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是,“屈家主?你……”他怎麽會突然間跑來?
屈再穎:“我問你,應有的懲罰是什麽?”
“我……”寧不悔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屈再穎也早就料到他會是這麽一個反應,所以用腳勾了張凳子,便優雅潇灑地落座了,這樣的神采,實在不像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
不過,屈胤祁倒是像極了他爹。
“你不是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懲罰和報應麽?之前,是因為在孩子的母親面前,她尚在坐月子,我不希望她因為你的事情而操心傷身才什麽都沒說。現在,我就坐在這裏,你說說看吧。你覺得你應該受到的懲罰是什麽?”
寧不悔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說,面對這個與屈胤祁極度相似、氣勢卻更加迫人的屈家家主,他有種從未有過的壓力。
即便,這個年過四十的男子表面看上去溫和斯文。以前他覺得屈胤祁少年老成,現在看見屈胤祁的父母了,他才明白過來,有這樣的父親,有這樣的家人,屈胤祁不想少年老成恐怕都不行了。
“既然你不知道怎麽說,那就我說吧。”屈再穎明顯很能體會年輕人的痛苦,“你父親被殺、母親也為此而喪命,你為父母報這不共戴天之仇,我可以理解,此仇不報枉為人。
可是,男子漢大丈夫,報仇也必須堂堂正正擡得起頭,你欺騙我的女兒的感情、利用她的信任,潛伏在沈家堡還有我屈家、伺機殺那個無辜可憐的孩子,這就算是報仇了麽?你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算什麽本事?
你該慶幸,我家祁兒早就看穿了你的打算和企圖,在你沒成功之前就先阻止了你,假如你真的殺了娃娃那個孩子,我想、作為你的父母親,他們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是吧,殺一個手無寸鐵、毫無還手之力的孩子,算什麽本事?這根本不是大丈夫所為。
寧不悔不由得嘆了一句,“寧不悔啊寧不悔,你這些年來究竟都經歷了些什麽,竟然讓你可以将當年父親臨終前的囑咐都抛諸腦後?”
“如果你早一點說你想殺了歐陽詹那種小人的話,我也許還可以幫忙,可是,我們家沒辦法容納一個連老弱幼小都狠下毒手的無良之輩!”屈再穎看出了他的猶豫和懊悔,所以,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像這種還有得救的孩子,總得在他真的誤入歧途之前,挽救回來,哪怕是為了心心——他那個不經世事、一門心事撲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女兒。
“屈家主,好在,娃娃還毫發無損,對吧?”寧不悔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來,他的心裏有一絲慶幸,他遲遲未敢動手,也是顧慮着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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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沒有因為他,而傷害到那個孩子。
也許,他真的沒有辦法對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下手。即便,她的生命是歐陽詹那個混蛋給的!
“是啊,好在那個孩子毫發無損。”屈再穎也笑了。
寧不悔松了一口氣,“我為什麽從來都沒想到過:如果我向那個孩子動手的話,只是在逼着她變成我一樣的人,她原本、可以活的很好的。”
“你現在改過,還來得及。”屈再穎說道,似乎,話裏有話。
寧不悔聞言一愣。
忽然門上傳來重重的“嘭”的一聲。
他吓一跳,聞聲望去,便瞧見火大的沈家夫人君冷梅大步流星朝他走來,他還沒回過神,她擡手就給他一掌,打得他心口氣血蕩漾。寧不悔一下子站不穩,摔在地上,半天還眼冒金星。
君冷梅下手的力道,可想而知了。
可是……寧不悔運氣調息之後卻發現,沒有大礙。
君冷梅提着他的領子,一把将他揪了起來,推到了牆角,“姓寧的、歐陽潔的兒子,我告訴你,剛剛這兩個巴掌,就當做是我向你母親歐陽潔讨回的當年那件事的利息,本金等你殺了歐陽詹我再來向你讨要,在那兒之前,你絕不可以讓自己有一個意外有一個好歹,曉得麽?”
☆、咱家不玩冤冤相報
咱家不玩冤冤相報
寧不悔愣了愣。
“還有,殺歐陽詹的事情,只有姑奶奶我可以動手!姑奶奶想把那個混蛋剝皮抽筋拆骨淩遲很久了!如果你找到他下落的話,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許插手我跟他的事情,知道不?”君冷梅惡狠狠地道。
寧不悔卻搖頭了,“恐怕,不行。歐陽詹、也是我的殺父仇人!”
