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空寂》
東桁的妻子是一個制片人,對東桁的藝術實現起了非常大的幫助作用,她可以說是最欣賞東桁的人,幾十年如一的為東桁實現他的藝術夢想,也是業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必将在中國電影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女人。
她回顧起她的丈夫,滿滿從崇拜這行,似乎東桁就是她這一生最偉大的成就,這個女人非常堅強,從來都是。
東桁的離世沒有将她擊垮,作為一個妻子,她是傷感的。但是作為一個藝術家,她有一生可以将東桁留下的東西升華得更有藝術價值和紀念美感。
溫璨很佩服她,據說東桁很多的電影都是她擔當制作人,幾乎無往不利,都成為傳世經典。她被譽為香江四大才女之首,不管是文學還是藝術,都有着非常高的修為。
可以說,是她成就了東桁的藝術生命。因為她是第一個看到東桁才華的人,并堅信東桁的才華。他們不僅是夫妻,還是夥伴。
《東途漫漫》也是由她擔當制作人,當時她跟東桁已經結婚了,業內人人皆知。他們這對夫妻檔也配合得非常完美。
她是個非常善于交際的女性,控場能力極強,那時候東桁剛剛起步,她卻已經名聲在外,溫璨是在拍《東途漫漫》的時候才跟她有了接觸,她也是随着大部隊在他們與世隔絕的一個月後才到達,身兼制作人和妻子,最忙碌繁雜的兩個職務,但是她一絲不亂,總能妥帖的處理好,這或許就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吧。
溫璨跟她的接觸比跟東桁的多,很多場面多多少少都需要碰到,雖然溫璨跟東桁只合作過一部電影,但是跟她合作過的電影就多了,她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女性,比他們這些男人還要幹脆利落,溫璨看過她拍案決策,很肯定,男人沒幾個有她魄力。
她眼眶是紅的,回顧起她的丈夫時,難得的用一個比較柔弱的态度在講述。
此刻的她雖然傷感,但仍然跟衆人說:“從現在開始,我的人生要進入另一個學習階段了。
太難了,我現在這個年紀,學習一門外語,接觸一項新的事物都很難入手,何況是要開始學習怎麽适應沒有另一個人的生活,而這個人已經跟我生活了幾十年了。
當然不是從今天開始,只是今天過後,要進入緊張激烈的學習狀态了。
我預習了很久,只是沒想到,每一天都有新的難題,最開始只是每天早上要适應身邊已經沒有另一個人了,然後就是一個人的飯桌,最可怕的是,我們還是工作拍檔,我連工作都要重新适應。
好吧,我以為只是這樣而已。直到今天遇到了很多他的朋友,我們共同的朋友,我發現這條學習的道路似乎很漫長。
不過大家不懂擔心,我的父母和我已經過世的丈夫都這樣誇過我,我是一個有學習天賦的人,天生就懂考試,所以我想,會好起來的,我知道我這份試卷不會再得滿分了,但是以我的學習能力,高分還是沒問題的。”大家被她逗笑了,含着淚花。
她選擇了東桁藝術成就最高的《空寂》來回顧和懷念他,《空寂》是一部颠覆傳統電影語言的電影,全片只有一句臺詞。說的是一個人有一天醒來,發現整個世界就剩下他一個,他沒有急于尋找同伴,依然在自己的房子周圍過着自己原本就孤獨的生活,一個人吃的,一個人睡覺,每天出門打獵,渡過小河,狩獵回家,依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這樣如複一日,有一天他真的受不了了,選擇準備用□□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時敲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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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片唯一的臺詞就是,敲門聲響起後,他放下□□如釋重負的嘆息:“啊…”
整部電影就只有一個人,樹林裏的一間房子和一條小河,默劇式的長鏡頭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看得人煩悶難耐,将人對孤獨的恐懼和厭惡直接的表達出來,很多人在電影了表現了孤獨,卻沒人将人類對孤獨的恐懼和厭惡變現得這麽直觀。完全的藝術片,但是卻在世界範圍內收獲大批好評。
她看着《空寂》的節選,說:“我可能是個好的合作夥伴,但我應該不是一個好的妻子,我知道我的丈夫是個天才,但是我不是,我沒辦法完全進入他的世界,我讓他在那個世界裏,那麽孤獨。”
《空寂》拍的時候,适逢溫璨結婚,溫璨是個很低調的人,只是他當時已經走紅,所以還是占了許多媒體的頭條,別人想不知道都難。當時他無意聲揚,自然不會告知東桁和他太太說,不過他太太還是知道了,并且送上賀禮。
禮物是一個空白的扇面,無書畫、無題字,但是扇子本身做工考究,材料不必說,做工都是仿古手工,上等材料好找,找到還有傳承技術的老師傅就難了。也是有心啊。
事後他向她表示謝意的時候,她說賀禮是東桁特地準備的,溫璨覺得稱心就好。溫璨謝過之後,也不再說什麽。
東桁的最後一部電影是一部紀錄片,叫《東桁》,結尾選取了他做過的一個采訪中的一段話:
主持人問他人生至今,可有憾事?
東桁果斷回答:“沒有,人從有自我意識開始,才算真正的出生,所以很多人這輩子都是在自言自語,說的話也沒人能明白,終其一生難遇到一個懂我、明我的人。我有幸早早便遇到,這一生有一知己,足矣。看着大千世界,人人都找的那麽辛苦艱難,我何其幸運啊。”
主持人問:“是太太麽?”
東桁笑而不語。
主持人又問:“什麽是知己?除了懂我、明我。”
東桁說:“勿須長相見,天涯若比鄰。盡可放肆大膽的說,晦澀難懂也罷,淺薄稚嫩也行,統統不管,懂得那個人,明白的那個人自會懂得。我很慶幸,我的敲門聲不是在電影快要結束的時候才敲響,而是在電影開始沒多久就響了。”
視頻的最後,是東桁留給親友的一個視頻,他滄桑而深沉的面上,盡是祥和的平靜,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卻坦然的面對即将到來的死亡,對于他來說,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有幸出現在這個世界,又剛好留下了點什麽,是件幸運的事,而最幸運的是,他這輩子能說自己想說的話,并且有人懂他在說什麽,最後他只說了一句‘與您相識,三生有幸。’
不是你們,而是‘您’,可能是在座的每一個‘您’,也可能是某一個‘您’,誰知道呢。或許溫璨知道。
視頻播放完,輪到溫璨致辭。來時他并沒有準備,這會輪到他,他也只是簡短的說了一些他們相識相處的過程,雖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但是歷歷在目,也感謝了東桁的知遇之恩,最後以‘與有榮焉’結束了致辭。能得您相知,吾亦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