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知州被殺 (2)
”
司空曜搖搖頭,“并未言明,我以為陸喬會同他說。”
柳芸兒黑眸中閃過一絲微光。若陸喬并未對解除婚約一事有微詞,那麽陸丞相這樣說,定有原因。還有他突然對自己很親切,在她看來,恐怕他此行,亦不會像他自己說的這樣簡單,因陸一山是司空曜尊敬的老師,柳芸兒倒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救命啊,殺人了!”一道凄厲的叫喊聲劃破了夜空,回響在縣府的庭院內。渾身染了血跡的魏知縣,跌跌撞撞從自己的房內跑出來,腳下幾個踉跄之後,他最終跌坐在地上。但奇怪的是,他的身後并沒有任何人追出來。
不一會兒,院內的燈紛紛亮起來,府中的人聽到呼喊聲,都慌忙跑了出來,就連陸一山也披衣出來。此時魏知縣伏在地上,已經不再動彈。陸一山忙上前查看,并轉向身後的兵士道:“快去通知司空大人。”
這時,顏如玉也從另一間廂房跑出來,見此情形,不由地抽了一口氣,随即撲上前,伏在魏知縣的身上哭道:“大人,您這是怎麽了?”她驚恐地看着,魏知縣身上流出的血染紅了她的雙手,染紅了她的衣衫,一聲驚叫之後,她便暈了過去,陸一山立刻命人将她扶回房中。
司空曜和柳芸兒帶着成風、皓月,很快便趕了來。柳家鎮本就不大,從柳芸兒家到縣府,也不消多久的時間。幾人快步走進院內,只見那魏知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幾名官差正将他圍在中央。
柳芸兒上前探了探魏知縣的鼻息,又翻動了一下他的眼睑,最後她将食指和中指放置于魏知縣的脖頸間探了探,随即轉向司空曜道:“還活着,許是因失血和受到驚吓,才深度昏迷,氣息微弱。”
“快把人擡到屋裏去。”司空曜還未開口,陸一山忙指揮道。
柳芸兒快步進了屋,司空曜也跟了進去,就在陸一山剛要邁步進門時,柳芸兒出言阻止道:“陸丞相,裏面太過擁擠,人多恐怕不便,還是請您留在外面坐鎮,将人聚在一起,以便稍後詢問,這裏有子唯及成風、皓月足矣。”
聞言,陸一山也不便堅持,不放心地望了不省人事的魏知縣一眼,這才帶着幾名官差走了出去。陸一山站在院子裏,不斷向亮起燈的那房內張望,但除了緊閉的房門外,他難以看出一絲跡象。就在他焦急地踱着步時,房門被打開了,面色沉重的司空曜走了出來。
“怎樣?”陸一山迎上去問道。
司空曜輕輕地搖了搖頭,“還是太遲了。”
“怎麽會這樣,不是說人沒死嗎?”陸一山似一時難以接受,揚聲問道。
“失血過多,終回天乏術。”随後步出的柳芸兒,在司空曜的身後解釋道。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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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曜打斷了陸一山,詢問道:“老師,我們可否把魏知縣的屍首帶走保存,為了芸兒查驗方便?”
“在這裏存放不是一樣麽?屍首由官差看守,柳姑娘想要查驗随時可以來。”陸一山微微蹙起眉。
“陸丞相有所不知,屍首亦有四時變化,随着時間的不同,表現出的狀态也不一樣,唯有仔細觀察,才可發現一些隐藏于表面之下的細枝末節。”柳芸兒淡然地看着陸一山,“您曾特意邀他們去京城游湖,如今又專程來此探看他們,想必您對魏知縣和方知州,也念着師生情誼。方知州的案子還未有頭緒,如今連魏知縣也死了,您連續失去兩個如此重視的門生,想必也想盡早将事情查清楚。”
柳芸兒的一番話說得于情于理,讓陸一山沒有理由拒絕,他點點頭,贊同地道:“那我命幾名官兵,幫你們将魏知縣的屍首送過去。”
“不必麻煩官兵了。”司空曜接口道,“成風、皓月稍後便會把屍首帶走。”
“如此也好。”陸一山點頭道。
“老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司空曜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才詢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在房裏正睡着,就聽到院子裏有人高喊,聲音凄厲,但具體說了些什麽,我并未聽清。我立刻披衣起身,那時院中開始有了腳步聲,當我來到院子裏的時候,魏知縣已經倒在了院子裏。”頓了頓,陸一山指着不遠處的一名家仆又道,“那時,縣府的幾名家仆已站在院子中,你可以問問他。”
“當時是誰先趕到院中的?”司空曜看着那名家仆問道。
那家仆驚魂未定,哆哆嗦嗦地答道:“是小的我,我今天當值,所以還沒睡,聽到魏知縣的喊聲,就直接跑了出來,只見當時魏知縣邊跑還邊喊,沒跑幾步就跌倒在這裏了。”
“魏知縣是從哪個房裏跑出來的?”
