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5| (10)
香香,我……我有事瞞你。”秦蛟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這麽一句。
明月香幾乎在當場就變了臉,稍稍往後一靠,雙手扭着秦蛟的臉頰怒道:“你在外頭養小的了?”
秦蛟被她這麽一弄,整個人都傻了,但也知道本能的搖搖頭道:“沒!”
明月香故意大松了口氣,接着臉黑道:“你去花樓了?”
秦蛟簡直臉上都要寫上“冤枉”兩個字,他哭笑不得道:“沒有。”
“那你有什麽瞞着我的?”明月香将手松開,狐疑的看着他道:“是在外頭藏私房錢了,還是幹什麽壞事不敢被人知道?”
秦蛟這下也放松了,他原本就不蠢,只是剛剛明月香出其不意他到真以為明月香在誤會什麽,不過這會子冷靜下來他也明白明月香剛剛絕對是故意的,她想讓自己放松下來,可以平靜的将思緒理順。
“香香,你真是……”秦蛟眼眶有些濕潤,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放下大半,他摟着明月香親吻着她的鬓角,心裏滿滿都是對她的愛戀,他似乎相信了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不管他有什麽樣的身世,他的香香都不會離開他。
“說吧,說吧……我連你亵褲什麽顏色都知道,還有什麽不能知道的。”明月香厚着臉皮一副很寬大的模樣說道。
秦蛟又被她逗得一笑,随後有些落寞道:“自我記事起就在十全縣附近的十全村,村裏很窮,常常多少人家就只有一條褲子,誰出去誰穿,我從小沒有爹,只有娘。在我眼裏,娘與村裏那些髒到臉都不洗的婦人們不同,娘總是收拾的很幹淨,屋裏屋外不但收拾的整整齊齊,她還每日洗浴洗衣,幹淨的與村裏人截然不同。”
明月香安靜的聽着,到也明白為什麽秦蛟那麽愛幹淨,原來是随了自己的婆婆。
“可是娘卻也與村裏的那些母親們不同,她一直對我冷冰冰的,就好像我是外頭撿來的孩子,她很少對我笑,整日裏都在說我爹的事情。我們家裏沒有地,娘也不買地,只用着她手裏的積蓄養活着我。我知道她看不起村裏的婦人,更看不起那些靠天吃飯的村民,她常常與我說爹爹生前是個讀書人,爹爹是多麽有才情,若是爹爹沒死,我們家一定不會落到這個地步。而我只知道沒有田沒有營生家裏的積蓄遲早要吃空,爹爹再好也不可能負擔起整個家業。”秦蛟說到這裏,目光有些冷,似乎回到了那個沒有溫暖的家裏。
明月香的腦海裏已經勾勒出一個永遠生活在回憶裏的婦人,她不但是在思念亡夫,還在思念她曾經富裕的生活,她排斥在村裏艱苦的日子,哪怕她還有個兒子需要她撫養。
秦蛟似乎打開了閘門,也不管是不是颠三倒四,他都一股腦的說出來道:“她活着的時候我總是很痛,因為她打我,她說都是因為我的存在她才不能去地下找我爹,都是因為我爺爺死前讓她千萬帶着我隐名埋姓才能留住秦家的根,不讓我學字,只讓我習武,哪怕一輩子待在村裏,當個農戶也比在外頭被人斬草除根的強。
小的時候,我總是問這問那,可是娘都不會回答,她只是會打我,漸漸的我也不問了,也不敢說話了。我害怕我說話了我笑了娘就心情不好,她就會不開心,她就會打我罵我,仿佛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活下來的人。”
明月香将頭埋進秦蛟的懷裏,任由淚水打濕了他的前襟,如果秦蛟的娘還活着,她估計會不顧孝道非要讓那老婆子好看不可!原來她家男人面癱不愛說話,看上去冷冰冰的居然不是天生的,而是婆婆一點點打出來的。難怪她只要向他釋放一點點虛僞的好感,他就對她死心塌地,直到現在甚至連命都願意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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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秦蛟似乎已經釋然,他抱着明月香滿足的嘆息道:“我有香香了,誰都不需要了。”
