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結局倒數(5)愛
賀顏流着淚醒來,心頭被巨大的殇痛籠罩。
但她很快清醒過來, 含着恐懼、悲切喚“阿初”。
那場夢過于冗長、殘酷、真實, 叫她混淆了夢境與現實。
她的阿初沒應聲。
她慌了,掀掉薄毯, 赤腳跳下地,視線急切地在室內逡巡。
蔣雲初正靜靜地望着她, 星眸中沒有慣有的溫柔缱绻,只有蒼涼疲憊——那或許是歷經半生孤絕才會有的目光。
“阿初。”賀顏踉跄着走到他近前。忽然領會到, 他們做了相同的夢。
蔣雲初斂目打量, 見自己仍舊維持着睡前的姿勢, 雙腿仍舊擱在案上。他清了清喉嚨,竭力轉動腦筋, 再竭力發出聲音,“顏顏, 你把我怎麽了?”
“嗯?”賀顏聽到, 面上一喜, 又是一愣。
“動不了。”真的僵住了, 如夢魇所至。
賀顏“哦”了一聲,連面上的淚也忘了擦拭, 幫他按揉手臂、雙腿,“好些沒有?”
蔣雲初很快便恢複如常,雙腳着地之後,便将賀顏攬入懷中,緊緊的, “顏顏。”
那麽用力,好似失散多年終于團聚一般。
“嗯!我在,在呢。”賀顏回抱着他,“阿初,阿初……”一聲聲,呢喃似的喚着他,淚如雨下,“我做了個夢,夢到了手劄裏我們的一生,你是不是也……”
“我沒有。”随着應聲,蔣雲初冷靜下來,和她拉開些距離,擦去她的淚,“小花貓,你吓着我了。”以此解釋反常的舉止,雖然知道,她不會相信。
“不可能,明明……”她哭得更兇。
“不是,做個噩夢而已,至于麽?能不能有點兒出息?”他心裏抽痛着,面上卻若無其事地揶揄她。
“明明就是,你這騙子……”
他索性以吻封緘,綿長的,溫柔的。直到雪狼用一雙大爪子撓他的腿。
“兔崽子。”蔣雲初失笑,讓賀顏看它。
雪狼不再是在他面前慣有的驕傲的小表情,居然顯得很悲傷。見夫妻兩個同時望向自己,輕輕地甩着大尾巴,哼哼唧唧起來。
賀顏破涕為笑,探身摸了摸它的頭,“乖,沒事,沒事啊。”
雪狼高興起來。
蔣雲初莞爾,起身将賀顏安置到太師椅上,“等我一會兒。”
賀顏扯住他衣袖,前所未有的依賴,“不準走。”
真的做了相同的夢。這是把她吓成了什麽樣兒?蔣雲初心疼得厲害,卻不能不找轍,“我快餓死了,交代常興擺飯而已,你想哪兒去了?”
賀顏改用雙手抓緊他衣袖,“才不是。騙子。”擺飯而已,揚聲吩咐就好了,哪裏用得着他親自出去一趟?
