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撲通——”
冰冷的湖水湧入口鼻之中,帶着刺骨的寒意仿佛有無數冰冷的手從湖底伸出, 纏上謝玄陽的身體要将他拖進最深處的黑暗之中。
窒息的感覺令他雙眼發黑, 四肢無力地掙紮着,卻是無論如何都擺脫不開纏繞在周身的水。突然, 他腰上一緊, 雙唇觸碰到熟悉的柔軟。
“嘩——”
清霄抱着謝玄陽浮上水面,新鮮的空氣再度補充進謝玄陽缺氧的肺部。謝玄陽癱在清霄懷中猛地向外咳水,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見謝玄陽漸漸平緩下咳意, 清霄才問道, “你不會水?”
“會。”謝玄陽渾身都被寒意充滿, 忍不住往清霄懷中縮了縮,“這水有問題, 貌似是專門對付魔的水。一落水就像是被凍住了四肢,使不上力。”
不僅如此, 只要待在這水中,這水就會源源不斷地向謝玄陽的身體裏送入寒氣。若謝玄陽不是身體裏只有一半魔血的半魔人而是純血魔族,又從小修煉靈力, 他怕是剛入水的一瞬間就會被凍成了冰雕,直接沉入湖底。
清霄望了眼四周找到不遠處湖的邊緣, 抱着謝玄陽縱身一躍便是躍出水面飛了過去。縱使離開這古怪的湖, 謝玄陽體內的寒氣也未能減少幾分, 在接觸到空氣後竟還讓他打起了寒顫,本就顏色不深的唇色更淺得發白。
修士平日穿着的衣服清潔時大都只需掐個的法訣,因此出行時很少有帶替換的衣服, 幾人來這東都前還是在他宗參加大比,更不可能有準備什麽換洗之物。此時的兩人只能穿着一身濕衣。
這湖水古怪也古怪在這兒,兩人用上各種法訣都無法将身上的水除去。濕衣幹不了,寒氣也除不去,謝玄陽此時當真很是狼狽。他咬牙道,“在風魔的地盤裏弄出對付魔的水,花文钰這混蛋也不怕被風魔全族纏上。”
清霄問道,“你怎知是他弄出的,而非天然?”
謝玄陽道,“你可知什麽水能對付魔?”
清霄搖了搖頭,道不知,他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麽水像這湖水一般能讓魔變得無力。謝玄陽修為極高,連他都差點栽在這水上,就更別提其他的魔了。這水如此厲害,若是傳出去必将成為修仙正道對付魔道的極佳武器。
謝玄陽接着道,“真陽水,魔屬陰,真陽與之相克。真陽中又有極陽、正陽兩種,此世的極陽之物是宮靈澤的龍血,但他與魔族向來關系不錯,不可能用血弄出這種東西。便是只有可能是屬正陽的鳳凰火。”
“鳳凰火……”謝玄陽喃喃咀嚼起這個詞來,突然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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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有九火,八種極熱,唯有最後一種燭靈火是冷火,能将魔氣給燒去。這湖水如此發寒只有可能是燭靈火制出的水,這種真陽水燒不去魔氣,卻是能讓擁有魔氣之人的經脈堵塞。
花文钰這是想堵了他的經脈還是想堵了風魔一族的經脈?
謝玄陽忽然擡頭看向他們掉下來的洞口,那洞口與水面距離有十丈,對修士來說不高,卻恰好卡在失足摔下時無法在空中做出反應的距離。洞口中不時傳來冰原猴的叫聲,他看去還能看見不時有幾只冰原猴從中探出頭來,卻有被洞口與水面間的距離給吓了回去。
這太巧合了。謝玄陽皺起眉想道,無論是這洞口的高度、冰道中出現的冰原猴還是洞口下的真陽水湖都是在太巧合了。若是單一地出現還好解釋,但這三種巧合結合出現,謝玄陽根本無法相信這不是被人提前布置好的。
這樣一來,花文钰的意圖便顯而易見了——他要封的是謝玄陽的經脈。
見謝玄陽皺眉蹙額一直看着壁上的洞口,清霄便問道,“怎了?”
謝玄陽抿了抿唇,道,“你說他花這麽大力氣封了我的經脈......是為了什麽?”
清霄聽了先是一怔,眼色微沉緩緩地道,“許是他不想殺你,以你兩的交情……”
謝玄陽想都不想就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和他的交情是希望對方早死的交情,他不可能不想殺我,只是不能殺我。”
清霄反問道,“不能殺你?”
