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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前世後續③非常态謀殺

賀師虞的病情越來越重,對塵世漸漸只剩下一個心願:獲知雲初下落。

賀朝告訴父親:“十二樓是雲初、阿洛所建, 如今十二樓屢有驚動四方的義舉, 自然是雲初的主張。至于他在何處,因行蹤不定, 無人得知。”

賀師虞說:“死之前,我想見他一面。”

賀朝道:“我試試。”

新帝登基兩年後, 便是國庫充實、兵多将廣的可喜情形,這源于蔣雲初更改的幾條新政, 使得百姓安居樂業。

新帝吃水不忘挖井人, 但他不能讓蔣雲初回到朝堂。

蔣雲初殺過的很多官員, 按律就是罪不至死,就是錯殺。誰也沒辦法為他的率性而為意氣用事開脫。

新帝對賀家、蔣家的恩仇糾葛了解得不少, 私下裏勸說賀朝打開心結:“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 這的确是。但若不是令妹紅顏早逝, 怎麽會有那些事……算了吧, 放下吧。”

賀朝哪裏不明白這些, 時至今日,早已諒解了那個人。他順勢說:“家父對這塵世的留戀, 僅剩了見他一面。”

“那就找。等我鋪墊一番,你每年大可撥出人手、三五個月時間去找他。”新帝平和地道,“他成全的豈止景家,還有我。”

賀朝倒是沒仔細斟酌過這些。

新帝悵然地笑,“于大格局而言, 先帝在位末期過錯太多,卻沒到引起臣子公憤的地步。是以,有一個鐵腕佞臣、一個燕王那樣的昏君過度一番,臣子、士林會一致明白,先帝曾埋下了怎樣的禍根。

“那樣一來,景家昭雪即便由我來做,也是合情合理、大快人心,無人指摘我忤逆先帝。

“我擔心過他會随着殺戮失去本性,走至濫殺無辜的地步。

“結果誰都看到了,是我小人之心了。他居然用繞着彎兒變法的方式引發官場衆怒,一步步清除掉先帝在位時那些品行不端的官員。

“彼時除了西域軍民,沒人說他好。不知何時,百姓才會明白,一度讓他們聞風喪膽的所謂佞臣,為他們做了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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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欠蔣家的——我不能還他雙親公道。

“他應該有法子,卻放棄了,一點啓示都沒給我留。”

賀朝思量半晌,眼眶有些發熱。

新帝辦事一向麻利,沒多久便找到蔣雲初兩個族人,讓他們回蔣府,依據能力冊封了不大不小的官職;數月後,錦衣衛找到蔣雲橋,皇帝命其回京,承襲蔣雲初當初的侯爵,在工部行走。

新帝當然明白,蔣雲初一早就看穿他存着的只有好意,否則,根本找不到蔣家的人。

那厮不會讓親友因自己受過吃苦。

有了這樣的前提,賀朝如新帝所說的那樣,開始調撥人手打聽蔣雲初的下落,秋日三個月告假,親自離京尋找。

蔣雲初沒讓賀朝如願,經常是有人察覺他身在何處,恰是他離開之時。

他離開朝堂之後,引領着十二樓,舉措不斷:檢舉亦或懲戒黑心地方官;涉足商道,介入漕運海運,賺取的大筆錢財每年都會調撥出三兩成,赈濟貧苦地區、資助朝廷打造戰船等等。

他知曉賀家的尋找,不欲相見,但與賀家有了些往來:

新帝登基第三年的春末,民間聖手來到賀府,稱是受蔣雲初所托,前來為賀侯調理身體。此外,還帶來了蔣雲初的口信:賀侯痊愈時,或可一見。

賀師虞苦笑。生無可戀,可雲初給了他一點盼頭,那麽,前面就還有一段不短的路。

閑時賀師虞問過名醫,因何與雲初結緣。

名醫由衷說:“十二樓主是我生平最欽佩之人,他在一日,官場便會清淨一日。不少人知道我這心思,十二樓主找我辦什麽事,我都會遵照吩咐。”

賀師虞篤定,事情不是這麽簡單,“你沒說實話。他是不是生病了?”

名醫遺憾地道:“十二樓主早在廟堂時,便是常年酒不離手,三兩日睡三兩個時辰。這恐怕是無人不知的事。我想為他醫治,他說不用,只親自見過我一次。”

“他可好?”賀師虞殷切地問道。

“看起來很不錯。”名醫微笑,“那日他說了您的事,要我務必照顧好您。”停了停,寬慰道,“十二樓最不缺奇人,平日定然有人為他調理。”

賀師虞很緩慢地點了點頭,心裏卻道,他若不想呢?誰能勉強?

