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七日之期 (2)
前肋上,自上而下,斜深透內,有血污,此乃致命傷。”
說罷,柳芸兒又翻轉着此人的手掌,繼續說道:“手上有傷損,但很輕,看來死前曾反抗過,曾用手遮擋,但掙紮時間極短。刀刃直接致命,手法利索,兇手像是職業殺手。”
皓月停下來,問道:“芸兒姑娘的意思是,西域使節被刺而死,并非自殺?別館四周有成風他們把守,我們發現屍首的時候,門窗也緊閉着。兇手是如何進出的?成風不可能擅離職守,即便是武功再高的殺手,成風也不可能毫無察覺,芸兒姑娘您可要查明啊!”
柳芸兒擺擺手,示意她莫着急,“現在看來,西域使節是被殺沒錯,至于你們在現場找到的那兇器,我還需要拿回去作畫樣,然後與傷口比對後,才能最終确認。”
“難道就沒什麽可疑之處麽?”皓月着急地問道。
“可疑之處?”柳芸兒重複着,目光在屍首上不停地巡視,忽然間,視線落在了死者的發間,她伸手取出一樣東西,放在皓月身旁的托盤中。
“這是樹葉?”皓月疑惑道。
柳芸兒若有所思地道:“這并不像城中的植物。”
皓月接口道:“我會交與大人,讓刑部加派人手,去京城周圍查查看,哪裏有這種樹。”
柳芸兒點點頭,随即和皓月一起走出房間。等在院中的司空曜和陸一山,忙迎了過來,詢問道:“結果如何?”柳芸兒接過皓月手中的記錄,簡單地向他們說明了結果。
“那也就是說,使節确實是被殺。子唯你手下之人,的确有失職不查之罪。”陸一山先開口指責道。
“陸丞相,不忙。”柳芸兒在司空曜開口之前,阻止道,“我還想查看一下,使節被殺的現場,相信陸大人不介意吧?”
陸一山側目打量着柳芸兒。這不免讓柳芸兒想起那日在刑部,他說的讓自己離開京城的那一番話。
頓了頓,陸一山繼而笑道:“當然,只要能盡早抓住兇手,柳姑娘請便。”言語之中,他旁若無人,仿佛那天的話,他從不曾說過。
柳芸兒推開門,走進西域使節曾住過的廂房,環視了一下四周,她深吸了一口氣,微蹙起眉頭。
“怎麽,有何不妥?”司空曜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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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芸兒又嗅了嗅,這才答道:“沒有那股味道。”
“是什麽?”皓月疑惑地問。
柳芸兒反問道:“皓月,你還記得我們從使節的身上,聞到什麽味道麽?”
“那香囊的味道。”皓月恍然大悟。
“沒錯。”柳芸兒微微點頭,解釋道,“這裏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卻并無那股香氣。”
“那又如何,此處已閑置了三日,香囊又早被拿走,味道散了也不稀奇。”陸一山在一旁笑道。
“不,西域奇香只要經過之處,香氣少則停留半月。西域使節住過這裏,不過三日,現在屋內一點味道也聞不到,我覺得有些奇怪。”
“聽芸兒這樣一說,我感覺事情确實有點蹊跷。”司空曜若有所悟。
“哼,什麽奇香,別以為扯這些沒用的,就能脫罪。子唯,你好自為之,七日期限一過,若皇上降罪下來,恐怕老夫也保不了你。”陸一山說完,憤怒地拂袖離去。
幾個人又在現場勘察了一圈,未發現其他異狀,只得暫時返回司空府。
衙役很快便查出了那樹葉的出處。事不宜遲,司空曜決定立即前往城郊查看。畢竟他只有七日的時間,如今已經是第四日,時間緊迫,刻不容緩。
幾個人即将出門,司空曜卻突然攔住了皓月,道:“皓月,今日你就不必一同去了。”
“大人?”皓月詫異地看着司空曜,就連柳芸兒也不明白他是何意。
司空曜笑道:“皓月,我今日打過招呼,本想去牢中看望成風,但現在我們要去查案,你能不能代我走一趟?”
“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去看成風?”皓月的神色中露出一抹驚喜。自從成風被關押,她就萬般擔心,卻苦于無機會見上一面。
“是的,不知你可願意?”
皓月用力點了點頭,“願意,我當然願意,我這就去收拾一下,馬上去,謝謝大人。”皓月說完,感激地又看了司空曜一眼,忙轉身向內院跑去。
柳芸兒不禁笑了笑,看着皓月的背影,向司空曜道:“沒想到你也有這等心思。”
“從成風入獄以來,皓月就整日魂不守舍。她的心思,我又豈會不明白?”司空曜道,“若我不讓她看到成風安好,她是不會放心的。”
柳芸兒但笑不語,盈盈的目光輕輕地掃過司空曜的側臉。在她的印象中,他總是體貼而細心,那麽自己對他的情呢,他又可曾察覺?如今大事當前,她怎能兒女情長?