“你小子還敢跟姑奶奶讨價還價,活膩了吧你!”
“這件事情,不能商量!”
君冷梅冷冷哼了一聲,才道,“最多、我給他多喂幾十種毒藥,等他快死了,會給你留着他最後一口氣,讓你将他一刀斃命,這樣夠仁義了吧?”
“好吧!”
這還差不多。君冷梅松開手,揮手把他甩到了牆角,一腳就踩在他胸口,“小子,你記好今天自己說的話,你要是敢透露一星半點給我們家沈君離知道,我就先挖了你的眼睛、再割了你的舌頭、連耳朵鼻子我也都會讓它們慢慢爛掉,聽清楚了麽?”
“聽見了。沈夫人,您能先把尊足從我身上拿開麽?”
呀?被發現了?君冷梅面上淡定,冷哼着收回腳,“你想幹什麽?”
“放心吧,我不會幹傻事。”寧不悔從容不迫地爬起來,輕輕抹掉嘴角的血跡,“我現在有比幹傻事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個小丫頭不是還在危險之中麽?等她好了,我再幹什麽也來得及。我的智商雖然不是很夠,總的來說還相當于正常人水平,聽懂沈夫人您的話不成問題。”
都明白了?那是最好的了。
君冷梅這才放心,和屈再穎對視一眼,踏着輕快的步伐離開。
寧不悔看着他們走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樣的話,他反而釋懷了。看着他們走遠,他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走出遠門之後,屈再穎和君冷梅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看來,師叔你,是完全不想計較了。”
“計較有什麽用,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再說了,我不也是希望你女兒好?”
“那就多謝師叔了。幸好這孩子腦筋還不錯,該聽懂的都聽明白了,沒有浪費師叔你的良苦用心。”
“他最好聽不懂,聽得懂的話,豈不是變成你兒子那樣,以後跟他說話也要拐八十個彎了。”君冷梅心有餘悸。
一想到那個未及弱冠卻成天人小鬼大的小子,她就頭大。
都怪沈一心那個二貨,好端端的為什麽非要把自己的兒子從小不丁點大就丢出去歷練。歷練要是選錯時機的話,就是這種了,自作孽啊!
這樣看來,還是他們家泠泠好,雖然是天真了一些,不過勝在簡單,要是他們家也養了一個屈胤祁這種熊孩子,她非要累死不可。
嘆口氣,君冷梅很快恢複自己冷淡的樣子,“再穎師侄,我先回去了,你跟沈君離說一聲。”
這樣跑來跑去還要玩變臉的工作,真不是人幹的!下回還是找替身好了。
“梅師叔,娃娃那個孩子怎麽樣了?”屈再穎背後叫住她。
君冷梅握了個小拳頭塞進嘴裏咬了一口,才忍住沒撲過去咬他,然後淡定地轉回去來,說道:“那個小丫頭的病情已經不容樂觀了,明天開始我們就要着手進行了,上面的藥并沒有太過珍稀的藥材,你這裏都有吧?”
屈再穎:“師叔放心,在你們抵達之前,我已經認真校對過藥方上的藥了,絕不會出差錯。”
君冷梅擡頭望天:嗯,你屈再穎這種人想出差錯還真難,這麽多年唯一出的差錯,都是沈一心吧?
她自己的差錯,就肯定是沈君離無疑了。
當初怎麽就跟沈君離走一起了?
看來,她注定這輩子都要跟沈家人、屈家人牽扯不清。
喪盡天良的二師兄是沈君離他叔還是伯伯來着,三師兄又是屈再穎的爹,現在她嫁給了沈君離,沈一心嫁了屈再穎……
然後現在是那對雙胞胎小鬼。
想想頭都大了。
“梅子!你想想什麽呢?”突然一只手從背後搭上她的肩膀。
君冷梅想也不想就出手把人摔地上了。
“哎喲我的師父呀……君冷梅你要死啊!你不摔死我不甘心啊你!”哀嚎疊起,無疑的,被摔地上的倒黴鬼就是君竹幽無疑了。
君冷梅看清地上的人,雙手往胸前一橫,“你活該,誰叫你要從背後出現,偷聽我們說話了吧?”