過了約莫一年,賀師虞身體明顯見好,情形與年歲相仿的人無異,只是,別人身體裏裝着的,不是他這種一半在人間一半在地獄的魂魄。

他沒讓賀朝繼續尋找雲初,而是去了一個地方:顏顏幼年時停留三年的那個莊園。

莊園本是賀家産業,但早在幾年前,便被蔣雲橋買下。賀家的人心知肚明,那一定是蔣雲初的意思,便答應了。

賀師虞與名醫、随從住下來,看護宅院的仆人該是早就得了吩咐,一絲意外異議也無。

到時年秋日,賀朝尋過來,陪伴父親。

父子兩個都有預感,在這裏可以等到雲初。

事實也的确如此。

深秋的夜,賀朝了無睡意,在書房院中的梧桐樹下獨坐,自斟自飲。

子夜時分,玄色的身影出現在他視野,高大瘦削挺拔,步調從容,步履無聲。

借着廊間大紅燈籠的光,賀朝看清楚來人容顏,失聲喚道:“阿初?”

雲初走近,語氣閑散,“這兒不是我們家的産業麽?”

賀朝壓下翻湧着的複雜至極的情緒,半開玩笑地反問:“你家不是也沒人逐客麽?”

雲初似笑非笑的,在他對面落座,摸出酒壺,旋開蓋子,慢條斯理地喝酒。

賀朝仔細打量着雲初:

正值盛年,鬓角便染了霜雪;面容的線條銳利,刻畫着他的消瘦;玄色道袍,襯得面色更加蒼白,病容十分明顯。

饒是如此,仍是驚人的俊美。令男子自慚形穢的那等俊美。

賀朝艱澀地道:“很多時候我會想,你與顏顏,若是不曾相識,又該是怎樣的情形?”

“為何要那麽想?”雲初凝了他一眼,目光分明是另一層意思:你不該那麽想,亦無資格那麽想。

雙眸似有着勾魂攝魄的魔力,目光鋒利寒涼。

賀朝忍不住嘆息。

“你曾想殺我。”雲初道,“不動手?”

賀朝橫了他一眼,“這世間,哪有能殺你的人。”

雲初微笑,“我也沒打算死你手裏。更何況,時日無多,你不需做不劃算的事。”

這樣的事情,他漫不經心說出,仿佛那是件微末小事。賀朝身形一震。早就有這種預感,成真時才發現,自己有多抵觸。好半晌,賀朝才能出聲:“這次過來,是——”

“路過,打個招呼。”

“幾時走?”

“說完話就走。”雲初說。

賀朝懇切地道:“好歹住幾天,家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雲初笑微微地凝着賀朝,“為顏顏的事道歉,原諒我氣死了賀夫人——這是他僅存的念想。”

賀朝默認。

“我何須誰原諒?把這些說透了,他會不會很快油盡燈枯?”雲初是在提問,但也在陳述事實。

賀朝黯然,端起酒杯,與雲初手裏的酒壺輕輕一碰,“如今唯求你成全家父。”

雲初看着手裏的小酒壺,沒即刻喝酒,意味着拒絕。沉了片刻,道:“我給他盼頭,讓他好生活幾年。”

賀朝飲盡杯中酒,躊躇片刻,道出心聲:“你會那麽好心?說真的,我不信。”

“怎麽想都行。”雲初說,“你要是覺着他活得太難受,弑父不就得了?再難,難不過你殺回京城。”

“……”賀朝分辨不清,翻湧在心頭的是氣是怒還是疼。

“殺”回京城?雲初早就為他鋪好了路,那一路,走得與班師回朝沒多大差別。——這厮的一張嘴,委實毒辣。

雲初這才喝了一口酒,然後道:“不扯閑篇兒了,說點兒正經事。”

“你說。”賀朝正襟危坐,很快得知,十二樓這兩年主要的營生是在各地開設銀號。

雲初叮囑他:“有适當的機會,建議皇上廣修路。路通天下,方可貨通天下。”

“但廣開銀號,為的不就是人們不再為錢財流通跋山涉水麽?”用些時間,賀朝也能想出答案,但在雲初面前,願意省省力氣,最主要的是,願意與他多說些話。

“關乎商道,你說缺心眼兒的話,我不怪你。”