柳芸兒暗自搖了搖頭,随即輕聲道:“那我們快走吧。”
司空曜和柳芸兒帶着幾名兵士,向城郊幾裏處的山林中趕去。春日的山間草木蔥茏,一股清新的氣息拂面而來,讓人感覺神清氣爽。即便是這樣,幾個人也無心欣賞路旁的風景,腳步愈發匆匆。
越向山中走,氣候越寒涼,柳芸兒撫了撫自己的手臂,有些難以消受。司空曜見狀,取來他的披風,随即裹在了柳芸兒的身上。柳芸兒一怔,拒絕道:“子唯,你留着好了。”
司空曜搖頭輕笑道:“芸兒,你恐怕不了解這裏,這處山林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氣候更加寒冷,溫度比城中或者他處都要低一些。這披風,便是我帶來給你備用的,你身子單薄,不比我們習武之人,我怕你适應不了。”
柳芸兒不再争辯,攏緊了身上的披風,那披風帶着司空曜氣息,瞬間溫暖了她的心。絲絲縷縷的幸福湧動上來,但其中也夾雜着幾分不安,她怕自己一旦眷戀上這種感覺,便無法再抽身。她想愛,但她知道不能愛,因為眼前這男人,即将成為別人的丈夫。
又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一片茂密的樹林,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為了節省時間,司空曜稍作安排,令所有人兵分幾路,進入樹林搜查。柳芸兒依舊和司空曜一起,兩人邊走,邊尋找那樹葉的出處。
“據說這種樹非常罕見,只有這山中才有。”司空曜解釋道。
柳芸兒點點頭,忽然發現了什麽,高聲招呼道:“子唯快看這裏!”
司空曜快步走上前,只見柳芸兒拿着一片細小圓形的綠葉。陽光穿過嫩綠的樹葉,兩人仔細看去,那樹葉的紋理模樣,竟和在使節的發間找到的那片樹葉一模一樣。而眼前的樹叢,正是他們要找的地方。
“終于找到了。”司空曜微微松一口氣。
柳芸兒若有所思地道:“若像子唯你說的那樣,只有這裏才有這種樹,那就說明西域使節曾到過這樹林,但這裏卻并非進城之路。他來這裏做什麽?”
“确實很奇怪。”司空曜疑惑地道,“我們在西域使節進城之前,就在城外迎着他,随後陪同他來到了別館,他根本沒有時間來這裏。”
柳芸兒微微蹙起眉,突然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她轉頭向司空曜道:“我得回去,再查看一下西域使節曾住過的廂房。”說完,她轉身向後退了幾步,不料腳下一滑,重心不穩,她向後倒去。
見狀,一旁的司空曜飛快地伸出手臂,穩穩地将她擁入懷中。
柳芸兒擡眸望向司空曜,正迎上他深情的目光,四目相對時,如流水般的情思緩緩地漾開,兩人相顧無言。
“芸兒。”司空曜略一遲疑,聲音有些沙啞,“其實,我已向陸丞相提起解除婚約之事。”
柳芸兒忘記了自己還躺在司空曜的懷中,驚詫地問道:“那結果怎樣?”
“雖然陸丞相還未答應,但我心意已決。”司空曜望着她盈盈的眼眸,語氣中透出不言而喻的堅定。
柳芸兒略一沉吟,轉而問道:“為何你會忽然提出解除婚約?”望着司空曜,她似乎隐隐知道他要說的話,但她還是希望,他能親口說出來,似乎這樣,她才能心安。
“我……”司空曜剛要開口,驀然神色一凜,他警覺地低呼了一聲“小心!”之後大力地推開柳芸兒。柳芸兒被他的力道掃到一旁,詫異地望去,只見一柄閃亮的匕首淩空飛過,徑直刺入司空曜的手臂,發出了觸目驚心的聲響。
“子唯!”心一緊,柳芸兒忍不住驚聲叫道。
司空曜微一蹙眉,旋即向她微笑着搖搖頭,安撫道:“我沒事。”
他的話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經騰空而至,握刀徑直刺向還坐在地上,擔憂地看着司空曜的柳芸兒。
司空曜見狀,心神一凜,他毫不猶豫地飛身上前,淩厲地一擡手,擋下了來人的招式,随即翻掌反攻向那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接了司空曜一招,被迫後退了幾步,但很快便調整好身形,緊接着再次欺身上前。司空曜與他過了幾招後,臉色愈發蒼白。
柳芸兒緊張地看着兩人的一舉一動,苦于自己無法幫忙,又怕司空曜因她而分心,因此不敢貿然有所行動。
司空曜在喘息的間隙,忽然一晃身形,有些站立不穩,他扶住身旁的大樹,額上滲出涔涔的汗珠。柳芸兒再也看不下去,正要上前查看,卻被司空曜厲聲喝道:“別過來!”
