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身,卻看見了讓她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
不是平凡女子所能承載的男子,或許終有一日,你會為他受傷,為他哭泣,你想過麽?......你留在他他的身邊快樂嗎?你就沒有想過或許另一個人也可以許給你一生一世的守護。”
“王爺,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守着他不是為了富貴榮華,我在意的是他那顆心罷了。王爺,或許你不相信,你擁有的這些,在你是再平凡不過,在他卻是求之不得。”林藝萱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神變得迷蒙,嘆息般道:“他那樣的人..….”這幾個字在她的唇齒間輾轉,似有無盡甜蜜,又似乎染着淺淺的輕愁,女人便息着不再出聲。
衛景雲卻誤以為她是對衛卓雲心懷忌憚,不敢擅作決斷。他這個三哥他自然是知道的,他年紀輕輕就西破強莽、南服蠻人,揚威北濰,顯名于諸弟兄間,建立了不少功績,實在是個顯赫的人物。能面對他的威嚴而無懼的人本就少有,但他并不怕他。看着女子欲言又止的樣子,衛景雲心下陡然生出希望:“只要你願意,此後,就由我來守護你,哪怕因此要與衛卓雲決裂。”頓了頓,他堅定地續道:“我并不怕他!”
可女子口中說出的話卻是:“他那樣的人....其實很叫人心疼......”
衛景雲身子一抖,似乎連一顆心都抖落在地摔成碎片。
每每說起衛卓雲時,盡管林藝萱努力用一種平淡無波的語氣,他卻總能看見她眼底的柔情,那是一個女子對心上人的思念和情意。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這樣刻意的雲淡風輕,恰恰是他衛景雲的深淵寒潭。
彼時,她心底的整個世界必是溫暖如春,而他衛景雲卻仿佛帶着寂寥單薄的立于寒風中。這一刻,他知道,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是久遠的未來,這樣的她,這樣的情愛,他無可親近、無法取代。
“王爺,你與我相識既晚,往來也稀,最親近的不過山上修養這幾日,便是錯過我,你也無甚遺憾。今後,你必會遇見更好的人,她會為你驕傲,為你守候。”林藝萱是真心祝福他的。
衛景雲輕輕喟嘆:“一個人的情感是以時間來計算的嗎?”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對于自己他終究還未死心嗎?她很感激這個默默為她付出的男子,可她不能給他虛無的期待。她咬咬唇,沉吟着說道:“從第一次相遇,你就真誠待我,前日我聽易神醫說我那幾日服下的藥是用你的血做的藥引子,你為救我性命,傾盡所有,我記得、我感激、我也慚愧。”話已至此,藝萱鼓勵自己狠着心将他的僥幸之心盡數泯滅,她說:“我的身體裏,有着你的血,恕我僭越,呼你一聲景雲大哥,我心裏永遠敬你重你,一如我的親人。景雲大哥,再生之恩,至死不忘!”
這份情似債,她注定無法償還!
她竟然這樣回答他 ,她是這樣看他的嗎?
衛景雲面上未看出什麽,心底卻悄悄嘆了口氣。
一切言盡于此,再說下去就有強人所難的嫌疑。他竭力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囑咐她靜心休養,神色讪讪地起身離去。
剛邁出兩步,衛景雲忽然瞥見山石後一片玄色衣角,他心裏一動,忽然駐足問道:“你...是可憐衛卓雲嗎?”
此話一出,那隐在枝葉後的玄色身影輕輕一晃,下意識地攥緊拳頭。
紗幔內,藝萱幽幽的聲音傳來:“他從來不是要人可憐的人,他也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他要的不過是一顆真心、一個伴侶、一句諾言、一生守護.....”
她待他果然不同。
此時此刻,衛景雲真心承認自己的确敗了,在情愛這條路上,他遲到了一步就是遲到了永遠。
她才好轉,一口氣講了這許多話,體力早已不支。
衛景雲走後,她虛弱地伏在池中大石山喘息,松蘿送了參湯進來喂她。
衛卓雲站在藥泉外,将他們的對話系數聽取。他今日才知,這女人将自己看得這樣通透,他有些欣喜、有些安慰,有些感動,這女子到底是懂他的。
衛景雲目不斜視地走過他的身邊,錯身而過的一瞬,他對他說了一句:“她...一直在等你。”
衛卓雲一怔,微微蹙起眉頭,目送衛景雲去遠,他掀起紗幔一角,躬身而入。
林藝萱浸泡在藥泉裏,方才太過勞神,此刻昏昏欲睡,她趴靠在池子邊緣一方突起的岩石上。恍惚間,她聽見有人涉水而來。她竭力張開眼,霧氣蒸騰間模糊的身影漸漸走近、漸漸清晰.....那清冷的眉眼正是她日夜懸心的人。
“我....是在夢裏嗎?卓雲?看見這樣的你真好!”
