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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七日之期 (1)

唐慕瀚點點頭,“切勿耽擱了正事。”

唐慕瀚望着柳芸兒離去的身影,唇邊露出一絲苦笑。是否真的只是随口說說,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那本是一句玩笑,卻在不經意間,交付了他的真心。想來他還曾義正詞嚴地勸過芸兒,當放下時該放下,原來最終做不到的人,竟是他自己。

柳芸兒來時尚早,司空曜還未到。見沒有特別的事情要做,她便靜坐了下來。

司空曜的身影旋即浮現在她的眼前,昨日的事情占據着她全部的心房,讓她心緒難寧。與其一個人坐在那裏胡思亂想,不如做些有用之事。

在官差的幫助下,她翻找出近些年的卷宗。每年各地彙總的案子,都會上報到刑部,那麽父親的案子勢必也在其中,她若能查到一些不知道的內情,或許能早日還父親一個公道。

她仔細地在分類的卷宗裏尋找着,全然沒發覺司空曜已經走了進來。

“大人。”見到司空曜,官差紛紛恭敬地行禮道。

柳芸兒聞聲,停了手中的動作,卻未回首看司空曜,她依舊背對他,佯裝不知他的到來。自昨日她離開司空府後,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她一時還沒有想好,要怎樣面對司空曜。

“芸兒,你來了。”

司空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柳芸兒無法再漠視,只得轉身,淡定地笑道:“大人好。”

“你又何必如此?”她那一聲不帶任何感情的“大人”,如針般刺痛了司空曜的心,良久以來,這是柳芸兒第一次這樣稱呼自己,自己習慣了她用那輕柔的聲音喚他子唯。看着她疏離的姿态,司空曜無奈地嘆息,“像以前一樣不好麽?”

“司空大人,既然我奉命在此辦公,那我們便只有公務關系,我稱你一聲大人,并無任何不妥。”柳芸兒漠然地說道,盡量不讓自己露出一絲感情。

柳芸兒這說話的方式,讓司空曜想起兩人初識時,她亦是這般冷漠。如今兩人之間的關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本以為她出宮之後,兩人定會愈發親近,誰料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徒生枝節。司空曜忍不住上前一步,定定地凝視着柳芸兒,千言萬語化作嘴邊一句關切的話:“你在唐府可好?”

柳芸兒別開視線,不與他對視,仿佛事不關己,漠然地答道:“人生的得失,從來不由人做主,我皆可随遇而安,大人盡可放心。”

“芸兒。”司空曜擡手想要拉住她,卻被柳芸兒躲開。他苦笑了一下,只得收回了停滞在半空中的手,焦急地解釋道:“雖陸丞相于我有恩,但我同陸喬,僅有兄妹之情,而婚事則是在我尚未考取功名之前,由陸丞相定下來的。”

之前司空曜感念恩情,選擇了接受,但在遇到柳芸兒之後,他愈發難以說服自己,兌現這婚約,個中緣由,恐怕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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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芸兒本想告訴他,無需向自己解釋什麽,但話一出口卻變了樣,“即便是這樣,成親一事也是既定的事實,不可更改。”

神色一黯,司空曜心知無法辯駁。柳芸兒繼續說道:“日後,我們在這刑部只談公事,其他事情不宜多言。我還要再看看這幾年的卷宗記錄,以便盡早熟悉情況,大人請自便。”說罷,她轉過身,俯首看着卷宗,絲毫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司空曜靜靜地望着,柳芸兒拒人千裏外的冷漠身影,暗自在心中做了決定。

第二日一早,司空曜便出現在陸府。他忐忑不安地坐在前廳,想着一會兒該怎麽開口。雖然他感覺難以啓齒,但有些話卻不得不盡早說明,他此番是有備而來。

這時,陸一山昂首從內庭走了進來,見狀,司空曜忙起身迎了上前。

“子唯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陸一山笑道。

“其實學生有事,要同您商議。”說罷,司空曜頓了頓,思索着要怎樣開口才更妥當。

陸一山挑眉望着他,“哦?”