猛然間,明月香忽然能理解手劄上,秦将軍對明貴妃的那段感情,也許那是秦将軍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産生好感,就好像原本都是黑白的世界終于有了一抹色彩,秦将軍拼命想要抓住那抹色彩,以至于到最後越發的偏執,也最終死于這種偏執。
還好,這一次是她來了,是她走到了秦蛟身邊。
“等她最終如願,離開我深埋地下。我也當了流民,在流民堆裏與玉柱幾番生死,直到十歲出頭為了活命參了軍。”秦蛟含笑,摸着明月香的頭發,眸子漸深道:“我原以為這只是我命不好,如今想來,定是老天給我的試煉。只為了在多年後遇見你……”
明月香狠狠用秦蛟的衣衫擤了鼻涕,她紅着眼眶瞪着水洗光的眸子蠻橫道:“那當然,你可是要寵我一輩子的。”
“恩。”秦蛟微微弓起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與明月香平齊,他的笑容極致的溫柔,就好像溫泉将明月香包裹在其中,“我寵你一輩子。”
明月香恍惚,原本只比她高一些些的秦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曾經少年的稚嫩漸漸褪去,露出青年帶着棱角的剛強,她的阿蛟已經變得如此可靠,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我喜歡你!”明月香埋在他懷裏,愛嬌的蹭蹭道。
秦蛟點點頭,遲了一步才應聲道:“我……我也喜歡你。”
明月香發笑,再怎麽長大這臉紅的毛病也沒改,害羞得可愛。
“下面,我要說……”秦蛟居然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恐怕我娘下到地下也不會安心了,因為我爹……根本沒死。”
明月香早有預感,可卻還是被他語氣裏的涼意所震動。那個女人心心念念她的夫君,甚至因為夫君的死遷怒自己的兒子,整日渾渾噩噩,卻沒想到她的一心求死到變成一場笑話,因為她的丈夫根本沒有死。若是那個女人地下有知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
“我爹……就是何公公。”秦蛟幾次張口,都沒聲音,可等他看見明月香的雙眼時還是順從本心說了出來。
公公?那就是閹人?那怎麽會是他的父親?明月香下意識将手握緊,卻沒有往後退,畢竟是秦蛟的父親是太監,又不是秦蛟是太監。
秦蛟的心跳得極快,說完這句話他就如同等待着被人判刑的死囚,也許一句話他就能重見天日,也許一句話他就永堕地獄,這是她的選擇,也是他的選擇。
“然後呢?”明月香忽閃着大眼睛,一臉疑惑的看着秦蛟,就好像這壓根不是什麽大事。
秦蛟一直逼着自己盯着明月香看,哪怕明月香一絲的表情都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然而沒有……她臉上不說厭惡,就連嫌棄都沒有。他很清楚世人對閹人的看法,都覺着他們不健全,是一群唯利是圖谄媚主上的小人。哪怕這些人身份再高,再得主子寵信,背地裏都有人暗啐他們為閹狗。而他是閹人的兒子……
父親是為什麽變成閹人的,他不清楚,然而就算他再不願意承認,他是何公公的親兒子這一點,通過多方驗證也能确定下來,他做不到真的丢下他不管。
他本就在明月香跟前充滿自卑,覺着自己出身不好,人長的也不好,更不會甜言蜜語,嘴笨的厲害,但他不想騙她,他想要讓他的香香完完全全了解他,從而卑微的期盼着她能愛上那個真正的他。
“別離開我……”
☆、67|61 4.7|發
“咳咳……咳咳咳……”
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還帶着幾分倉促。
“你怎麽起來了?大夫不是讓你躺着麽?”女子來到書桌旁,倒了杯水給正在咳嗽,滿臉通紅的男人。
“咳咳咳……我沒事。”男人喝完了水緩了緩氣,便又接着奮筆疾書起來。
“你真是的,這身子骨還沒好,怎麽就是不聽人勸呢!”女子埋怨的揚起臉,陽光正好從窗戶外照進來,照亮了明珍卉那張有些憔悴的面龐。
董子揚手下未停,紙面上措辭犀利,慷慨激昂,将一個讀書人的憤慨以及對宣地岌岌可危的未來深深的憂慮宣洩與字裏行間,那種怒,那種悲哀幾乎要滿溢出紙張之外。
“你怎麽又寫這些!大夫說你不能動怒,你……”明珍卉想要上前奪他手中的筆,卻被董子揚用手臂隔開。
“你就讓我寫吧!我整日窩在家中,若是不能宣洩出來,那指不定越發的難受!咳咳咳……”董子揚捂住心口,臉漲得通紅。
