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州被殺 (1)
柳芸兒點點頭,“既然查不出什麽,我們今日就先查到這裏好了。”
司空曜有些詫異,但他知道,柳芸兒這樣簡單地收手,定是有所發現。于是司空曜也沒多問,便同她一起向外走去。張正将二人送到門外,便轉身回了縣衙內。
柳家鎮并不大,司空曜和柳芸兒并肩緩步而行。走了一會兒,司空曜問道:“芸兒,你可是想到了什麽?”
柳芸兒肯定地回答:“這柳家鎮雖地處偏僻,但幾十年來,附近卻從未出現過山賊。”
“你是說那張正在說謊,可他為何要這樣做?”
柳芸兒搖搖頭,“我總覺得,我們此番調查父親的事情,定不會這樣簡單,現在看來,越發複雜了起來。”柳芸兒說着,取出自己小心收藏的字條,遞給了司空曜,“子唯,你看看這個。”
司空曜将字條展開,細細地端詳了片刻,又将字條交還給柳芸兒,不禁蹙眉道:“你爹為何要交代你莫要追查?”
“怕是牽連出來的事情非同小可,且涉及的人衆多。”
“原本只是以為,我們只需重查你父親的死因,但現在想來,我們還需要慢慢地調查縣衙內的一些人。”司空曜鄭重地道。
柳芸兒颔首,随即陷入了沉默。當日發現父親屍首的官差,在這半年中先後死去,而在她離開的這一年多裏,縣衙又相繼來了這麽多的人:被陸一山送來的顏如玉,可疑的張正。這一切到底有何關聯?仿佛眼前籠罩着一片迷霧,讓她難以看清真相。
唐慕瀚寫完最後一個字後,放下了筆,他拿着還飄着墨香的書信,端詳了片刻,這才将信折疊起來,準備命唐六找人前往柳家鎮,将信送給司空曜和柳芸兒。也不知他們在柳家鎮怎麽樣了,希望他們能一切順利,但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并不會這樣簡單。經過調查,他發現諸多事情之間,似乎隐有一條線,這條線将這些事一一串聯起來。他們若真要理清這些事情,定會陷入其中,一不小心,便會被其吞噬。
見唐六快步走了進來,唐慕瀚笑道:“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正要找你。”
唐六搖搖頭,“當家的,外面有人找您。”
“是何人?”
“好像是……”唐六壓低了聲音,不确定地道,“像是陸丞相家的小姐,可我們怎麽招呼她,她都不肯進來,您還是出去看看吧。”
唐慕瀚聞言将書信放進懷裏,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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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綢緞莊的大門內,陸喬在櫃臺前,正忐忑地踱着步,她不時地停下來,翻看着眼前的綢布。見到唐慕瀚挑簾從後面走了出來,她也不上前,只站在原地,等候着他走到近前,一張紅潤的蘋果臉上,寫着掩不去的不安。
“陸小姐大駕光臨,難道是專程來找唐某買布的?”唐慕瀚見她不開口,率先招呼道。
陸喬小心地向門外張望了片刻,這才輕聲問道:“唐公子,我聽說你與司空哥哥是好友?”
唐慕瀚挑了挑眉,語帶笑意,“怎麽,陸小姐尋未婚夫婿,尋到我這裏來了?”
“我同司空哥哥不是……”陸喬說到這裏,似乎不知要怎樣解釋,顯然她不習慣和陌生男人打交道。不安地攪動着衣襟,她小聲地說道,“唐公子可知道,司空哥哥何時回來?”
“這恐怕要看那邊的案子是否查得順利,陸小姐可是有事找他?”唐慕瀚謹慎地答道。
“我…….”陸喬面帶遲疑,目光在唐慕瀚的俊臉上巡視了片刻,仿佛是在确認他是不是可信。片刻之後,她才問道,“唐公子,你和司空哥哥可有書信來往?能不能幫我傳封信給他?”