身影近前,俯身向她,溫柔地問:“你的夢裏有我?
那樣溫存的語氣,該是夢裏才得見吧!
藝萱滿心歡愉地淺淺一笑,唇角梨渦醉人:“今日這夢,真是奇妙...”
衛卓雲看着女人昔日如花的嬌顏憔悴消損,他心痛地知道自己給她的苦難竟深重至此!
女人的眼波漸漸清晰,目光與他的在空中交彙。她漸漸意識到眼前這張面孔不再是幻影,她下意識地擡起手,看着倒映在他瞳仁裏的自己,眼圈頃刻間就紅了。
仿佛有半生,她不曾看見他了。
她的委屈、她的疼痛、她的期盼、她的思念、她的心酸......在此刻無限放大,一霎翻湧上來堵塞在她的心口。她為他遭了那麽多罪,她可以恣意哭鬧、任性撒嬌,她可以指責質問、不依不饒。可她只是哽咽着喊出他的名字:“衛、卓、雲?”
男人蹙着眉,眼中帶着愧疚、帶着自責、帶着無盡的憐愛和感傷将她揉進懷裏。他多想把全天下好聽的話、安慰的話、溫存的話、道歉的話都講給她聽,可摟住她時,他只嘶啞地講出一句:“我來了...藝萱...我來晚了......對不起!”
松蘿老于世故,焉能不知來者是誰,她收拾起藥碗,默默避出紗幔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 走過路過的親們,故事看到這裏,其實很希望你們發表一二意見或是建議, 沉默是金不假,可是我也很期待聽見你們的的聲音。
☆、三十
山中歲月,安靜寂寥。
那一夜的簫聲聽着不若平日清晰,似乎從極遠之處傳來,在朦胧夜色裏若有若無地拂過。
房中的紗帳早已垂下,紅燭投影,映出一床的情意缱绻。
衛卓雲擁着林藝萱躺在床上,他一手枕在她腦後,一手緊握着她的左掌,十指緊扣時,彼此都能感到一種奇異的依戀。
藝萱每次擡眼總能找到衛卓雲的眼睛,他似乎一直都在守望着她,深邃的眼睛裏一直那樣全心全意地印着她一個人,似乎随時都準備着給她安慰和溫情。
這是藝萱默默期盼過的情景。外表再冷淡自持,她畢竟只是個女子,在最痛苦、最難過的時候,她心裏也曾渴求着他的溫情。可是今夜,當身邊伴着自己最渴求的人,伴着期待已久的溫情,藝萱卻睡得極不安寧,每每合眼片刻,她總會莫名地驚醒,雙眼急切地找尋他的所在。
每次只有她的眼睛對上他的,她才能安靜下來。
看着她這驚弓之鳥般的模樣,衛卓雲很心疼,他知道她是在擔心,她害怕自己再睜眼時找不到他。
衛卓雲騰出手來輕輕拍着她的肩,安撫的語氣堅定而溫柔:“我在,一直都在,你安心的睡吧!”
如此數次後,藝萱終于安下心來漸漸入眠。
衛卓雲上山那夜,衛景雲獨自坐在後山吹簫,曲子吹到一半,他就打住了。《遙夜慕卿》這曲子是為她而作,為她而奏,可是她的心上人來了,他便沒有了陪伴她的權力和必要,今夜的簫聲,安撫的該是他自己吧?
衛景雲摸過酒壺仰着脖子大口灌下,冰涼的烈酒随着喉嚨一路下滑,最後在腹中燃燒出烈焰的滋味。
喝到第二壺時,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沉穩而舒緩的步調。
衛卓雲在他身後不遠處坐下,自他腳邊摸過一壺酒,拍開泥封仰頭就喝,無言飲罷,他又靜默了一會,起身離去前他遠遠丢給他一件東西。
衛景雲淩空接住,卻是他那日故意棄在路上的那枚荷包。看着這枚荷包,想着前事種種,他覺得百感交集。
衛卓雲的身影已經隐沒,聲音卻遠遠傳來:“老四,我欠你一條性命!”