賀朝笑着嘆口氣,“你這厮。”

雲初這才為他解惑:“銀錢輸送不再是賭運氣的事兒,人們才有底氣為手頭的事大刀闊斧。不論什麽事,道路不通,總會讓人一早洩氣、放棄,索性安于現狀。”

賀朝釋然,又生新的疑問:“就像你說的,貨通天下了,那各個镖局豈不是沒了生意?”也是能過一陣就想通的事,也是想直接得到答案。

“銀號之間也要相互輸送銀錢,只是數目更為龐大,一宗買賣,興許就要幾家镖局合力——十二樓不欲培養這類人手,因為花費的銀錢,不會比雇镖局更多,他們往後看起來生意少了,賺的卻不會比以前少,更不會擔心性命之憂——為他們部署路線、防範意外的人手,十二樓比比皆是,往下傳三代不成問題。”雲初說。

“三代之後呢?”

雲初輕笑,“你為什麽想那麽遠?就這種律法、這種世道,一個王朝多說也就幾百年壽數。盛世景象,維持百餘年已是難得。”

賀朝斂目片刻,這才回到話題之處,鄭重應下:“我當最要緊的事兒辦。”停了停,有意打趣,“改行做商賈了?”

雲初微笑,“要是再命長些,會富甲天下。”

“一定的。”賀朝由衷道。

雲初的笑意加深,“我死的事,只有你們父子與親信知情,賀家若是宣揚得天下皆知,當心你爹被栽贓成第一貪官。”

“……”賀朝瞪着他。

雲初笑,笑得像個孩童,眼神單純、淘氣,“實話。我早就歹毒到家了。”

“知道。可是……你啊……”賀朝真拿他沒轍,岔開話題,“這些年,我看出了一些事的端倪,猜出了顏顏是誰。可惜的是,你将所有線索藏起,我沒法子找到憑據。”他擡頭,望着夜幕中的秋色長天,“可她到底是誰,又有什麽關系?我們不能釋懷的,是她離開前受過的苦。你也是因為那些,才那樣憎惡梁王。”

雲初不語。

賀朝擔心他不悅拂袖離去,只好轉移話題:“不回京城?”

“不回。那裏的景致,記清楚了。”

賀朝欲言又止,閉了閉眼。

雲初端詳他片刻,揣摩出他難以說出口的話:“那樣,我會埋骨他鄉,不能與顏顏合葬。你是擔心這事兒吧?”

那一刻,賀朝是慶幸他善讀人心的,“那樣,你不就食言了?可你不是那樣的人。”

雲初唇角徐徐上揚,“你不會以為,顏顏真的葬入蔣家祖墳了吧?”

賀朝詫然,睜大眼睛。

雲初解釋:“我死之後,若有一日,官員聯手歷數我種種錯殺官員的罪行,要皇上重則,該如何?

“若是我葬入蔣家祖墳,他們少不得請皇上效法我對梁王等人做過的事:鞭屍、挫骨揚灰。甚至于,恨我入骨的人,會私自挖墳掘墓。

“我倒是無所謂,卻已不能再打擾顏顏。

“所以,十二樓會隐瞞,讓世人一直以為我還在,直到時過境遷。

“我與顏顏,有更好的地方相伴。”

賀朝用了許久才消化掉這一番話,繼而颔首,“你凡事都會做得滴水不漏,情理之中。只是,你低估了皇上對你的欣賞、情分,更低估了賀家與阿洛對你的情分。”

雲初笑了笑,“不這麽做,你們會一直為那一日籌謀、費神。不值當。”

賀朝心頭酸楚難言,“你本是最心軟亦最良善之人。”

雲初失笑,“沒看出來,你這麽會講笑話。”

夜半,賀師虞心有所感,驀然醒來。

片刻後,雲初輕咳一聲,走進門來。

賀朝也來了,但沒進門,靜候在門外。

室內沒有掌燈,曾經數年病痛纏身,讓賀師虞失去了夜間視物的能力,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雲初在床前的座椅落座,“賀侯爺,是我。”

“阿初。”賀師虞坐起來,要點亮床頭的六角宮燈。

“來看看您。”雲初說着,将小小的宮燈拿開,“不點燈,說說話就好。”

“好。”賀師虞語聲變得沙啞,向後倚着床頭。

雲初語氣平靜,然而言語歹毒:“我大限将至,來給您報喜。”

賀師虞無奈。他不知有多少話對雲初說,可與雲初說話已成為最艱難的事。他努力将他的輪廓看得清楚些,“阿初。”

“您說。”

“對不住。”說完這句徘徊心頭多年的話,賀師虞喉間狠狠一哽。

“可惜,我不會說沒關系,更不會說原諒您。”

“我知道。”

“我知道您知道。”雲初話鋒一轉,“顏顏的身世,尊夫人可知情?”

