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緒難寧 (1)
“怎麽,今日我改頭換面,芸兒姑娘就另眼相看了?”唐慕瀚面帶微笑走到柳芸兒的面前,待站定,又轉頭向一旁的唐六交代道,“去通知福伯準備上船。”
“唐公子在芸兒眼中,本就是體面之人,又何來改頭換面之說?”柳芸兒淡然地應承着,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看清眼前的唐慕瀚。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會如此之好。”唐慕瀚笑着得出結論。
這時,一艘精致的雕花船駛到了兩人的面前,随即從船上走下一名劃槳的老者。待下了船,那老者向唐慕瀚行禮道:“當家的,可以上船了。”
走到近前,柳芸兒才發現,這劃槳的老者竟是盲眼之人,不禁有些驚詫。
似是看出了柳芸兒的想法,唐慕瀚笑道:“福伯雖眼盲,但心可不盲。”
仿佛是在回應唐慕瀚的話,福伯足尖一點地,人便如大鵬展翅一般騰空躍起,然後輕巧地落在停于湖邊的游船上。那船紋絲未動,連些許的搖晃都不曾,足可見得此人功夫之高,身手之好。
唐慕瀚一邊向柳芸兒伸出手,一邊行禮道:“芸兒姑娘,請吧。”
柳芸兒看了看唐慕瀚伸出的手,略一遲疑,又望了望漂浮于水面上的船,最終還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唐慕瀚的掌中,随即在他的扶持下,登上了船。
待在船上站定,唐慕瀚對身後的唐六吩咐道:“叫所有人都不用再跟随了,這裏有福伯一個人足矣,你迅速去辦我昨日交代的事情。”
唐慕瀚的話,讓柳芸兒的心中豁然明朗起來。
作為唐家的當家人,唐慕瀚不像司空曜那樣身懷功夫,出行當然會視安全為第一,而這福伯,便是他最好的保镖。從方才福伯的身手來看,她就已明白,唐慕瀚所言不假。這讓她再次對唐慕瀚有了更深的認識。唐家之所以能夠在京城乃至其他各處呼風喚雨,并不只是因為有遍布四處的家業,還因為有諸多隐于幕後之人。那麽能夠統領這一切的唐慕瀚,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又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想到這裏,柳芸兒不禁側目多看了幾眼身旁的唐慕瀚,只見唐慕瀚仍是一如既往淺笑着,俊逸的容顏深似眼前的湖水,無波亦無瀾。
“芸兒姑娘,你若是再這樣看下去,恐怕唐某真要以為,你愛上我了。”唐慕瀚揶揄的聲音打斷了柳芸兒的思緒。柳芸兒一怔,慌忙別過頭,将目光投向船外。
唐慕瀚并不在意,只是高聲向外面的福伯交代道:“福伯,還去老地方。”
福伯并未答話,而是用行動代替了回答,他利索地搖起槳,船随即慢慢地駛離了湖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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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氣已經帶了幾分暑熱,但湖面上卻是涼風習習。涼風帶着湖水的氣息,吹拂在臉頰上,讓人感覺很舒服。湖中的荷花已到了盛放的時節,在碧綠的荷葉襯托下,一朵連着一朵,仿佛每一朵都不想錯過這個花期,它們在人前競相開放着,盡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自己上次如此欣賞荷花,是在什麽時候?柳芸兒偏頭陷入了深思。記得幼時,父親帶自己游湖,曾指着荷花對她說,這荷花便是人心,雖出淤泥,但仍保有本色。然而在她面對的世界裏,人心卻并非如此。父親的慘死,攪亂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官府的不聞不問、敷衍了事,更讓她認清了這人世的險惡;如今暖春閣的姐妹,也在她的面前相繼離去。這世間究竟還有什麽可信可依靠的呢?
“在想什麽,如此出神?”唐慕瀚的聲音忽然響起。
柳芸兒轉過頭,正對上唐慕瀚探尋的目光,她搖搖頭,“沒什麽。”
“和我同游就如此無趣?芸兒姑娘寧可凝視着湖面,也不願同我交談?”