謝玄陽諷刺地扯了扯嘴角,道,“他殺了我,接下來死的就是他,死在我爹手上連靈魂都得被撕碎。花文钰心狠手辣卻惜命。”
他還有半句話沒說出口。相同的他也不能殺了花文钰,一旦花文钰死在他手上,他下一刻就得死在鳳凰一族能燒盡萬物的真火之下。
謝玄陽深深地吸了口氣,接着道,“他不能殺我,卻不代表不能對我下殺手。花文钰此人醫術了得,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将人救回,所以他對付我從不手下留情。但我們進入冰道後,他卻是處處給我留下生機。”
這話是實話。
花文钰在冰河道中布下千人醉的手段兇殘,卻不是沒有不給謝玄陽逃離的機會,只要謝玄陽當時抛下清霄,定能跑出去。又說方才他們通過的冰道。
冰道極為狹窄,只要花文钰在其中再次布下千人醉,又封住出來的洞口,謝玄陽就算是插翅都難飛。
最後再說這真陽水湖,花文钰若是在其中加入他的本命真火,謝玄陽失足落入之時那寒氣就可以在侵入謝玄陽身體的一瞬間将他的靈力全部攪亂,落下個靈力暴動、走火入魔的下場。
可花文钰偏偏沒有,僅是用一個接一個的布置将他們趕到這真陽水湖來,将謝玄陽的經脈給封住。
真陽水是能封住謝玄陽的經脈,但他身體裏的魔氣不多,再多的真央水也只能将他的經脈封住一天罷了。
這時清霄忽然問道,“他知道你的實力?”
謝玄陽道,“知道,非常清楚。”
清霄又道,“他知道我的實力。”他說這句話時語氣中卻沒有疑問的意思。
謝玄陽怔了怔,道,“知道。”
清霄道,“他想殺我。”
清霄的實力沒有人敢說不厲害,但也沒人敢說他是最厲害。他的劍能破天,但人卻是還沒看破天。看破天的人已經飛升上界,沒看破天的人卻是不能将劍發出破天的威力。
要殺一個沒看破天的人有很多種方法,明算暗算、陰謀陽謀。花文钰就是個擅長算計的人,光從他用一連串設計将兩人趕到這裏來就可以看出了。
花文钰想殺清霄,謝玄陽就是最大的阻礙。謝玄陽與清霄兩人的實力結合在一起絕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程度,花文钰又不能殺謝玄陽。那将謝玄陽的經脈暫時封住,要殺清霄就簡單不少了。
謝玄陽沉默了許久,問道,“他為什麽要殺你?”
花文钰知道謝玄陽和黃泉之人的關系不錯。謝玄陽既然能從勾魂使者手裏換回莫淩煙的命,就也能換回清霄的命。為了清霄,他從來不會顧及代價如何。
清楚這點的花文钰是不可能想通過這種方式對付他的。
忽然,謝玄陽腦中閃過他們剛來到這北部雪原時的一幕。那時還僞裝成柳無情的花文钰和楚雲從馬車上下來,兩人在雪地上并排行走卻只有花文钰留下一行腳印。
“楚雲。”謝玄陽沉吟着,道,“行走雪地卻不落印…那楚雲恐怕是宗人堂的人。”
清霄應道,“風魔一族的少族長,柳雲。”
謝玄陽頓時驚愕道,“姓柳?如此說來,東都柳家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從一旁的冰壁上有碎塊斷落,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磕磕碰碰地從上面随之滾了下來。“砰”得一聲悶響摔在地上,身上的血不一會兒就将地面染紅了,就像是聚起了小窪血潭。
謝玄陽從沒見過一個人能傷成這樣,好似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被放了出來,在這溫度極低的地方都止不住,不斷地向外流去。
那人像已沒了氣似的在地上趴了好久沒動靜,等到謝玄陽踏出一步想要上前看看他是死是活時,他忽地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瞪着謝玄陽。
謝玄陽這才發現他的雙眼是代表魔修的暗紅,如血般顏色的眸中是顏色更深些的豎瞳,神色狠戾,陰冷得就像是盯着獵物的蟒蛇。
他似是喉嚨被割壞了,說起話來很是費勁,嗓音嘶啞得仿佛被撕裂一般。他道,“修仙者。”
謝玄陽掃了眼他的雙眼下如兩道細藤般的墨藍紋路,說道, “風魔。”
這風魔艱難地從地上撐坐起來,捂着他已不成模樣的腹部。他的腹部傷口很大,都能看清裏面攪成一團的內髒,很難想象在這麽重的傷勢下他還能動彈。他臉上的血污很多,謝玄陽看不清他的長相,但卻能看出他沒有表露出一絲痛苦。
以方才趴着的角度,這風魔看不清清霄的臉。現在坐直了擡眼一看,那雙豎瞳一瞬猛縮,拉的更加細長。
他胸口一陣猛烈起伏,咳出幾口血來,“清、霄。”
清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顯然是不認識這個風魔。他對不認識的人向來懶得給予目光。
謝玄陽對這風魔提了起興趣來。風魔一族幾乎每個魔都認識清霄,他們恨他殺了他們的族長。但謝玄陽在這風魔的眼中看到了不甘、殺意,卻偏偏沒看到仇恨。
謝玄陽上前幾步,蹲在這風魔的面前近距離将他打量了一番。他道,“你認識清霄。”
這風魔冷笑一聲,道,“我族中誰不認識清霄?連剛入族學的幼童上的第一課都是記住他的臉。”
“他們認識的是仇人。”謝玄陽道,“但你,認識的是清霄。”
清霄忽然出聲道,“柳周。”
柳周笑了,他的笑聲裏滿滿的諷刺,“還多謝清霄道君記住我的名字。”
這就有趣了。清霄幾乎不會記住魔的名字,因為他遇見的魔從來逃不過被他殺了的下場,他沒必要去記一個死者的名字。顯然柳周和謝玄陽一樣的例外,也是個不同的例外。
謝玄陽與清霄志同意合,也是道侶,兩人又是千年前就結下了緣分。但這柳周卻不可能如此。
謝玄陽好奇地與清霄問道,“你認識他?”
