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樓恨無依 (2)
人的蹤影,只看到在山崖石壁的樹枝上挂着另一人的殘破衣衫,遂定論為,兩人因分贓而引起争鬥,一人失足落崖,而另一人也因傷重不治而亡。但奇怪的是,官府在四周搜索了很多遍,始終沒有找到兩個劫匪盜竊的物品。”
“是何物?”
“十萬兩銀子和一對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短短幾日,竟然在同一處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柳芸兒沉思道。
“這其中有沒有聯系,我們還需查查看。”
這時皓月推門而入,将一壺清茶置于桌案上,她剛要執起茶壺倒茶,卻聽司空曜說道:“放在這裏就可以了。”皓月應了一聲後,轉身走了出去。
司空曜放下手中的卷宗,按了按有些疲憊的額角,随即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壺,茶壺卻被柳芸兒先拿了起來。柳芸兒輕輕地将茶盞倒滿,然後遞到司空曜的面前,輕聲道:“可是連夜看卷宗太累了?”
“你知道我的,案子一日不解決,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司空曜接過茶盞淺酌了一口,靠着椅背将話題轉移開來,“對了,昨日太過匆忙,你來刑部找我,是不是有事情?”
聞言,柳芸兒這才想到昨天沒有交給司空曜的書信。回到暖春閣後,一陣忙亂,她便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她拿出書信交與司空曜,“這是那天你落在我這裏的,你看看有什麽重要的事,莫耽擱了。”
司空曜伸手接過書信,只看了一眼上面的信箋,便收入懷中,随即淡淡地一語帶過,“只是一般的公文,不過我還是謝謝你給我送來。”
雖然司空曜說得平淡,但從他臉上無奈的神色來看,柳芸兒知道他有所保留,但她也并不願意追問。畢竟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不願被別人窺探的一隅,司空曜自然也不例外。就像她自己,同樣也有所保留。
“你還要繼續看公文?”柳芸兒問道。
“還有些沒看完的卷宗。”
“有沒有我能幫忙的?”柳芸兒關切地說道。
“倒是有些分類的事情,不知你願不願幫忙?”
柳芸兒站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另一張桌案前,指着上面的卷宗,“可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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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曜點點頭,“按時間順序分類标注出來,以便查閱。”
“好了,交給我來做。”柳芸兒坐下來,拿起桌案上的毛筆,開始查看起卷宗來。
書房內一片靜谧,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偶爾傳來。柳芸兒凝神做着事情,時間不覺間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她整理好了卷宗,随即放下筆,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
“子唯?”她才一開口,卻發現司空曜單手支着頭,微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着。她輕輕地站起身,走到司空曜的身旁,從這個距離,能看到他眼底疲憊的淡青色,料想他是真的累了。略一猶豫,她拿起一旁搭在椅子上的外氅,傾身小心翼翼地蓋在了司空曜的肩頭。
她又凝望了司空曜的臉片刻,即便是睡着,他那堅毅俊逸的臉龐也充滿着正色。他做事總是那樣認真且全力以赴,這種傻傻的執著,仿佛閃耀着一層光芒,讓人無法忽視。
片刻之後,柳芸兒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毫不掩飾地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于是急忙收回視線,然後站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并輕輕地關上了門。
“芸兒姑娘!”一直候在門外的成風和皓月,見柳芸兒走了出來,立刻迎了上來。
“噓!”柳芸兒向他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們家大人太累了,已經睡着了,我們讓他休息一會兒。”
“這樣最好,芸兒姑娘,您都不知道我家大人這些日子有多拼命,我們怎麽勸都沒有用。”皓月壓低了聲音,抱怨道。
“希望芸兒姑娘您有時間能勸勸他,也許大人能聽您的。他這樣時間長了,我們都擔心。”成風似乎也有些憂慮。
“我知道了,我會找時間和他說說的。”柳芸兒微微颔首,“今日我先回去了,你們如果有事,就再到暖春閣去找我。”說罷,柳芸兒離開了刑部。
晚風從微微敞開的窗口吹入進來,帶着幾分夏季的溫暖。
柳芸兒坐在房裏,不知為何,心中抑制不住地煩悶起來。沒有了蝶兒的暖春閣,休整了幾日之後,照常開業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缺少了誰,太陽依舊每日東升西落,剩下的人總要生活下去。
大堂裏傳來陣陣鼓樂聲和姑娘們同客人的調笑聲。和之前的每日相比,此時并未有什麽不同,就好像蝶兒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柳芸兒心中難以平靜,連日以來,她已經看到了太多的死亡,雖然都與她無關,但她卻沒能真正做到冷眼旁觀,看淡生死。
門外傳來何媽媽的聲音,“芸兒姑娘,該下去了。”
一聲輕嘆從唇邊溢出,柳芸兒應道:“我知道了,何媽媽。”
“那我先去叫如意,你快點下來。”說着,何媽媽向一旁走去。
柳芸兒抱着琴走到了門口,剛要打開門,只聽到不遠處傳來何媽媽驚恐的尖叫聲。柳芸兒心中一緊,那種不祥的預感又出現在心裏。她迅速把琴放置在一旁,随即打開門快步走了出去。循着聲音,她趕到如意的房前,只見房門大開着,何媽媽跪坐在門口的地上,一臉的失魂落魄。柳芸兒快步走上前去,定神望去,也被房內的情形驚得一怔。
如意仰面躺在床上,大睜着眼無神地看着屋頂,血從她的左腕不斷地流出,那猙獰的傷口觸目驚心,她的右手還握着一把沾滿血跡的匕首。
柳芸兒快步走到床邊,往如意的口鼻間探去,随即又摸了摸她的頸部,終是沉沉地搖了搖頭。随後,探尋的目光從如意的臉上落到了如意的傷口上,她微微蹙起眉來。這時,桌案上一張紙條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過去,拿起紙條凝神看了片刻,眼中的眸色愈發深沉,“何媽媽,趕緊找人去報官。在這之前,這房間不要再讓任何人進入。”
何媽媽這才反應過來,愣愣地應了一聲,起身逃命般地向外跑去,邊跑邊高聲喚着:“樓海!老韓!人呢?趕緊給我死一個出來!”