唐慕瀚雖不明白陸喬的用意,但還是客氣地應道:“這不難,陸小姐只管寫下來,我正要差人去給子唯送信,可一起将你的信帶過去。”
陸喬聽了唐慕瀚的話,臉上綻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她接過唐慕瀚命人取來的筆和紙,略一思索,随即落筆勾畫了起來。寫下寥寥幾筆之後,她将信折疊起來,交與唐慕瀚道:“務必将此信交給司空哥哥。”
“就這樣?”唐慕瀚微感詫異,他本以為陸喬會多寫上一些,畢竟她這樣焦急地找司空曜。
陸喬點頭道:“相信司空哥哥看了信,就會明白其中的含義。”臉上閃過一抹難以參透的黯然,她向唐慕瀚告別,“唐公子,我先回去了,我今日來過這裏的事情,你千外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否則怕是你也會有麻煩。”說罷,不等唐慕瀚多問,她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唐慕瀚望着她纖瘦的背影,忽然有種說不上的不祥預感,他出言想要叫住陸喬,但頃刻間,她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唐慕瀚從懷中取出自己方才寫好的書信,在信的下方,提筆又添上了幾行字,這才将陸喬的信和自己的信放在了一起。封好信箋之後,他鄭重地吩咐唐六:“你立刻找個可靠的人,讓他務必親手把這信送到司空大人的手中。”
轉眼又過了兩日,但查案卻無任何進展。這天一早,收拾停當,司空曜便拉着柳芸兒,牽了馬向門外走去。柳芸兒還沒來得及發問,皓月在門口處迎了上來,好奇地問道:“大人,今天我們要去哪裏?我也去牽馬過來。”
“不必了。”司空曜笑道,“我和芸兒今日不查案,要去踏青。”
柳芸兒望向司空曜,詫異地道:“好端端的,怎麽想去踏青?”
“我們來到柳家鎮多日,也未曾到周圍走走,欣賞一下這裏優美的風景。既然查案沒什麽發現,我們不如四處走走,多親近自然,說不定頭腦會更加澄明,也許會想到新的線索。”司空曜含笑解釋。
“大人所言甚是,我們也跟着一同去。”皓月接口道。
成風看了一眼皓月,“你沒聽到大人說,他想和芸兒姑娘同往麽。你去湊什麽熱鬧?”
“我……”皓月瞪了成風一眼,不服氣地辯駁道,“我這也是為了保護大人和芸兒姑娘的安全。”看着二人,司空曜和柳芸兒不禁輕笑出聲來,融洽輕松的氣氛,頓時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傳來,“司空大人,這可是要出門?”話音剛落,魏知縣帶着幾名官差,出現在了門口。
“哦,原來是魏大人。”司空曜點頭招呼,頓了頓,又客套地問道,“不知那日魏大人匆匆從衙門趕回家,家中之事可處理好了?”
魏知縣一怔,旋即尴尬地笑道:“讓司空大人挂心了,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我家那個小妾,竟背着我,同方知州私下勾搭上了。我若不回去,好好教訓他們一番,這口氣怎麽咽得下去?”
柳芸兒望着憤然的魏知縣,顯得若有所思。略作沉吟,她追問道:“顏夫人和方知州承認了?”
“這種茍且之事,他們哪還有臉坦白?若不是如玉的侍婢,無意撞見他們在後花園私會,然後告知于我,我恐怕這輩子都被蒙在鼓裏。我那日質問如玉,她沒承認,但也未否認。而那個方知州,虧我還把他當做同門知己來款待,他雖然當時堅決否認,可第二日一早,便只字未留地跑了,這不正說明,他心裏有鬼麽?”魏知縣餘怒未消,咬牙道,“這次算他跑得快,下次再讓我見到他,就算他的官職在我之上,我也定要讨回這筆賬!”
