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清早,傷疤帶他在小便池前打了個來回,又幫他拿來了營養劑。最後拍了下他的肩,傷疤就一言不發地走了。
一種古怪的寧靜在這監獄隔間裏蔓延,就好像傷疤平日裏幹練的作風已經影響到了另一位住戶。沉默應帶來平靜,但對374215來說,這似乎太過壓抑,是不吉利的預兆。打破常規總是有原因的,而這裏能産生的原因從不會令人愉快。。他想到食物就犯惡心,于是把營養劑塞到了床墊底下,然後試着入睡。但随着焦慮逼近,他又開始哆嗦了。獨自一人呆在密閉的牢房裏,他覺得自己太過暴露,太容易受傷了。他想要衣服。他想要傷疤回來。
靴子的重踏在走廊裏回響。這正常多了。整個晝循環,獄警都會在走廊裏來回走動。靴子本該沿着走廊繼續前進。他們停在了他的門前。
不……不……這也太快了。他們不能再弄我一次。這才多久啊。
他緊緊地蜷起身子,閉上雙眼。如果這真是他噩夢的一部分,他想得足夠用力,沒準就能讓那些穿靴子的人走開。不。鎖咔嗒作響。他的門開了。太空人站在那兒,他陰險的笑容,滴溜打轉的眼神與傷疤那磐石般的冷靜形成了赤裸裸的對比。
“接到報告說你偷藏食物。是這樣的嗎?”
374215搖了搖頭。不。留着當天這份晚一點吃不算偷藏。今天還沒過去啊。他什麽也沒做錯。
太空人捉住他的胳膊,把他從床上扯下來,然後掀開床墊露出了包裹。“嘿,看看。你知道這是違規的。”
374215蜷縮在角落裏,發覺他仍保有僅存的一小點憤怒,這是條件反射的服從訓練沒能完全磨滅的 “這是今天的。”他小聲說道。
“這東西說話了。”太空人的笑聲宛若低沉的咆哮,裏頭飽含殘酷,一絲笑意都沒有,“你剛剛是頂嘴了嗎?”
他見手背扇過來,順勢閃過頭,臉躲過了那一巴掌。這一耳光的餘力仍将他推倒在地,但一種陌生的力量在他體內覺醒,憤怒在他那貧瘠而荒蕪的靈魂上點燃了火花。“是的。”
第一腳重踹落在他的肋骨上。他喘息着擠進角落。把自己縮得越小,背能貼上的牆面越多,他受的傷就越少。第二下重擊,堅硬的鞋跟撞上了他受傷的臀部。疼痛使他發出一聲壓抑的哭喊,太空人笑出了聲。
“不,你可別想這麽輕易地逃過去,你個小賤貨。”
太空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摔到了地板中央——臉朝下,胳膊被殘忍地折在背後。太空人把他的內褲扯到腳踝,這單薄的布料瞬間粉碎。374215被釘在冰冷的塑煉上,只能閉上雙眼祈求一切很快就會過去。這會是他來這間牢房第一次被強奸。他曾盼望過對實驗體實施這種暴行是被禁止的。
門上的鎖咔噠作響,這意味着還有別人也想加入。「深淵」的獄警們曾群奸過他。強迫他倒轉身子、雙腿大開,把他按在牢籠的邊框上要了他。他屁股裏的神經再沒能恢複。
他再也顧不上羞恥,顧不上他受到的侵害和摧毀。現在只有疼痛能令他懼怕,而他現在連疼痛也能忍了。太空人踢開他的雙腿做着準備,他咬緊牙關,努力不蜷起身子。溫順,放松,我不會掙紮。我能忍受……
太空人的重量突然消失。他轉過頭,恰好看見傷疤拎着他同事的領子,把他丢到了房間那頭。太空人铛地一聲撞到門上,随即滑落在地,驚訝地大張着嘴。
“你他媽什麽意思?”
“不認字嗎?”傷疤咆哮道,“沒看到牢房上頭「醫療豁免」幾個紅色大字嗎?”
“是啊,所以呢?”
“所以就他目前的健康狀況,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可能會殺死他。等首領發現你他媽殺了個實驗體後,你想要頂替他嗎,你這家夥腦子進屎了?”
這比傷疤之前在任何場合下說的話加起來還要多。374215覺得這是他聽過最觸動人心、最悅耳的一句話。
“噢。好吧。”
“下次挑人之前動動腦子,不然你肯定會丢了這舒服的好差事。”
太空人自己爬起來,粗魯地嘟囔了句謝謝你了,然後走出了這間牢房。
“混蛋,”傷疤咆哮道,等門一關上,傷疤就在374215邊上跪下來,“有多糟?”