衛景雲一怔,沒有轉頭自顧将手裏的酒壺一飲而盡。當他伸手去摸第三壺酒時,神醫易沢出現在他面前,他故作深沉地盯住他:“這兩日你對這洞簫情有獨鐘?是想錘煉吹簫的技藝嗎?卻可憐我的耳朵被這些咿咿呀呀的調子傷的幾乎失聰!”
衛景雲笑道:“蕭你聽夠了?嗯……我倒是許久沒有嘗試過吹埙了。”
想到哪愈加幽咽凄慘的埙聲,易沢當機立斷地截住話頭:“你還是繼續錘煉你的吹簫技藝吧。我的耳朵雖然幾乎失聰,不過聽着聽着也就習慣了。”默默喝了一口酒,易沢忽然揶揄道:“怎麽?你做了這許多,人家只露個面,你就一敗塗地了?”
衛景雲苦笑:“你其實也知道,我一直就沒贏過。”
易沢看着散落一地的酒瓶,咂咂嘴道:“真真可惜了我這許多美酒,竟被你拿來澆愁了”。神醫易沢除了醉心醫術,還有一個自稱情趣高雅的愛好就是藏酒。他後院的地窖裏不乏幾十年的竹葉青,女兒紅,可惜此君素來量淺,一壺下肚便會醉眼迷蒙,約會周公。
衛景雲淡淡一笑:“小氣什麽,改日你去我府上,看上什麽盡管取來就是。”他反手将一瓶杏花釀丢給易沢:“來,就着這大好山河,清風明月陪我飲上一壺。”
易沢挨着他坐下,兩人執壺對飲,一壺将盡時易沢已顯出醉意,他一邊撫摸着酒壺一面自言自語:“這世上的情呢,初始是糖,誘人,後來是酒,醉人,最後卻是無藥可救的毒!害人!”
衛景雲笑道:“我以為你只會采藥、煉藥、治病救人,原來你也有這般詩意情懷。”
易沢不屑地道:“誰不曾年輕過,想當年我易某人也是翩翩佳公子,也曾讓無數紅顏為之傾倒。”這位昔日的佳公子咳出一口濃痰,續道:“你是不曉得,當年有多少美貌女子為了一睹我的風采,不惜裝病來我的醫廬就診,就像那個叫李什麽的姑娘,當年可是親口說過非我不嫁呢!”
衛景雲故作驚奇地道:“原來尊兄當年也是桃花千頃?怎地如今卻一朵也沒撈到?”
易某人揉揉鼻子,哼道:“小子,你豈知我眼界之高,一般庸脂俗粉能入我眼?”
衛景雲笑問:“那個非你不嫁的李姑娘呢?”
易沢凝神想了一想:“她啊?她雖非我不嫁,我卻沒這個心思,後來她自然是思之不得,凄然終身喽。”
衛景雲但笑不語。
易沢初時還在數落:“可惜我珍藏十載的竹葉青...可惜我得來不易的劉伶醉....可惜我高價購回的茅臺醇....可惜...”,可惜第二壺還未飲盡,這位曾經的翩翩佳公子就沒甚形象地靠着衛景雲的後背昏昏睡去。
衛景雲苦笑一聲:“你來陪我遣懷,自己卻先入夢鄉了,實在沒甚義氣。”
月影西斜,衛景雲默默喝幹手裏的第四壺酒。他的目光停駐在手心的荷包上,往事一點點浮現;也許從頭到尾他所做的不過是希望自己喜歡的女子更快樂一點。如今她的心上人來了,是該将她親手送還的時候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可惜她已經不是他能留戀的人,也許過了今夜他連再見她的權利也沒有吧?也許名叫林藝萱的這個女子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意義,就是留下供他慰藉的回憶而已!
次日,林藝萱從藥泉出來後,就在房中等候易沢為她施針。
易沢打開帶來的布包,一排銀針在日光中閃着冷厲的光。
藝萱看着那些寸餘長的銀針,還未開始,她已經抖作一團,身子本能的靠緊衛卓雲。也許此前,她還能刻意扮作堅強,但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知不覺就會流露出自己最軟弱的樣子。
易沢輕嘆口氣:“莫怕...我會速戰速決。”
看他伸手來掀藝萱的衣裳,衛卓雲伸手擋住,現出極度不快之色:“你每日都是這樣?”