“魏大人也不必太在意,畢竟此事沒有确鑿的證據,是那丫環看錯了也說不定。”司空曜勸道。
魏知縣擺擺手,“算了,我家裏的那點事,不勞司空大人費心了。今日大人要去哪裏?下官陪您一起去。”
“我家大人要和芸兒姑娘去游山玩水,連我們都不帶,魏大人您領着這麽多的官差跟着,怕是不太合适吧?”司空曜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皓月搶先戲谑地道。
“皓月不可無禮。”司空曜斥道,但語氣中卻無太多責怪之意。
他轉過頭,看着魏知縣說道:“魏知縣,我今天不辦公,想讓芸兒做向導,領着我在柳家鎮四處看看。你去忙衙門的事情吧,無需陪我們。”
“但……”
“我們先行一步,成風、皓月,你們替我送送魏大人。”司空曜說罷,翻身上馬,輕輕一拉柳芸兒,讓她端坐于自己的身前。他不再正眼看魏知縣,一夾馬腹,便策馬揚長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柳芸兒轉過頭,望向身後的司空曜。
“去一個能夠讓我們兩人獨處的地方。”
“獨處?”柳芸兒低頭凝思,詫異地道,“現在不是就只有你我二人麽?”忽然她若有所悟,對上司空曜含笑的眼眸,“你是說,有人跟蹤……”
以食指輕點她嫣紅的唇,司空曜緩緩地搖首示意,壓低聲音地道:“心裏清楚就好,無需說出口,想不想甩掉那些監視的人?”
柳芸兒點點頭,牽唇一笑,“我知道你有辦法。”
臉上露出一抹饒有興味的神情,司空曜收緊了手臂,叮囑道:“芸兒,你抓緊了。”話音才落,他低喝一聲,坐下的馬兒發出一聲嘶鳴,随即邁開四蹄飛奔起來,揚起一陣煙塵,很快便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這時,一道人影不知從何處出現在了小路上,望着兩人一馬離去的方向,他伫立了良久,随即一個旋身,像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隐匿了身影。
柳家鎮的不遠處,一條清澈的溪水沿着壟地的一側,蜿蜒流過,溪水沖刷着溪中的青石,發出美妙的聲音,陽光穿透清水,投射下斑駁的樹影。而壟的另一側不遠處的田地間,幾名農人正在低頭忙碌着遲來的春耕,到處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裏應該很安靜。”柳芸兒側身坐于溪旁的一塊大石上,望着蹲在溪邊的司空曜。
司空曜任清涼的溪水流過指縫,洗去手上的沙塵後,他這才起身走到柳芸兒面前,随即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注視着她道:“應該是沒跟來。”
“跟着我們的是什麽人?”柳芸兒輕問。
“不清楚,但這人的武功不錯,他已跟了我們多日,我這幾天才發覺的。”司空曜答道,“想來他是魏知縣派來的可能性很大,但魏知縣的身邊,似乎又沒有功力如此深厚之人,除非魏知縣将他隐藏得很好。”
“我倒是想起一個人……”柳芸兒頓了頓,司空曜也像是想到了什麽,兩人同時開口,“張正。”
“子唯,你是說,魏知縣派了張正暗中監視我們,而這張正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司空曜微蹙起眉,“我也不能确定。”
“反正時間久了,他總會露出馬腳。”
“其實今日一方面是為了擺脫跟蹤的人,一方面也是為了這個。”司空曜說着,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交到柳芸兒的手中,“慕瀚來信了,你看看。”
柳芸兒聞言接過信,打開後,仔細端詳了起來,不覺間微微蹙起眉頭,“西域開始屯兵了,莫非要與我們交戰?這消息,皇上知道麽?”
“看來西域并不滿意我們處理的結果,畢竟我們沒有抓到幕後主使之人,西域這般,也在意料之中,想必皇上不會全然不知。但當前以西域的兵力,西域應不足以和我們相抗衡,就看皇上打算怎樣應對了。”司空曜分析道,“但我料想若開戰,西域不會打毫無準備之戰,而此事只是西域的一個借口罷了。”
“如此說來,使節被殺也絕非意外,那幕後指使者很可能與西域有關聯。”