“誰偷聽了,我是光明正大聽好不好?誰叫你們遲鈍的!”
君冷梅一巴掌沖她腦門上拍過去,君竹幽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活該吧?
☆、危險!身體每況愈下
危險!身體每況愈下
“啊……”
一聲尖叫劃破清晨的寧靜。
屈胤祁被隔壁的聲音驚醒,連忙披了衣服奔出來,敲了娃娃的門卻只有尖叫回應,他直接破開大門而入。
她正縮在床上角落裏,抱頭大叫。
聽見開門的巨響,娃娃擡頭看過去,滿臉驚恐地又是一聲大叫,“外婆……不要——”
她大叫着跑起來,瘋了一樣地大喊大叫,屈胤祁快速攔住她,她驚恐尖叫着往回退,“娘親不要……不要啊,外婆……救命……”
“娃娃,冷靜下來!”
“壞人!不要殺外婆……你不要過來!”
“娃娃!我不會殺你外婆,冷靜下來!”
“外婆,不要殺月奴姨婆!不要……不要殺人……”
娃娃在房間裏沒命地來回跑,來回撞,把東西撞得東倒西歪也就罷了,如果再不讓她停下來,肯定會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屈胤祁心一狠,一記手刀下去,她就昏睡過去了。
“哥,這是……”第一個趕來的人屈胤心吓懵了。
“娃娃出狀況了,舅母呢?”
“應該過來了。”
屈胤祁二話沒說把娃娃抱進自己的房間安置好,她的脈象紊亂不堪,氣息時而微弱時而強勁,情況十分嚴重。
随後,衆人聞聲趕來,看見房間裏的一地狼藉,全都傻眼了。
“娃娃在這邊,這邊——”屈胤心跑到門口大叫。
小小的孩子,不斷地咳嗽,生生地咳出血來,到後來,便開始吐血。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她停止吐血。
折騰了一個上午,娃娃總算暫時安全,睡着了。
屈胤祁全程陪着她。
娃娃睡到了晌午之後才醒來,昏昏沉沉地,第一眼便看見屈胤祁坐在床前。
“餓不餓,有剛剛送來的粥,要喝一點麽?”
娃娃搖搖頭,手腳并用地爬出來,無比認真地看着屈胤祁,“公子大叔,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小孩子沒睡醒說什麽胡話,”屈胤祁不由分說打了碗粥給她,“吃飽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娃娃鼓了鼓腮幫子,“大叔,你不用騙我了,歷屆仙水宮的宮主都很短命,我的外婆已經是例外的了。外婆死之後,母親自己服下定顏丹之後,也強行給我灌下去了,她掐着我的脖子……就這麽灌下去。”
屈胤祁有點不忍心看她的神情,這麽小的孩子,怎麽會經受這麽多苦難?
“我中毒的年紀太小,毒性很快侵入血脈,保持容顏跟身體不再生長的副作用也開始了,我之前已經出現頭暈、幻覺,現在咳血了,也吐血了。所以,我的時間不多了,現在做解藥能不能趕得及都不知道。”
屈胤祁沒出事,她自己咧嘴笑了,“大叔,你怎麽比我還嚴肅,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把我生出來的人對你舅舅做了那麽不好的事情,你們為什麽一點都不讨厭我?”
“讨厭你有用麽?我們連寧不悔都可以不予追究,何況是你。小孩子家別操心那麽多。”
“我一點都不小!我十二歲了!”
屈胤祁很嫌棄的說道,“我看你也就比我家小棠大一點。”
大叔真讨厭!
“我是非常,非常的,招人讨厭。”
真有自知之明。
娃娃白他一眼,灌了一大口粥,“你們家明明都是江湖人,幹嘛不用江湖手段,殺人不完了麽?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費事救那個冰塊臉,還要救我?找這個麻煩幹什麽?”
“殺人容易救人難,救人才能顯示我們的能力。”
這個時候都不忘了往自己臉上貼金,果然是大叔。
“再說了,殺個人就可以解決事情的話,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那麽多是非和紛争了。”
娃娃于是就沒話說了。
這麽說來,想殺個人的确很容易,可是想救人的話,要花很多精力,比如冰塊臉……好像從某種意義上說,冰塊臉大叔是她表哥?