明珍卉捂住嘴,眼淚從眼眶了緩緩滾落,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與幾個月前大相徑庭,她還記得她嫁給他的時候,他雖然面容有些消瘦,卻一身的溫潤之氣,哪怕她不是他心中想要的那個人,他也對她慢聲細語格外體貼。
然而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書院因為志向不同釀成了一場大禍,丈夫也因此被人打成重傷,很長一段時間沒發再去書院,跟着朝堂上風雲變幻,就連董家一個商家後宅的女人們都知曉宣王已經多日沒法上朝,孔魏兩家幾乎一夜便握住了宣地的命門,武官紛紛敗落,就連秦将軍都被迫交上兵符回家休養。整個宣地一片混沌,而趙地依舊打得昏天黑地,寧地整日盯着宣地就連番邦外族都……
這是國将不國之兆啊……
“你寫這些又有什麽用,那些站在朝堂之上的文武官員尚不能扭轉乾坤,你不過一介學子,還想着王上能聽你的規勸麽?”明珍卉擦着淚,激動道。
“我一人不成,可是宣地有成百上前的學子,只要這些學子彙聚國都,那……”
“別說他們來不來得了國都,就算來的了,王上能聽見你們說話麽?恐怕當場你就要被抓去坐大牢!”明珍卉不顧形象,站在董子揚面前大喊道。
董子揚臉色鐵青道:“身為宣地學子,我們在書院學的什麽?學的是忠君報國,學的是為求真理不畏生死!若是再這麽下去,宣地沒了……百姓何辜蒼生何辜!”
“那你爹娘呢?那董家呢!”明珍卉頓了頓,小聲道:“那我呢?”
“咳咳咳……”董子揚被噎了一下,劇烈的咳嗽起來,他閉上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筆,筆上的墨汁染壞了宣紙的一角。
若是他孤身一人,若是他心智堅定,他就應該與他的同窗們一樣與同舟書院的老師們一樣,共同走出家門求見宣王,将他們所寫的勸谏書昭告天下!而不是像個快死的廢物一般躺在家裏,每日寫上無數的勸谏書都只能被火盆裏的炭火吞個精光。
文人如竹,堅韌剛勁,寧折不彎。
“只要你好起來,你想要如何便如何……好不好?”明珍卉見他咳得厲害,便攙着他坐到一旁,輕輕給她拍着背。
董子揚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咽喉處的瘙癢以及肺部的疼痛,他看着明珍卉那張滿是淚痕的臉,心裏泛出微微酸澀和內疚,同時似乎也能通過她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
秦蛟已經被奪了兵權,不知道她可好?可有為了她的丈夫擔心害怕?可有背地裏暗自垂淚?也好……她不嫁給他是對的,否則她只是個窩在後院裏被主母壓一頭的小妾,還是給他這個病秧子做妾。
明珍卉擡頭就見董子揚盯着自己發愣,心裏揪揪的發痛,當初她還以為他是在看她,可時間久了她也明白了,丈夫這是通過她想要看到九娘,哪怕丈夫娶了她,婚後對她也很好,但他從未有一刻忘記過九娘,只是他從未再提起罷了。
說她現在後悔不後悔已經不重要了,丈夫後院幹淨,除了婆母給的兩房小妾外,丈夫并未新納,平日裏也幾乎不去小妾的房裏。她曾經也暗自欣喜過丈夫對她的寵愛,而如今她卻明白,只要不是那個人,是誰都已經無所謂了,他對她正如當初所說的,就算不愛也不會辜負。她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慢慢明白了母親的意思,若是不能讓男人愛,就只能讓男人敬,她剩下的也只有這些了。
有時候躺在床上的時候她也想,若是當初她沒有強行從明月香手裏将董子揚搶走,那現在又會怎樣呢?是遇到一個願意對她付出真心的男人,還是如現在這般,保有做正妻的體面卻永遠走不進丈夫的心。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畢竟秦蛟只有一個,她也不是個會有那樣運氣的女人,董子揚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
“你真是夠讓人操心的了,九姐還送了一些藥材過來,如果不是這世道不好,還想請個宮裏的醫者過來。你啊,就別折騰了好麽?”明珍卉替他揉着胸口勸道。
“九娘她送藥材過來了?”
