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魚儉從遲星身邊跑過去,一邊招呼他:“遲星摸河蝦去不去?”魚儉同學懷裏揣的大概是顆宰相肚,早就不記得第一次見面的不愉快,又在鄰居的閑話裏知道遲星媽媽可能不要他了,不經過正主同意擅自生出了同病相憐的心,遇見遲星總愛撩撥兩句,
“我不去。”
他們兩家門前有一條小水潭,水潭旁生着一顆老歪脖子桃樹,桃樹如今只剩繁茂的葉,大半顆樹倒在水面上。遲星就站在樹下寫生,許是知道自己的話不讨喜,擡頭朝魚儉勉強笑笑:“你們玩吧。”
遲星的筆尖劃過白紙,有沙沙聲。
魚儉那會還不知道什麽叫“寫生”,湊過來看遲星的畫架,見那上面零零落落畫着他們家的老房子,像又不像,覺得很驚異。他已經在許奶奶的念叨裏知道遲星學過畫,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見遲星畫畫。
“畫的是我家嗎?真好看。”
遲星點點頭,又說:“那畫好送給你。”他的眼珠太黑,擡眼看人時總像汪着一潭水,是一雙含情目,因着這一雙目,遲星周身的冷淡都成了沉靜,而偶爾浮起的笑又好像霧中花,清且淡。
“魚儉!魚儉!網兜弄好了走啦!”
羅小胖一聲呼喚,魚儉就把霧中花丢在腦後,呼嘯一聲跑了,邊跑邊說:“等會給你帶一盆河蝦,讓許奶奶做。”
顧丫丫提着大一號的粉色紗裙跟着他們身後,“你怎麽不叫遲星一起?”
“叫了,不來。”
其他小夥伴就不再問了,小孩子的友誼還沒分三觀合不合,只要自己湊上來就能一起玩。但像遲星這種和他們混在一起宛如大人看小孩玩泥巴的,強求不來。
半下午的太陽最熱,但是這時候河蝦也最好摸,一群半大小子像是在泥裏滾過一輪,身上的短袖都濕透了,脫了扔在一旁,光着上半身下河摸蝦。
等到傍晚時分,龍蝦堆成堆,羅小胖一個猛子紮進河裏洗澡,魚儉拉都沒拉住,不好意思地朝顧丫丫笑。一群人裏就顧丫丫一個女孩子,她跺跺腳轉過山坳給他們騰地洗澡。
“我去!小龍蝦跑了!!”
魚儉的奶奶管得嚴,河邊摸摸蝦就算了,是不許下河洗澡的,他本來要和顧丫丫一起走,被這些沒腦子畜生拌住,手忙腳亂地拿網兜重新逮越獄的食物。一群沒良心的站在河裏指揮他,“魚儉後面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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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抓左邊的!左邊這只大!”
魚儉暈頭轉向,忙裏偷閑給河裏散了一把土,堵住這幫看熱鬧的嘴。
把網兜挂到樹上,魚儉問:“丫丫呢?”
“往後山去了。”
“你們怎麽不攔住她,後山的那個水潭下去就上不來。”
“就顧丫丫那身手,不用怕。”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白瞎了你這姓,就會狗刨。”
“嘁!”魚儉轉身追過去。
每年放暑假老師都會囑咐不能下水,這一群孩子野慣了從不把老師的話當回事,不過後山的水潭裏有暗流,他們也只敢在淺水裏撒野。魚儉心說這傻丫頭應該不會不知道,還是加快腳步,到了一看,顧丫丫正站在遲星背後看他畫畫。
畫架周圍擺着畫盤,遲星這次的畫大概帶顏色。
“丫丫!”魚儉招手,“回去啦!遲星!一起回吧,天快黑了,讓你外婆做蝦!”
他親奶奶的廚藝直到現在還保持在能吃的水準,魚儉不想把辛苦摸來的河蝦給自己奶奶練手,早上走的時候還特意跑去和遲星外婆說了一聲。
“就來了。”
顧丫丫幫遲星收拾東西,兩個人提着畫架畫盤從大石頭上過去,魚儉喊道:“別從石頭上面走,繞過來。”
遲星擡高聲音:“你說什麽?”
魚儉用雙手圈在嘴邊:“繞過來——”
他的聲音回蕩在山澗裏,還沒有等到回音,遲星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掉在水中。
“遲星!”