易沢見他一副打破醋缸的摸樣,忙作出十二萬分的正義凜然,肅容道:“醫者父母心,在醫者面前不分男女老幼皆一視同仁。”
衛卓雲瞧着這個略微年輕的‘醫者父母’不快之色愈甚:“你不是神醫嗎?沒有其他辦法可用?”
易沢竭力繃着滿臉的正經,道:“施針退毒,唯有此法,”之後又十二萬分威嚴地強調:“在醫者眼中,只有病人,沒有男女之分。”
衛卓雲冷哼一聲,仍不放手。藝萱自他懷裏擡起頭來,輕聲道:“卓雲,讓易神醫施針吧,我受些皮肉之苦就能複原,你不希望嗎?”
衛卓雲遲疑了一下,勉強讓開手,看着易沢撩起藝萱背上的衣裳時,他的臉色黑的比鍋底有過之無不及。
易沢神醫的架子端得十足,一副目不旁視、心無旁骛的認真摸樣開始施針,但見他枯瘦的手指夾着銀針,手腕一抖如同落葉飛花一般,手法精确熟練,快速紮在穴位上。
肩井穴、陶道穴、肺腧穴、心腧穴、魄戶穴、神堂穴、督俞穴、膈俞穴、......,這些都是人體上最疼的穴位,每紮一針,藝萱都要顫抖許久,十根銀針紮完,她虛弱得直抽氣,即使那樣,她也必須忍受。
藝萱用力攥緊衛卓雲的手臂,緊緊咬着牙,慘白的臉上冷汗涔涔。
衛卓雲知道她怕疼、可是這樣的疼痛她不知道已經承受過多久,也不知道今後還要忍耐多久,他能做的就是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那一刻,衛卓雲恨極了自己,若是能以身相替,以命相抵,他一定義無反顧,看着她疼,他比她更疼。
看着女人她驚懼的眼神、顫抖的指尖、慘白的臉龐、汗濕的長發,隐忍的口申口今.....
他想起湖心島那夜,他對她的掠奪和傷害,那時的她該比此刻痛苦百倍吧?這些就是他許給她的幸福和愛情嗎?
這樣的苦楚和傷痛,就算是個男子也元氣大傷難以承受吧!慘白羸弱的她卻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對他說:”我還好——“只是那虛弱的笑沒能維持多久就被痛苦扭曲了。
一種心被抽空的壓抑讓衛卓雲備受煎熬。他突然把頭埋在她的肩上,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兩滴溫熱的淚珠滑落在藝萱的脖子上。
藝萱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這個一貫清冷自持、冷漠內斂的男子居然就這樣哭倒在她肩上。面對他這樣的示弱藝萱又慌又急,她沒料到衛卓雲的哀痛是如此深切,如此沉重,難以卸放。一時間她都不知該怎樣安撫慰他才好。他無聲而壓抑的哭泣,仿佛鈍刀一寸寸割在她的心,比之身上的銀針更叫她疼痛。她勉力握住他的手,抖着嗓子喚他:“卓雲,你知道的...我就是要你欠我,要你欠我一個你一生都還不了的債,你就會對我死心塌地的好,對不對?對不對?卓雲?......”
她為他遭受的那些人間煉獄般的磨難,她卻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
許久許久之後,衛卓雲的唇顫抖着落在她握住他的手上,他的聲音黯啞無力:“藝萱...是上蒼在責罰我,卻要你來承受...藝萱...我只求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一
每次施針後,藝萱總會力竭的睡去。
畢竟要熬過那些疼痛,是件很辛苦也很費神的事情。
易沢的銀針還來不及收拾好,已被衛卓雲冷着臉請出去。易神醫一句罵人的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他看着衛卓雲冷凝的臉色,犀利的眼神,心裏悄悄地抖了一抖。于是轉念安慰自己,我一介清高的醫者不值得和你一介粗魯武夫動手,他一咬牙又硬生生的把那句醞釀已久的髒話逼了回去。
易沢悻悻的走到門口,賭氣門也不關,揚長而去。
屋子裏只剩下他二人後,衛卓雲的神色漸漸溫和下來。他坐在床沿上握着林藝萱的手,女人虛弱地看着他:“易神醫怎麽了?”
