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禦前寵臣(小修) (2)
必。”
王永鋅用手勢問蔣雲初喝不喝酒。
蔣雲初搖頭,“你走了我再喝。”
王永鋅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時候由衷地笑出來,“你早生二十年該多好。”
蔣雲初沒接話。
王永鋅問:“那位沒交代別的?”
“沒。”
“此事,我要感謝他。”今時的皇帝居然辦了件人事,指派這樣一個高手來索他的命。
蔣雲初牽了牽唇。
“你沒話問我?”王永鋅頓了頓,強調道,“蔣家沒話問我?”
“沒有。”
王永鋅訝然,“你是獨自來的,就算有人打下手,他們也起碼在半裏地之外。”
蔣雲初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想說什麽?”
王永鋅想了想,笑着擺了擺手,“你懶得問,我便沒必要說。”
“的确是。”王永鋅之類的人,蔣雲初根本就沒注意過,因為連這種人都注意的話,十二樓的弟兄會忙得吐血。
王永鋅又斟滿一杯酒,從袖中取出小瓶子,晃了晃,“這個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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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初無所謂,“随你。”
王永鋅唇角緩緩上揚,把小瓶子裏的藥丸投入酒杯之後,端詳着蔣雲初,“你這樣個殺人的路數,說出去恐怕沒人信。”
“是你成全。”
王永鋅斂目看着酒液,靜默片刻,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說來聽聽。”
“若有機會,整治昌恩伯趙禥。”
“原因。”
王永鋅道:“第一位昌恩伯夫人,是我的意中人,婚期在即,趙禥用陰損手段把人搶了過去。
“她進到趙家沒出一年,投缳自盡。
“我在這兒耗了這些年,大抵也是想看到趙禥盡失一切。”
蔣雲初沉了片刻,道:“有機會的話,盡力而為。”
“多謝。”王永鋅換了個很閑散的坐姿,微笑着看了少年一陣子,端起酒杯,慢慢飲盡。
蔣雲初目睹全程,神色平寧。
王永鋅又調整了一次坐姿:身形下滑一些,以便頭倚着靠背。
他望着夜間蔚藍色的星空,深緩地呼吸着清寒的空氣,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輕輕叩擊,一下,兩下,三下……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
到第九次叩擊的時候,手指擡起時明顯有些吃力,落下之後,再沒擡起。
他的嘴角緩緩沁出鮮血,但是沒有任何痛苦的反應,雙眼仍然望着星空,神色幾乎是祥和的。
蔣雲初取出随身攜帶的小酒壺,旋開蓋子,不急不緩地喝了幾口酒。收起酒壺,拿起桌上的一方帕子,給王永鋅拭去嘴角的鮮血,再把帕子放到他袖中。
之後,蔣雲初凝視着王永鋅那雙平靜空茫的眼睛,好一會兒,擡手給他阖上眼簾。
差事辦成了,他離開院落,站在院門外。不消片刻,兩名暗衛疾步趕來,得到蔣雲初示意之後,去料理王永鋅的屍首。
蔣雲初打道回府。
因着雪狼,不論早晚,他都會回家。
原本有些瘦的雪狼逐日胖起來,性子卻是一點兒沒變,不是不黏他,是根本懶得搭理他。
但他不回府的時候,它又會坐在府門口眼巴巴地等,誰要抱它回室內,它就沖誰呲牙。
待得等回了他,充其量是多看他一會兒,搖一搖尾巴。
這次亦是。
到了府門外,便望見小家夥孤零零地坐在門口,扭着小腦瓜看他。
蔣雲初跳下馬,站在街巷中。倒要看看它會不會過來。
雪狼瞅了他一陣子,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慢吞吞走到他近前,仰起頭,很不高興的樣子。
常興迎出來,将駿馬牽走。
蔣雲初和雪狼對望或者說對峙了一陣,後者搖了搖尾巴,颠兒颠兒地跑回到府門的臺階上。
蔣雲初真服氣了,心想這性情,估摸着只有顏顏改變得了。成婚之後,她願意的話,就把這性子古怪的小崽子交給她。
進到府中,蔣雲初沐浴更衣,歇下之後,睡意久久不肯光顧。
他索性起身,換了身玄色穿戴,策馬離府,去了書院的碧雲亭。
獨坐在石桌前,腦筋自動再現了王永鋅自盡的整個經過。
他這樣辦差的路數少見,走的那麽平靜的人更是罕見。
心緒有起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或許有一些兔死狐悲,或許有一些為自己當時同樣的平靜漠然而心驚,或許是真切的生出了隐憂。
這種事,今日只是開頭。下一個會是誰?又要用怎樣的手法?會不會遇見一個畏懼死亡到歇斯底裏的?又會不會遇見一個根本罪不至死之人?
他已經成為劊子手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心生嫌惡,覺得自己配不上顏顏。
配不上,真的配不上。
有些事她從沒問過,可曾想過他最無情陰鸷的這一面?倘若想過,是何感觸?
如今她還小,可以不在意,成婚之後呢?成婚後接受不了的話,怎麽辦?
——這是他不成眠、暴躁的源頭。
不可失,又不知該不該告訴她他最毒的一面,能做的,也只是離她近一些。如此,心裏踏實一些,連帶的也更煎熬。
不知獨坐了多久,他聽到了輕微至足可忽略的腳步聲,是從後方傳來。
她的聲息慢慢趨近。
他唇角緩緩上揚,一動不動。
賀顏走到他身後,暖暖的雙手蒙住他雙眼。
蔣雲初輕輕地笑,雙手将她雙手拉下來,攏到掌中,讓彼此成為她自背後抱着他的姿态。
“阿初哥哥。”賀顏聲音軟軟的,在他耳畔響起。
“嗯。”他問,“你怎麽會來?”