這時一些聞訊趕上來的人向這裏張望着,姑娘們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驚恐。幾日來暖春閣連發的命案,終于讓她們心中的驚恐達到了極致。頻出的命案,一年來的詛咒,似一層陰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裏。
司空曜帶着人很快就趕到了暖春閣,官差立即将如意的房間封鎖了起來,暖春閣也不得不再次停業,這次的氣氛似乎比上次更為凝重。
“是割腕而死的。”司空曜看着仵作的驗屍結果道,頓了頓,又看了看手中拿着的字條,只見上面只有幾個字:是我殺了蝶兒,以命相抵。司空曜不解地道,“難道是自殺?”
“表面上看是這樣。”柳芸兒緩緩開口。
司空曜擡頭望着她,急忙問道:“芸兒,你可有其他的發現?”
“剛才在你們沒來之前,我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屍首,不知仵作有沒有注意到,在如意的傷口周圍,并未有其他的傷痕。通常人要自刑時,心中定會搖擺不定,所以下刀自然有些猶豫不決,會在傷口周圍留下很多細小的傷口,但致命的只有最後一刀。我查看過如意的手腕,她的手腕處只有一道致命傷,可見是一刀致命。”
“你是說,有可能是其他人割開的傷口?”
“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僅存在,而且很大。”柳芸兒繼續說道,“再看看如意臉上的神情,子唯,你看到了什麽?”
“看似有些驚恐。”
柳芸兒點點頭,“但凡自刑之人,其面愁而眉皺,即是自割之狀。按照她留書上所說,是因為殺了蝶兒,她謝罪而死,可她臉上的神情并不像是含愧而死的愁苦,而更像是害怕。”
“這樣說來确實可疑。”司空曜點點頭,略一沉吟,看向身邊,“成風、皓月,去把何媽媽叫來。”
不一會兒,何媽媽扭動着身子走了進來,在看到屍首的片刻,臉色還因為恐懼而有些發白,她拍着自己的胸口,驚魂未定地問道:“大人有什麽吩咐?”
“何媽媽,你可知道,在如意姑娘出事之前,有何人曾到過這裏?”
何媽媽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大人啊,那會兒正是暖春閣忙碌的時候,人來人往的,誰能注意得到。而且一般客人是不會上這三層的,即便有,也就是暖春閣裏的人。”說完,何媽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大人,您的意思該不會是說,這如意不是自殺,而是為暖春閣內的人所殺?”
“我家大人可沒這麽說。”皓月冷哼了一聲。
“何媽媽,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什麽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我也不便過早下定論。”司空曜安撫道,“不過何媽媽,這暖春閣恐怕還要再休整幾天。”
“那是自然,我全聽大人安排。”何媽媽點頭如搗蒜。
看着何媽媽走了出去,司空曜凝神陷入沉思,良久,才說道:“我覺得,該查一查一年前那案子了。”
“如果官府的卷宗都寫得不清不楚,那我們要從何查起?”柳芸兒詢問道。
“你忘了還有一個人,這世上沒有他查不到的事情。”
聽司空曜說這話的時候,唐慕翰那張總是雲淡風輕的臉,突然再度出現在柳芸兒的面前。
司空曜和柳芸兒來到唐府的時候,唐慕瀚搖着扇子,正悠閑地坐在荷花池旁,接過丫環遞上來的水果,一口一口地品嘗着,一副悠閑惬意的模樣。看到司空曜和柳芸兒,他也未站起身,一邊揮手示意他們在旁邊坐下來,一邊吩咐丫環上茶。
司空曜笑道:“慕瀚,你可真是好興致,這時間能坐在這裏賞花。”
唐慕瀚看了看司空曜身旁的柳芸兒,目光中閃過一抹微光,委屈地開口道:“我不像某些人,有可人的花相陪。吃過晚飯,我坐在這裏,欣賞一下自家池子裏剛開的荷花,莫非也犯了王法不成?”
