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休妻原委/皇帝噩夢開始
秦牧之帶官差到了趙府,趙禥才知十二樓今日的有備而來到了什麽地步, 大白天的, 他後背一陣陣冒寒氣,一張臉都要綠了。
就算傻子也看得出, 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趙禥認命地對趙子安道:“丁掌櫃怎麽吩咐, 就怎麽行事吧。”
趙子安卻做不到,聽得丁十二要他寫休書, 望一眼斂目端坐的楊素衣, 把頭搖得似撥浪鼓, “休書?不行,這不行……”
趙禥擡手給了他一耳刮子, “哪兒那麽多廢話!快些!”
趙子安跳開,辯駁道:“您沒明白我的意思。寫休書, 那她不就是被休出趙家了麽?”
“那你想怎麽着?!”
“和離啊, 她又沒做錯什麽事兒。”趙子安轉向丁十二, 懇求道, “丁掌櫃,我不休妻, 和離成麽?”
丁十二想着,這小子比他爹好了點兒,但這點兒好,比起平時的混帳行徑,不足挂齒。而今日的事, 必須是趙家休了楊素衣。
一面思忖着,他一面淡漠地搖了搖頭。
趙子安又看了楊素衣一眼,更不好受了。她娘家人不在京城,走出去能依仗誰?萬一賀顏覺着趙家都容不下她,全是她的過錯,因而心生嫌棄,再不肯給一點照拂,那欺負她的人不是要排起長隊麽?
他們沒法子有哪怕一點點夫妻恩情,可日積月累的友情不是假的,起碼他這邊不是假的。既然算是友人,他怎麽能在這種關頭聽憑擺布,不給她争取點兒體面。
他眼巴巴地看着丁十二,斟酌着懇求之辭。
趙禥踹了他一腳,“小畜生,你晚一些再裝瘋賣傻,這會兒先麻利地把正事辦了!”
此時,趙夫人起身,對秦牧之、丁十二福了福,問道:“丁掌櫃,今日趙家門裏這些事,會不會宣揚得滿城風雨?”
丁十二道:“我們無意如此。”
秦牧之笑道:“順天府只知結果,不知就裏。旁的,就看趙家人的口風緊不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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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夫人行禮道謝,把趙子安拉到一旁,低聲規勸道:“要你寫休書,你就寫吧。你與素衣和離的話,不合常理。”
趙子安着惱,“什麽叫不合常理?這幾年,和離的明明多過休妻的!”
“你怎麽還是不明白?”趙夫人剜了他一眼,把他拉到一旁,将話掰開了揉碎了與他說,語聲雖低,卻仍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以趙家的門庭,你自己說,你們爺兒倆是不是三五年都不見得幹一件上得了臺面的事?
“素衣是怎麽嫁進的趙家?你在楊家犯渾耍賴的陣仗,看見過的人你數的過來麽?
“你是風一陣雨一陣的脾氣,好歹是存了善待素衣的心,可伯爺是麽?眼下你想讓她體面一些,可伯爺之前想的是她為趙家綿延子嗣,這會兒正懷疑家醜外揚是不是與她有關,往後如何也說不出她半個好字。
“這樣的門第,這樣的公公,素衣能被休已是萬幸,若是和離,外人恐怕會驚掉下巴——進到趙家的女子,除了死,何曾有過離開的先例?
“今兒就算秦大人、丁掌櫃成全你這份好心,日後定會有長舌婦追着素衣詢問原由,實話她不便說,假話又要怎麽編排?說不出個所以然,那杆子閑人定會認準她天生蛇蠍心腸,嫁人之後手段更高,連趙家這樣混不吝的門第都能算計。
“真想幫她,便考慮考慮這些,快些寫休書,讓她早些離開。”
趙子安聽完,看着她愣怔一陣,才消化掉那一席話,并且不得不承認她所言非虛。到這會兒,對于自己成婚前的種種行徑,認真地懊悔起來,哭一鼻子的心都有了。
“快去吧。”趙夫人緩和了神色,柔聲催促。
趙子安艱難地點頭,嗯了一聲,走回到桌案前。
趙夫人轉身走到楊素衣身邊,與之竊竊私語一陣。她算是局中人,心緒卻算是半個局外人,便不難看出些輕重:趙禥那兩個妾室也好,楊素衣也好,不管是因何而起,十二樓要幫她們是事實。
十二樓能把趙禥查得底掉,後臺恐怕不是一般的大人物。而這類人幫襯誰,定會有始有終,做不出人前腳得意後腳落魄的事。
所以,趙夫人才會規勸趙子安,又與楊素衣說了被休是唯一選擇,“……趙家遲早要沒落,但還沒到那一日,在那之前,你總不能不見人,不讓人知曉你是誰,對不對?