“因為你來了啊。”她說。
蔣雲初心頭有些發酸,“顏顏,我……”
“阿初,”賀顏柔柔地打斷他,“我知道的。”
“知道什麽?”
“知道你的差事,知道你為何煩躁。”賀顏親昵地蹭了蹭他面頰。
蔣雲初索性把話攤開來說:“那麽,知不知道我有時視人命如草芥?知不知道我有時要取人性命?”
“錦衣衛不就是那種差事麽?诏獄不是更糟?專門刑訊的所在。”賀顏語氣輕松,“蔣雲初,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缺心眼兒?”
蔣雲初笑着站起身來,把她摟到懷裏,“只是想問你,有沒有因為那些嫌棄我。”
“在胡說什麽呢?”賀顏擡臉看着他,笑靥柔美,“生離死別,你幼年就經歷過,我沒忘。是這個世道,為了如願那一日,你只能辛苦一些,心累一些。”
他笑,“……你居然把我說沒詞兒了。”
賀顏歪了歪頭,随後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唇,“別亂想好不好?我心疼。”
“別這麽懂事,我心疼。”他語速很慢,很慢。
賀顏凝着他明亮的含着悵然、疼惜的星眸,“你再這樣,我哭鼻子給你看。”
蔣雲初沒說話,托起她的臉,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賀顏抿了抿唇。
他雙唇滑到她耳邊,“賀顏。”
“嗯。”
“我愛你。”自然而然的,他緩慢而清晰地說出了這一句。
賀顏先是心花怒放,繼而竟有些感傷,眼眶發熱。情到濃時的滋味,是這樣的。她告訴自己要銘記于心。“我怎麽樣,你是明白的。”她小聲說。
“你就當我明白吧。”蔣雲初語帶笑意。
賀顏和他拉開距離,斜睇他一眼。這厮可真是,總不能讓她當即還回去吧?難得有這樣的甜頭,不多享受些時日未免太傻了。她拉起他的手,“走走,說說話。”
“好。”
下一刻,賀顏就改了主意,“去我房裏。”
“好。”
深濃的夜色中,兩個人溜到她住處。
賀顏引着他到了裏間,“分給你半張床,哄着我睡着。”
蔣雲初仍是說好。
合衣依偎在床上,賀顏的手拍着他的背,“阿初,睡一覺。”
蔣雲初啄了啄她的唇,“要颠三倒四到什麽時候?”
“到你睡着。”
“聽你的。”他的手繞到背後,尋到她的手握住,再轉到兩人之間,“這樣就好。”
賀顏淘氣地撓了撓他手心,“天明前我喚你。”
他微笑着嗯了一聲,阖了眼睑,放空心緒。過了些時候,沉沉入夢。
賀顏聽着他勻淨綿長的呼吸聲,擡眼看他。
這樣好看的一個人,讓她偶爾心痛到無以複加的一個人。
或許是真的心有靈犀,原本睡的好好兒的,忽然醒來,想去碧雲亭。
她去了很久,他都沒留意到。
他需要承擔的事,她想見的到,苦于不能分擔,能給他的,不過是片刻溫馨,一刻安眠。
她磕磕絆絆雞飛狗跳地長大時,他已在有意或被迫變得成熟睿智。
她小心翼翼地以肘撐身,親了親他的眼睑,又親了親他面頰,過了一會兒,又做賊似的極輕極輕的親了親他的唇。
快些成婚吧,成婚之後,便能長久相伴。
翌日一早,蔣雲初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宮裏。
皇帝從兩名暗衛那裏得知差事辦得很漂亮,給了蔣雲初金銀、田莊相加的豐厚賞賜。
蔣雲初有意問道:“微臣不明白,這差事妥當在何處?”
皇帝哈哈一笑,“借刀殺人已經很高明,讓人自願赴黃泉路,豈不是更勝一籌?走的特別平靜的人,終歸是異數。你在他周圍而沒被他尋到蹤跡,他大抵就慌了。”
“原來如此。”
“這類事對你來說,委實大材小用了。”皇帝道,“往後你還是忙正事為好,除非有分量十足的。”
蔣雲初不動聲色,“微臣聽憑皇上調遣就是。”
之後,蔣雲初出入養心殿、禦書房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消瘦的皇帝常在說完正事之後,與他閑聊一陣,或是下兩盤棋。
又過了一陣,皇帝每次下了大早朝,都是直接喚上蔣雲初回養心殿,先與他說大半晌的話,才見閣臣。
說心裏話,這一陣的君臣相處下來,他覺着這小子很有意思,除了掌控利用之心,當真生出了些欣賞與愛惜之情。
這般的厚待,讓趙禥、趙子安嫉妒得直跳腳。
文武百官看到蔣雲初的時候,态度漸漸有了不盡相同的變化。
賀師虞早得了準女婿的如實相告,料定會有今時今日,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事情進展得這樣順利,他本該滿腹歡喜,卻真高興不起來。
何岱亦是。
與虎謀皮,踏錯一步,便會粉身碎骨。
賀師虞如今何事都不瞞賀夫人,她的忐忑化為頓悟:阿初定是打通了錦衣衛甚至更多的門路,以至于如今也能與前世一般,短短時間成為寵臣。
賀夫人一再正色告誡夫君和兒子兒媳,但凡與雲初有關的事,都要先問過他再說,以免好心辦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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