* * *
傷疤問了個真問題。我可以回答他。他不會打我的。“肋骨,五。屁股,七。”之前遭受的那一擊加上劫後餘生的感覺充斥着他的大腦。他試圖在傷疤扶他坐起來的時候使點勁,但卻往邊上一滑,掉入了傷疤那寬厚的胸膛中。“對不起。”
“頭?”
374215點了點頭。“暈。”
“那個蠢貨。我們才剛剛把你穩定下來。”傷疤讓他靠在了最近的一面牆上,“你能在這兒坐會兒嗎?”
再一次地,他點了點頭。突然感到眼角一陣刺痛,他合攏了雙眼。這是危險的,太危險了,他居然覺得一個獄警會是他的救星、他的保護者。這是某個試驗的一部分。一旦他給予傷疤信任,他們就會叫他做一些很可怕的事,而這些無法原諒的事會粉碎他最後一點靈魂。但當傷疤伸手到他身下,把他舉起來時,他便不再關心了。是的,很有可能那可怕的一刻終将到來,但那是之後的事了。現在,那溫暖的肩膀是他頭頸的依靠,而那對有力的雙臂正環抱着他。
傷疤把床墊和保暖墊都換掉了。他溫柔地把374215放回去,與之前對太空人的暴力有着猛烈的差別。
374215朝他眨巴眨巴眼睛:“這是晝循環。”
“是的。”傷疤的嘴角抽了下,一邊扭身脫去他的制服外套,然後放了個小皮包在床上。那是個微笑嗎?“沒想到能見到我?”他将檢測儀貼上374215的耳朵,那一小點兒微笑消失了,“接到了命令,在你體征平穩之前我會一直陪着你。要是我動作更快一些就好了。對不起。”
那聲道歉将他從其餘的迷惘,從所有思緒中帶了出來,。沒有人會對囚犯致歉。
傷疤誤解了他震驚的神情。“我不會傷害你的。”他重重吐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把檢測儀放回小皮包裏,拿出兩個真空密封的小袋子。他扯開第一個的袋口,裏頭的東西灑落在床上。囚服。
374215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拿了,只好猶豫不決地,伸手夠向褲子,然而傷疤接着把褲子拿走了。這是在玩什麽奇怪的游戲?
“你呆着。我幫你搞定。”
傷疤沒有過多地貼近他或是侵略性地觸碰他,把他塞進了幹淨的衣物裏。即便他與這世界只隔了層單薄的屏障,随之而來的放松也足以緩和他胸膛中的緊繃感。傷疤打開的下一份包裹是更大的奇跡——一床毯子。能溫暖地醒來,而不是顫抖着被凍醒……這份善意肯定得是有代價的。
他壯着膽子再次發問:“現在我是你的了嗎?”
傷疤給了他一個古怪而陰郁的眼神。憤怒?嫌惡?“我不想聽到你說這種話了。我來這兒是只是出于醫療目的。幫你恢複。聽見了嗎?”
“嗯。”雖突然感覺喉嚨裏卡了一個腫塊,他還是猛得咽了口口水,但他不确定這情緒反應是否由于傷疤的怒火,或是他那所謂的原因造成的。
“那好。我不是想吼你。你有無數個害怕我的理由。我用不着再吓你。”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寸長的短發,“瞧,我的睡眠循環時間到了。所以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在你邊上躺一會兒。我們倆都休息會兒,然後看你晚點能否吃點東西。好嗎?”
累到無法回答,374215吃驚地看着傷疤給他蓋上毯子,然後躺在他身邊,那高大的身體占據了大半床墊,他側過身蜷縮起來。舒适,關懷,躺在他身側的溫暖軀體,這一切夾雜在一起打碎了現實。
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他的大腦終于鳴金收兵了。至少他在這夢裏對自己這麽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 * *
從關節的僵硬程度判斷,他醒來時,确信至少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他側着身子躺着,面朝牆壁,暖和得他美滋滋的。正常情況下,他醒來時都牙關緊咬,每一塊肌肉都因焦灼的預感而緊繃,但是此刻他的身體是放松的,暖乎乎地陷在環抱着他的臂膀中。
抱着我?