“唐公子誤會了,我很高興。”
“高興?”唐慕瀚挑眉重複道,突然伸出雙手,包裹住柳芸兒的臉頰。
“唐公子請自重。”柳芸兒因唐慕瀚突如其來的動作而顯得有些慌亂,不明白唐慕瀚要做什麽,于是她掙紮起來,船身也随着她的動作而微微搖晃起來。
溫熱的手掌貼着柳芸兒的肌膚,唐慕瀚仍沒有放手,只是笑道:“芸兒姑娘最好莫要再亂動,我不會水,若船翻了,我可沒辦法救你。”
柳芸兒聞言,只得停下了動作。
唐慕瀚并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是輕輕地扭過柳芸兒的臉,讓她低下頭直視着水面。清澈的湖水中映出兩人的倒影,兩人好似一對無瑕的璧人。
唐慕瀚緩緩說道:“看看這水中的自己,你還能再說出高興二字嗎?”
柳芸兒凝視着水面,只見水中的自己面色凝重,眉頭深鎖。
唐慕瀚又繼續說道:“在我眼中,芸兒姑娘的花容月貌更勝這滿池的花朵。你始終深鎖愁眉,我知道,你是因為蝶兒姑娘和如意姑娘的事情,但人已故去,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早日查出兇手。”說完,他放開了手。
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暖意,柳芸兒轉頭看向唐慕瀚,“你帶我出來,就是為了這個?”
唐慕瀚坐正了身子,一雙黑眸凝視着柳芸兒,“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發現,你從沒真正地快樂過,所以我大膽地猜測,芸兒姑娘心中所裝的事情,應該不止這一件。其實有些事當放下時,就該放下,這樣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加輕松快樂些。”
唐慕瀚竟然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柳芸兒不禁暗自驚訝。放下嗎?但有些事,真的無法像說的那樣,能夠灑脫地放下。柳芸兒垂下了頭。
正在這時,船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了福伯的聲音,“當家的,到了。”
柳芸兒環視了一下四周,只見眼前是一片小島,她疑惑地看向唐慕瀚,用目光詢問着。唐慕瀚笑了笑,向柳芸兒伸出手,“本來答應帶你去游京城的,但我突然改變了計劃,還請芸兒姑娘不要見怪。”
柳芸兒搖了搖頭。雖然她看不透唐慕瀚在想些什麽,卻知道唐慕瀚不會傷害她。
在唐慕瀚的引領下,他們下了船,而福伯則在船上等候。
展現在柳芸兒眼前的,是一望無際長滿茵茵綠草的草原,清風吹過,帶來陣陣沁人心脾的青草香。
“喜歡這裏嗎?”唐慕瀚跟在柳芸兒的身後,問道。
柳芸兒點點頭,問道:“這是哪裏?”
“我覺得你此刻最需要做的事,不是去街上游逛,而是擇個清靜之所,遠離那些嘈雜和紛擾,讓心情放松下來。”唐慕瀚拉着柳芸兒,随意地在草地上坐了下來,“這裏距離京城不遠,是唐家的私人土地,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而且唐家有專人會來定期打理,所以這兒的草四季常青,不會枯萎。我從小若有煩惱,便喜歡來這裏坐坐,望着這一片觸目可及的綠色,心中便能寧靜下來。”
看着綠草,柳芸兒仿佛體會到了唐慕瀚當初的心境。暫時忘卻心中的煩惱,她捋了捋耳邊被風吹亂的發絲,輕聲道:“唐公子……”
唐慕瀚以手中的折扇輕覆在柳芸兒的唇上,“你既可喚司空曜為子唯,那麽也可直呼我的姓名。”
柳芸兒頓了頓,目光落在唐慕瀚的臉上。良久,她才輕輕地說道:“謝謝你,慕瀚。”
這聲音飄散在夾雜着青草氣味的空氣中,吹散了柳芸兒臉上的烏雲,也吹落了柳芸兒滿腹的心事。唐慕瀚唇邊的笑意,在陽光的映襯下似乎更深了。
當柳芸兒和唐慕瀚回來的時候,唐六已經備好了車,恭敬地等在湖邊。見到唐六,唐慕瀚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詢問道:“事情都辦好了?”
唐六垂首回答:“是的,已經向司空大人彙報過了。”
“他怎麽說?”