果然,董子揚原本灰暗的雙眸亮了起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在她提及明月香的時候他的表情是那麽的專注,還帶着一點點的竊喜,完全就是個情窦初開的少年郎。
“是啊,上次她問了一次,我就派人和她說了,她到是費心了。”
興許原先的她會吃醋會難過,甚至想要撒潑,可是如今的她只希望他能燃起求生的意志,哪怕這樣的意志是明月香給的。她已經不在乎了,他愛着誰,念着誰,都不重要!她只想要他好好的活着。
“下次這些事兒別和她說了,她的境況也不大好。”董子揚眼中帶着笑,咳嗽也沒那麽劇烈了。
“你好好養好身子,我們就不擔心了!”明珍卉将眼淚眨回去,故意賭氣的說道:“你就不能讓咱們別操心麽!”
“好好好!”董子揚拍着明珍卉的手背道。
明珍卉難得扯出一絲笑,卻在董子揚的下一句話裏凝注了。
“她還好麽?”
“好着呢,你放心,能吃能玩,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你難道不知道?”明珍卉背過身擦掉眼淚,卻只字不提秦将軍,心酸的恨不得奪門而出。
“可不是麽?她小時候就這樣……”董子揚躺在床上,喃喃的說道。
明月香并不知道有人在想念她,她此時正坐在馬車上靠着秦蛟,聽他說着在戰場上的事情以及成為将軍被何公公認出來的事情。
“有一次,我們到了一個村落,發現裏面的人都跑光了。我們又沒有吃的,覺着恨不得連地上的沙土都填進嘴裏,我那會兒都以為自己要餓死了,誰知道咱們隊裏有個小六子,個子小小運氣特別好,他就是到人家院子裏轉了一圈,就摔進一個地窖,地窖裏藏了好些已經幹了的苞米,我們就将那些苞米用水煮了,也不管爛不爛,連咬帶吞……那滋味……”
“還有一次,兩軍都對壘了,誰知道半道上寧地居然收兵了,你知道為什麽麽?原來是他們的将領吃壞了肚子,他不好意思說就往回跑,他手下的兵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也跟着他往回跑……”
明月香窩在他懷裏咯咯笑着,如今聽着雖然覺着有趣,那是因為秦蛟現在安然無恙的陪在他身邊,可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他又遭受了多少痛苦與危險?更何況這些事情應該在他的經歷中根本算不上什麽,那些慘烈的,命懸一線的,甚至令人哭泣的他通通一字未提。他應該是不想讓她對于出征産生恐慌吧,畢竟他終歸有一天會重新披挂上盔甲走上屬于他的戰場。
心疼的厲害,卻什麽都不能說,明月香靠在他心髒的地方,聽着那胸膛裏不停跳躍的節奏,那是活生生的帶着溫暖的秦蛟,他還在她的身邊。
何公公的府邸就在宮外不遠,馬車是直接從正門進入,到了二進才停了下來,明月香由秦蛟扶着從馬車上下來,剛一下車院子裏的管家就跑了過來,見着秦蛟格外親切道:“将軍,夫人,安好。将軍可有一陣子沒來了。”
秦蛟見他原本自然繃緊的表情微微放松道:“何管家。”
“哎哎!将軍趕緊裏邊兒請。”何管家邊在前頭帶路,邊說道:“我家老爺最近都不大好,吃不下睡不好。說起來也是遭罪都這把年紀了……唉!”
明月香也不說話,就跟在秦蛟身邊往裏頭走,院子很大,回廊也多,不過路上聽着何管事介紹院子裏的景致以及曾經關于這些景致的傳說,也別有趣味。
何公公住在正房,據說這個院子裏幾乎沒有女人,不是年老的太監,就是外頭買來的家奴,到不像當初明月香差點被嫁給何公公時聽到的那些傳言。
“一會兒,麻煩将軍多勸勸,畢竟伺候那麽長時間了,這……哎……心裏總有過不去的坎。”何管事說完就将兩人讓了進去。
屋裏熏着香,有個小太監模樣的少年正端着藥坐在床邊,似乎在苦口婆心的勸着。明月香看不大真切,可也知道何公公是趴在床上,應該被宣王打的不輕。
“将軍您可來了!”少年還帶着童音,一見秦蛟就跟見着救世主似的,他端着藥走過來苦笑道:“公公怎麽都不肯喝,您瞧……”
秦蛟一把拿過藥碗走過去,什麽多話都沒有,直接将碗送到何公公臉旁邊道:“喝!”