一手環住他的肩膀,另一只結實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緊緊抱住他。他感到痛苦和不安但有一縷熱氣仍在他肚內起伏,。他的身體似乎已有幾個世紀未曾感受過體貼溫存了。它情不自禁地有了反應。他靜靜地一動也不動,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盡可能平穩,他不想吵醒傷疤。身後的人一定要是傷疤。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懼掐住了他,他怕自己轉頭看到別人。拜托,拜托,不要讓這個美夢變為噩夢。
他的胸膛開始顫抖,然後他很快就失去了控制,當他試圖平靜他那飛速運轉的大腦時,強烈的戰栗摧毀了他身體。他身後的軀體動了動,收緊的手臂把他拉得更近,他的屁股正壓在一處堅硬的勃起上。即使想要尖叫,他還是咬住自己手掌根,試圖保持安靜。
“嘿。”傷疤那被損毀而有些喑啞的聲音飄過他耳朵上方,“嘿,哪兒疼?”
374215轉過身,輕松的感覺湧過他的身體,他用手指描摹着傷疤臉上的老虎形狀印記,“是你。”
“是我。”傷疤皺了皺眉,“你以為……啊,知道了。是我。哪兒都沒去。”
沒有預警,也沒任何實質性的原因,374215打了個哭嗝,淚水突然順着他的臉龐滑落。
“靠,”傷疤嘟囔着把他拉得更近了,輕柔地将他擁在懷中,“這太他媽難了。太難了。噓,噓。”
他任由自己随着這雙強壯有力的手臂搖晃。他自己的手臂也曾是那樣的。不,他從沒像傷疤那樣高,或是那樣壯過,但他曾擁有力量、自信……不,他最好別回想那些。
“你在這兒呆多久了?”
374215用臉頰蹭了蹭傷疤那合成棉材質的制服襯衣:“我……不知道。”
“你不數日子?不留心時間?”
“不。”時間早就無關緊要了。他為什麽要計較時間?“我有做,一開始。不是在這間牢房裏。”
傷疤安撫性地用手一圈圈在他的背後打轉,“他們怎麽抓到你的?你的直覺以前是……一直是頂級的。”
“你知道我以前是誰?”374215扭身,想從傷疤臉上看出點什麽,他的心跳快快慢慢,跳亂了好幾拍。。
“我知道你是誰。”傷疤還是板着張無動于衷的臉,但他的眼睛似乎不那麽冷了,“他們奪走了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374215猶豫了,他的記憶是如此痛苦,跌跌撞撞地從他這兒流出。“曾經的那個我……開始相信自己是個無人能敵。他傲慢自大,不聽谏言。他把自己的飛船帶進了圈套裏,因為他确信即使那是個圈套,他也能逃出來。追随他的兄弟姐妹們……”他閉上眼,又開始顫抖,“他帶領他們走向了死亡。”
“他們把你帶到了這裏。安達公司的首領們。”
“是的。”
“但沒有馬上帶到這間牢房。”
“沒有。”374215把臉埋在傷疤胸前。那裏,像一座抵禦恐懼和痛楚的堅固堡壘,他可以依靠這個堡壘,繼續回答問題。“先是在「深淵」。被關在一個籠子裏,只有頂上有扇暗門。他被帶出去審訊。那個男人覺得自己很勇敢,忍受了好幾個禮拜的折磨。然後他們開始把他的船員帶來。刑訊官逼迫他看着船員們被屠殺。他發現,自己勇氣已經到達極限。”
“所以他們拿到想要的情報就把你移到這上頭來了?”
“開始他們把他移到了反射行為訓練室。他學會了再也不提他的名字。再也不想他的名字。要遵守與服從監獄的規章。要做醫生叫他做的事。然後他……我被移到了這上邊來。”他想知道傷疤為何問他這些。他是個監獄警衛,所以他要麽很清楚,要麽沒必要了解。這全都是那個終極陷阱的一部分。只能是如此。
“他們沒有全都死絕。”
他猛地擡頭對上傷疤平靜的目光。“誰?”
“指揮官的船員們。他們沒有全都死絕,”傷疤小聲說道,“報告裏說有些人逃走了。”
他大腦深處的某些東西催促着他,但日複一日的茍存叫他失去了分析的能力。他不能将這些謎團拼湊成型。他脫口說道:“我現在是個實驗品。很快,他們會把我逼上絕路。我會死去。很快了。要不了多久了。”
傷疤打着轉安撫的手停了。他急促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把374215擁得更緊了。“聽着。在古地球上,一些集中營的條件比這還差,我的祖先們看着對方逐步滅亡,但他們存活了下來。有時候,他們忘了什麽是希望。但人活着,希望就永不消亡。有時靈魂得經受核子寒冬,希望不得不進入休眠,但它還是在那裏。等待着合适的時機發芽抽條。”
374215從未如此迷茫過,他輕聲說道:“你是在灌溉大地嗎?”
“不,只是讓它溫暖起來,準備好。”
準備好。準備好去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