“司空大人說,等您和柳姑娘一回來,就讓你們去刑部一趟。”
嘴角含着笑,唐慕瀚卻抱怨道:“這個司空大人,自己是鐵打的也就算了,難道還要讓別人也不眠不休嗎?還讓不讓人活了?”他雖然這樣說着,卻毫不耽擱地将柳芸兒拉上了馬車,随後自己也坐了上去,對唐六命令道,“去刑部。”
成風、皓月早就等候在刑部的門口,看到唐慕瀚和柳芸兒下了車,便急忙迎了上來。
“你家大人呢?”唐慕瀚詢問道。
“在書房呢。二位随我來。”成風回答。
推開書房的門,柳芸兒看見司空曜正凝神望着前方,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司空曜看到柳芸兒和唐慕瀚走了進來,眸光一閃,随即緩緩地問道:“玩得怎麽樣?”
“子唯,你想知道?”唐慕瀚聞言,并不急着回答,而是轉身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悠閑地扇着手裏的折扇,露出狐貍般的笑容,“這個嘛……”說着,他看向柳芸兒,刻意地将話尾拖長。
柳芸兒并未開口。這一天,她确實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與快樂,但此刻在唐慕瀚和司空曜灼灼目光的注視下,她不知道如何開口。
唐慕瀚啪的一聲合上折扇,輕快地道:“有佳人做伴,自然是惬意無比,而且我與芸兒之間,也有了更深的認識。是不是,芸兒?”唐慕瀚刻意揚聲道。
聽到唐慕瀚改變了對柳芸兒的稱呼,司空曜有了一瞬間的驚詫,又看到柳芸兒輕輕地點了點頭,認同了唐慕瀚的話,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司空曜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又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無話可說,于是轉移了話題,說道:“還是來說說案子吧。”
司空曜的神情沒能逃過唐慕瀚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司空曜一眼,卻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附和道:“有什麽新的進展?”
“我翻閱了當年的卷宗,又将一年前的盜竊案和紅瑤的案子連起來思索了一下。在同一個地方,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兩起案子,而且都是不明不白的,我覺得有些奇怪。”
“你懷疑兩起案子有關聯?”唐慕瀚問道。
司空曜點點頭,“只是現在時間已久,我無法确定這個想法是否正确。”
“這也許并不難。”柳芸兒插口,“只需找到紅瑤的屍首,再驗一下,便可知道她是死于意外,還是為人蓄意所殺。”
“有一點,芸兒你也許不知道,這兩起案子的案發地點的土質比較疏松,而且當時暖春閣也并未厚葬紅瑤,就将她埋在距離出事地點不遠的地方,想必掩埋得也不會很深,一年的時間,估計屍首腐化得差不多了。”唐慕瀚解釋道。
“仵作無法驗屍?”柳芸兒凝神思索着,“以前家父倒是有個驗骨之法,我知道這方法,但從未試驗過,并沒有十成的把握。”
此話一出,司空曜和唐慕瀚皆面帶希冀地看向她,“不妨一試。”
“那好,我今晚回去準備一下。為了保險起見,子唯最好讓刑部的仵作也随行。”
“那就這樣說定了。”唐慕瀚站起身,“今日芸兒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商定之後,柳芸兒也站起身來。
司空曜走到門口,剛要拉開門,只聽唐慕瀚的聲音再次傳來,“子唯,你就不用送芸兒了,今天護送芸兒回去的任務就交給我好了,上次我就說過,這樣的好機會我可不會每次都讓給你。”
唐慕瀚仿佛說得很輕松,但他的話語卻沉甸甸地壓在了司空曜的心頭。看着唐慕瀚和柳芸兒離去的身影,司空曜立在原地,凝神了片刻,這才關上門,然後轉身走回了房內。
又是一個豔陽天,柳芸兒站在山頂向遠處望去,只見這山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缥缈起來,好似籠罩在雲霧之中。
“在看什麽?”司空曜走過來,詢問道。
柳芸兒偏頭微微一笑,“沒什麽,只是看到天氣晴好,就覺得今日是驗骨的好日子。”
“啧啧!面對這樣好的天氣,你卻只會想到驗骨,真是不懂得風情。”唐慕瀚的聲音也插了進來,“理應郊游踏青才是。”
柳芸兒笑着打趣道:“我都不知道,原來唐家的大當家竟然如此悠閑,每天游山玩水,卻也能日進鬥金。”
“我也覺得奇怪,有這樣的當家人,唐家的生意竟然還能繼續做下去。”司空曜也點頭贊同。
“喂,你們對我公平一點好不好。”面露委屈,唐慕瀚撇撇嘴,不滿地抗議道,“我平日也是很努力的,但勞逸結合,才能更好地做事,這個道理,你們兩個都不明白嗎?”