衛卓雲面不改色的撒謊:“他也累了,大概急着回去休息吧!不必管他,你先養養神。”
藝萱“哦”了一聲,到底扛不住倦意,歪着頭漸漸睡去。
衛卓雲見她呼吸漸漸綿長,确定她已睡熟。他站起來把她的手藏進被子裏再輕輕替她掖好被角,悄無聲息地合上門出去。
方才妒性作祟,趕走了易沢,此刻心裏順暢了他才想起自己須得找易沢仔細問問林藝萱的病況,若是已無大礙,他打算及早将她帶回自己的府邸将養。
剛走到易沢藥房門邊,衛卓雲就聽見衛景雲在問:“不是說已無大礙麽?怎麽現在又說這樣的話?”
易沢道:“我怎麽知道她染的是那種毒,火龍膽的毒性我雖能用藥壓制一時,若想保她永久安寧還得費些功夫。”
衛景雲笑道:“神醫何必戲弄我,以你的醫術,還救不回一個女子?難道神醫是想我跪下來求你不成?”
易沢正色道:“誰同你玩笑了,你不知道,要想完全祛除她體內的餘毒,還需我煉制一味丹藥,而要煉制這味藥,首要的就是雪嶺上的雪蓮花和寒潭深處的蛟魚鱗片.....”
易沢對坐的衛景雲還未開口,衛卓雲已施施然走進去,接口道:“好,我即刻動身,保證在三日內尋回。”只要藝萱能好起來,要他剜肉成藥、挖心為羹他都別無二話,何況只是受些勞碌辛苦。
衛卓雲話剛出口,一旁的衛景雲已冷聲道:“你?罷了!她更需要的是你待在身旁吧?三哥,你已欠我一條性命,何妨再欠我一個人情!”
衛卓雲心知他所言有理,他也願意承他這個情。無論怎樣,自己的女人還是由自己親自照料更加妥當,他欠他的情可在日後回報,當下他便沒有再堅持。
衛景雲轉頭望着易沢,道:“從墨玉山到雪嶺至少要一日一夜,若是一切順利找到雪蓮花我就掉頭去寒潭,只是這寒潭的蛟魚卻不大好得手,你可有法子?”
易沢還在為被衛卓雲驅趕出門這件事介懷,當下他板着臉,嚴肅地道:“你這就是在請教高人的态度?我可是半點誠意也看不到啊!”
衛景雲笑嘻嘻地正想調侃他幾句,卻見他那個素來冷傲深沉的三哥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對着易沢做了個揖:“如何才能捉到蛟魚,還請神醫不吝賜教!”
易沢這人易記仇,更易心軟,他萬萬料不到方才還盛氣淩人的衛卓雲會突然恭敬如斯,一時居然噎住了。他看看一本正經求教的衛卓雲,再看看滿臉驚訝之色的衛景雲,半天才說出話來:“其實不難,我知道一個法子,你只需投些羊奶酒下去,蛟魚最喜歡這個味道,卻又最容易醉倒,只需等蛟魚醉的漂起來,不就手到擒來了!”
他才說完,就聽衛景雲調笑道:“敢情這蛟魚和你是一家子,也是見酒愛,一杯倒啊!”
易沢惱恨地盯住他:“你…你…你懂什麽!”
衛景雲也是見好就收,不再逗他。他站起身走向門外:“既然知道了這法門,我此去就有九成的把握了,好了,你們各安天命,無需為我擔心,三日後我必定回來複命。”
易沢急走兩步追上衛景雲,扭捏了一會,才赧顏一笑,叮囑道:“你去取蛟魚時,莫忘了順路帶些羊奶酒回來,我酒窖裏藏的幾年前就喝光了,數年未品,那味道倒是十分想念啊。”
衛景雲一走,易沢看着出雙入對的衛卓雲與林藝萱二人覺得自己都成了多餘的人,于是除了替林藝萱紮針、配藥,他索性日日帶着兩個藥童躲在後山采藥制藥,輕易不同他二人照面。
如此一來,整個墨玉山倒是成了衛卓雲與林藝萱二人的世界。相比衛卓雲的坦然受之,林藝萱十分過意不去。
這夜臨睡前,衛卓雲撫着林藝萱憂郁的眉眼,笑道:“真愁成這樣?眉間都擠出川字來了!”
林藝萱撥開他的手,把臉埋在他胸前:“欠下易神醫和景雲大哥的這些恩情,都不知道要怎麽償還才好了。”
衛卓雲摟緊她,不以為然地道:“這些是我的問題,輪不到你來操心,眼下,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藝萱,好起來!快一點好起來吧!”