何公公居然連脾氣都沒有,直接拿了碗過來喝了下來。
明月香暗暗咂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小太監見狀歡天喜地,取了碗就出去了,還給三人關好了門。
“你怎麽過來了?也不怕給人家看見。”何公公的聲音并不怎麽尖銳,到有些醇厚,與明月香見過的太監不太一樣。
秦蛟只道:“無妨。”
何公公側過頭,見着明月香站在不遠處并沒有過來的意思,他便細細打量一番,終于明白為什麽當初下頭的人想要将這個女子送與自己了,也終于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麽非要娶這個商家女,實在是模樣過于惑人。
秦蛟見何公公看了幾眼明月香,心中頓生不滿,他一伸手,明月香就老老實實站在他身側任由他拉着。
“這是內人。”秦蛟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
何公公若不是趴在床上不能動,都恨不得跳起來給這小子一下子。他可是他爹!有公公瞧中兒媳婦的麽?更何況他什麽情況兒子會不知道?連這個醋都吃,那有本事就放在家裏別帶出來!
明月香見兩人關系沒說透,便也行了一禮道:“見過何公公。”
何公公白了秦蛟一眼,再見明月香豔而不俗,到比那些商家女看着舒服多了,心中又不免自傲,到底是自己的種找得女人也這般出衆,想那宣王自诩擁得天下美人,到不想就這眼皮子底下的尤物也沒劃拉到他自己碗裏。如此想,前陣子挨板子受的鳥氣也消去了大半。
只是,若是喊他一聲爹,那就更好了。
“宮中,可有大事發生?”秦蛟一見何公公半點頹像都沒有,就知道自家老爹必然是一心想出宮門,也就是說如今的情況已經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何公公看了兒子一眼,又見明月香低頭假裝不存在,心中暗嘆,當真是兒大不由爹,這麽快就把爹給賣了。
“王上,怕是不能換轉。”
宣王到不是真傻沒發覺,而是那孔氏女用毒太刁鑽,就連他這老玩鷹的主兒都被鷹啄了眼,所以等到宣王發現自己身中瘾毒之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就算殺了那女子也得不到解藥,更何況這瘾越來越大,宣王又吃不得苦,自然只能留着這女子,順藤摸瓜想要找到解決的辦法。
只可惜,哪怕他與宣王都知道這是孔家下得套,宣王的神智也已經開始不清楚了,他若再想救宣王也已經沒希望了,所以他幹脆先一步因為勸谏被打成重傷脫離宮門,接下來蟄伏在家,就是為了在等一個機會,等他可以東山再起的機會。
明月香看了眼秦蛟,看來宣王真的是只能等死了,不然他身邊這位老奸巨猾的老太監也不會離他而去。
“王上膝下成年的……只有一子。”秦蛟說的是公子瑞,也就是舒家依靠的那位王子。
誰都知道,若是宣王出事,公子瑞便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可何公公卻搖搖頭道:“此子不堪大任。”
明月香滿眼疑惑,可秦蛟卻像是恍然,随即點點頭道:“我記下了。”
“交上兵符是好事,你沒有背景也沒有家族,對他們來說反而是枚好棋子。”何公公動了動身子,痛得龇牙咧嘴,然後接着道:“神仙打架,咱們凡人就躲得遠點,左右咱們也不是宣地人……”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何公公飛速看了眼明月香,見她沒有一絲異樣,便又在心裏狠狠的罵了兒子一頓。
秦蛟面無表情,明月香卻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秦蛟居然不是宣地人?那他是哪裏人?又為什麽會流落在十全村?再說何公公那簡直全身都是謎,本事也瞧得出來,也不知道他與孔家或是旁的什麽人達成了私下的協議,否則像他這種宣王身邊貼身的大太監怎麽可能就挨一頓板子就全身而退了?再怎麽說也要囚禁宮中吧?