顧丫丫的臉色都吓白了,定神一看,遲星居然不會水,她抓住裙擺就要跳下去救人,魚儉三兩步跳過來握住她的手腕,“就你這一身別裹亂了,去叫人。”
說完松手跳下水潭。
不會水的人不管抓住什麽都會死死纏住不放,遲星一邊咕嚕嚕喝水,一邊纏在魚儉身上。水潭裏的暗流猶如巨獸,張嘴等着少年的祭祀。
魚儉吐着水泡泡,被他纏住動彈不得,手掌順着遲星的大腿卡進他的腿縫裏,托着遲星往上去。
遲星手腳漸漸沒了力氣,魚儉知道他是缺氧了,一邊托着他,一邊嘴對嘴給他渡了一口氣,遲星的舌頭也跟着纏上來,魚儉一愣,不敢吐也不敢吞,就着小處男失去初吻的悲憤表情把遲星帶上去。
丫丫把摸小龍蝦的小夥伴都喊來了,一圈人圍着遲星。
“遲星?醒醒醒醒。”魚儉拍他的臉頰。
遲星抱着魚儉的肩膀吐出兩口水,緩緩睜眼。
傍晚的天空如霞似練,澄淨且迤逦,遲星轉着漆黑的眼珠看魚儉,長天就落在他的秋水中。
羅小胖拍着胸口:“醒了醒了,媽呀吓死我了。”
“遲星你沒事吧?”
遲星的手指還纏着魚儉的手,他搖搖頭,不自在地松手,微一眨眼,看着魚儉低聲道:“我沒事。”
兩個少年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此時才生出害怕來,魚儉抖着手拉起遲星,“沒事就好,快回去換衣服。今天的事回去都不許告訴大人,”說着踹了羅小胖一腳:“尤其是你。”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回家,魚儉就像是山大王領着一隊滿載而歸的小妖怪。
到家後,魚儉快速換過衣服抱着一盆小龍蝦就往遲星家跑。這時候大人都還沒回來,魚儉把小龍蝦放到廚房,輕快地往遲星的房間走,快到的時候,他又遲疑起來,想起剛才在水中摸在遲星身上的奇怪觸感,腳步聲又輕了點。
他胸口像是揣着一只鹿,小鹿跳斷了腿都沒能阻止少年的好奇心。
遲星的房門只是虛掩着,魚儉還沒下定決心,一陣風将門吹開了一條縫。後來魚儉回想起這一幕,才明白他像是偷看仙女沐浴的那個凡人,只一眼就注定了他會去偷仙人的羽衣——誰不想藏起天上的星星呢。
暮色透過窗戶落在遲星身上,有茫茫的光。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下半身什麽都沒有穿,襯衫蓋住了小半個屁股,圓潤的肉臀随着他的動作微微顫動。
遲星沒有發現門縫外偷看的人,皺着眉拿一塊毛巾擦屁股和大腿上的水珠,擦幹淨之後,一只腳踩在凳子上,彎腰沿着腳踝往上擦拭。
他的腳腕極細,瘦白的腿放松地支在凳子上,彎起的幅度像折斷的半牙月,他俯身,柔韌的大腿緊繃,月亮漸漸圓潤,露出月尖挑起的一顆星。藍格子毛巾從他的腿縫擦過去,魚儉終于看清了遲星的陰莖後面本來是囊袋的地方長着一朵粉色的花——剛才他的手掌感受到的怪異又柔軟的觸感就來自這裏。
小花畏畏縮縮地藏在遲星的雙腿間,他反複擦了兩遍,粉色的唇瓣變紅,微微張開一條幽深的小縫,流出來的汁水沒有搽幹淨,欲落未落地挂在粉嘟嘟的花瓣上。
——像他春日打開門看見的那顆歪脖子樹上的桃花,又像秋露籠罩的野蔓。
冷和暖,鋒芒與柔軟都藏在其中。
遲星提上內褲,正要去拿褲子,更大的風徹底吹開了房門。
魚儉和遲星面面相觑。
那是零四年,網絡還沒來得及發展,智能手機縮在胚胎中,中學生的性教育空白的像是美女斷了的大門牙,魚儉貧瘠的人生裏連小黃圖都沒有見過,面對暫時不好分辨男女的小夥伴,沒出息地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