這時,一個官差快步走過來,道:“大人,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司空曜微微颔首,随即和柳芸兒、唐慕瀚一起走到不遠處的圍圈中。
官兵已經将紅瑤的屍首挖了出來,唐慕瀚的猜測沒有錯,屍首基本上只剩下白骨。在圍圈外,何媽媽和暖春閣的姑娘們一邊踮着腳尖向圍圈裏張望着,一邊紛紛議論着。
“這人是刑部的仵作。”司空曜領着一名中年男人走到柳芸兒的面前,“芸兒你只需要口頭指導他,驗屍工作由他完成便可。”
柳芸兒點頭,“那我們就開始吧。先以淨水洗骨,再用麻穿骸定形,以簟子盛定,鋤開地窖一穴,穴長五尺,闊三尺,深二尺。以柴炭煅燒,以地紅為度,除去火,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潑地窖內,趁熱氣扛骨入穴內,以藁薦遮定,蒸骨一兩個時辰,候地冷取,扛出骨殖放于平明處,以紅油傘遮屍驗骨。”
大家都聚精會神地望着仵作的一舉一動。仵作小心翼翼,完成每個動作後,都會擡頭詢問柳芸兒的意見。
在完成這一系列的步驟之後,柳芸兒蹲下身,屏息察看着屍骨,“這屍骨上的傷處雖然很多,看似是死者跌落山崖時弄傷的,但實際上不是,因為未透出紅暈來。若死者從山上跌下後,才傷重而亡,骨上的傷處應有血印,反之則無。”
“你是說……”司空曜深思着問道。
“骨上若無血印,只有損折,說明紅瑤屍骨上的傷處乃死後痕。”柳芸兒繼續說道,“那也就是說,這些傷口在紅瑤被人丢下山的時候弄上去的,她在滾下山崖之前,就已經死了。”
司空曜想了想,向一旁的官差吩咐道:“去把何媽媽帶過來。”
不一會兒,只見忐忑不安的何媽媽被帶到了面前,司空曜沉聲問道:“何媽媽,這一年裏,暖春閣可有什麽新來的可疑人物?”
“司空大人,這煙花之地人來人往,哪有什麽人能待得長久。要說過去一年裏,來的人多得很,小桃啊,小美啊,還有您身邊的芸兒姑娘,這不都是新來的嗎?還有……”
“好了。”司空曜打斷了喋喋不休的何媽媽,“我們要找的人應該是個男人。”
“男人?”何媽媽皺起眉,“暖春閣內的男人可不多,這最近一年來的人,只有樓海、老韓和阿利三個人。”
“看來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這三人之中。”唐慕瀚開口說道,“可是,我們究竟怎麽才能确定是誰?”
“不如我們就來個引蛇出洞。”柳芸兒的話引來衆人的側目。
司空曜不解地問道:“此話怎講?”
“你們有沒有想過,蝶兒為何會在一年後才出事?她必然是發現了什麽,而觀之紅瑤和蝶兒之間的牽連,能在一年後,蝶兒才發現的東西會在哪裏?”說完,柳芸兒轉向一旁的何媽媽,“何媽媽,我曾聽如意說過,蝶兒居住的房間正是之前紅瑤的,從明日起,我要搬進那房裏去。”
“不可以!”司空曜和唐慕瀚忽然明白了什麽,同時阻止道。
“這?”何媽媽看了看柳芸兒,又為難地望了望司空曜和唐慕瀚。
“何媽媽,照我說的去做,我不過是換個房間,還需要經過誰的同意不成?”頓了頓,柳芸兒又對司空曜和唐慕瀚盈盈地笑道,“你們即使不相信我,難道也不相信自己?我相信你們能保護我,我這樣做,都是為了能早日将殺害蝶兒和如意的兇手捉拿歸案。”
司空曜輕輕一嘆,開了口,“既然如此,就按照芸兒所說的辦吧,我立即調派幾個人守衛在門口。”司空曜知道,柳芸兒已經決定的事情,他無法再改變。
柳芸兒搖搖頭,“不好,如果官差太多,恐怕會打草驚蛇。”
司空曜憂心地看着柳芸兒,見柳芸兒毫不妥協,良久,他才下了決心,肯定地道:“我會撤掉官差,但從今晚開始,我會帶着成風、皓月輪流守在暖春閣外。”
“那好,我找人再查查看,争取盡快找出那個人。”唐慕瀚附和道。
何媽媽左右張望了一下,見眼前的幾個人似乎達成了協議,這才賠笑道:“那我先回去安排一下,芸兒姑娘馬上就可以搬進去。”
當晚,何媽媽就宣布柳芸兒搬入蝶兒的房間,這引得姑娘們議論紛紛。大家不禁同時想到了那個流傳的詛咒,不明白柳芸兒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搬去那個房間,蝶兒和如意一死,柳芸兒就是暖春閣當仁不讓的紅牌,難道她就不怕那詛咒?抑或是,才來不久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那詛咒?
