手術剪,激光手術槍,激光手術刀的,悟醒塵還注意到這些手裏有兩只手一只捧着一條機械胳膊,一只捧着一只裝滿了綠色液體的玻璃罐。
他瞥見後臺報告顯示:視神經進入絕對活躍狀态,恐懼蛋白質持續釋出。
克拉拉穿上了那套手術服,瞅着悟醒塵,問道:“還是你有什麽想要清除的回憶?痛苦的回憶?”他彎了彎手指:“我會在備份裏就删除這一部分記憶,絕不會像有些毫無操作技術可言,完全是照章辦事的庸醫在腦內直接進行什麽記憶删除手術,留下任何蛋白細胞組織殘留,也不會傷害到扁桃體區,一鍵删除,絕無後顧之憂!”
他咧開嘴,用力拍了下悟醒塵,擡了擡眉毛:“我可以把如意齋作為一個你認識的人,你聽說過的人保留下來,這樣嘛,你還知道這麽個人,記得這麽個人,不過呢就不用整天煩惱他跑哪兒去了,他是不是和誰又勾勾搭搭。”
悟醒塵說:“我沒有在煩惱這些,他做什麽,和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
腎上腺素分泌上升百分之五十,大腦皮質興奮度升高百分之六十,聽覺信息交換低于絕對水準,視覺信息低于絕對水準。
克拉拉聳了聳肩,拉下一只手臂,拿了那手裏握着的一支針筒,往悟醒塵的脖子上紮了一針。他道:“你的後臺顯示你在說謊。”
悟醒塵把後臺報告塞進了手環裏,問道:“你給我注射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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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劑。”
“一點感覺都沒有。”悟醒塵說,他試着用右手捏拳頭,他看到五根手指微微彎曲,卻怎麽也無法彎向掌心。悟醒塵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很快就把注意力從右手上移開了,他突然很想說些什麽,他便說:“你能保證他作為那樣一個形象保留在我腦內,我就不會突然無緣無故地想到他?想到他之後不會對他好奇?不會苦惱于想見一見他嗎?”
“那就删除他。”
“可是我不想删除他……”
克拉拉搖頭嘆氣:“收回前言!新人類也一樣麻煩,優柔寡斷!”
“優柔寡斷……我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它不應該是新人類,不應該是我的……特質……優柔寡斷的意思是很難做決定,做決定有什麽難的呢……我們的祖先害怕承擔自己做出的決定導致的後果,害怕承擔責任,因而優柔寡斷,同義詞還有舉棋不定,針對伴侶關系時,也可以用拖泥帶水來代替,我是不是知道很多?我研究過很多古書……古代的語言……如意齋說我一點就通了,不像其他記錄員,需要花很長時間教他們寫下他們不知道的詞,我不怕做決定……我不怕結束伴侶關系……恐懼……恐懼是……是在實驗室裏應該被降低到0的情緒……為什麽不需要恐懼呢……為什麽要遠離恐懼呢?”
克拉拉取下一把激光手術刀,說道:“現在開始切割右臂。”
“我的手和右腦,你會拿去做什麽?”
克拉拉說:“能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多了去了。”
“派用場……怎麽又是派用場……你怎麽不說‘用途很多’呢?哦,因為我們在聊天,人在聊天的時候可以進行口語化的表達,派用場……你不是故意說的,我知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和一個詞過不去,為什麽要執着于這個詞呢?想點別的吧,悟醒塵……想點別的吧……我是不是用了很多省略號,省略號總過好感嘆號,你知道嗎,如意齋讨厭別人用感嘆號表達情緒,他說那很吵,情緒也會很吵嗎?情緒會……争吵嗎?”
藍色的激光切入了悟醒塵的右肩。
“一種抽離的感覺……我好像不是我了……我好像漂浮在空中,我在戰争營地見過一具屍體漂浮在空中……戰争營地裏到處都是很極端的人,極端瘋狂,也可以極端冷靜,他們無法被定義……省略號,新人類用感嘆號交談,用省略號呼吸,他們不用問號……我是新人類,我是……”
悟醒塵的右臂離開了他。手臂的切割面平整,血液被藍色的激光封在了手臂裏,悟醒塵聽到自己發出了笑聲。克拉拉也笑。
“我的手會變成你的幫手嗎?哈哈,幫手,這些都是你的幫手,我剛才給它們取的名字,我是不是很有幽默感?”