此時,黑衣人毫不留情,腳一點地,整個人騰空而起,閃着寒光的兵器直指向柳芸兒的咽喉。司空曜雖感乏力,但還是強撐着飛身躍起,擋在了柳芸兒的身前。
“不,子唯!”柳芸兒哭着想要推開司空曜,但他高大的身形卻紋絲不動,她牢牢地抓住司空曜的衣角,将頭貼在他寬厚的脊背上,心中忽然湧出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慌亂。
她知道,他毫不畏懼地要為她擋下這一刀,但她不想就這樣失去他,她還有很多話,要對他說。她想到這裏,淚水便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大人,發生了什麽事?”幾個兵士飛奔而至。
雙眉一擰,那黑衣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啐了一聲,不甘心地收了攻勢,随即向來時的方向躍去,幾個起落間,便失去了蹤影。
“子唯!”柳芸兒見黑衣人離去,慌忙查看司空曜的傷勢。
司空曜緊張地看着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關切地詢問道:“芸兒,你沒事吧?”
柳芸兒哭着搖搖頭,“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司空曜無力地微微一笑,視線漸漸地渙散起來,眸光也不再澄明。察覺到懷中司空曜的身子越來越沉,柳芸兒不禁抽了一口冷氣,趕緊再次查看他的手臂,這才發現,自他手臂處流出的血,竟然呈黑紫色。
“不好,那飛刀上有毒!快帶大人回府!”柳芸兒一邊解下自己的裙帶,用力地系在司空曜的傷口向上幾寸的位置,一邊擡頭向趕來的幾名兵士吼道。
幾人頓時反應過來,一陣手忙腳亂後,背起已失去意識的司空曜,向城裏趕去。柳芸兒木然地跟在後面,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陸一山在司空曜的房內,一邊焦躁地踱着步,一邊不滿地責問着柳芸兒,“你們說要調查,可淨跑去調查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如今子唯生死未蔔,柳姑娘你最好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柳芸兒坐在床邊,看着昏迷未醒的司空曜,看着他那毫無生氣的蒼白臉龐,她痛徹心扉,卻流不出一滴淚。視線一刻也不曾離開躺在床榻上的司空曜,她面無表情地答道:“子唯是為了救我,才會中毒的。”
“我就知道是你的錯,自古紅顏多禍水。”陸一山憤然道,“老夫早就說過,讓你離開京城,你卻不肯聽,現在可好,害死子唯,你就高興了?這後果你能負責麽?西域使節的案子又怎麽辦?”
“子唯不會死!”柳芸兒立即反駁道,“為了子唯,這案子,我也會繼續查下去。”
“你,就憑你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我憑什麽相信你?”陸一山不屑地道。
“那以我京城唐家來做擔保,不知陸丞相是否滿意?”話音剛落,一襲白衣的唐慕瀚翩然走了進來,待站定,他望着陸一山,正色地道,“陸丞相,我願以唐家所有家業來做擔保,若七日過後,芸兒還未能破案,我則交出所有財産,或者您要取走我這條命,我也無所謂。”
陸一山一怔,沒想到唐慕瀚會突然出現,這樣為柳芸兒說話,他随即讪笑道:“這當然沒問題,不過拿唐家世代的家業和聲譽開玩笑,慕瀚你可要想好了。”
“慕瀚……”柳芸兒起身剛要開口,卻便被唐慕瀚揮手阻止住。
眼中沉澱着一抹不容動搖的決然,他沉聲道:“我想得很清楚,陸丞相盡管放心。現在子唯受傷未醒,您在這裏打擾他休息,是否有些不妥?相信您也願意看到,他早日好起來。七日之期還剩下三天,請陸丞相回去等消息吧。”
神情中閃過一抹不悅,陸一山忌憚唐慕瀚的身份,也不好發作,只得強壓住怒火,沉聲道:“那好,今日我且先回去,你們一有消息,就馬上通知我,希望別再整出什麽更糟糕狀況來!”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目光狠狠地盯着柳芸兒,仿佛是在警告她,随即他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慕瀚,你這又是何必?”陸丞相一走,柳芸兒走到唐慕瀚的面前,“我雖感激你為我解了圍,但你以唐家家業為約,未免太重了一些。”
“我若不這樣說,陸一山又豈會善罷甘休?”唐慕瀚不在意地道,“金銀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還會賺回來的,但朋友之誼,卻是千金難買,況且我信任芸兒,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慕瀚……”柳芸兒無法表達心中的感激,聲音又有些哽咽起來。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堅強之人,即便是父親死的時候,她也不曾落下一滴淚水,一心只想查清真相,為父報仇。司空曜為保護她而生死未蔔,唐慕瀚為她抵押上萬貫家財,她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麽都不能做。這種深沉的無力和滿懷的感激,讓她抑制不住淚盈臉頰,她到現在才發覺,原來感情竟是這般脆弱,這般不堪一擊。
“別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唐慕瀚以十指輕點了一下她的唇,轉移了話題,“子唯,他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