溫柔的聲音入耳,藝萱突然覺得眼底隐約泛起淚意,她怕被他瞧見,下意識地将臉埋得更深,竭力忍耐住嗓音的顫抖,吐出一個字:“是。”
午夜,正與藝萱交頸而眠的衛卓雲突然聽見一聲極低極尖細的呼哨聲,他猛然醒轉,眼開一線卻眸光如電。
那是阿魯與他約定的聯絡方法。
阿魯如此時分出現,必是出了什麽十萬緊急的事情。
衛卓雲悄然起身細細掖好藝萱的被角,輕手輕腳出了門。他輕車熟路地穿過石陣,來到山門之外。
阿魯見到他俯身拜倒:“京中有變,主子速歸。”
衛卓雲眉目一緊,頓時滿面憂色。 “難道是龍隐山封禪有變?”
阿魯點頭:“正如主子所料,昨日,二皇子傳來訊息,陛下及其随行衛隊都已被圍困在龍隐山上。”
自從登基繼位為帝後,每三年一次,衛卓雲的父皇——翰文宗都會親自登上大正國的第一靈山——龍隐山行封禪之儀,一來彰顯自己受命于天的至尊地位,二來宣揚自己身為明君的豐功偉績。
歷次行封禪大典衛卓雲都會親率衛隊随行護駕,今年因狩獵場變故,他受了傷,元氣大損。加之又要處理善後事宜,抽身乏術。何況,他還懷了些私心,想要親自去尋回被衛景雲帶走的林藝萱。
今年代替他率領衛隊護駕的是二皇子衛庭雲。
禦駕前面一走,衛卓雲就不動聲色地潛出自己的府邸。今年的封禪,他料定是萬無一失的,畢竟趁着剿滅老七之亂,他也順手收拾了幾處隐患。偏偏就在他以為最穩妥的時候卻出了亂子。
“龍隐山上情形如何?”這是眼下衛卓雲最擔心的。
阿魯挺直脊背,詳細回報:“跟随聖駕上山的侍衛和宮女多半被擊殺。如今,聖駕已被圍困三日,大局因有二皇子壓着尚算穩定,但是人心惶惶,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因為攜帶的食物和飲水告罄,聽說昨日連拉禦駕的馬匹都殺了。屬下還聽說前夜有兩名宮女因饑渴難耐趁夜摸下山想找些吃的,卻被山下蹲守的人捉住當場斬殺,兩個宮女的頭顱高挂在出入必經的山道兩旁,山上的人都震懾的再不敢輕舉妄動!”
對于自己的父親,衛卓雲還是有所了解的,他在宮中雖然極盡奢華享受,外出封禪卻常常輕裝簡行,處處樸素。如此這般,不過是為了在天下百姓面前彰顯一代明君的賢德。
龍隐山上的情形,他也大致預計得到。山上除了他的父皇和少數的侍衛,多半是些從未經歷過大陣仗的嫔妃、宮女和內侍。三日無吃無喝的圍困,已足以令局面失控。
“阿魯,你起來回話。宮中局勢如何?”
阿魯拱手一禮,謝過自家主子,這才站起身,道:“太子前日深夜率領一千禁軍趕去相救,卻在半路上被衛淩雲殺了個措手不及。若非禁軍頭領見機行事,只怕太子不做刀下之鬼也早就成了籠中之鼈。”
太子衛承雲,衛卓雲也是知道的,他一向自視甚高,急功近利卻有勇無謀。在作威作福一途上他雖是個人才。領兵打仗,權謀計策上卻并無能力。只因他是長子,又是正室所出,母家父親是朝中兩朝元老,小有些許勢力,所以他得以僥幸登上太子之位。
可是随着自己弟弟們的成長壯大,且他們一個比一個出落得優秀,他太子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
他此次帶了人匆匆趕去,所起的作用不外乎是想給他父皇留下一個忠臣孝子的賢名。想要扭轉乾坤,他到底沒這個能力。
聽阿魯講到這裏,衛卓雲已猜出個大概:“莫非是老七的人做的?”
“正是庶人衛淩雲!原來他當日是詐死,後被其親信趁亂救出。”
衛淩雲當日事敗伏誅,已被今上貶為庶人。
阿魯的話一出口,衛卓雲的眉毛已擰在一處:“原來如此,我當日顧念兄弟情誼留他一個全屍,卻是我錯了!”