克拉拉手裏多了條機械胳膊。
“這是我的新的右手嗎?不錯,不賴,身體的每個配件并非無可取代,人們不會因為你長了一條機械的手臂而對你産生任何異樣的感覺……異樣……這也是新人類的字典裏沒有的詞,如意齋說,因為新人類接受任何的‘異樣’,所以無法察覺‘異樣’。我說,外形無關緊要,天賦與職業才具有重大的意義,人人都需要盡可能的發揮自己的天賦,不能浪費基因優勢,物盡其用,人人都應該熱愛自己的工作,也應該懂得平衡工作和生活,我說,興趣愛好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興趣愛好衍生出伴侶關系,我說,伴侶關于靈魂的契合,關于一個眼神,關于默認,關于不用說話就明白一切。我說,人人都應該珍惜伴侶,呵護伴侶關系,人的生命中常有意外,伴侶關系也一樣會遇到意外,會觸礁,愛情是會消失的……即時只有一方的愛情消失了,那另一方也應賦予對方絕對的自由,愛情不應該優柔寡斷,愛情……會再來的……愛情是多巴胺……是一種分泌物,愛情會重複地消失,重複地出現,在不同的人身上……人會死去……在同一個人身上……”
悟醒塵注視着克拉拉:“這些手都是從哪兒來的呢?”
“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我們在地下的很深處嗎?這裏是……阿茲特克人的地下世界嗎?”
“677的原名是什麽?”
“你和如意齋怎麽認識的?”
克拉拉拿過一只鑷子,說道:“677的原名是麥稞,麥子的麥,青稞的稞。”
“麥稞……哈哈……哈哈……好像什麽植物,哈哈……不……我不應該針對別人的名字産生什麽想法,名字就是名字……我是在取笑他……我取笑了他……哈哈……哈哈……我冒犯了他。”
克拉拉完成了機械手臂的安裝。
“我要動一下我的右手。”
“我的右手在動,真的在動,但是我感覺不到,不是我的大腦在操作它,是誰呢?是悟醒塵在操作它嗎?可是,我不就是悟醒塵嗎?”
克拉拉撫摸着悟醒塵的機械手,說道:“因為麻醉劑。”
“我想搖晃一下腦袋,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難道沒有可能是夢嗎?人在夢裏才會這麽無知無覺……人在夢裏,心思才會這麽散漫,不受約束……”
克拉拉又說:“我到地上去的第一天,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如意齋,我問他,你見沒見到一條黑色的狗?”
“真巧啊,我也見過一條黑色的狗。”
克拉拉笑了:“你應該見過的。”
他的形象搖搖擺擺,消失了。
“克拉拉,你在哪裏?”
“沒關系,你去哪裏,沒關系……我不在意,我對什麽都不在意……我在漂浮……”
“黑色的狗……到底是什麽何方神聖……”
克拉拉的聲音響了起來:“黑色的狗創造了一切。”
“是克拉拉在說話嗎?我聽到電鋸的聲音,克拉拉的聲音和電鋸的聲音怎麽那麽相似?不應該這麽相似的……應該能分辨出來的,克拉拉你再說些什麽吧……啊,我知道了……你在開顱……我的右腦要離開我了嗎?備份……記得備份……會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可能比原先的還要好用……好用……哈哈哈,大腦還分好用和不好用的嗎?
“好,不止是感嘆詞,也是一個形容詞,什麽意思呢?更有效?更能發揮大腦的潛能?