家仆回身指了指,“就是魏知縣平日的卧房,原本顏夫人和魏知縣是同住的,但這幾日不知道為什麽,夫人搬了出來,睡到了西廂房。”
“那也就是說,房內應該只有魏知縣一人。”司空曜想了想,又問道,“魏知縣跑出來之後,你們可有看到其他可疑之人?”
家仆不确定地道:“當時很混亂,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魏知縣的身上,縣府門口有守衛,您可以問問他們。”
“今晚沒有人出入過縣府。”一個聲音悄無聲息地插了進來,張正不知何時,站在了旁邊。司空曜不禁心中一凜,連自己都未覺察到張正的靠近,看來此人功力不可小觑。
家仆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忙地道:“對,大人您可以問張總管,今晚是我同他一起當值。”
“既然這樣,魏知縣跑出來之時,你二人為何沒有在一起?”柳芸兒疑惑地問道。
“張總管當時說要去巡查,所以就走開了。”
“不錯,正因為我在巡查,我才能肯定地說,沒見到任何其他人。”張正面無表情,仿佛說着無關的事情一般,眼都不眨一下。
“這樣說來,那兇手可能還在府內。”聽着幾人的對話,久未開口的陸一山擔憂地道。
“或者說,根本就是府內之人所為。”柳芸兒緩緩地補充。
一片悄然的沉默,在幾人之間蔓延開來。幾人都明白,柳芸兒的話是對的,但此刻聽來,卻格外沉重,那話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我還是先去看望一下顏夫人。”陸一山打破了靜默,說道。
司空曜同柳芸兒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魏知縣曾說過的話,顏如玉是陸一山送給他的。頓了頓,司空曜颔首道:“我們再去詢問一下其他人。”
“好的,有什麽發現一定告知于我。”
陸一山走後,司空曜又對其餘幾人做了詢問,但均未有收獲。不覺間,天已泛起光亮,這一夜,柳家鎮并不平靜。
黃昏之時,柳芸兒拉着司空曜來到縣府。
命案之後的縣府,清冷之餘,透出幾分難以言喻的蕭瑟。柳家鎮素來平靜,抛開柳芸兒父親的案子不說,鎮上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從未接連發生過命案,更遑論這次死的人,都是本地的官員,這愈發顯出事情的嚴重性。
柳芸兒緩緩地踱着步,從魏知縣的房間到他倒下的位置。夕陽染紅了天際,周圍又歸于沉寂,院裏因被籠上一層灰暗,而變得模糊起來。司空曜終于忍不住開口,疑惑地問道:“芸兒,你在看什麽?”
“在看當日魏知縣所看到的。”柳芸兒駐足答道,眸光流轉,她含着笑看了看魏知縣的房門,“我在想,魏知縣很可能知道兇手是誰,且确定兇手不會追出來。”
司空曜略作沉思,恍然道:“那日據家仆所言,魏知縣從房內逃出來時,只是大呼救命,卻并未回頭觀望,也就是說,魏知縣相信兇手沒追上來。”
“不錯。”柳芸兒點點頭,“這兇手必是縣府之人,且為人所熟悉,所以才不敢就這樣露面。兇手能刺傷魏知縣,且令他毫無防備,說明兇手是他信任的人。”
司空曜聞言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只是靜靜地看着,柳芸兒繼續在院中四處查看。柳芸兒走到院側的井旁,看了一眼井邊擺放的木桶,随即出神地凝視着桶旁的水漬。忽然她蹲下身,伸出手,沿着其中的一只木桶的縫隙,細細地觸摸着。
“可是發現了什麽?”司空曜見狀走上前,在她身邊蹲下來。
“子唯,你身上可有尖利的物品?”