見衆人皆在猜測,柳芸兒站在何媽媽的身旁,始終含笑不語。随後,柳芸兒只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衣物,便搬入了蝶兒的房間。她才來這裏不久,也并沒有太多的東西,況且并不會在那裏久住。
唐慕瀚已經回去安排人手,調查可疑的人。司空曜則在柳芸兒的房內,仔細地四處檢查着,遲遲不肯離去。
“子唯,你這個樣子站在這裏,什麽樣的兇手也不敢出現了。”柳芸兒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和緊張的司空曜相比,柳芸兒倒是絲毫看不出緊張的模樣,仍是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
“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雖說此案要破,但因此讓你陷入危險之中,我還不如将案情暫時擱置在一旁。”司空曜也坐了下來,不安地道。
“這豈是堂堂刑部大人該說的話?”
話雖是斥責,但柳芸兒卻說得極其輕柔,因為她知道,司空曜這樣說,無非是擔心她的安危,這讓她的心溫暖了起來。但一想到死去的蝶兒和如意,她又無法坐視不管,面露凝色,她緩緩開口道:“這是我甘願的,不只是為了幫助子唯你破案,也是為了替死去的蝶兒和如意,當然,還有一年前被害的紅瑤伸冤。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這些死去的姑娘們,又是何其無辜,如果當初也能有人像你們關心我一般,對她們伸出援手,也許她們就不會死,因此我們更要早日抓到兇手。”
司空曜知道柳芸兒的心情,但不知為何,心中始終無法安定下來。他站起身,随即在房內踱着步,“不如這樣,我就在這房裏選一隐蔽處候着。”話說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妥,于是他尴尬地又補充道,“這樣才更安全些。”
柳芸兒無奈地笑了笑,“衆目睽睽之下,你走了進來,你若不出去,誰還敢進來?再說,誰知道兇手什麽時候會出現,難道你就一直待在這裏不成?”
“呃……”俊臉上現出一絲窘迫,司空曜一時無言以對。
“子唯還是先回去吧,你這幾日也沒有好好休息,要注意身體才是。”
司空曜剛要開口,這時只聽門外傳來成風的聲音,“大人,陸丞相差人送信來,說一會兒便到侍郎府,您要不要回去一趟?”