“再看一段時間,宮裏任何人喚你,你都不要進宮。如今宮裏就是龍潭虎穴,誰進誰出事兒!”何公公說到這裏有些悵然道:“留着命,到不如在戰場上厮殺。”
“是!”這一點秦蛟尤為贊同。
“行了行了,人我也看了,你們回去吧。”何公公不耐煩的揮揮手,卻還補了一句道:“早給老秦家留後。”
明月香再厚的臉皮也微微發燙,秦蛟到也鄭重其事的應下了。
秦蛟與明月香退了出來,何管家忙跟在一旁,原還想留兩人用飯卻被秦蛟拒絕了。
“你爹可真是厲害。”明月香坐在馬車上在秦蛟耳邊輕聲道。
秦蛟應了一聲,有些不情願的說道:“他确實有些本事。”
“你們不是宣地人?”明月香問的有些小心。
秦蛟摸了摸明月香的頭道:“他說,我們是趙地人……”
明月香不再問了,估計這又是一個故事。
馬車匆匆與另外一輛馬車臉對臉擦肩而過,另外一輛馬車裏坐着的姑娘掀開簾子迅速的看了一眼便放下了。
“那是……将軍府的馬車?”舒簡其實心裏已經篤定了。
“對,真是難得。”大丫頭在旁邊遲疑道,這種時候武官們不都是窩在家裏麽?
舒簡卻明白,這個方向應該是何公公的府邸,何公公對秦蛟有知遇之恩,曾經多有照顧,也難怪他來……到是位重情重義的。
對妻子專情,對朋友俠義,對恩人忠義……當真是世上難得的好男兒。
舒家的馬車進了自家的大門,舒簡還在回想上一次見到秦蛟時的摸樣,她最近已經盡量不去想秦蛟了,可一旦聽到武官,聽到明家她就忍不住想要一遍遍回憶他們曾經相逢的經過,以及一遍遍淡淡的後悔。
有一種情,就是愛上了旁人相愛的滋味。
“四娘回來了?趕緊的,太太等着呢。”舒簡的母親走了過來,一把拉着她就往裏頭走。
進了門,舒簡有些晃眼,正對面坐着自家的老太太,祖母坐在老太太身邊正說着什麽,眉眼都是笑。旁邊是自己的祖父以及年輕的叔祖父,再往下是自己的父親還有叔叔們。祖父與叔祖父差了10多歲,叔祖父的長子才剛剛開蒙。
“咱們家這稱呼也該改改了,你都是有孫女的人了,還太太,太太的叫,多不好。”老太太握住長媳的手笑道。
舒太太心裏暗罵這老太太這麽多年把着舒府,如今到是好說話了,可嘴上卻只能道:“母親還年輕呢,咱們不急。”
“哎,急,怎麽不急,等着咱們家起來了,到讓人家看了笑話。”老太太說完沖着屋裏人說道:“往後老大家的就是老太太了,大奶奶就是太太,等着年哥兒娶了媳婦,那又有大奶奶了!”
衆人又是笑,連忙上前行禮道:“老祖宗說的是。”
老祖宗笑得見牙不見眼。
舒簡越發的感到奇怪,老太太不是說非要等着大哥成親才換稱呼麽?怎麽這會兒……
“來來來!”老祖宗忽然對着她道。
舒簡忙過去坐在老祖宗跟前,說來老祖宗也是真疼她,再加上家裏沒有女孩,所以她到跟着兄長們排序了。
“往後啊,可得好好的,咱們家的姑娘到哪裏都不差。”老祖宗摸着舒簡的手說道。
舒簡聽得一頭霧水,到是她母親走過來提醒道:“看把老祖宗高興的,這事兒還沒與四娘說呢。”
“哎哎,看我這老婆子果然是老了!”老祖宗掩着口笑道:“公子府上來了消息,說要納你進府。”
舒簡只覺着晴天霹靂,整個人晃了三晃,她原想着能拖就拖,到沒想到……
“看把這孩子高興的。”新任舒老太太走過去扶住舒簡,偷偷掐了她一把。
胳膊一疼,舒簡回過神來,強笑着說道:“這……這消息太突然了,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就站起身給屋裏人行了一禮,帶着丫頭幾乎是落荒而逃。
“這孩子是害羞了!”舒老太太掩着帕子笑了起來,屋裏人都跟着笑了。
可不就是高興麽?宣王眼瞅着就不行了,那唯一可以繼承王位的不就只有公子瑞一個人了麽?只要舒簡入了公子瑞的後院,那麽将來不是夫人那也是貴人啊,這舒家眼瞅着就要一步登天啦!