“不知情。”

“至辭世也不知?”

賀師虞答道:“是。她若知情,想通原委之後,只會更恨我,定要與我理論、和離。但她沒有。”

“那就好。”雲初态度變得平和,“顏顏走之前,與尊夫人說過些什麽?您可知情?”

“知道。”賀師虞所經歷所聽聞的往事據實相告。

雲初沉默了一陣子,“與我想的差不多。”

“你最了解顏顏。”

“可我一度不了解您。”

賀師虞嘴角翕翕,“我誤了你與顏顏的一生。”

最善讀人心的阿初一度不了解他,不過因他是顏顏的父親,從不設防,從不懷疑。

“不說這些。”

賀師虞轉而道,“為何有此行?我本以為,你如何都不會成全我。”

“是成全還是禍害您,言之過早。”

賀師虞斟酌一陣子,理智地問:“可有什麽心願?”阿初可沒閑情與他開關乎生死的玩笑。

“心願?以前有過。”雲初微微側頭,想了想,“良緣永結,瓜瓞綿綿。功業在山河。跟很多人一樣,貪心得很,什麽都想要,合該雙手空空。”

“你做到了。功業在山河,沒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雲初忽地岔開話題:“家父比起景國公,是不是特別不招您待見?”

賀師虞驚痛不已,“你怎麽會這麽想?”

雲初緩聲道:“從十來歲到如今,很累。近些年來,很是羨慕阿洛。您對他,真是什麽都豁出去了。就想,這份兒好,哪怕給我十中之一,也不會如此。又分明同是您的故人之後。是真不明白,就問問。”

“你父親與景國公,在我心裏的分量一樣。”賀師虞深深吸氣,竭力讓語聲顯得平靜,“景家出事,我算是親眼看到親身經歷過一些,加之景國公臨終前逃亡,處境太凄涼,顏顏又在我膝下,對景家的事就想得太多。

“也是魔怔了吧。

“對你不夠好,是篤定你會成為我的女婿,看你的一切,都存着幾分挑剔。

“這一點,我豈止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雙親。

“你就在我眼前長大,我卻從沒盡過一點長輩的本分。”

“挑剔。”雲初品着這字眼,輕輕地笑,“把顏顏當親閨女才會如此。明白了,翻篇兒了。”

他态度閑散,語氣輕松,卻讓賀師虞呼吸又是狠狠一滞。想哭,無淚。好一陣才平靜一些,“偶爾,我甚至盼着你不是這般長情之人,有朝一日看開了,另結良緣。雖然沒資格,卻是真的這麽想。”

“是沒資格。”雲初不欲多說,旋即道出來意,“有一些事,您得看着賀朝,幫我辦了。”

賀師虞神色一整,“你說,只要我能盡一份力。”

雲初道:“往後多看看賀朝的兒子,親孫子,始終視而不見,大抵會成為孩子的心病。”

原來找補他偏心的舊賬是有深意的,在這兒等着他呢。賀師虞不想應也要應下。

雲初繼續道:“廣修路一事,跟賀朝提了一嘴,他應了,但我疑心病太重,您答應督促着他,更安心。”

賀師虞說好。是大事,但并不難辦,新帝巴不得阿初每日都變着法子提醒不足之處。

雲初又娓娓道:“再就是十二樓在各地開設銀號的事。我留了兩張圖,一張是迄今為止最詳盡的輿圖,給皇上拿去;另一張是迄今為止十二樓開設銀號的情形。

“六部為着一些小算盤使絆子的話,事兒還真不好辦,我那張圖興許會止步不前。

“賀家務必幫我,免去不必要的磕絆。”

賀師虞再次正色應下,之後噙着笑意道破他用意:“你只是怕我沒多久就死了罷了。”

雲初承認,“對。”

“十幾年,你用酗酒、失眠逐日謀殺自己,輪到我,卻為何是這樣的手段?”賀師虞沒有任何抵觸,純屬好奇。

雲初淡然道:“索命不如誅心。人盡其用罷了。”

“說的對。”賀師虞對這類事還真有些興趣,便與他探讨起來,“我若是随着年歲漸長,看淡了對你們的虧欠,活至耄耋,你豈不是失算了?”

