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亦是被敬酒的臣子下屬一輪輪圍住,二人推脫無效也只好頻頻舉杯。
那一夜真可謂君臣盡歡,一團和氣。
直到天将破曉,鄭君醉倒被送回營帳,自持身份的貴人也陸陸續續借故離開。他們一走,場上的氣氛愈發的活躍,年青的臣屬和同樣年青的王侯子弟越喝越投機,到了最後什麽尊卑禮儀都随酒意的加深失了約束力。
篝火燃盡時,場地上只留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還能睜開眼睛,大部分的人已醉得不省人事。随處可見醉倒之人,他們有的随便往身後的樹幹上倚靠着,勾着頭呼呼睡去,有的不顧形象的抱着酒壇子撲在地上,睡得口水直流……
衛卓雲也是第一次喝這樣多的酒,他被送回自己的營帳時亦醉得不省人事。裹緊身上的披風正睡得半夢半醒之間,他的心腹下屬将他搖醒:“三爺,她去了後山!”
聞言,衛卓雲陡然睜眼:“好,我知道了!”
從來到狩獵之地,他就安排心腹在暗中盯住幽若的行蹤,為的是能有機會單獨見她一面。
荀幽若生在将門之家,雖因她是一介女子無緣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但自幼受父兄的影響,她很喜歡禦馬奔行的無拘和暢快。
嫁入王府前,她時不時還能背着母親偷偷跑去騎一次馬,嫁入王府後,她連這樣淺嘗即止的機會也找不到。今次能跟随王爺行獵,她自然要尋個機會感受一回昔日縱馬馳騁的快意。
衛卓雲騎馬找到她時,她正與貼身丫頭畫屏同乘一騎在後山的小河邊來來回回奔馳。
他沒有立刻上前,只是執着缰繩滿懷趣味的看着她騎馬的樣子,她騎得很慢卻笑得很開心。
終于,眼尖的畫屏先瞧見了不遠處伫立的身影,她連忙推了推還在自得其樂的主子。
在看清楚來者後,幽若也以為不過是碰巧偶遇,她壓低聲音笑着對衛卓雲說:“世子一定要為我保密哦!噓——”
衛卓雲很喜歡看她把指頭壓在嘴唇上做出噤聲的樣子,那樣子單純得就像個未解人事的孩子。
他從身後取出一只精致小巧的木籠子,打馬上前,笑着遞給幽若。木籠子裏裝的是一只紅毛小松鼠,是他特意捉了來取悅她的。
幽若一緊缰繩,停住腳步,偏頭看着籠子裏的小家夥問他:“是什麽?”
“是個和你一樣乖巧可愛,讨人喜歡的小家夥!”也許是有了酒意,衛卓雲顯得比平時肆無忌憚,眼中的情意毫無遮掩地對她展露:“我有多喜歡它就有多喜歡你!”那樣露骨的話他當着她的面,當着她的侍女的面就那樣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他的直白明顯吓到了幽若,女人臉上的笑容漸漸萎謝,漸漸蒼白,她驚惶地将手裏的木籠子遞還給他。
衛卓雲笑着伸手去接,卻在她松手的瞬間收回,木籠子啪一聲落地,籠中的松鼠受了驚吓,不住口地吱吱亂叫。
要在以往幽若必會嬌嗔他幾句,必會跳下馬背救護松鼠,可此刻,女人倉皇地調轉馬頭,只想逃走。
她的馬才起步就被他的馬頭橫橫擋住——幽若只是會騎馬,衛卓雲卻精于其技,想擺脫他,幽若沒有那個能力。
“聽見我說喜歡你,不高興了麽?”
幽若慘白着臉不敢說話,她身後的畫屏突然跌下馬背,跪倒在衛卓雲的馬前:“還請世子自重,幽若夫人是您的庶母,禮不可廢,這般糾纏若是外人看到只會徒增是非,若是傳到王爺耳中只怕大大不妙!”