“我看我們要盡早解決這裏的事情,然後回京去看看形勢,也好為皇上分憂。”司空曜沉聲道。
柳芸兒側目打量着面容堅定的司空曜,不禁回想起,秦子軒讓她監視司空曜的話,她不明白,秦子軒為何會懷疑這般正直的司空曜。
“這封信又是何意思?”柳芸兒打開另一張折疊的信紙,不解地問道。
紙上并無任何字,只有一上一下兩幅圖,上面的一幅圖,似乎是一團燃燒的火焰,而下面的一幅圖甚為奇怪,是三個并排而立的人,三人中,分列左右的兩人均無五官,中間的一人唯有一張嘴,頭頂還戴着一頂帽子。
司空曜搖搖頭,“按照慕瀚的信中所寫,這是陸喬托他寄來的,說陸喬到唐家找他,神色看上去有點奇怪。”
“陸喬——陸丞相的女兒,是你的未婚妻子?”柳芸兒問道。
面露些許緊張,司空曜望向柳芸兒,趕忙解釋道:“解除婚約之事,我已經同喬兒說清楚了,她對于我來說,只是個妹妹。”
柳芸兒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我明白,子唯你不用吓成這樣,我不會在意的。不過上面這圖,看起來頗為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真的?芸兒你好好回想一下,喬兒不會無故寄來這個,許是想要告訴我們什麽,但又不好明說。”
柳芸兒細細凝思,忽而眼前一亮,她恍然道:“我想起來了,之前在驗屍時,我在西域使節的随身衣物中發現了香囊,那香囊上面也繡有這個圖案。”
“莫非喬兒是想說,與西域使節被殺有關的事?可那兇手不是已經找到了麽?莫非還另有隐情?”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下面這圖又作何解?”柳芸兒問道。
“沒關系,也不急于一時,先把信收好,這幾天我們再仔細想想,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
司空曜将信重又折好收了起來,深遠的目光看向眼前的青山綠水,語帶感慨地道,“方才經過田邊,我看見在田間耕種的那些百姓,卻也質樸幸福。有朝一日,我若能夠居住在此,身邊有芸兒你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我便知足。”
一張臉龐明豔更勝和煦的日光,柳芸兒牽唇一笑,“如你能夠舍下現有的一切,我孤身一人,又有何顧忌?”
“你如今不再是一個人了。”司空曜上前拉起芸兒的手,柔聲道,“等你爹的事水落石出,我們就回京和皇上說明。”
柳芸兒含笑點了點頭,卻明白那樣的生活對他們來說,恐怕只是一種奢望。即便查清了父親的死因,也仍有許多事,等着他們回去解決,并非一言便可成真。即使夢想成真遙遙無期,但只要她心懷這份期盼,幸福便已溢滿心胸。
清風穿過身側,拂起柳芸兒頰邊的青絲。司空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那一縷發捋到了她的耳後,随即他向前微傾着身子,将唇溫柔地覆上芸兒嫣紅的唇上。他的舌沿着她唇的輪廓,輕輕地摩挲,品嘗着那份甜美。進而他又收緊手臂,将她拉近,用舌把自己的氣息,溫柔地送進她的嘴中,引領着她盡情纏綿。柳芸兒羞澀地回應着他,感覺一切的喧嚣仿佛都已遠離。唇齒間的氣息輾轉纏綿,兩人似要将這得來不易的情意,融于這深情一吻之中,燃燒起夏至未至的炙熱。
在柳家鎮附近的一片樹林中,樵夫趙大海剛收拾好,正準備回家,他擡頭看了看天色,決定穿過平日不常走的小路,盡早地趕回家。
樹林中濃蔭蔽日,幽暗而靜谧。趙大海走在崎岖的小路上,不禁加快了腳步,一心只想要趕緊走出這片樹林。只見前面不遠處,似乎有一道黑影在樹前晃動,趙大海有些膽怯,一邊向前走,一邊出聲質問道:“誰在那裏?”
那人影又晃了晃,卻沒有回答,趙大海只得壯着膽,又走近了些,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一具屍首被吊在大樹之上,正随着風微微晃動,那人無力地垂着頭,臉色青白,面目猙獰。趙大海慘叫一聲,忙丢下手中的東西,跌跌撞撞地向林外跑去,連頭也不敢回。
不久之後,司空曜和魏知縣帶着人聞訊趕來。看着眼前的情形,皓月瞪大了眼,吃驚地道:“這,這人不是方知州嗎?”