司空曜看了看含着笑的陸一山,心一橫,他說道:“關于我和喬兒的婚事……”

“原來你是為此而來,年輕人就是這麽沉不住氣,只不過還有幾個月就要成親了,就這樣心急。喬兒就在後面,你去見見她吧。”陸一山哈哈一笑,打斷了司空曜的話,做出心領神會的樣子。

“不,學生不是為了……”

“我還有些事情,要去書房處理,你且先去陪喬兒,有什麽事,我們稍晚再談。”

陸一山并不給司空曜再開口的機會,随即高聲喚來了管家陸林,吩咐道:“帶司空大人去小姐那裏。”說罷,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錯過了開口的時機,司空曜有些遺憾,但轉念一想,此事也理應同陸喬打聲招呼,若自己單方面做出決定,好像對她不公。反正身在陸府,他一會兒再和陸一山說清楚也不遲。

這樣想着,于是他便随着陸林,來到了陸喬的閨房。許是提早收到了司空曜會來的通報,陸喬已在房中等候着他。

“司空哥哥,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又被我爹硬拉來的?”遣開了陸管家和幾個服侍的丫環,見房內只剩下司空曜與她兩人,陸喬這才頗為無奈地開口問道。

司空曜搖搖頭,解釋道:“今日我有事前來,是專程找老師的。”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了看陸喬,又繼續說道,“這件事情還與喬兒你有關。”

“是婚事?”陸喬為司空曜添了杯茶,會意地問道。

“其實……”司空曜略一沉吟,沉聲道,“我想退婚,我知道這事,可能會影響你的名譽,但若再拖延,我們定要就這樣成親了。”昨日他思前想後,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退婚雖然對不起陸家,卻是唯一的解決之道。他與陸喬并無夫妻之情,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

“我支持你的決定。”陸喬微微一笑,輕聲道,“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哥哥一般,是爹爹執意要定下這親事。自古婚姻大事,全聽父母之命,我又不得不從,由司空哥哥你提出來,最為妥當。”

“喬兒,你不會怪我?”

陸喬含着一抹輕笑,搖頭道:“司空哥哥,你能找到心愛之人,我為你感到高興。你愛的人,是那位柳姑娘吧?你忽然提出解除婚約,想必也是為了她吧?”

“并不是這樣……”司空曜反駁道,但話說到一半,他又停了下來。

扪心自問,如果沒有柳芸兒的出現,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接受婚事?之前他一直存有私心,對芸兒隐瞞了婚事,但現在也确如陸喬所言,他下定決心解除婚約,是為了她。

她冷漠的态度讓他無措,令他在意,如今他終于能夠承認,柳芸兒于他來說,是特別的人。也許早在客棧初遇時,這緣分便已注定,亦或許在開口相邀她,住到司空府時,他就生了情思。但婚約如同無形的繩索,縛住了他的手腳,在解除婚約之前,他沒有資格對芸兒言明這份感情。

“司空哥哥,喬兒真心祝福你。”

陸喬一雙水樣的眼眸中,閃動着真摯,讓司空曜心生感動。純真如陸喬,相信她也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司空曜和陸喬又談了一會兒。這時,管家陸林前來敲門,說陸一山在前廳,等候着司空曜。司空曜與陸喬道了別,這才又返回前廳。

陸一山氣定神閑地坐在太師椅上,緩緩地飲着茶。見司空曜走進來,他将茶盞放到桌案上,開口道:“子唯快坐。”司空曜向他行了禮,随即在陸一山左手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看着司空曜,陸一山和善地問道:“和喬兒談得怎樣?”

“很好。幾年未見,喬兒出落得愈發活潑可愛。”司空曜笑了笑。

“那我就放心了,看來你們成親之後,可以相濡以沫,我就只有喬兒這麽一個女兒,我将她交與你,你要好好待她。”

“老師,其實我今日來,就是想談婚約之事。”司空曜頓了頓,決定不再轉圜,徑直說道,“我想解除婚事。”

陸一山的笑容凝在臉上,面色倏然沉了下來,他一語不發,端起茶盞喝了起來。司空曜見狀,雖然心中略有不安,但他還是不願放棄這契機,于是繼續解釋道:“我和喬兒雖早就熟識,但素來只有兄妹之情,若勉強成婚,恐怕會委屈了喬兒。”

陸一山仍是不開口,他用杯蓋撇了撇茶水,慢慢地将杯中茶水飲盡,這才幽幽地開口道:“子唯,你說我平日待你如何?”