當日,隆興縣城攻破後,七皇子自知活命無望,當着他的面飲下毒酒,自我了斷,臨死前再三懇求留他一個全屍,衛卓雲并未細想就應允了,卻不料給他鑽了這樣的空子。只是眼下追悔莫及,他必須立刻想出對策。
他知道衛淩雲弑父的心是有的,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行此險招,畢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登上君位也将為人所不齒。不過在他這樣的重重逼迫之下,龍隐山上會生出怎樣的變數,實在難以預料。
衛卓雲很清楚的一點就是衛淩雲困住父皇的根本目的是針對自己。
當日是他衛卓雲察覺衛淩雲的野心,所以先發制人。設計令他失信于禦前,也是他設計殺害了朝臣謝淵,并将責任完全推在衛淩雲的身上,才引得皇帝震怒,發軍讨伐,将他的勢力連根拔起。
如今衛淩雲自知翻盤無望,也大概知道自己落到如此下場的始作俑者是誰,所以他要報複他,他想要在自己墜下地獄之前将衛卓雲一并拖下去。
衛卓雲蹙眉思索片刻,心裏已有了決斷,他解下腰間調動軍力的信物——虎符,遞給阿魯:“阿魯,你持此信物立刻下山傳我的令,讓梁鴻、徐海、盧振英三人率軍前往龍隐山,你們在上山必經的那個叫板寨的地方等我,最遲我明日下午就到。”
梁鴻、徐海、盧振英三人正是他手下一等一的得力幹将。
得了主子的準信,阿魯立刻持符下山奉命行事。
衛卓雲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輪,他出來的時候已經不短了,也不知道那女人是否仍睡得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二
月影西斜,衛卓雲浴着月色悄無聲息地回到林藝萱身邊。借着窗棂上照進來的月光看去,女人睡顏恬靜,呼吸綿長,一切安好,這讓他舒心許多。
如水月色下,衛卓雲長久的沉默着,目光閃爍不定。
他想起藝萱在臨睡前,枕在他的臂彎裏,目光那樣清澈、安寧,仿佛不入俗世般純淨,充滿信賴地望着他。當她聽見他準備帶她下山,帶她回府時,女人面上雖極力淡定,眼底卻滿滿的都是歡欣和幸福。
的确,他本是來帶她走的,可是眼下只怕是難以兌現了。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卻必須将她推開,只是這樣想想,他都覺得自己很殘忍、也很卑劣。
然而今次一去,他連自己是否還能全身而退都無法料定,他實在情非得已。
他這一生雖然只走過二十三載,但是身為帝王家的子嗣,他自小就比尋常人家的孩子經歷得多,也早熟得多。
明明身份是這樣的尊貴無匹,可是要在帝王之家生存,要獲得自己向往的權利和地位,他卻不得不在陰謀詭計中摸爬滾打,不得不處心積慮、步步為營。
就連與他向來同氣連枝的二皇子衛庭雲,他也不敢全然信任。畢竟在皇權面前誰又曉得份這情誼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這也許就是帝王家子嗣共同的悲哀———帝王之家從來不存在什麽真正的親情。
自古至今,為了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巅峰,多的是骨肉相殘、父子相争的慘劇。
根據阿魯的禀報,老七衛淩雲圍困龍隐山的做法已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命一搏,衛卓雲久經沙場自然知道此一戰必是萬般艱難,勝負難料。
明日,只要一離開墨玉山,迎接他的将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血雨腥風。自他執掌帥印之日起他就知道早晚會有戰死沙場的一日,他衛卓雲不懼去面對,也必須去面對。這是他的命運也是他需要肩負的責任!
但是,墨玉山上這個女人,是他的一點執念。若不将她妥善安置,他就算赴死也難以安心。
對于死,他從未怕過。他卻怕自己身故後林藝萱失去依傍再遭苦難。
衛卓雲暗嘆口氣,覺得果真是天意難測、造化弄人,他好不容易得到這女人的心,卻要這樣陰差陽錯地辜負掉。
有一霎那,他很想搖醒她将眼前的困局對她和盤托出。可是說出來又能如何?她若因害怕而退縮會令他失意介懷,她若選擇跟随,在那兇險異常的亂軍之中,他不可能時時守護着她,況且以她目前的體質,根本不宜勞累奔波。若是叫她重蹈湖心島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