衆人仔細看去,只見那死者雖面色灰白,但仍能看出他的面目,死者正是知州方子林。司空曜命人放下繩索,将屍首平置于地上。見狀,柳芸兒走上前,細細地端詳起來,片刻之後,她緩緩地說道:“方知州死了至少三日。”
“三天前不是方知州離開這裏的日子麽?他怎會死在這裏?”皓月疑惑地問。
成風接口道:“方知州離開,我們并無任何人看到,只有……”成風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聞言,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一旁的魏知縣。
“不錯,我們都聽到了魏知縣曾言及,方知州已離開。”皓月點頭道。幾人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魏知縣當日,提到方知州那憤然的樣子。
“你們不會懷疑我吧?我可什麽都沒幹,我堂堂知縣,怎會為了這種家醜而去殺人?更何況,我和方知州還是同門。”感覺到了大家的目光,魏知縣顯得有些急躁。
“盛怒之下,你哪還會想到這麽多?魏知縣你怨恨方知州,同顏如玉有染,沖動之下殺了他,然後将屍首拖到這裏吊起來也不足為奇。”皓月看着魏知縣道。
“可,可若是我殺了他,我應該想辦法把屍首掩埋起來,卻為何要将屍首吊在這裏?”魏知縣辯駁道。
皓月想了想,道:“許是為了宣洩心中的憤怒,才刻意如此。”
“司空大人,您可要明察,這事真的不是下官所為。”魏知縣求救似的看向司空曜,臉上露出似乎百口莫辯的神情,“我沒有殺方知州,确實沒有。”
久未開口的司空曜擺手道:“魏大人不必緊張,我們等詳細查看之後,再作定論。”
柳芸兒蹲下身,開始仔細地查看屍首,片刻之後,開口道:“屍首的背後有刀傷,看傷口大小,應為匕首一類的短利器所致。是因傷口而致命,還是因失血昏迷後被吊而死,我需要回去再驗屍,才能确定。”她托起繩索,繼續說道,“脖子上的繩索勒痕是傾斜上吊而留下的,說明方知州并非是被人水平勒死的,想必在方知州失去意識後或者死之後,有人在他的脖子上拴住了繩套,然後用力将他拉起吊在了樹上。”
司空曜仰頭望了望樹枝,又低頭看了看平躺于地上的方知州,若有所思地道:“雖然方知州瘦弱,但人在失去意識後,身體較平常更重,兇手能夠吊起方知州,必定有很大的力氣。”
“那也就是說,我們要找的人,是個體格健壯的男人。”皓月從旁道,随即又看了一眼同樣瘦小的魏知縣,不解地搖了搖頭。
“所以我就說,我沒有殺方知州。”魏知縣趕忙不失時機地為自己辯解。
司空曜沉聲道:“我們還是先把屍首擡回府衙,等芸兒确定了死因,再做打算。”
柳芸兒站起身,直直地看着官差擡走了方知州的屍首,随即又出神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繩索。兩截長長的繩索中間,打着一個結實的死結,這讓她覺得不大對勁。若要吊起一個人,一段繩子足以,為何兇手要用接連起來的兩段繩子?萬一繩子斷了,豈不是前功盡棄?是因為條件所限,還是刻意為之?
司空曜和魏知縣坐在後庭,等待着柳芸兒的驗屍結果,而正襟坐在他們對面的,則是面帶忐忑的顏如玉。不知是方知州的死訊讓她恐懼,還是此刻眼前的靜默氣氛令她不安,她如坐針氈。此時,唯有司空曜依舊鎮定,他為自己斟了杯茶,随即氣定神閑地飲着,而反觀另兩個人,似乎全然沒有飲茶的心情。
不一會兒,柳芸兒帶着皓月,緩步走了出來。魏知縣見狀,忙起身迎上前,急切地問道:“柳姑娘,結果怎樣?”
“魏知縣,沒必要急于這一時,少安勿躁。”并不理會滿面焦急的魏知縣,柳芸兒徑直走向司空曜。
司空曜含着笑,伸手将一杯茶遞給柳芸兒。知道她是有意針對魏知縣,但他沒想到,平日冷靜自持的她,竟然也會這樣整人,原來她也有可愛的一面。
接收到魏知縣求救的目光,司空曜喝盡了茶,将空盞放回到桌案上,這才緩緩地開口道:“芸兒,我看魏大人等不下去了,你就莫吊他的胃口了。”
柳芸兒牽唇一笑,“死因是背部的刀傷,刀傷自上而下,且一刀致命,人死後才被吊到樹上。因人死後血液便停止循環,所以死者脖頸間的勒痕很淡,死亡時間大約是三日之前。”
“我們搜查了附近,在不遠處的河中找到了這個。”司空曜揮手示意成風拿來一個木質托盤,随即指着托盤上的一把鋒利的匕首道。
柳芸兒湊到近前,仔細地端詳,“從大小來看,這應該是兇器,但還要和傷口的畫樣作比對。對了,子唯你說這是在哪裏找到的?”