“您對我恩重如山,如同我的父母,我沒齒難忘。除了婚事,我願傾盡所能,來報答您。”司空曜堅定地答道。

“除了和喬兒成親,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願去做?”

司空曜點點頭,“老師有何吩咐,但說無妨,只要不違反律令,學生定會在所不辭。”

“那若是和皇上有關呢?”陸一山定定地望着司空曜,忽然一字一頓地問道,還刻意加重了語氣。

司空曜聞言一怔,面露驚詫之色,他略一思索,又低聲笑起來,“老師,您這可是在試探我對皇上的忠心?學生随時可報效朝廷,誠心日月可鑒。”

陸一山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側目沉沉地打量着司空曜,揮手向他示意道:“子唯喝茶,我自然是随口一說。至于你和喬兒的婚事,我們過些日子再談,我還要進宮一趟,你再多坐一會兒無妨。”說罷,陸一山向司空曜微微颔首,随即便快步離開了。

司空曜坐在原地,神色中難掩一絲焦慮。陸一山雖并未強求,但始終避而不答,也沒有應允退婚一事,這樣一來,此事又不知還要拖到幾時。當下他只想盡快解除婚約,才能有将柳芸兒挽留在身邊的權利,不然她只會同自己越行越遠。

柳芸兒蹙着眉,伏案翻閱着文書記錄,只見那紙卷上所标注的日期,正是去年父親死的時間。

想來時光飛逝,她來到京城也有一年半有餘,期間經歷了許多事,如今她終于有機會,好好地坐下來,調查父親的案子。她不是沒想過向司空曜坦言,尋求他的幫助,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了。她心知自己勢單力薄,但比起初到京城時,那份飄若浮萍的無依,眼下她的處境已好了很多,相信假以時日,她定能查到些許蛛絲馬跡。

柳芸兒的目光,掠過去年各地案情的記錄,忽然定格在其中的一頁上,一雙美目中流轉出些許的急切。上面記錄了去年暮春時,柳家鎮仵作死于意外,但上面卻只有寥寥幾語,甚至連驗屍結果,都不曾詳細敘述,看上去比縣衙的資料還要簡單。

“柳姑娘這麽早就開始辦公了?”一道洪亮的聲音傳來。

走進來的中年男子,柳芸兒并不陌生,來人竟是丞相陸一山。她連忙起身迎道:“陸丞相可是找司空大人?他還未到,您先坐下歇息片刻,一會兒大人就來了。”

“不,我今日來,是見柳姑娘你的。”陸一山走到堂內,在柳芸兒方才的桌旁坐了下來,“聽聞前些日子,柳姑娘去了宮中,幫皇上破了宮內的奇案,連皇上都對柳姑娘的聰穎贊不絕口。”

“陸丞相過獎了,芸兒不敢當。”柳芸兒微微一笑。她不明白陸一山來此找她,是何用意,想必不會如他所說這樣簡單,她唯有小心應對。

“柳姑娘也不必謙虛,我來問你,你幫皇上查清了事情,皇上可有獎勵你,或者同你說些什麽?”

柳芸兒聞言一怔,心念一轉,她似乎隐隐明白了陸一山的目的,卻又難以說清。這讓她不禁想到離宮前,她與秦子軒說的一番話,她雖并未答應秦子軒,但自然也不會随便說給其他人聽。輕重權衡之下,她輕描淡寫地道:“能為皇上分憂,是芸兒的榮幸,而這刑部仵作的職位,便是皇上給我的獎賞,除此并無其他。”

“是這樣麽?”陸一山仿佛還有些不信,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方才柳芸兒翻開的那頁卷宗上,神色忽而一怔,但很快,他便又露出了滿面的笑容,和善地道,“既然這樣,老夫也沒什麽可說的。既然柳姑娘如此聰明,也應該明白,子唯和小女陸喬即将成親。我最近聽聞一些風言風語,再加上柳姑娘一直在子唯的身邊,這樣下去恐怕欠妥吧?”