“新聞上說,一千年前,人們普遍只使用了人腦的百分之三,現在呢?新人類使用了人腦的多少呢?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六十?新聞從來沒說過……新聞只說,基因科學家和腦神經科學家正在密切合作,于下一個千年,發揮人腦百分之百的潛能。你知道超人嗎?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個漫畫裏的角色,他擁有超能力……哦,不對,這不是一本超能力。
“如意齋說,這是一本打着推理和科幻幌子的輕,哈哈哈,還有重嗎?這些概念是誰發明的呢,真奇怪,概念……”
克拉拉搖搖擺擺地重新出現了,笑着,嘴角翹起五度,左邊眼尾擠出三道細紋,右邊眼尾擠出四道細紋。
克拉拉說:“這就是你的所有意識,你的所有概念。”
“概念!我知道!概念!克拉拉的笑容屬于興高采烈的級別,這就是概念!這個概念延伸出了另一個概念,看到別人興高采烈,人應該配合高興,快樂的情緒應該被擴散,于是,一個行動指令被發送了,臉部神經執行這個指令——悟醒塵,嘴角翹起五度,眼睛彎起來,興高采烈。”
克拉拉的身後走出來一條黑色的狗。
“啊,就是它,就是這條黑色的狗,你好嗎?你是真的狗嗎?你要去哪裏……”
遽然間,悟醒塵什麽也聽不到了。
他摸到自己的嘴唇還在動,他摸到自己的喉結還在上下滾動。但是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那是他的嘴唇嗎?那是他的喉結嗎?他摸到的是悟醒塵的嘴唇,悟醒塵的喉結,悟醒塵還在說話,只是他聽不到,他……是悟醒塵嗎?
剎那間,一個又一個草垛疊起來,一場又一場黃昏在塞納河渲染開來,貴婦人們圍滿圓桌,火焰般的星火在夜空燃燒,巨大的航船乘風破浪,天使們飛向聖母,親吻她豐潤的臉頰,鮮豔的嘴唇,黑色的山流進白色的河裏。
剎那間,空中出現了一個文字的漩渦,文字從四面八方飛進這個漩渦裏。悟,如,醒,克,塵,齋,人,新,有,塔……不計其數……成千上萬……文字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到處都是字的屍體,标點的殘骸,一只筆壓過來,分開了“吾”的身體,“五”被筆尖穿透,留下熱淚,“口”在一旁捧腹大笑。
剎那間,叮叮叮叮,有人雕刻石像,石像是誰?工匠是誰?周圍有什麽?周圍的黑暗裏有什麽?叮叮,叮!石像碎了,一個男人碎了一地,碎成了“幸福”,“不幸”,“超脫”,“耿耿于懷”,“留戀”,“憎恨”,“我”,“悟醒塵”。
“悟醒塵”的碎片上是一個人坦然釋懷的微笑,“我”的碎片上是一個人在歇斯底裏地咆哮。這兩個人都是悟醒塵,這兩塊碎片都流出血,淌下淚。笑容和咆哮扭曲了,扭曲成了無法融合的黑色和白色。畫面右上角燒出了一個香煙洞,放映員在哪裏?放映員,該換一卷膠片了!放映員,觀衆要離開觀衆席了!觀衆要走上舞臺,把美人魚用衣服包起來,割下他的尾鳍;把美姬的白衣服扒下來,看着他黑色的衣服和他的黑頭發融為一體;把神像身上的所有顏色都抹去,他就剩下一個模子了——把他的眼睛挖出來,在他的額頭上畫上火焰瞳孔的眼睛;把他放進一條銀色的河流裏。
一切都以光速行進,一切都靜止了。一切都很混亂,像瘋了。一切又都很平靜。
一簇火焰燒着一根煙,一根煙被兩片薄薄的嘴唇叼着,兩片薄薄的嘴唇長在一張美麗的臉孔上。
一只紅色的耳墜搖搖晃晃。
“喂,悟醒塵。”克拉拉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匹白馬的馬走進了一片起霧的森林。
白霧中浮現出克拉拉的臉,悟醒塵忙揉搓眼睛,他一樂:“右手有感覺了!”
克拉拉也笑了,嘴角翹起,眼角擠出細紋,克拉拉“興高采烈”,但他卻顯得很陰沉。他背着光坐着。
“腦袋呢?感覺怎麽樣?”克拉拉問道。
悟醒塵摸了摸腦袋:“沒什麽感覺……”他摸到一手頭發,奇怪了:“沒剃頭發?”