切,還是別有親戚關系的好。
可是這屈家人吧,連她這個仇人家的小鬼,他們都不嫌棄。這家人也真夠奇怪的。
難怪心心姐姐會這麽二、難怪公子大叔這麽軸,有這麽好玩的娘親,還有那個笑面虎的父親,他們不這麽奇怪才怪呢。
“不過話說回來了……”
“什麽?”
“公子大叔啊,你明明才十八歲,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老氣橫秋的?”
這熊孩子,就知道她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
☆、吃解藥了
“所以,大叔,你不能怪我管你叫大叔吧,跟你比起來,我是多麽的粉嫩。”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毒啞!”
娃娃識相的閉嘴了。她可不想還沒等來解藥就先變成啞巴了,那以後的人生多沒趣啊。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所有人都在忙着解藥的事情。
反而娃娃這個當事人最放松,小孩子心态好,每天好吃好喝,依舊擋不住動不動吐血昏迷的節奏。
但是,她的精神很好,每天跑跑跳跳,心情好了就和屈胤心去逗逗他們家的小*屈胤棠,小家夥遺傳基因好,于是也長的好,看這模樣、将來也是一個美男子。
“心心姐姐,你把小棠送給我吧!”娃娃越看越喜歡,抱着就不撒手了。
“你想的美,喜歡自己生一個去!”屈胤心急忙搶回來,“你已經把我哥預定了,還想來荼毒我弟啊,咱做人能不這麽貪心麽?”
一個月後。
按照藥方解藥做出來,已經沒有時間去找人來實驗藥性如何了。
“娃娃,你怕不怕?”
因為這個熊孩子吧她非常的有主意,所以,大家也就不瞞她了。
“不怕。這四年都是我給自己争取的,要不然四年前我就死了,娃娃一點都不怕。就算現在死了,也沒關系。”
“你還不能死,你欠我很多銀子沒還。”屈胤祁冷不丁說道。
娃娃狠狠瞪了他一眼,“小氣鬼,就惦記你的錢!你明明就很有錢根本不缺錢!”
姑姑夫人說了,現在屈家的産業有一半都在他的名下,他那麽有錢啊!還斤斤計較這一點。
“缺不缺錢是一回事,你欠了我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你不能否認吧。”
不否認,幹嘛否認,怎麽否認?心心姐姐是二貨,大叔你就是個逗比啊!
“別弄得像生離死別行不行?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哪裏來的*病,好好躺着!不就一顆藥麽,至于?”君冷梅沒好氣的道。
娃娃吐吐舌頭。
“就這一顆藥,吃不吃吧?”君冷梅板着臉。
娃娃扁扁嘴,緊緊拉着屈胤祁的手,“大叔,要是我以後不記得你了,你還會來找我,還會對我這麽好麽?”
“會,一定會。”
“那咱們拉鈎,就算我不記得你了,你也要來找我,讓我知道你是誰,好不好?”
“好。”
“大叔是言出必行的人,一定不會食言是不是?”
“是。”
“大叔是這個世界人第一個讓我感覺到溫暖的人,謝謝你把我帶離了地獄又把我進了仙境,讓我知道,原來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有家人的感覺這麽好,大叔,謝謝你,如果我活不下去了,我就算投胎了,也一定會來報答你的。”
“小孩子家說什麽傻話,乖。”
沈一心:“對啊娃娃,你還這麽小,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吉人天相,何況我們家屈再穎這麽厲害,還有梅子在,有這麽多人在,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娃娃動容道:“謝謝你啊,夫人姑姑,謝謝你這麽喜歡我這麽照顧我,以前他們都說我是沒人要沒有疼的棄兒,謝謝你讓我知道有娘親的感覺。”
“別弄得像生離死別行不行?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哪裏來的多愁善感的毛病,好好躺着!”沈一心板起臉佯怒。
娃娃“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夫人姑姑,你學的一點像。”
“到底喝不喝藥了還?”君冷梅沒看氣白眼她。
這是義母還是親娘啊?不對,像後娘。看她的樣子是恨不得把娃娃腦子切開看看裏面裝了什麽才對。
娃娃突然抱住屈胤祁,在他耳邊用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大叔,我原來的名字叫憐兒哦。如果以後我不記得了,你一定也替我記得。這樣,我才不會被所有的人忘記。”
他點點頭。
她就松開手,朗聲道:“大叔,你不可以娶別人哦。如果我可以長大的話,你一定要等我哦!等我長大了,我就嫁給你。”
屈胤祁哭笑不得。
娃娃咧咧嘴,把藥丸塞進去,送服的湯藥也苦得要命,她是皺着眉頭喝完的,“義母啊,這東西太難吃了。”
“難吃也是你們家出的。”
這釜底抽薪抽的狠啊!