“陸丞相所言,我也明白。難道您忘了,前幾日我已搬離司空府?”柳芸兒答得不卑不亢。

陸一山撫着胡子,緩緩地道:“這恐怕還不夠。”

“芸兒不明白陸丞相的意思。”

“很簡單,我要你離開京城。”陸一山徑直說道,“我願給你一筆銀子,即便你離開這裏,不管在什麽地方,都能過得很好。”

“陸丞相,恐怕芸兒只能拒絕您的提議。”柳芸兒堅定地直視着陸一山,漠然道,“我與子唯之間清清白白,我若一走,反倒落人話柄。更何況,我留在這裏,也并非為了和子唯在一起這等兒女情長,我确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哦?這麽說,你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了?”陸一山挑眉看着她,仿佛對聽到這樣等同于拒絕的回答,不甚滿意。

柳芸兒搖搖頭,毫不妥協地道:“恕難從命。”

陸一山站起身,緩緩踱到柳芸兒的身邊,壓低聲音道:“好,勇氣可嘉!老夫希望你莫要後悔。”說罷,他快步走出了刑部大堂。

柳芸兒走回桌旁,手指輕撫着那頁卷宗,神情顯得若有所思。不一會兒,門外再度響起腳步聲,接着司空曜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他走進屋內,看着兀自出神的柳芸兒,關切地問道:“芸兒在想什麽?”

柳芸兒見來人是他,忙搖搖頭,将手中的卷宗合了起來,随即坐回椅子上,做出研究記錄的樣子,再也不願開口說話。看來司空曜并未遇到陸一山,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隐瞞陸一山來的事。若司空曜問起陸一山的來意,她不知道該要怎樣同他解釋,所以幹脆不提。

看柳芸兒這态度,擺明了不想與他多言,司空曜暗自嘆了一口氣,回念起當初為了破案,自己熬夜查找資料,而芸兒在一旁幫忙的情景。如今雖然兩人同堂而坐,但那份紅袖添香的溫馨畫面,卻已難再現,雖兩人間僅有幾步之遙,但他卻感覺仿佛遠隔着千山。而在陸一山答應解除婚約之前,自己卻什麽也不能做,一股深沉的無力萦繞在他的心中,他欲說不得。

朝堂之上,一幹臣子分列左右,秦子軒端坐于龍椅之上,聽着各處的彙報。此時丞相陸一山站了出來,向秦子軒行了一禮,禀報道:“皇上,據傳報,西域使節将于三日後抵達京城。”

“朕相信,陸丞相你早已安排妥當了。”神色未變,秦子軒淡淡地答道。

“是,使節居住的別館,臣已經派人打理完畢,萬事俱備,就等着使節到來。”

秦子軒牽唇一笑,“甚好,如此有勞陸丞相費心了。”

“這都是臣當做的,更何況西域使節此行,為的是與我國聯盟交好,此事重大,臣不敢怠慢,定當盡心竭力,在所不辭。”陸一山振振有詞。

“如果沒其他事,今日就退朝吧。”秦子軒說着站起身來,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陸丞相和刑部侍郎司空曜,下朝後速來禦書房議事。”聽二人應了一聲“是”,秦子軒這才邁步離開了殿堂。

一路上,與詫異的司空曜相比,陸一山倒顯得氣定神閑,仿佛對于皇上的召見,早就心中有數。

看了一眼陸一山,司空曜問道:“老師,您是否知道些什麽?皇上此時避開其他朝臣,單獨召見我們,有何要事?”

“稍後你自會知道。”陸一山秘而不宣。

秦子軒坐在禦書房內,一改方才朝上的悠閑,面色有些凝重。見陸一山和司空曜走進來,他微微坐正了身子,示意兩人坐下來後,才開口說道:“陸丞相,你所說的信函,現在是否可以拿出來了?”

“當然,請皇上過目。”陸一山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封折疊起來的信箋,遞到秦子軒的面前,解釋道,“這信是昨晚一個乞丐模樣的人,交與我家看門家仆的,家仆本以為是惡作劇,也沒放在心上,随即管家陸林看到後,立刻交給了我。”

秦子軒看完手中的信後,遞到了司空曜的手中。司空曜讀畢,微微蹙起了眉,“有人要刺殺西域使節,而且還如此招搖地送來了預告的信函?”