“還有些別的事,關乎梁王、公務,你要聽麽?”蔣雲初扣住她的小下巴,予以熱切輾轉一吻,微聲道,“小氣包子,再搗亂,我讓你三日下不了床。”
賀顏立刻縮回了手,是因梁王二字心驚,亦是因他末尾的話頃刻間面頰發燒。
蔣雲初哈哈地笑。
“快去快回。”賀顏老實不客氣地掐了他手臂一把。
蔣雲初闊步出門,“多說一刻鐘就回來。”
走出門,他在廊間靜立片刻。如顏顏一樣,他一刻也不想離開她,可是,那殘酷又真實無比的夢境,需要時間消化。
說實在的,就算合情合理,他也有些被夢中一些事驚着了。
岳母被他氣得嘔血而亡,岳父最終承受的誅心之痛……
想來已不是汗顏、心驚可言。
另外一些事,則是可以成真的:譬如十二樓裏的怪醫向明,真就是最喜鑽營折磨人的方子。
不妨問問,是否研制出了名為消魂的藥。若是捷徑,為何不走。
無疑,昨日之前,他對皇帝、梁王的憎惡還沒到一定地步,沒正經琢磨過更進一步收拾那對父子的法子。
思及此,他按了按眉心,暗暗搖頭:自己還真就是做佞臣的料,最先在意的居然是這種事。
盤算了一陣,他喚來常興和兩名護衛,吩咐一番,随後匆匆折回房裏。
夜色之中,賀師虞來到洛十三在城中置的一所別業,在外書房喝了兩口茶,洛十三走進門來。
賀師虞見他神色與以往大有不同,眉宇間的不羁幾乎不見,顯得內斂沉着。果然是經得起事的孩子,他欣慰、慶幸,更多的則是歉疚,要起身相迎。
洛十三忙出言阻攔,“您坐。”随後站定,一撩衣擺,恭恭敬敬跪下,叩頭。
“這是做什麽?”賀師虞連忙起身扶他起來。
“應該的。”洛十三微笑,心緒倒已平靜下來,充盈的只有喜悅。
“不怪我?”賀師虞問道。
“怎麽會。”洛十三雙眸閃着喜悅的光,“阿初本就是我的手足,眼下成了我妹夫,一想到這事兒,就想放幾日鞭炮。”
賀師虞一笑。三言兩語,足見兩個少年情分至深,真的彌足珍貴。
洛十三又道:“對您,感激之類的話太輕了,往後我好好兒孝順您。”
賀師虞拍拍他的肩,“只是,我日後要對阿初更上心些,把他當親兒子,別惱我。”
“那樣就對了。”洛十三幾乎眉飛色舞起來,“說白了,他最值得您心疼。”自覺失言,忙咳了一聲,“也不是,還有阿朝哥哥。我沒心沒肺慣了。”
賀師虞哈哈一笑,“并沒說錯。”
因洛十三情緒已緩過來了,二人很快就相談甚歡,不同于以往的是,更加親近随意。
用過飯,回到正房歇下之後,賀顏過的特別不安生。
她一直依偎在雲初懷裏,握着他的手,盡量克制了,還是緊張兮兮。
他只要稍稍一動,她就會睜開眼睛,說阿初,不準走。不論目光清醒還是懵懂。
蔣雲初一次次柔聲安撫,說不走,安心睡。心裏真是恨死了那個夢。
賀顏很乏,但是睡不着。
蔣雲初沒話找話:“這一兩日家裏有宴請?”
“嗯。”賀顏說,“主要是讓素衣見見親朋好友,順道與書窈、蓮嬌好生聚聚,又有好幾日沒見她們了。”
“你們怎麽會有那麽多話可說?”他和阿洛就算大半年見一次,一半日也就将話說盡了,她們卻是動辄小聚,十天半個月不見,不互通消息,就了不得了——看她就知道,“你記不記得,小時候許書窈先一步回京後,有一陣與你幾乎每日通信,每封信都寫足好幾頁,為這事兒,師父和我要多做些工夫是次要的,震驚了好些天才習慣。”
賀顏随着他言語,想起舊事,笑了。
一次,先生近乎小心翼翼地問她:“顏顏,你該不會每日都向書窈抱怨我吧?”
她默了一會兒,說:“就算是抱怨您,不可以嗎?君子有容人之量,問那麽多做什麽?再有,您可不能看我的信啊,我知道甄別的法子,而且,看人家信是為老不尊。”
阿初趕緊糾正:“那叫為師不尊,先生還沒上年紀呢。”不是打圓場,根本是火上澆油。
把先生氣的,轉着圈兒地找戒尺,“你們倆小兔崽子,今兒不揍你們一頓不算完。”
她見阿初遞眼色,趕緊拎起小書箱,慌慌張張地逃出書房。——慫啊,只管惹禍不管善後。那是打小就成習的。
這會兒,她摟住他手臂,“還震驚了好些天,至于麽?”
“怎麽不至于。”蔣雲初道,“小時候也罷了,長大之後,你們還是動辄湊在一起嘀咕大半日,哪兒來的那麽些話?”
賀顏歪了歪頭,“數落你們這些不省心的男子。怎麽着,蔣侯爺不準?”