“距那樹林不足一裏的一條小溪裏。”司空曜解釋道。
“柳家鎮的水源确實充足,這樣的溪流随處可見。”魏知縣從旁解釋。柳芸兒聞言,顯得若有所思。
這時司空曜又道:“三日之前正是方知州離開的那天,也就是說,他從這裏離開之後,就即刻在樹林之內,被人殺死了。”
魏知縣又緊張起來,立刻辯解道:“我那日分明看到,方知州騎馬離開,當時我因為心中憤怒,既未上前告別,也沒有派人護送他回去,沒想到……”
“你是說方知州走前,并沒同魏知縣你打招呼?”司空曜問道。
“那是自然,他做出那種事,還有什麽膽量?”魏知縣說着,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顏如玉。顏如玉因害怕,忍不住微微瑟縮一下。
柳芸兒看着顏如玉,輕聲詢問:“顏夫人,關于你和方知州之事,你就沒有任何要說的麽?”
“我……”顏如玉的目光巡視了一下四周,最終落在了不悅的魏知縣的臉上,她忐忑地小聲答道,“我與方知州其實并未發生什麽。”
“什麽?事已至此,你還不說實話?”魏知縣拍案而起,剛要發作,卻又在司空曜的逼視下坐了下來,但口中還是不依不饒,“要不是丫環親眼看見你們去了花園私會,你還想嘴硬到何時?”
“方知州到客房後,說頭疼,想要去花園吹吹風,我便領他去了。可誰承想到了花園,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想要湊上來,我很害怕,于是用盡全力推開他,随即就跑掉了,我和他真的什麽都沒做過。”顏如玉辯解道。
“如果按照魏大人所說,方知州是因為你的質問,而自覺東窗事發,于是草草為自己辯解了幾句後,便離開了縣府。可那樹林卻并非他回程的路,他又怎會在那裏被殺?”略作思索,司空曜說道。
柳芸兒猜測道:“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把方知州約到了那樹林中,并且在那裏殺了他。”
“如果真是這樣,那兇手必是方知州認識的人。”見衆人皆點頭,司空曜繼續道,“看來此事,我們還要繼續調查下去。”
“明日我想再去那樹林看看。”柳芸兒道,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我還想去那發現匕首的小溪看看。”
“那我就派人去查查看,附近有無方知州認識的,且曾同他打過交道的人。”仿佛是為了早日洗脫自己的嫌疑,魏知縣顯得尤為積極。
幾人商議完畢,便告別了魏知縣。剛走出縣府,皓月忍不住地說道:“認識方知州的人,不就是魏知縣麽,還說什麽同門,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他分明就是欲蓋彌彰。”
“皓月,我們目前并沒有證據,說明此事是魏知縣所為,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先莫要将他視為兇手,否則容易混淆了查案的方向。”司空曜沉聲叮囑。
柳芸兒也凝思道:“确實,這其中還有很多疑點。”
聞言,皓月吐了吐舌頭。就在這時,成風忽然喝道:“誰?”柳芸兒與司空曜對望了一眼,像是有些了然。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門邊,正是縣府的總管張正。他看了幾人一眼,面無表情地道:“魏大人找我來的。”
“那你快進去吧,別讓魏知縣等久了。”柳芸兒搶先說道。張正微微一點頭,便默然地走進了院中。
“柳姑娘,那人方才分明在偷聽我們說話。”成風忙道,“為何就這樣讓他走掉?”