“我已差人查找過那送信的乞丐,卻在不遠處的一條小巷裏,發現了他的屍首,想必他也是個收人錢財來送信,卻丢了性命的可憐人。”陸一山補充道。

秦子軒沉吟道:“事關重大,若西域使節真的在這裏送了命,恐怕兩國少不了要起争端,出兵交戰也再所難免。因此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定要慎重處理。”

“我看不如由子唯,承擔守衛使節安全的任務。”陸一山建議道。

“派兵部來做不是更好?”司空曜詫異道。

陸一山笑道:“朝中子唯你做事最為可靠,我信得過,相信皇上也是這樣想的。”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向秦子軒,像是在等着他表态。

“陸丞相說的對,司空侍郎年輕有為,這件事交給你,朕放心。”秦子軒點頭贊同,想了想,又叮囑道,“此事關系重大,除了我們幾個人知道,對于其他大臣,你們要嚴守口風,不得透露出半分。”

“臣願為皇上效勞。”司空曜應了下來。

接受了保護西域使節的皇命之後,司空曜暫時也沒找到合适的時機,同陸一山提及解除婚約之事,只得專心忙碌,開始安排守衛的事情。其間他也查過那封信,卻毫無線索。

柳芸兒在每日往返于刑部和唐府之餘,也暗中尋找着關于父親案子的其他記錄,卻毫無收獲。偶爾她會想起那日陸丞相的話,總覺得話中另有隐意,但百思之下,也沒有頭緒,她索性放到一旁,不再深思。

三日很快便過去,西域使節如期入城,陸一山和秦子軒帶着人,在別館門外相迎。寒暄過後,西域使節就在陸一山的安排下,住了下來,準備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進宮面聖。司空曜則命成風帶着幾個人,守在別館的門外,他還吩咐成風,整夜不得離開別館半步。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完全亮,司空曜便帶着皓月和幾名衛士,來到了別館。成風雖守衛了一夜,但看起來卻依然精神奕奕。司空曜沉聲問道:“情況怎樣?”

“回大人,使節從昨晚進了房,到現在都未曾出來過。”成風答道。

司空曜點點頭,“那我們也不便打擾,只需等使節起來用過早膳,入了宮,面見了皇上,我們的任務便完成了。”

“大人,看來這次很順利,那封信應該只是個惡作劇。”皓月在一旁放心地說道。

“希望如此。”說話間,司空曜望向別館的院內,目光中閃過一抹深意。

約又過了半個時辰,陸一山的轎子也趕到了別館,此時天色已經完全亮了起來。陸一山下了轎,看了看守衛的兵士,随即走到司空曜的面前,問道:“昨晚可有什麽事發生?”

“據成風說,一切安好。”司空曜如實答道。

“好,現在也該是時候了,你随我同去請使節吧!”說着,陸一山與司空曜一起帶了人,向別館的院內走去。

幾個人在西域使節的房門前,停了下來,陸一山揚聲道:“使節,您該起身了。”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司空曜與陸一山對望了一眼,陸一山清了清嗓子,再次提高聲音道:“使節,您起來了麽?您在屋裏的話,請應我們一聲。”屋內依舊沒有回應。

“老師,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神色中顯出幾分凝重,司空曜沉聲問道。

陸一山微微颔首,上前敲了敲門,又試探地推了推門,轉頭向司空曜道:“門從裏面鎖住了。”

“好像有些不對勁。”司空曜略一思索,向身旁的成風道,“将門撞開。”

成風應了一聲,随即擡腳向緊閉的門用力踢去,當的一聲,只見門應聲而開,裏面木質的門闩斷成了兩截,掉落在地上。

陸一山說了句“得罪了”,便快步走到床前,随即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指着床上,再也發不出聲音。司空曜等人忙走上前去,皆微微抽了口氣。只見西域使節仰面躺在床榻上,雙手垂在兩側,一把染了血的匕首落在他的身側,而刺目的血,正從他的左胸處流出來,他臉色灰白,眼中已無任何生氣。陸一山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嘆息着搖了搖頭。

“這,這不可能。”成風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搖頭道,“我們将這別館圍住,一整晚都未曾離開,別館并沒任何人出入,使節也沒出過房間,又怎會死于房中?除非是自殺。”

“你這分明是強詞奪理,想掩飾自己的失職!”陸一山怒喝道,“西域使節昨晚還好好的,已約好今日面見皇上。他有何理由要自殺?”