克拉拉哈哈笑:“沒有感覺就對啦,”他比劃着說,“給你植發了,毛發資源有限,短一些。”
他打了個響指,一只“幫手”拿着一面鏡子降在了悟醒塵面前,悟醒塵照了照,頭發比先前短了許多,完全看不出任何手術跡象。他一擡頭,望到那被一只“幫手”捧着的玻璃罐,裏頭多了半顆腦袋。或許是他的。
兩句後臺報告飄到了悟醒塵眼前:右腦敏感元檢測設備失效,請盡快進行維修。
悟醒塵把它們塞進了手環。
“你想看一看這裏的全貌嗎?”克拉拉笑着問。從他的表情來定義,他的笑屬于興高采烈的級別,但悟醒塵此刻只覺得他笑得十分怪異,笑得他不寒而栗。
克拉拉說:“人因為無知而無所畏懼,又因為無所畏懼而缺乏探究的精神,進而變得更為無知。”
他以一種探究的目光端詳着悟醒塵,悟醒塵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避開了他的視線,低頭活動右手。克拉拉問他:“你現在是什麽感覺?”
悟醒塵說:“右手嗎?很靈活,握力好像比之前大了。”
“這就對啦!這可是以前一個業餘機械拳手的宇宙海盜身上扒拉下來的。”克拉拉一屁股坐在了悟醒塵邊上,示意他比拳頭,揮拳頭,悟醒塵打了兩拳出去,拳拳生風。他的這只新手确實很有勁。
克拉拉又問:“你剛才是不是問裏是什麽地方嗎?”
悟醒塵說:“我剛才還問了你和如意齋是怎麽認識的……”
說完,他往身後看了眼,不知怎麽,他感覺有人在拉扯他的後背,撕扯他的身體。他想他是在害怕,害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他又好奇,好奇如意齋有着怎樣的過往。最終好奇戰勝了害怕,悟醒塵問克拉拉:“你們到底怎麽認識的?”
克拉拉說:“我到地上去的第一天,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如意齋,我問他,你見沒見到一條黑色的狗?他說,見過,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說,我要去哪裏找那條狗呢?他問,你找那條狗幹嗎?我說,他創造了我,我想問問他,為什麽要創造我?”
克拉拉高高舉起右手,一只抓着個紅色按鈕的手臂靠近了他的右手。
“你想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一瞬間,整個地下光芒四射,仿佛太陽終于刺穿了黑夜,所有死角都被照亮了,沒有一處不沐浴着光明。
天花板像天一樣高,到處都是手,手裏什麽都有,海盜帽,皮靴,蠟燭,打火機,香煙,花,枯萎的,盛開的,眼睛,機械的,人的……周圍到處都是玻璃缸,裏面漂浮着一半身體已經腐爛了的海豚,缺了一只象牙的大象,斷腿的獅子,只有半個腦袋的女人,侏儒,機械犬,折翼的夜莺,剝皮的鱷魚,燃燒的芭蕾舞鞋,分成兩半的青銅寶劍。
克拉拉說:“這裏是造物主的垃圾場。”
他的樣子更怪異了,陰沉又邪惡,悟醒塵一怵,慌張起身。克拉拉問他:“這就要走了嗎,不多聊一會兒嗎?”
沒了皮的鱷魚瞪着悟醒塵,獅子沖他張開血盆大口,寶劍的劍尖指向他的心口,電梯的小門在這些玻璃缸之間若隐若現。悟醒塵說道:“我要去找如意齋,我去九龍一大道找他!”拔腿就往電梯的方向跑去。
“他在九龍?”
“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有一種感覺!”悟醒塵沖進電梯,脫口而出,“直覺!”
克拉拉縱聲狂笑,他的笑聲裏夾雜着女人的笑聲,男人的笑聲,老人的,小孩兒的,甚至還有嬰兒的嬉笑。
電梯門阖上,電梯往上升去,悟醒塵如釋重負。片刻後,他終于重新呼吸到了室外的新鮮空氣。
空氣中帶着股甜香,悟醒塵仰頭看了看,幾片長而窄的榆樹葉遮蓋在一串榆樹花上,幾縷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
葉片和花朵在風中輕輕晃動。悟醒塵踮起腳,伸手摸了摸那葉片,手感濕潤,葉片下的那串榆樹花似乎因這突然的觸碰而受到了驚吓,從枝頭墜落了。悟醒塵小心地撿起它,小心地把它放在手心裏。又一陣風,花瓣簌簌發抖。悟醒塵把這串花揣進了口袋。起先他想不明白為什麽要撿起它,保管它,如此小心翼翼,在馬路上走了幾步,他想通了,花開得那麽好,落在離他那麽近的地方,試問有誰能忍住不把花留在身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