聞言,司空曜不為所動,正色道:“我們今天前來,可是有正事要辦。”
唐慕瀚挑眉,“這時間來拜訪我,子唯兄和芸兒姑娘有何急事?”
“我要你幫忙查一年前的一樁盜竊案。”
“可是與暖春閣蝶兒和如意兩位姑娘的死有關聯?”
柳芸兒驚詫地看着唐慕瀚。如意的事情才剛發生,時間不到一個時辰,唐慕瀚便已經知曉,看來此人的确不可小觑,而且司空曜只提了一下盜竊案,唐慕瀚便猜到和這案子有關,這讓柳芸兒對眼前這個總是嬉笑着的男人,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司空曜并不覺得意外,和唐慕瀚相識多年,唐慕瀚是什麽樣的人,他十分清楚。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唐慕瀚的洞察力其實比誰都要敏銳犀利。司空曜點點頭,“不瞞你說,确實如此。”
“要查些什麽?”唐慕瀚微微坐起身,看上去認真起來。
“查當初的案情和兩名犯人的詳情,總之越詳細越好。”
“這自是不難,但我有個請求。”知曉了司空曜的要求後,唐慕瀚悠閑地靠向椅背,一副慵懶的樣子,好像方才那正色的神情從未在臉上出現過一般。
“你我之間還說什麽請求?只要我能辦得到,你盡管說。”司空曜痛快地應承道。
“我同你還用客氣嗎?”唐慕瀚說得理直氣壯,一雙似笑非笑的眼望向了柳芸兒,話音一轉,“我要拜托的不是你,而是柳姑娘,當然要客氣一下。”
柳芸兒和司空曜都是一怔,沒想到唐慕瀚會說出這樣的話。柳芸兒深吸了一口氣,想到了那死去的蝶兒和如意,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她咬了咬唇,雖不知道唐慕瀚要說些什麽,但已下定了決心,于是開口道:“唐公子盡管說。”
“其實芸兒姑娘也不必如此緊張,我只是看近日風光無限好,想邀你明日一起游湖,而且你才來京城不久,應該沒有好好逛過京城,不如由我陪你四處走走,以此作為交換的條件。不知芸兒姑娘可否賞臉?”
“這?”柳芸兒更覺意外,沒想到他提的要求竟如此簡單,這唐慕瀚似乎總不按常理行事,“眼下暖春閣已經死了兩個姐妹,我哪有心情去游湖?”
“勞逸結合才能更好地做事啊,再說,調查的結果出來也是需要時間的,芸兒姑娘何不邊休息,邊和我一起等結果?”唐慕瀚打開折扇,面帶笑容地扇着。
不知為什麽,他的話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柳芸兒凝神略微思考了片刻,方開口道:“既然唐公子如此盛情,芸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唐某深感榮幸。”唐慕瀚啪的一聲合上折扇,面露一抹狐貍般得逞的滿意笑容,他高聲喚着,“唐六,一會兒你幫司空大人去查一下一年前的案子,盡快查清楚,我明天就要結果。另外,你還要記得明日一早去暖春閣,接芸兒姑娘,我要和芸兒姑娘逛京城,你去安排一下。”
唐六應了一聲,快步下去安排了。
“慕瀚,你真是好興致。”久未開口的司空曜這才緩緩地說道。
“怎麽?子唯也有興趣和我們一起?”
司空曜看了唐慕瀚一眼,并未立即回答,深邃的目光随即看向柳芸兒,那幽深的潭水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他開口說道:“我還有公務,就不去了。芸兒确實應該在城中好好轉轉,就交給你照顧了。”
“好了,你又不是她的爹娘,不用你說,我也會的。”唇邊噙着一抹淺笑,唐慕瀚仿佛早就猜到司空曜會如此回答。司空曜身上有道無形的繩索,這是他抹不去掙不脫的羁絆,只要他不放手,那麽自己便有十足的勝算。
柳芸兒垂頭沉默着,在這靜夜中,三個人各懷心事,唯有晚風吹來一絲這夏夜的清涼。
第二天一早,唐六就備了轎子,将柳芸兒接到了湖邊。
唐慕瀚背倚着一棵大樹,早已等候在那裏,一副悠閑惬意的樣子。
柳芸兒側目打量着唐慕瀚。今日的他難得以金冠束發,雖仍有幾縷發絲自鬓角間頑皮地垂落下來,卻也為他平添了幾分灑脫。他身穿雪青色的長袍,腰間束以白色錦帶,微風吹過,衣袂翻飛,更顯出他的器宇軒昂。唯有那似揚非揚的嘴角,似乎在提醒着柳芸兒,他還是原來的那個唐慕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