清霄道,“他是唯一一個從我手中成功逃走的。”
謝玄陽問,“風魔全族追殺你的時候?”
風魔一族行蹤詭秘,清霄又少有出去游歷,想來想去兩者能撞見的時間也只有清霄殺了風魔一族的族長時,其全族出動妄将他置于死地為其族長報仇的那段日子。
清霄點頭。謝玄陽嘆道,“那是當真厲害。”
像是受到了刺激,柳周突然一陣抽搐,仿佛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刺入他的骨中。他痛苦得彎下脊梁,捂着腹部蜷縮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緊繃的身體才松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在這低溫的環境下,他卻是出了一身汗。
柳周吐出口濁氣,低垂着眼,脫力地靠在冰牆上自嘲道,“什麽厲害?要是真厲害就不會落到現在這個樣子。”
謝玄陽粗粗看了番他身上的傷口,問道,“你受了刑?風魔族還會對族人行刑?這還是頭一次聽說。”
柳周懶懶地撩起眼睑,道,“外人沒聽說過的東西多了去了,不過是行刑罷了。說這個還不如說說,我族是千年前魔尊手下的影衛。”
謝玄陽道,“哦這種事能随便告訴修仙者?”
柳周道,“我不想死。用這種東西從你們手上換一條命是筆好交易。”
謝玄陽點頭道,“這的确是筆好交易,但這是對你,不是對我們。難不成你覺得從清霄手中逃過一次的風魔的命只值這個價?”
柳周凝視着謝玄陽,忽然道,“你這語氣很像一個人,他姓花。”
謝玄陽的臉色突然就像是喝着上好的仙茶時發現杯中落了只蒼蠅,頓時黑了下來。他冷聲道,“你拿這種東西惡心我?”
柳周見狀竟笑了起來,他道,“我這下相信你不是他的人了。”
他笑得很盡興,抽動了身上的傷口,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又崩裂了開了,但他毫不在意。他道,“既然不是他的人,那這筆交易我做定了。”說着他從衣服內裏掏出一把銅鑰匙。
這把鑰匙很奇怪,鑰匙身上的凹槽巨大,從柄一直延伸到頭,其中還有不少彎彎曲曲的小槽,看起來如同一個小型的迷宮。仔細看迷宮的紋路,似乎在最中央盤繞成了小小的太極,太極中還有一顆細小近如沙的銅球。
柳周搖了搖這銅鑰匙,道,“我拿這個和你們換命。”
謝玄陽問道,“這是什麽?”
柳周道,“那位魔尊的私庫鑰匙。”
他爹的私庫鑰匙?謝玄陽心中一哽,面上卻不顯。他道,“他的私庫鑰匙怎麽會在你這兒?”
柳周道,“準确的說是保存在風魔族中,我不過是拿出來了。”
謝玄陽道,“那是族寶吧?”
柳周在此遇到謝玄陽、清霄兩人以來幾次提到族內都是副冷諷不屑的态度,這次也一樣。他嗤笑一聲,道,“族寶是族寶,但它要被那個姓花的帶去給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少主。說的好笑,那位魔尊飛升前根本沒留下子嗣,少主還能從泥巴裏蹦出來不成?與其給那個冒牌貨拿去,還不如給修仙者。”
他斜斜看了眼清霄,又接着道,“給清霄拿去也是不虧,反正他也是紫虛仙君的徒孫。落在那位死對頭的徒孫手裏也不錯,哈哈。”
謝玄陽笑而不語,心道:哪來的死對頭?如今的那兩都成了道侶不知多少年頭了,上天入地就沒幾對能比得上他們感情好的。
柳周笑完,将銅鑰匙遞到謝玄陽面前,又道,“不過你們別想着有了鑰匙就能輕易進入那位的私庫。如今就連東都皇室都不能使這鑰匙上的銅珠滾動,成為真正的鑰匙。據說只有擁有他直系血脈才——”
他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看着銅鑰匙上重新開始滾動的銅珠瞪大了眼。而此時此刻,除了他的手外,觸碰着鑰匙的還有想要接過它的謝玄陽。
那銅珠滾動着,撞擊着凹槽壁發出“叮叮”的脆響。
謝玄陽也怔住了,看着它愣愣地道,“嗯?”
作者有話要說: 渣三:哈哈,馬甲被掀了吧?這就是不聽人說完話的下場
玄陽:呵呵
第二更。。。嗯會晚點,大概在24點前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