“老師,當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将芸兒找來,驗過屍确定死因之後,再詳查。”司空曜勸阻道。

“不可,現在最重要的,是向皇上禀報。我先命人将屍首看管起來,另外,成風看守不利,先将他押入大牢,再等候皇上發落。”

“大人……”皓月上前推開抓住成風的兵士,剛要開口為成風求情,卻被司空曜攔住。

“老師,這件事……”司空曜急忙道。

“子唯,此事至關重要,你可是要包庇下屬?”陸一山瞪着司空曜,肅然地責問道。

司空曜心知,此刻不宜與陸一山争辯,只得暫時将嘴邊的話收回,轉而道:“學生不敢。”

“這裏就交給我的人處理,他們會安置好屍首。你刑部的人為避嫌,暫且先回去,而你即刻随我進宮,面見皇上。”陸一山井井有條地安排着,仿佛容不得其他人有半點質疑。

聽陸一山語意堅決,司空曜無法再勸阻。唯有到皇上面前,他再嘗試着為成風說情。他看着焦急的皓月,叮囑道:“皓月,你速去唐府找芸兒,讓她到侍郎府中等我。等我從皇上那裏回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皓月聞言,忙轉身跑了出去。

“柳姑娘,您一定要救救成風!”皓月一路闖進唐府,身後還跟着幾名家仆。

唐慕瀚和司空曜經常走動,唐府的下人自然也認識皓月,見她行色匆匆,沖進府中,也不敢貿然上前阻攔,只得跟在她後面。

柳芸兒收拾妥當,正準備前去刑部,見皓月跑了進來,詫異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忙迎上前,關切地問道:“皓月,你別急。發生了何事?你們今日不是去別館接西域使節,之後送他進宮,去見皇上麽?”

“不好了,芸兒姑娘,西域使節被刺死在自己房中。”

“什麽?”柳芸兒一驚,心中一沉,她急忙道,“快帶我去看看!”

皓月攔下要向外走的柳芸兒,“芸兒姑娘去不得,屍首已被陸丞相派人看管起來,成風也因看守不利,以失職之罪,被關進了牢中。”

“那你家大人呢?”柳芸兒抓住皓月的衣袖,緊張地問道。守衛西域使節的安全,這是皇上交給司空曜的任務,如今成風被抓,那麽司空曜也難辭其咎。想到這裏,柳芸兒不禁擔心起來,再難以維持平靜。

“大人和陸丞相一同進宮,向皇上禀明此事。大人走前,差我前來找柳姑娘,讓您到司空府等他歸來。”

“那我們快走,興許你家大人已經回府。”柳芸兒說罷,快步向門外走去。皓月見狀,忙跟在她身後,追了出去。

在庭院中,兩人和正向內走的唐慕瀚,遇個正着。見柳芸兒滿臉的焦急,唐慕瀚攔住了她,關切地問道:“芸兒,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要去司空府,子唯那裏……”柳芸兒說到這裏,有些慌亂,一時不知該要如何解釋,只得一語帶過,“時間緊迫,我回來再和你解釋。”

望着柳芸兒匆忙離去的背影,唐慕瀚不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從柳芸兒的口中聽到司空曜的名字,他并不覺詫異,也唯有與司空曜相關之事,才能讓一向冷靜自持的芸兒,失了方寸。雖然她從未坦誠自己的感情,但他知道,在這件事上,他已經輸給了司空曜。

柳芸兒再次回到闊別多日的司空府,心境卻大不同。因知曉司空曜的婚約,她一直難以釋懷,但此刻的她,卻完全顧不上黯然神傷。

司空曜仍沒回來,柳芸兒焦急地在前廳踱着步,不停地向大門處張望着。皓月端着茶走了進來,将托盤放在桌案上,還未等柳芸兒開口,撲通一聲,她跪了下來。

“皓月,你這是做什麽?”柳芸兒忙走到她的面前,伸手要将她扶起來,“快起來。”

眼眶微紅,皓月卻仍跪在原地,紋絲未動。柳芸兒從沒見過這樣的皓月,思量起來,忽然間明白了皓月的心事,她輕聲問道:“你可是為了成風?”