“其實,我和芸兒早就發現,這張正一直在暗中監視着我們,但目前我們還不知他這樣做的目的,所以不可妄動。”司空曜解釋道。
“原來如此。”皓月點點頭,恍然大悟地道,“我也覺得這人很可疑。”
“總之這幾日,大家要提高警惕。”司空曜叮囑道。聞言,幾人皆颔首。
因方知州的死,司空曜一時未給唐慕瀚回信,也暫時擱置了解開陸喬謎題的事。
就在這時,柳家鎮來了一個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人,而此人便是丞相陸一山。陸丞相帶着一隊兵士,出現在柳家鎮,打破了這小鎮長久以來的清幽和寧靜,就連司空曜和柳芸兒也始料未及。
司空曜聞訊,忙去縣衙拜會,而陸一山卻淡定自若,仿佛自己出現在這裏理所當然一般。沉吟了片刻,陸一山開口道:“魏廉,子唯,你二人不必拘禮,我算不得出巡,你們随意便可。”
“老師,你為何會突然來此?”司空曜問道。
陸一山放下手中的茶盞,不急不緩地答道:“也算不得突然,魏廉同知州方子林,皆為我當年的得意門生,兩人又相距不遠,我早有來這裏看看的想法,因朝中事務繁忙,就耽擱了下來。前幾日我查看各地奏折,突見子林被殺的噩耗,這才匆忙同皇上告假前來。不知此案進展怎樣?”
聞言,幾人微感詫異,沒想到方子林的死訊會傳得這樣快,更沒想到陸一山會為此特地前來。
“我已備好客房,您一路勞頓,請早點休息吧!”魏知縣忙道。他的話讓柳芸兒不禁詫異,魏知縣何以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就準備好了一切?是他的做事效率很高,還是他早就知曉陸一山會來此?
“不忙。”陸一山擺擺手,環視着四周道,“我有話想和子唯單獨談,各位可否回避一下?”
魏知縣聞言,忙點頭道:“當然,當然。”說罷,他帶着縣府的人先退了出去。
柳芸兒望了司空曜一眼,起身向門外走去,這時忽聞陸一山的聲音,“柳姑娘就留在這裏好了。”柳芸兒雖頗感意外,但還是轉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靜候着陸一山接下來的話語。
“其實我今日要說的事情,也同柳姑娘有關。”陸一山頓了頓,繼續道,“子唯,你的話,我也認真考慮過了,若你對喬兒真無意,你們的婚事,我也不便再勉強。我出來之前,也與喬兒說了解除婚約之事,不過她似乎一時難以接受,還需要些時間。”
司空曜怔了怔,面露些許的驚訝,他問道:“老師,您同意解除婚約?”
陸一山點點頭,語重心長地道:“你們也應有自己的幸福,非我這個做長輩所能左右的。我能看出來,你喜歡的人是柳姑娘,你既然喜歡她,就要好好珍惜才是。”陸一山說完,意味深長地又看了看柳芸兒。
陸一山的态度,讓柳芸兒甚感詫異。查西域使節一案時,他态度堅決,還不惜拿了錢,讓自己離開,尤其在司空曜受傷之後,他毫不掩飾對自己的輕視之意。如今他為何會突然間改變了心意?柳芸兒看了陸一山一眼,仍沉默不語。
“您放心,我們明白該怎麽做。”
“對了。”此時,陸一山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喬兒最近有沒有和你們聯系過?我見喬兒最近有些奇怪,怕她因婚約之事,打不開心結。”
司空曜若有所思地看向柳芸兒,見柳芸兒向他不易覺察地輕微一搖頭,他心神領會,對陸一山答道:“我來到這柳家鎮已有數日,喬兒身在京城,又怎會同我聯系?”司空曜說到這裏,微微一笑,“若是喬兒有消息,我定會告知老師您。”
陸一山颔首道:“看來也只能這樣,希望她慢慢地能想通。柳姑娘父親的事情,你們查得怎樣?”
“尚未查到什麽頭緒。”柳芸兒代司空曜答道。
“那真是遺憾,希望你們能盡快查出真相。”陸一山說罷,向兩人擺手道,“老夫想先休息了,你們也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聞言,司空曜和柳芸兒起身告辭,随即走出了縣府。直到離開縣府有一段距離,司空曜側目看向柳芸兒,小心地詢問道:“芸兒,你覺得陸丞相此問,與陸喬的書信有無關聯?”
柳芸兒沉吟道:“我只是感覺,陸丞相并未說出實情,子唯你可記得,那時你和我說過,陸喬是同意解除婚約的,但方才陸丞相言及,陸喬因此事而難以接受,這豈不矛盾?”
“當日我和陸喬确實就婚約之事,已達成共識。”司空曜聽了柳芸兒的話,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陸喬答應你解除婚約,你可曾和陸丞相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