“我睡覺,你們随意。”娃娃鑽進被窩裏,把被子蒙過頭,這就算過關了。
大家都退出去了,門也關上。聽見關門聲她才從被窩裏面探出頭。
都走了。
這解藥吃下去,誰也不知道怎麽樣,也許,還是會死,對吧?
不管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樣要死的,操心那些做什麽?不如睡一覺再說。
這麽想着,她心裏就好受多了,翻個身仰躺着,緩緩閉上眼。
但願,會做個好夢。
☆、大叔,你長的就不像好人
大叔,你長的就不像好人
八年後。
長安城裏太白樓,這是長安城裏最熱鬧的一家酒樓了。客似雲來高朋滿座,許多客人慕名而來,只為吃上太白樓掌勺大廚、人稱天下第一味的廚神親手做的一道菜。
所以,門庭若市是難免的,太白樓門口時常被車馬擠得水洩不通。
擁擠之間,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來。
挑開簾子,有一抹白色亮相于人前,那是個男子,眉目如畫、白衣勝雪,風吹起他的衣袂,回眸一笑,萬籁俱靜。
殷向捷從他手中接過小錦盒,忍不住調侃道:“大哥,你的魅力現在已經無法擋了,你看,全都看傻眼了。站在您身邊,向捷以後怎麽辦啊?”
“我看你是被小棠和若濃那兩個小家夥傳染了,現在還敢拿大哥打趣說笑。”
“向捷不敢。”
“好了,別貧了,裏面該有人等急了。”屈胤祁拍拍他的肩膀,信步進了太白樓大門。
一進門,便赫然看見太白樓裏亂成一團。
翻桌倒椅,哀嚎疊起。
一襲紅衣的少女,抽出佩劍一陣揮舞,毫無疑問就把體型大她一倍的壯漢打倒在地。
“就你這三腳貓功夫,還敢跟本姑娘動手,活膩了吧你!認不認錯?!”
少女一身紅色裙裝,踏着同色系的及膝長靴,腳踩在那壯漢胸口,筷子抵在人家咽喉,兇神惡煞,模樣十足十是潑辣無比的母夜叉。
“姑娘饒命!我再也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我就廢了你!滾!”
壯漢爬起來,落荒而逃。
少女拍拍靴子,從腰間拿出一張銀票拍在桌上,“老板,這是賠你們損失了的!多了不用找!”
八年不見,她已經長這麽大了。
流雲坊新出的“紅拂”,紅色箭袖上襦、齊腰百褶裙,穿在她身上,果然好看。
就是,彪悍了些。
周圍寂靜,目光齊刷刷地看着少女,她根本不把別人的眼光看在眼裏,扭頭就看見一直盯着她瞧的人——
“喂,那邊那個穿白衣服的大叔。”
屈胤祁愣了一下,大叔?他有那麽老麽?
“對,那個穿白色衣服、風騷得緊的大叔。我說的就是你!”
環顧四周,穿着白衣且“風騷得緊”的,的确只有他一個,可,果然是歲月不饒人麽?他已經老到必須被叫成大叔的地步?
屈胤祁無奈地走過去,“姑娘有何指教?”
“我是想問你,你一直在那邊色眯眯地看着我,想做什麽?”
色眯眯?他麽?這就更冤枉了。
“裝什麽無辜,就是說你。大叔,看你長的就不像是什麽好人!”
屈胤祁搖頭,“我沒有。”滿臉無辜。
“你明明就有。一大把年紀了還裝什麽嫩。要不要臉了?”
“這是從何說起?”他甚為疑惑。
“有就有,還不敢承認。現在的男人,真是一個不如一個了,可是,做人至少口要對心。剛剛這個至少還敢承認偷窺了我一眼,你可好,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屈胤祁十分驚訝,“果真只是因為他偷窺了你一眼,你就把他打成那個樣了,還把太白樓砸了?”