司空曜雖不解,但還是從袖中取出了一把精巧的刀刃,交到了柳芸兒的手中。柳芸兒拿着刀,小心地刮着木桶的縫隙,只見有些微末随着她的動作掉落出來。司空曜詫異道:“這是?”
“泥土。”柳芸兒緩緩笑道,“原來方知州的案子是這樣,看來我們今日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縣府的水桶上,為何會有泥土?和方知州的案子又有什麽關系?我們現在不是在查魏知縣的案子麽?”司空曜不解地問。
“最重要的線索,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時機出現。”柳芸兒含笑答道,“有人曾将水桶拿到過河邊,水桶雖被洗幹淨了,但縫隙中的泥土卻因很難被發現或是被清理掉,而留了下來。看見這泥土,我自然聯想到方知州一案。”見司空曜一臉的茫然,柳芸兒牽唇一笑,繼續道:“如此一來,一切便都說得通了,雖然同我們初始的判斷有些出入,但大致也差不多,這謎題原來很簡單。”
“芸兒,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司空曜忙問。
“關于魏知縣被刺的案子,我還有一件事尚需确認,我們現在要去找一個人。”
“誰?”
柳芸兒側目望向院子的西側,開口道:“顏如玉。”
縣府的西廂房內,坐于床榻之上的顏如玉,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顯得柔若無依。自從知道了魏知縣的死訊,她就一直卧床休養。
“顏夫人,你可否回憶一下,當晚魏知縣被刺的情形?”
神色一黯,顏如玉垂首輕聲說道:“自從發生了方知州的事情之後,大人就認定我同方知州有染,于是我便搬出了卧房,住到了這裏。那晚我剛躺下不久,便聽到大人在院子中喊救命,我趕忙穿上衣裳,跑出去查看,就看到大人滿身是血倒在地上。”顏如玉說到這裏,聲音帶着幾分顫抖。
柳芸兒問道:“你可曾聽到魏知縣當時喊了些什麽?”
“他說了救命、殺人一類的話。”顏如玉毫不遲疑地答道。
這時,外面隐約響起一陣喧鬧,司空曜起身道:“我去外面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說罷,他走到門邊,将門打開向外望去,卻發現這西廂房的屋外,種着幾棵濃蔭蔽日的大樹,初夏茂密的枝葉不僅阻隔了他的視線,還阻隔了那院中傳來的本就模糊的聲音。
“我還是出去看一下。”司空曜說着走了出去。
柳芸兒向顏如玉微微一笑,“我們繼續說,顏夫人對方知州了解多少?”
柳芸兒的話令顏如玉一怔,她旋即搖頭道:“我之前從未見過方知州,想必那日他借酒醉,才做出那般失禮之事。”
“嗯,方知州的死,說不準還與魏知縣被刺一案有關聯,若我沒猜錯的話,兇手應是同一人。”柳芸兒緩緩說道。
“你們可是查到了兇手是誰?”顏如玉捉住柳芸兒的手臂,激動地問道。
“這倒沒有,但我們發現了一點線索。”柳芸兒答道,“方才有人來報,說是在那樹林不遠處的河邊,發現了一只木桶。那邊人跡罕至,有人将木桶遺漏在那裏,這未免有些奇怪,我與司空大人正要去看看,或許此事和方知州的死有關。”
這時司空曜推門走了進來,平靜地道:“外面沒發生什麽事,兩名家仆在吵架罷了。”
“子唯,我們還是先去河邊吧。顏夫人這裏,我們也問得差不多了,別打擾她休息。”柳芸兒說着起身,同司空曜一起告辭離開。
坐在床上的顏如玉兀自出着神,片刻之後,她忽然掀被走下床,随即出門來到院中角落的井旁,盯着幾只水桶看了又看,疑惑地蹙起眉。站了片刻,她旋即轉身快步離開。
此時,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曾站過的井旁,望着她遠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臉上的疤痕在月色的映照下愈發明顯,這人正是縣府官差總管張正。
陸一山坐在縣府的前廳內,正喝着茶,一名護衛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将一封信呈了上來。他正要拆開信,卻見司空曜和柳芸兒走了進來,于是先招呼着兩人,“你二人同來,可是查案有了頭緒?”