蔣雲初訝然,“我們有那麽多不是?那不是太難為你們了?”
關乎兒女情長,稍稍私密又引起矛盾的事,她們都不會與任何人提,這是涵養,亦是這世道對她們的局限,多數男子其實也是這樣。那麽,她們能說的便只有平日諸事——能坐在一起數落大半晌,他們是有多糟糕?
賀顏笑出聲來,“逗你呢。我們可說的話真的很多,只雪狼,我和素衣就能說上一車話。”
蔣雲初這才知道,她剛剛是淘氣,笑着輕拍她一巴掌。
賀顏又說回小時候的事,“那日我跑掉之後,先生到底有沒有罰你?當時你說沒有,現在我有點兒懷疑。”
“怎麽沒有。”蔣雲初笑道,“沒找着戒尺,找到個雞毛撣子,追着我一通抽。說就為師不尊了,等會兒就跟小氣包子為老不尊——我怎麽好意思跟你說實話。”
“真的啊。”賀顏好一陣笑。先生對她的罰、對阿初的打,有時是做樣子,有時可是動真格的,但很奇怪,越是這樣,他們越與先生親厚。
只有真的心疼你的人,才會跟你上火,被你氣得五迷三道,不甚在意的話,誰會費那些個心力。
蔣雲初摟了摟她,“想什麽呢?”
賀顏輕聲道:“我好像從沒頂撞過爹爹娘親,除了……”除了夢中那一次,“娘親對我,太慣着了,又真覺得我挺聽話懂事的,自然就輕易不說重話,爹爹呢,待我真是好得過分了。”
“往後該耍性子就耍性子,估摸着岳父也少不得訓你的時候。”蔣雲初委婉地道,“落到我手裏了,岳父不用再事事順着你哄着你。”只會更親厚,相處時也就是父女該有的樣子。
“可他對你不夠好,偏心。”賀顏說着,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夢裏那麽多年……”
蔣雲初恨死了那個給她雪上加霜的夢,“不是說了,不能把夢當真?”
“不是夢,是真的。”
“胡扯。你我不是好端端的?”
“就是真的。”
“賀顏,”蔣雲初擡手拍着她腦門兒,“你再鑽牛角尖,我可用損招兒了。”
“你能怎樣?”賀顏有恃無恐。
“灌迷藥!睡覺!”不是他不肯面對,而是那個話題,實在是讓他沒法兒招架。
賀顏又是笑又是想哭,小臉兒糾結成了一團。
蔣雲初語氣柔和下來,好一番哄,“乖顏顏,只要你不說那些沒影兒的事,讓我面壁、跪搓衣板兒都成。”
賀顏由衷地笑出來,“你倒是豁得出去。”
“那是。”蔣雲初一本正經地道,“懼內是男人最好的品行,回頭寫到家訓上。”
賀顏笑得不輕,“你敢。別人豈不是會疑心我是母老虎?”
“也對,那就算了,有損媳婦兒名聲的事兒,打死也不能做。”
就這樣半真半假地胡扯了一陣子,賀顏倦了。
這一日經歷的一切,無疑是她最煎熬的一日,若沒他在一旁插科打诨,她早已心力交瘁。
蔣雲初輕拍着她的背。
睡前,賀顏說:“要是出門,帶上我。”
“不出去,哪兒也不去。”
她心安了,阖了眼睑。
蔣雲初确定她睡着了,才開始斟酌夢裏一些用過的手段、治國之道。他得承認,有很多可以取用,稍加變通即可。
那些恩怨糾葛,他得忽略一陣,目前接受不來。
賀顏在他臂彎裏翻了個身,面向裏側,沒多久又翻過身來,模糊地道:“蔣雲初。”
“嗯。”
賀顏語聲清楚了些:“良緣永結,瓜瓞綿綿。功業在山河。”
蔣雲初一僵。她說的是夢裏他曾有過的心願。魔怔了吧?要命了。
“會如願的。我要陪着你,看着你如願。”
他動容,卻不知她是夢是醒。
“不道別,只相約。”她環住他腰身,臉頰埋到他胸膛,輕而清晰地道,“我愛你。”
作者: 嗷,我好愛這兩只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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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紮!(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