他自己覺得驚訝,可他臉上沒有半點驚訝的表情。
“當然。”沈月憐抛給他一個“理所當然”的表情,“怎麽,你是怕挨打?”
“不是。”屈胤祁說道,“都說沈家堡二小姐性情火爆,動辄大打出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沈家堡二小姐?殷向捷上前一步,“大哥,那她就是……”
屈胤祁笑笑,殷向捷便住口,沒再說什麽了。
“你怎麽知道我的?”
“你身上穿的,是屈家絲織坊流雲坊特有的絲羅料子、屈家絲織坊特有的樣式,這個款式,一共六套,三套進了宮、兩套賣給了官宦人家,剩下的唯一一套紅色送了沈家堡,你大打出手用的又是君子劍法,只要不傻,都看的出來。”
“那你是說我傻了!”
氣氛頓時就劍拔弩張了。
屈胤祁卻笑笑,一抹淺淡笑意可以抹殺許多怒氣,令人頓時平和,“沈姑娘多慮了,我正要去你家,你可有意願一起結伴同行?”
“我家?!”沈月憐錯愕不已,“大叔你沒搞錯吧!你是我們家什麽人?不對,你認識我爹娘?”
屈胤祁但笑不語。
“說話呀!”
“沈二小姐剛剛掀了兩章桌子,幸而那是空桌,沒有糟蹋廚神的佳肴,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是還沒吃到廚神的菜肴,有興趣一起麽?”屈胤祁答非所問。
☆、自我感覺太良好
自我感覺太良好
“說話呀!”沈月憐怒拍桌。
“沈二小姐剛剛掀了兩章桌子,幸而那是空桌,沒有糟蹋廚神的佳肴,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是還沒吃到廚神的菜肴,有興趣一起麽?”屈胤祁答非所問。
沈月憐立刻就毛了:“大叔,你自我感覺太良好!就算我大老遠從太平鎮跑來,根本沒有預約,想吃也吃不到廚神的菜,但是你以為幾盤菜就能打發我了麽?”
“二樓雅間。”屈胤祁又補充一句,一點不惱。
還二樓雅間?沈月憐這暴脾氣差點就又拔劍了,可是,遲疑了一下,松口了,“你預約到了?”
一個跑堂模樣的年輕人突然來到他們跟前,“大公子,樓上已經準備好了,您可以上去了。”
屈胤祁點點頭,又轉向沈月憐,“沈姑娘一起吧,姑娘想吃什麽盡管點,廚神一定會做。”
“真的?”以前不是聽說廚神很難搞麽?
“如假包換。姑娘請吧……不用花姑娘一分錢的。”
“這還差不多。”沈月憐嘴硬地丢下這句話,便随着一起上樓。
屈胤祁并沒有立刻跟上,而是轉向正指揮人收拾殘局恢複原狀的掌櫃,“告訴遠之叔,我晚些再去見他。”
雅間不愧是雅間,清靜幽雅,簡潔而充滿韻味,美輪美奂。
沈月憐感慨了一番這房間的構造,便迫不及待地要了菜單。掌櫃的親自上樓來點菜,屈胤祁說過要請客,沈月憐便也毫不客氣點了一大堆菜。
掌櫃的臨走的時候,屈胤祁交待殷向捷,“你跟過去看看,跟遠之叔說一聲,剛剛點的菜也麻煩他了”
“大哥放心。”殷向捷點點頭,起身跟到了門口。
掌櫃的看見他,便立刻恭敬的樣子,“殷公子,底下已經收拾完畢恢複原狀了,屋子裏的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是我大哥母親的娘家,太平鎮沈家堡的二小姐,這裏沒你什麽事情了,下去準備,其他的我會去*,你不必多問。”
“是。”掌櫃的率先退下了。
殷向捷随後也離開。
雅間裏便只剩下沈月憐和屈胤祁兩個人了。
她百無聊賴地玩弄着桌上精致的陶瓷餐具,時不時拿起來看一下,越看越來勁,盤子、筷子、勺子、碗……樣樣做的精致典雅,精工細作,十分好看。
她在把弄桌上器具的同時,屈胤祁也在觀察她。
今天,他本來是來這裏見被外人譽為“廚神”的遠之叔,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她。
八年不見,當初那個有點任性帶刁蠻的小丫頭,如今更加無法無天了。
這幾年,都被舅父舅母給寵壞了。
“據說,太白樓雅間裏的器具也是獨一無二的,是請陶瓷大家親手打造,天下僅此一套絕無重樣。是不是真的?”她興致沖沖地開口道。
屈胤祁淡然地點點頭,“你喜歡的話,可以送你。”
沈月憐掀掀眉毛,不屑地說,“天底下才沒有這種白拿的好事,大叔,你一不小心就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我才不貪你的小便宜!”