目光一沉,司空曜沒有立即回答。
柳芸兒輕聲勸慰道:“看來這次你不回去都不行,我這裏沒事,你快回去吧,別耽擱了要事。”
聽柳芸兒這樣說,司空曜仍顯得有些遲疑,走到門口,他回身叮囑道:“我去去就回來,成風和皓月就守在外面。你答應我,若是發生什麽事,莫要以身試險。”
司空曜的目光灼灼地凝視着柳芸兒,柳芸兒與他四目相對,從他那黑眸中讀出了毫不掩飾的擔憂。她緩步走到司空曜的面前,看着他,良久才開口,“放心吧,我會的。”
送走了司空曜,柳芸兒坐在房內,靜靜地環視着四周,腦海裏回想着蝶兒死時,自己在這房內看到的情形。蝶兒究竟發現了什麽,才會惹來殺身之禍?突然,她想起蝶兒死前,那日和何媽媽說的一段話。
“何媽媽,我那櫃子後面總是有奇怪的聲音,怕是有老鼠。”“這好辦,等結束了今天的生意,我讓樓海或者老韓去給你看看,将老鼠捉出來就是了……”
櫃子?捉老鼠?柳芸兒的柳眉微微蹙起。
蝶兒的死難道會和這有關系?思及此,柳芸兒站起身,快步走到櫃子旁。她蹲下身仔細審視着櫃子,随即伸出手,輕輕地敲打着櫃子的每一處木板。片刻之後,她打開了櫃門,然後伸手向裏探去,一施力,只見裏面的一塊木板掉落了下來,随即露出了一個空洞。柳芸兒露出詫異的神情。
裏面并沒有東西,但也無塵土,可見不久前才剛被打開過。這裏面曾經放着什麽東西?那東西如今又到哪兒去了?她凝神望着裏面,沉默不語,陷入了沉思。
此時窗外,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盯着柳芸兒的一舉一動。外面的微風搖動着樹影,将樹影投射在窗棂之上,這個夜晚似乎注定并不平靜。
侍郎府和刑部距離不遠,只隔了一條街。就在司空曜回到府上的時候,丞相陸一山正從轎子裏走出來,老管家陸林在前面提着燈籠領路。
見狀,司空曜趕忙迎了上去,行禮道:“這麽晚了,老師還特意前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陸一山呵呵笑道:“不必緊張,你許久未來看我,我晚飯後閑來無事,因此就來你這邊轉轉。你可是有事要忙?我有沒有打擾到你?”
雖然心中惦念着暖春閣的事情,但司空曜也不好怠慢了陸一山,忙比了手勢請陸一山入內,“沒有。既然老師您來了,就莫要站在這裏,趕緊進去坐。”
在前廳內坐穩後,陸一山始終一言不發,只是端着家仆呈上來的茶,邊喝邊含笑地看着司空曜。
司空曜知道陸一山傍晚前來,理由肯定不會如他說的如此簡單,但陸一山不開口,司空曜也難以猜出他的意圖,只得陪着他坐在前廳。但此時,司空曜卻牽挂着柳芸兒。
半晌,陸一山才放下手中的茶盞,笑着問道:“最近刑部的事情做得可還上手?”
“還在熟悉中。”
“嗯,改日抽時間,我再帶你去拜訪一下那幫老家夥,你才上任不久,這朝廷之事,你尚需慢慢了解才成。”
“學生明白。”
司空曜知道,陸一山口中說的那幫老家夥,便是那些位高權重的朝臣;他還知道,陸一山這麽做,是想為他鋪平今後的仕途。
“等這些事情安定下來,就把你和喬兒的婚事辦了。”
司空曜聞言一怔,擡頭望向陸一山。
陸一山淡定地笑着,緩緩地端起茶盞,又品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問:“你父母都已過世,如果你信得過為師,這事情就由我全權做主了。再說你和喬兒成親後,我們也就是一家人了。怎麽,有何問題?”
司空曜終于明白,這才是陸一山此行的真正目的。當年他默默無名,又加之父母亡故,舉目無親,是陸一山幫了他,培養了他。雖然他考取功名,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但他知道,能走到今天,多少亦有陸一山的相助。陸一山于他來說,雖不能等同于父母,卻有恩師之情,因此在陸一山以往屢次提出要把女兒陸喬嫁給他的時候,他選擇了默許,盡管他對陸喬只有兄妹之誼。但如今不知為何,他面對完婚的事,心意卻如此的不确定。
“子唯,你怎麽不回答?”陸一山淡淡地看着司空曜,眼底閃過一絲精明的神色,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我覺得還是盡早把婚事辦了,你意下如何?”
“我?”司空曜嗫嚅着。
“不知道我是不是叨擾了兩位。”一個戲谑的聲音傳來,随即一身白袍的唐慕瀚擡步走了進來。
看到唐慕瀚,陸一山有些意外,“這不是唐慕瀚嗎?你怎麽來了?”