“進過趙家門的女子,哪一個都聽得了閑言碎語,但少一些總好過多一些。
“誰也不想要不相幹的人同情憐憫,但是同情憐憫總好過冷嘲熱諷、歹毒的揣測。
“我們總歸是有點緣分,我也真不想日後相見形同陌路,便多說這幾句。”
楊素衣這才發現,趙夫人是個聰敏之人。她感激地一笑,“這些我也明白,謝謝您提點。以前您對我也很好,往後只希望我能報答點滴。”
她不再是昔日的楊素衣,曉得趙夫人的弦外之音:往後趙家會落魄,而她卻保不齊運道不錯,再相見的話,就算不施恩,好歹別百上加斤。
而認真論起來,趙夫人對她這名義上的兒媳婦,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趙夫人得了這樣的答複,心安一笑,“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珍重。”随即起身,去與即将離開的兩個妾室說話。
這期間,男子那邊已将趙家休妻、棄妾這三樁事辦妥。
趙禥看着秦牧之,若有所思。
趙子安則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喚楊素衣到了一旁,有氣無力地道:“走出這個門,謀個更好的出路吧。大事我幫不了你,但一般的地痞無賴我能對付,真有不開眼的找你麻煩,你派人回來傳句話就成,我一準兒立馬帶人過去。”
楊素衣輕聲道謝,又道:“你往後也好好兒的吧,別再做叫人瞠目結舌的事兒了。”
趙子安摸了摸鼻尖,嗯了一聲,“盡量吧。”
趙禥正滿腹無名火,不敢跟外人發作,就全沖着趙子安來了,見兒子居然在跟楊素衣話別,怒聲喝道:“混帳東西,不好生陪着丁掌櫃、秦大人說話,跟外人咬什麽耳朵!?給我滾回來!”
趙子安聽了,立時難堪得鬧了個大紅臉。什麽叫咬耳朵?以往父親對楊素衣和顏悅色、為她撐腰,難道都是他做的夢麽?休書的墨跡興許都還沒幹透,怎麽就這麽說話?委實過分了。可是當着這麽多人,他總不能跟父親叫板。
楊素衣即刻恢複了木然的神色,權當什麽都沒聽到,對趙子安點一點頭,轉身回到原位坐下。
秦牧之與丁十二的目的已經達到,才沒閑情逗留,同時站起身來。
秦牧之道:“今日還有事,改日再來叨擾。”
丁十二道:“我留下六個幫忙盤賬的人,三日後再來。外面還有些人,等着三名女子離開趙家,護送她們到落腳之處。”
趙禥想賠笑,面容卻已扭曲。
丁十二應蔣雲初的吩咐,當日親自到了蔣府一趟,與賀顏說了發生在趙家的那場大戲。
賀顏由衷地笑出來,送走丁十二,轉頭喚來得力的管事,命其帶上楊素衣寄放在自己這裏的銀錢收拾,去楊素衣陪嫁的宅子,幫襯着她從速安頓下來。
趙家休了楊素衣的消息,很快傳揚開來。
很多人驚掉了下巴,都笑罵趙家父子沒有自知之明:不管怎樣,楊素衣也是個美人,且有些才情,便是品行再不濟的時候,配趙子安也綽綽有餘。連楊素衣都被休了,他趙家到底想要怎樣的女子?莫不是又相中了哪家閨秀、打好了歪主意?