雲初淡漠道,“不怕身敗名裂就好。”

賀師虞笑了笑,“有沒有想過,若能重來,會是怎樣的情形?”

雲初對這類話題興致缺缺,“重來時再想也不遲。”

他是活在過去的人,沒有明日,喪失了憧憬的能力。

賀師虞在昏黑光線中久久凝視阿初,“你有多累,我明白了一些。”

“那很好。”

“遲早,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的功績。”

“誰在乎那些。”雲初旋上酒壺的蓋子。

賀師虞急切地道:“阿初,別急着走。”

旋上的蓋子,又很慢很慢地旋開,“好。”雲初說。

始終留在門外聆聽的賀朝,在這一刻,淚如雨下。

別急着走,別急着離開這塵世——他多希望阿初對此也能答一句好。

将至黎明,天色最為昏黑時,雲初離開莊園。

賀朝發現,他是獨自策馬前來,堅持送了一段,途中問道:“接下來要去何處?”

“去該去的地方。”雲初答。

“有沒有大夫照顧你?要不要……”

雲初不客氣地打斷:“啰嗦。”

賀朝知道他又氣兒不順了,搖頭笑了笑,“嫌啰嗦我也得問東問西。索長友、莫坤都可還好?還有陸先生,在何處?”那都是阿初在意或願意照拂的人。

陸休當年離京雲游,根本不是外人以為的氣雲初不聽勸,只是恨雲初不愛惜身子骨。

雲初道:“索長友與莫坤各有各想過的日子,也過上了。師父去了西域,我讓阿洛給他養老送終。估摸着夠嗆,他身子骨比阿洛還好,指不定誰先走。”

賀朝沒有笑的心情,卻是不自主地彎了唇角。

“賀朝。”蔣雲初轉頭凝視。

“怎麽?”賀朝及時應聲。

“你與令尊,其實都是罕見的好人。”雲初語氣柔和,“尤其你,有擔當,這些年比誰都不易。”

賀朝笑了,“我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心裏則在嘆氣,好人好心辦壞事的結局,才是最要命的吧?

“心裏話。”雲初一笑,繼而抛下一句“回吧”,忽的揚鞭打馬,絕塵而去。

那随意灑脫的做派,就像是隔不久還會再相見。

清寒的天地間,賀朝坐在馬上,淚水模糊了視線。

數日後,賀朝收到阿洛信件:他走了,我送他,已告假半年。

賀朝連忙回信問道:送他到何處?能否允我同行?

阿洛炸毛,下一封信非常不客氣:時日今日,怎麽就還不肯給他清淨?是有多恨他?再出這種幺蛾子,你便是我仇人。

賀朝不敢再說別的,卻是又一次疼痛入骨。阿洛這樣的态度,變相地證明,阿初真的離開了。

那孤獨多年的蔣雲初,離開了。

永遠的。

阿初病故之後,賀師虞又活了五年。五年間,為阿初交待過的事殚精竭慮、盡心竭力。

他與孫兒随着逐日相處,情分深厚,在此之餘,委婉告知孫兒的姑姑、姑父的可敬之處。

盛世安穩、歲月靜好的一幕幕光景,如畫展開,他看得不全,皆用力銘記于心。

十二樓将銀號開遍各地,迅速實現了貨通天下,士農工商皆因此得了莫大的便利。六部曾有人竭力阻撓,但新帝早就得了賀家父子、阿洛的谏言,擺出鐵腕做派、強勢否決,又命各地官府幫襯十二樓。

游走于廟堂、民間、江湖之間的十二樓主的傳聞,如往年一樣,不時傳來,甚至有人聲稱在海上、鬧市、山中見過一直叱咤風雲于各方的蔣雲初。

沒有人意外。無人想到,斯人早已不在。

彌留之際,賀師虞記起多年前的一幕幕:

阿初第一次登門之前,便聽顏顏每日提起好幾次,莫名地就覺得,女兒栽到那小子手裏了。

還沒見,就有了幾分抵觸。哪怕,那是摯友蔣勳的兒子,是景淳風一早就想拐回家的乘龍快婿。

阿初說的對,這是因為顏顏就是他的親閨女,比親生的還在乎。

顏顏如珠似玉,萦繞在她身邊的男孩子,到了他眼裏,俱是瓦礫,總有不足。

正經見到阿初的那日上午,陸休正在指點阿初的畫作。

他第一反應便是不悅:課業無成,學那些旁門左道做什麽?連帶的,對陸先生都有了幾分不滿。

阿初懂事地行禮,“蔣雲初問侯爺安。”