☆、68|61 4.7|發
天氣漸漸開始變得炎熱,明月香也給秦蛟置辦了不少夏季的衣服,如今将軍府裏已經沒有原先那麽多奴仆了,所以五進的院子明月香就讓人鎖了兩進,只留下三進來也好分配人手,到也沒覺着比往常差,至于那些世家女們暗地裏的嘲笑,明月香反正也聽不見。
秦蛟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不怎麽上朝了,一個是受到排擠,第二個也怕染上一身騷。明青宛後來又跑來兩次,甚至私下托明悅蓉勸說明月香,明悅蓉表面應下,可暗地裏還是傳信給了明月香,于是這事情就這麽僵持着,也沒說與孔家交惡,但也不親密。到是魏家,不知道是心虛還是防備,三番四次想要請明月香去魏府,可都被秦蛟拒絕了,自然面子也不大好看。
“呂管事現在就在後院裏養養花種種草,他兒子是個殘廢,平日裏也都待在家裏。”蔡嬷嬷站在明月香後頭說道。
明月香讓暖語将她的首飾匣子都打開滿滿的放在大桌上,金銀玉石一樣不缺,看着人眼花缭亂,心跳加快。
“這幾大管事,可就只有他一個了。”明月香選了些她不可能再戴的放在一個盒子,又選了些不大值錢的放在一個盒子裏,玩得很有興致。
當初內外兩個大管事,一個呂總管,一個谷嬷嬷,谷嬷嬷因着潘傳宗的關系已經被帶回少府了,二等管事潘傳宗死的已經不能再死了,齊氏和她男人林掌櫃的因為魏依貞的事情現在也不知道活着沒有,如今完全沒有牽扯的就只有呂總管,不過現在他只是個看花的小管事。外院的總管給錦鯉擔任了。
“呂管事可是有問題?”別管蔡嬷嬷草木皆兵,這府裏的下人們各有心思誰知道哪天給主子拖了後腿。
“先看着吧。”左右府裏的人已經經過這麽多個月換的差不多了。
蔡嬷嬷自然不好繼續說這個話題,轉而道:“董府上十姑奶奶送了小心,說是十姑爺病情好多了,想請夫人過陣子去府上坐坐。”
明月香心裏一通煩躁,可終究化成一聲嘆息,她那個為了愛情不屈不撓的十妹妹,終究還是為了這個男人壓彎了腰。可是能怪誰呢?怪自己怪十妹妹還是該怪那個求而不得只剩下半條命的男人?
之前明珍卉想借暖語過去與董子揚說說話,她就有所感覺了,後來聽說她還自己掏腰包假裝是将軍府送過去的,心裏就更惡心了,可她也确實不想看着董子揚去死,便也這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去了。
“告訴她,我身子最近不太好,你拿些藥材給他們送過去吧。”不忍歸不忍,但明月香不能過了那條線,不然她自己膈應也怕董子揚多想,再說她家阿蛟知道了,指不定怎麽生氣呢。
正說着話,外頭雷鳴電閃,大風刮過,原本就沒有太陽的天氣越發陰暗,白日幾乎剎那就變成了傍晚。還沒等明月香回過神,窗臺就響起噼裏啪啦的雨滴砸落的聲響。
“哎喲,這天兒怎麽說下就下呢!”蔡嬷嬷說着過去将窗戶掩了起來。
明月香聽着窗外的狂風暴雨,忍不住皺起眉頭道:“讓錦鯉去門口等着,指不定一會兒将軍就要回來了。”
因着秦府離着江河的住宅不遠,秦蛟就沒騎馬也沒坐車,他從屋裏出來拒絕了江河的挽留,一點兒沒在意地面的雨水已經彙成了小溪,他打開傘邁步而出,一步步堅定的走在風雨裏,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離着将軍府還有一段路,一個女子拿着傘就這麽孤零零的站在屋檐下,雙眼迷茫,雨水順着傘滑落在她的腳邊,打濕了她的鞋襪她也不自知,大風将雨水推在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