“沈姑娘想多了,若是在下對你有企圖,依照姑娘你如此精明的性格,也不會獨自和在下坐在這裏了。”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已經是在占你的便宜了?”
“沈姑娘誤會了,在下并非那個意思。”
“當本姑娘缺錢稀罕你啊!”沈月憐拍案而起,“這些夠你吃的了!慢用!”她抽出銀票丢過去,甩頭就走。
“沈姑娘不吃麽?”屈胤祁從後面叫住她。
卻只聽到一陣憤怒離去的腳步聲。
“小丫頭年紀不大,脾氣不小……”
殷向捷在樓梯遇見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叫她,她就狠狠撞了他一下,随後揚長而去,殷向捷一肚子郁悶地回到雅間,“大哥,那沈姑娘怎麽突然生那麽大氣?”
“她還小,別跟她計較。”屈胤祁笑道。
“可之前聽大哥你和心姐提起,她還比我大兩歲呀。”殷向捷十分不解。
“至少外表看上去小你許多。”
殷向捷吃味地回道,“那是。人家用了藥,硬生生抹掉了四年的歲月痕跡,我本來才比她小兩歲的,現在又一不小心長着急了,能不顯得她嬌嫩可愛麽?”
“這小子,越大越沒有正形了。”屈胤祁毫不客氣賞他一記爆栗子,“你在這裏看着,我出去一下。”
“幹什麽去?”
“……”
沒回應。因為屈胤祁已經走的不見人影了。
跑的還真快。
☆、大叔,我們在哪兒見過?
大叔,我們在哪兒見過?
剛剛被敲那一下,真痛!
殷向捷揉揉腦袋,大哥的手勁真不是蓋的。
大哥真是的,平常那麽冷靜的一個人,一碰見那個姑娘就冷靜不了了。
不管是八年前,還是今天。
不過也是啦,那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是大哥救的。
這些年的照顧,在所難免吧。
看來,這回要是回去,就可以跟心姐還有小棠、若濃他們好好聊一聊出門一趟的見聞了!
太白樓外。
沈月憐一股氣湧上來就一口氣跑出來了。
“那個風騷大叔,風騷大叔!風騷大叔!明明一把年紀了,還非要穿什麽白色,長的好了不起啊!長的好明明是害人害己,是禍水!還好意思欺負我!本姑娘……”
不對啊,被他欺負了,幹嘛還要跑出來?
“沈月憐你傻呀!不對,這肯定是被那張禍水臉給迷惑得失去理智了。”她猛拍自己腦袋,“一上年紀的大叔好端端長那麽好看幹什麽?禍害人啊!”
禍害人的大叔,可是,這個大叔好像是在哪裏見過?
在哪裏見過呢?
莫名其妙覺得他很眼熟,很熟悉一樣。可是,明明沒有見過呀。
真是莫名其妙。
一肚子郁悶,她扭頭就看見了停在門口的馬車,明明沒有很誇張的樣式,也不奢華,可就是一眼就吸引了她的目光。這種感覺特別像雅間裏的風騷大叔,她湊到門口看守馬車的小哥旁邊,“那個很風騷招眼的馬車,是誰的?”
“什、什麽風騷的馬車?”
“我是說,剛剛進去的那個穿着白衣服的大叔……不是,公子,他是貴賓,現在二樓雅間。馬車是他的麽?”
“是是是,就是那位公子的!”看馬車的小哥猛點頭。
沈月憐聞言,笑的特別賊,是就好。嘿嘿……
“小哥,你要不去休息一下,這裏的事情我替你來吧。”
“啊?”
……
屈胤祁出到門口的時候,馬車已經只剩下車了,馬不見了!
而負責在門口看守客人車馬的小夥計就睡在車旁邊,他搖了好幾下,小夥計才睡眼惺忪地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