“陸丞相。”唐慕瀚向陸一山施了一禮,歉意地開口道,“唐某失禮了,但我有要事找司空大人,此事攸關人命,不可耽擱。”
“哦,那是要緊事,子唯你快去吧,不用陪我了。”
聞言,司空曜如釋重負,随即向一旁的家仆吩咐道:“好生把陸大人送回府,不得有半點閃失。”說罷,他向陸一山深深地施了一禮,然後随着唐慕瀚走了出去。
陸一山拿起桌案上的茶盞一飲而盡,随即又将茶盞輕輕地放了回去,他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司空曜和唐慕瀚走出去的背影。
“可是有了什麽消息?”司空曜邊快步走着,邊向唐慕瀚詢問道。唐慕瀚出現在這裏,他自然知道,肯定是有了确切的消息。
唐慕瀚仍含着笑,但在那笑容間卻也隐含着些許擔憂,他不禁加快腳步,“我派人查了當初失蹤的那個疑犯,并且找到了認識他的人,根據那人的描述,我做了他的畫像,你看看。”說着,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畫像,遞到了司空曜的面前。
“這人看着有點眼熟。”
“我知道,他是暖春閣的護院樓海。”
樓海?司空曜頓時想起一個人來,恍然道:“不就是那日來刑部報案的人嗎?”
“就是他沒錯,他現在還在暖春閣內,我們動作必須快一些才成。”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走出了大門,只見唐六在門口已經備好了馬。
确定了他們要找的人,司空曜不僅沒有安下心來,反而愈發擔心起來。越是身邊的人,柳芸兒的處境就越危險。想到這,他心焦如焚,于是翻身上馬,立刻策馬奔去,恨不能立即就能趕到暖春閣。
柳芸兒在房內踱着步,良久,才坐回到床邊。她在腦中一遍遍地回想着那日蝶兒和何媽媽之間的對話,真相漸漸地豁然開朗,而那個真正的幕後兇手,在她的眼前似乎也漸漸變得清晰。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柳芸兒立刻警覺起來,略一思索,向窗口走去。她剛打開窗,只見一個人影晃了進來,緊接着一雙有力的手準确地鉗住了她的咽喉。柳芸兒一驚,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但很快她便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靜,“果然是你,樓海。”
手指剛要施力,樓海聽到柳芸兒的話,不由地停了下來,他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早就知道是我?”
“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蝶兒死的那晚,何媽媽曾說過,讓你或者老韓去給蝶兒捉櫃子後面的老鼠。我發現蝶兒死的時候,她的床鋪很整齊,可按照暖春閣的慣例,清晨大家都還在休息,蝶兒之所以沒睡,我猜想,她是在等人前來捉老鼠,那天老韓被派去采買東西了,一早就出了門,所以來的人只可能是你。”柳芸兒一口氣說完,雙眸毫不畏懼地直視着樓海。
樓海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幾分猙獰,“那我也沒有必須殺蝶兒的理由。”
“因為蝶兒無意中發現了你的秘密,那便是你尋了多年的東西。”
“你還知道些什麽?”樓海怒問道。
柳芸兒的唇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還知道,你正是一年前僥幸逃脫的盜匪,并且還殺害了紅瑤,至于你殺紅瑤的原因,我想應該就是為了藏在這房裏的東西。而那東西恰巧在一年後,又被蝶兒無意間翻了出來。那一幕恰巧被前來察看的你發現了,所以你又殺了蝶兒。你之所以沒有馬上逃跑,是怕太過引人注意,于是選擇了留在這裏,然後殺了如意,并且嫁禍給她。”
“那都要怪她們發現了不該發現的東西。”樓海冷冷一哼,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當年逃到山頂時,我殺了陳二,然後把自己的衣服從山上扔了下去,讓官兵誤認為,我跌下山崖摔死了,其實我拿了東西,躲了起來,直到官兵離去。因為身上有傷,我難以逃遠,所以就找個了人多的地方隐匿了起來,我擔心東西帶在身上不安全,于是就把盜得的夜明珠暫時寄存在這暖春閣的一處空置的房中。我想,這煙花之地雖龍蛇混雜,卻是安全之所,誰也不會注意到這房間多了什麽東西,我打算等養好了傷,再回來取。”
雖然已經被勒得喘不過氣,但柳芸兒還是極力開口道:“可你沒想到,等你回來的時候,紅瑤在這房間住了下來。”
“我來翻找東西的時候,不想被她撞見,于是便殺了她。趁着無人,我将她的屍首扛到了山上,然後從山上丢了下去。當我回來再查看那東西時,卻發現那顆夜明珠不見了,我想紅瑤肯定發現了那東西,然後将那東西藏了起來。那時候,因為紅瑤剛死,這裏警戒得很,我無法明目張膽地繼續尋找,只得暫在這裏尋了個差事,先安頓下來,誰知道一留就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