這樣的話,聽在衛卓雲的耳朵裏自然格外光火,他恨聲道:“走開——”長臂一伸已捉住對面馬上的幽若的臂膀,似乎想一把将她提到自己的馬背上來。
幽若低聲驚呼着,竭力抗拒。可惜,論體力她更加不是衛卓雲的對手,馬缰繩雖然還握在手裏,她半邊身子眼看着都已落在衛卓雲的懷中……
畫屏慌亂地站起來去拉幽若的衣服,一心想将她救回來。她是幽若帶進王府的陪嫁丫頭,對幽若的情感自然比別個來得更加真切,眼見自家小姐身陷窘境,她便是豁上性命也想助她一臂之力。
因怕蠻力傷了幽若,衛卓雲不敢太過使力,只是執着的不肯松手,兩相拉扯許久,只聽見“哧——”一聲響,幽若的裙子已被撕下半幅來,畫屏仍不肯松手。
此情此景自然令幽若越發覺得無地自容,她又急又怕又羞,一張臉漲得通紅,終是禁不住流下淚來。
衛卓雲見她哭了,心裏一亂,頓時将所有的怨氣發洩到畫屏身上,他罵了一句:“賤人松手!”順手一鞭子就抽打過去。
這一鞭子,因是在惱怒之際揮出,的确用了不小的力道,“啪”一聲正正落在畫屏的臉上,可憐畫屏躲閃不及,叫聲“哎呦——”頓時滿臉是血。
因吃了疼,畫屏頹然松開手蹲在地上。
衛卓雲稍一用力就将幽若整個拖進懷裏,女人捶打着他的胸膛哭得越發凄慘:“你傷了我的丫頭,你怎麽能傷她!我恨你!恨死你了——”
自己一番情意換來她這句詛咒,衛卓雲頓時覺得有些興味索然,他蹙蹙眉頭低聲說:“我一時失手了!”
幽若不願聽他的解釋,竭力掙脫他的懷抱,跌落于馬下,衛卓雲頓時覺得心中一陣鈍痛,正想翻身下馬,幽若已經尖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
她的叫聲立刻就會引來周邊巡夜的侍衛,衛卓雲知道再停留下去,局面将無法收拾。他匆匆丢下一句:“我會再來找你的!”立刻縱馬離開了。
看着他的身影,幽若突然覺得一陣寒意直徹心扉。她驚恐的意識到,他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至此,幽若開始刻意回避他、疏遠他,哪怕遠遠看見衛卓雲的身影,她也心驚肉跳的逃開。
她的善舉看在他的眼中卻如同挑釁。他實在無法忘懷,也實在不甘心就這樣罷休。她的回避并未改變少年的心意,刻意制造的距離卻催生出更熾烈的思念。他對她的思念漸漸像一條糾纏不息的毒蛇,漸漸吞噬掉他的理智。
那個夏初的午後。
幽若獨自在房中午睡。
已經被相思之苦逼成瘋魔的衛卓雲掠窗而入,他呆坐在她床頭,失神地看着睡夢中的心儀女子,午後的陽光照在她明豔的臉上,将她薄而豔麗的唇瓣鍍上了一層美好的光澤,衛卓雲終于控制不住自己俯身吻她。
幽若驟然驚醒,看見眼前這個神色異樣的少年,她呆了一呆。
他卻傾身上來把她死死摟住,他的體溫,他的撫摸,他的氣息,他的力量……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眼前的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急于占有女人的男人…..
幽若心驚肉跳地意識到,他對她這個名義上的母親或許并不是她以為的那種親人之間才有情感。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顫抖着死命推拒他,少年有力的雙臂勒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看着他再度挨近的嘴唇,幽若倉皇地驚呼出來:“畫屏——畫屏——”
門外傳來侍女的腳步和應答聲時,衛卓雲才被迫丢開她,臨走前,他最後回望着他的眼神叫她從心裏怕出來。幽若絕望地意識到,無論自己怎樣躲避、怎樣掙脫,自己的人生還是注定要跌落在黑暗之中……
轉眼到了初秋。
衛卓雲的父王因不慎染了風寒,一連半月皆卧病在床。為便于修養,他移居到相對偏僻的宓月殿。
幽若因略懂些歧黃之術,便長伴在其左右,随時聽候差遣。其他的四個妃子則輪流伴夜。
衛卓雲再次出現在幽若的面前,是一個溫暖的秋日午後。
照顧王爺服藥躺下後,百無聊奈的幽若和侍女在庭院裏漫步。
一樹紅透的山楂果引起了她的興致。她想采摘一些拿回去做蜜餞,便叫畫屏回去取竹筐。
她獨自站在樹下采摘,手裏已經拿不下了,便拉起裙擺兜着。身後腳步聲響,她以為是侍女,便吩咐道:“畫屏,快來裝了這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