随後閑話幾句,總是他問一句,阿初答一句——每句話絕不會超過十個字。

這些落到他眼裏,成了有些過度的冷情,過于沉悶,不知道要人怎樣長期忍受。

是啊,那時就開始想的很長遠的,想到的盡是關乎兩個孩子一生的事,卻獨獨沒有嘗試讓那孩子開朗起來,反而一直用冷眼旁觀的方式觀望着,不嫌棄,也不親近——好竹出歹筍的情形屢見不鮮——偶爾甚至這麽想。

那時哪裏能想到,終有一日,阿初會問他,為何不肯對蔣勳之子付出對阿洛十中之一的好。

真不曾認真想過,阿初亦在阿洛失去家園的年齡失了雙親,或許更需得長輩予以的溫暖。

陸先生能給予,他怎麽就不能?

怎麽會在阿初離京前相見的時候,回絕他好意之餘,還說了那麽多混賬話?——将要遠行的少年,從認定的岳父那裏聽說的是,你們婚事若生變,也是很自然的事。

那孩子為了家族、自己與顏顏的前程擔足風險遠行的時候,他竟那麽說。

偏心。何止是偏心。

合該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不能彌補,無法償還。

唯剩日日誅心之痛。

今時今日,腥風血雨的時光已被人們淡忘,風煙俱淨、天山共色了。

他,也終于得了解脫。

作者: 這一陣并沒有妨礙寫文的事,只是前所未有的卡文了,一度懷疑自己喪失了寫文的能力。

卡文原因在于,沒完全走進過阿初在一世最後那些年的狀态,所寫也就總是不對勁。

好在終于找到了症結。

其次,前世不少情節對結局有鋪墊作用,阿初顏顏能省心省力些,我行文時也能在相關情節一筆帶過,這是前世番外較長的原因。

下章進入結局卷,明晚更下一章。由衷感謝願意等待至今的你,比心~

斷更前章節紅包已發,今天更新的四個章節依舊,二十五字以上評論贈送100幣紅包,其餘贈送小紅包~

小論文是我最希望看到噠(*^▽^*)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憂清樂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晚晚 20瓶;飄飄魅影、玖&玖、crazyya 10瓶;淺妝 5瓶;

愛你們!(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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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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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76.9萬字
  6.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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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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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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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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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殺手藍墨靈穿越在了倒黴女身上。 替她出嫁也就算了,卻沒有想到竟然被退婚? 哎喲我去,我這暴脾氣! 做人太厚道是不是不行! 那我就不厚道給你們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501.8萬字
  12.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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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夫君,我有身孕了。”
    某女摸着小皮球一樣的圓肚子,笑眯眯道。
    “……誰的!”某男咬牙切齒,臉黑成了夜。
    “……君子修,我要跟你和離,敢質疑我!”
    “不可能,我都三年沒碰你了!”
    “好巧,我正好也懷了三年了……”
    标簽:寵文、君主、專情、寶寶、權謀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92.7萬字
  14.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5.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傳聞,軒阆帝國四王爺,俊美無雙,功績赫赫,得恩聖寵,當朝無兩。傳聞,四王爺手段兇殘,殺人只在眨眼間,令人聞之喪膽!傳聞,四王爺冷酷無情,從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然而,事實卻是——
    “不好了四爺,火狐跟十九爺打架,将藏書閣給毀了!”
    “無妨,收拾收拾就好!”
    “不好了四爺,火狐偷吃了皇上賜的千年七色果了!”
    “無妨,它喜歡吃就好!”
    四王府人盡皆知,火狐乃是他們四爺心頭寶,然而,當火狐化身成人……
    天哪!看着眼前這一雙芊芊玉手,蘇酒酒徹底雷得外焦裏嫩的。她不是穿越成狐了嗎!?怎麽如今化身成人了!?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人,還是妖!?仰或是……人妖!?

    古代言情 已完結 405.7萬字
  16.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7.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8.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9. 盛寵之嫡妻歸來

    盛寵之嫡妻歸來

    青磚綠瓦,陌上花開香染衣;朱門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古代言情 已完結 867.2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