“芸兒姑娘說的是,如今只有您能查清真相,抓住真兇,救他出牢獄。”

“你與成風平日一遇上,就喜歡鬥嘴,看來你們是一對歡喜冤家。你們同跟随大人,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柳芸兒明白皓月對成風的感情,于是忙安撫道,“你且先起來再說。”

“芸兒姑娘不答應,皓月就長跪不起。”皓月執著地道,“皓月就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您身上了。”

“我應承下來就是了,反正我也想早日查清真相。”

為了成風,更為了司空曜,柳芸兒在心中暗自補充道。雖然她從知道那件事之後,再見到司空曜時,皆漠然以對,但深植于她心中的感情,卻無法輕易地消除。她因為在意司空曜,才會在聽聞這消息後,不顧一切地趕回了司空府。

皓月聞言,這才站起身,看着柳芸兒,感激地道:“皓月先謝過芸兒姑娘。”

柳芸兒還想說些什麽,突然聽到門外兵士的聲音,“大人。”心中一動,她忐忑地迎到門口。司空曜快步走了進來,在看到柳芸兒的一刻,他雖未說話,但疲憊的心情卻稍稍得到了緩解。

“大人,成風呢?”皓月盡力望向司空曜身後,見空空如也,她不禁有些失望,急切地問道,“他真的被陸丞相關入大牢了?您沒為他說情?”

司空曜輕輕一嘆。柳芸兒見狀,上前安撫地拍了拍皓月,示意她少安勿躁,随即柳芸兒走到司空曜的面前,柔聲道:“先坐下喝口茶再說。”她說着走回桌旁,倒了一杯茶水,然後遞到了司空曜的面前。

以前那體貼入微的芸兒,似乎又重回到了自己的面前。司空曜接過茶盞,頓覺心中的焦躁少了些許,他喝了口茶,才沉沉地開口道:“這次事情恐怕有些棘手。”

“皇上可是為難你了?他要治罪于你?我進宮找他去說說。”柳芸兒一連串地問道。話出口,她才想到,上次她離宮的時候,已将令牌交還給了秦子軒,此時她這樣說,未免太過沖動。

司空曜搖搖頭,解釋道:“西域使節之死,事關重大,若不早日拿住兇手,給西域一個交代,恐兩國會起争端。皇上沒答應釋放成風,但在老師的勸說下,皇上給了七日之期,若我們在七日內拿住兇手,則一切既往不咎;若沒有,屆時我會承擔下一切罪責。到時,我會讓皇上把我交給西域處置,以此來換取成風的自由。”

“大人!”皓月的眼淚落了下來。

柳芸兒聽了司空曜的話,面色一變,但旋即她恢複了鎮定,堅定地道:“好,七日之內,我們定要抓住兇手。”如不成,我會陪你司空曜,一同去向皇上謝罪,她暗自在心中做好了決定。

為了方便查案,柳芸兒暫時又搬回了司空府。自從成風被關以後,皓月終日心事重重,柳芸兒也能順便陪伴安撫她。唐慕瀚似乎早已知曉,柳芸兒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亦沒有反對。

在陸一山的安排下,柳芸兒以仵作的身份,同司空曜一起去查看西域使節的屍首。陸一山早就派人,将別館封鎖了起來,而屍首也被轉移到了院內的另一間廂房中。

皓月強打起精神,為柳芸兒做幫手,柳芸兒勸她休息,但為了成風,皓月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來到停放屍首的房內,柳芸兒意外地發現,聞不到以往驗屍時聞到的黴腐味,卻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奇香。

“這是什麽味道?”皓月疑惑地問。

柳芸兒走上前,從屍首的衣物中,翻出一個香囊,答道:“應該是這個。”皓月點點頭,兩人不敢耽擱片刻,便開始了驗屍。

“人死了大約三日,口、鼻、肚皮、兩脅、胸前顯出微青,符合被殺的時間。”柳芸兒邊查看,邊示意皓月記錄,“傷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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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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