再有一些人,便開始同情楊素衣了:嫁入趙家,明擺着是被她祖母的事情連累了。眼下倒好,那樣的門第居然繼續欺負她,一紙休書便讓她當日離開。沒有娘家在京城撐腰,她的日子可怎麽過?
作為局中人的楊素衣,對這類消息倒是挺有興趣的,讓身邊的下人留心打聽。安頓好了,見到賀顏的時候,提起那些消息,笑容明媚:“這就是人情世故吧?沒壞到根底的人,摔一次跟頭,外人覺得你活該,到第二次,有的人就覺得罪不至此。到今時今日我才明白,侯爺、十二樓行事有多缜密,什麽都想到了。多虧了你。”要不是看在賀顏的情面上,蔣雲初怎麽可能連外人對她改觀的路都鋪好。往大了說,這是連人心都算計進去了。
賀顏一笑置之,“人情世故什麽的,得空了我們再慢慢琢磨,眼前有更要緊的事。過一陣子,我要辦個不大不小的宴請,私心裏自然是給你慶祝,明面上則是将你正式引見給與我、嫂嫂走動得較近的人。”
以前在宴請中,除了在她面前,楊素衣都寡言少語的,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硬是能讓很多人忽略她的存在。
如今到了她為楊素衣撐腰的時候,這是不可或缺的。
“那樣好麽?”楊素衣面露忐忑,“我的事,內宅的人們正議論得歡,你讓我做座上賓,她們連你也一并議論進去怎麽辦?”
“管那些做什麽?”賀顏故意道,“難不成離了趙家,便看不起我了?”
楊素衣睜大眼睛,随即笑得不輕,“這種莫名其妙又不講理的話,你蔣夫人是怎麽說出口的?”
賀顏也笑,歪了歪頭,“你要是不答應,這種話還多的是,而且,看我怎麽收拾你。要知道,我可不像你,嬌嬌弱弱的,多走幾步路的力氣都沒有。”語畢卷起袖管,煞有介事地威脅,“說,應不應?”
楊素衣笑不可支,“真是怕了你,我答應,争氣些。”
“這就對啦,乖。”賀顏摸了摸楊素衣的頭。
楊素衣笑着拍一下她的手,“你哄雪狼都哄出毛病了,動不動把人當小孩兒。”
賀顏想想還真是,起身攜了楊素衣的手,“去花園看看那小子。”
兩女子歡天喜地,宮裏的皇帝卻是生不如死。
楊素衣被休當日,病中的皇帝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丸藥抵制疼痛的作用明顯小了,要索長友在內的人層層把關查驗,都告訴他丸藥沒問題。
藥沒問題,那有問題的只能是他,病情更重了,只能責令太醫盡快配制出對症的藥。
他疼得一身一身出冷汗,手腳幾乎抽筋兒,有時還克制不住地打呵欠、打噴嚏,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偏生又不能沒人在跟前,就讓索長友辛苦一些,獨自服侍。
他不知道在氣什麽,又确确實實氣得險些七竅生煙。最記挂的,無非是端妃與梁王之事,又因過于狼狽,決不能讓蔣雲初、莫坤看到——那樣的話,他這帝王的顏面何在?便是他們能忘記,他日後見到他們,也總會想起,逐漸成為心頭的一根刺。
因而只是通過索長友傳話給兩個臣子:從速行事,盡快拿到端妃、梁王的口供,屆時才好定罪論處。
其次就是朝政,太子輔政不可拖延了,他傳口谕給內閣,命閣臣盡早商議出個結果。
閣臣領命同時,通過傳旨太監之口,請求皇帝看一些要緊的奏折。
皇帝說那就看,命人把折子送到跟前,讓索長友念給他聽。
聽了兩道折子,他陷入暴怒:張閣老、安閣老居然提及景家的事,要他重查。
——兩個閣臣明知這是他的逆鱗,卻在這時候碰觸,要造反不成!?
作者: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Kathy 28瓶;塗月素衣 2瓶;
筆芯,麽麽噠!(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