司空曜颔首道:“我們已知道,殺害方知州與魏知縣的兇手是誰,特來請老師同往當日發現方知州屍首的樹林,到時答案自會揭曉。”
“甚好,待我看完相府送來的信後,這就出發。”說罷,陸一山拆開手中的信,舉到面前端詳起來,頃刻間臉色一變,他松了手,那信箋随即飄落在地上。
司空曜見狀,忙關切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喬兒……”唇不由地顫抖了一下,陸一山痛苦地閉了閉眼,仿佛忽然蒼老了許多,他沉沉地開口道,“喬兒投井自盡了。”
“什麽?”司空曜聞言,忙上前拾起地上的信,焦急地查看着,“喬兒死了?”
柳芸兒也深感意外,陸喬竟會在這時候,投井自殺,這未免太巧了。
“都是我不好,在我走之前,就發現喬兒因為解除婚約一事,情緒有些低落,當時若我多關心她一下,現在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陸一山握拳捶向桌案,哀傷的聲音中帶着懊惱。
柳芸兒側目細細地打量着眉頭緊蹙,目光裏盈滿傷痛的陸一山,她突然想到,司空曜曾對她說過,陸喬對解除婚約并無異議。那麽如今陸喬之死,便顯得突兀,這讓她不禁又想到陸喬托唐慕瀚寄來的那封信,陸喬在死前,到底想要告訴他們什麽?她的死與那封信有無關系?
“老師,您要不要盡快趕回京城?”司空曜問道,“這裏的事,交給我們便可。”
陸一山搖搖頭,堅定地道:“不,我會寫信回去,命人妥善處理喬兒的後事,喬兒生前就喜歡安靜,我希望她能早些入土為安,我要留在這裏,看看害死我兩名門生的兇手,究竟是誰。”
“陸丞相,您不回去見女兒最後一面,就這樣安葬了陸喬?”柳芸兒若有所思地問道。
“這裏已沒有了州官和縣官,我不能走。兇手殺了我的兩名門生,我若抓到他,定要親自押解回京城治罪。”陸丞相說到這裏,頓了頓,起身又道,“不是要去樹林麽?我們這就走。”說罷,他率先邁步走向門外,不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
柳芸兒從後面拉住了司空曜,壓低聲音問道:“我們方才可有說過,殺害方知州與魏知縣的兇手是同一人?”
司空曜略作沉思,随即答道:“似乎只說了,已知道殺了他二人的兇手是誰。”頓了頓,他忽而詫異地道,“你的意思是說?”
“現在我還不太清楚,總之我們先把兇手找出來再說。”
司空曜聞言點點頭,神色顯得凝重起來。
此刻,那片樹林靜谧依然,除偶有飛鳥經過,一切就像靜止了一樣。雖然林外已有了些許的夏熱,可林中卻顯出幾分清涼,不遠處隐約傳來淙淙的流水聲,這裏仿佛從未曾發生過那般可怕的事情。
一個匆忙的身影,出現在河邊的堤岸上,她四下張望了片刻,終于發現了靜靜放置在水邊的一只木桶。露出一抹異樣的神色,她快步上前,片刻不敢耽擱,彎下身撿起了水桶,剛要離開,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顏夫人如此忙着收回木桶,是要幹什麽?”柳芸兒不急不緩地道。顏如玉聞言,手中的桶應聲落地,她看着四周接連出現的官差,臉上顯出幾分慌亂。
“是啊,顏夫人,這木桶是我特意從縣府提來放在這裏的,您這樣着急用這木桶麽?”一旁的皓月眨眨眼,開口說道。
顏如玉驚詫地問道:“什,什麽,你說這是……”
“不錯,是我讓皓月放在這裏的。”柳芸兒解答道,“不然怎麽能将顏夫人你引出來呢?”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旁的陸一山不解地問。
“老師,兇手正是魏知縣的小妾顏如玉。”司空曜說道。
陸一山質疑道:“怎麽可能,你們不是說,當時方子林的屍首是被一個男人吊到樹上的麽?她一個弱女子怎可能有這樣的力氣?”
柳芸兒牽唇一笑,“請陸丞相到樹林中,皓月會為您重新演示顏如玉所用的方法。”
一行人來到樹林中,随即站在了當日發現方知州屍首的大樹下,那裏早已放好了繩索大石和幾個木桶。柳芸兒向衆人解說道:“這裏放着的繩索,與那吊起方知州的繩索一模一樣,而這石頭的重量,也同方知州的體重相似。”
皓月将石頭牢牢地拴在繩索的一端,又拿起繩索的另一端向樹上扔去,繩索搭過粗壯的樹枝,垂落了下來。然後她拿起其中的一只木桶,向河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