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了。
荀禮摸摸腦袋,自從應了楊尚書的請求,以前在書院的日子就會時不時浮現在荀禮腦海之中,謝珩在他記憶中那已經有些模糊的面貌又漸漸鮮活了起來。
今日當值過後便可休息一天,荀禮心情大好,連看公文的速度都加快了一倍。他向來認真,處理完自己分內之事便整理以往堆積的文書。饒是他事少清閑,一天下來也忙忙碌碌到了落日。
“少敬!”一個年輕人推開門,嚷嚷荀禮的名字着就進來了,打破了房間裏的寧靜。
荀禮定睛一看,來人正是禮部的溫熠景。
溫熠景是他在朝中為數不多有交情的人。同樣是出身從商世家,他本心單純,好玩樂。讀書不甚上心,但多虧他聰穎又好運,雖然勉勉強強挂在榜尾,居然也被留在京中了。
“瑞明,你找我?”荀禮正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見他過來,連忙放下手中事情,快步迎上前去讓他坐下,自己倒了兩杯茶水。
“嗐,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裏。”溫熠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趣,“少敬,你我明明官職相當,我整日清閑得就差沒在尚書眼皮子底下鬥蛐蛐了,你倒相反,我看你比工部尚書還忙些。”
荀禮曬道:“我也清閑得很,不過閑着找些事兒做罷了。”
“你是個奇人,事兒不來找你,你反倒去找它。”溫熠景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出一副虔誠的祈禱狀,“那我可要好好求求上天,你我既是知交好友一場,以後有事兒都找你就行了,千萬別來找我。”他生的清秀俊俏,就是做出一副古怪樣子,也不惹人厭煩。
“好了好了,”荀禮無言,“來找我何事?”
“差點忘了正事兒,”溫熠景一拍腦袋,“過兩日,康王府要辦賞花詩會。說是賞花,其實就是邀請了各家尚未議親的姑娘、公子過來,相看一番,若有中意的,還能成就一番美事。我就是來問問你去不去?”
荀禮答的異常迅速:“不去。”
“也是,”溫熠景一副毫不意外的樣子,“你向來對這些場合不感興趣。不過這次我卻是打算要去的。本想讓你陪陪我,如今看來,還是算了。”
“你要去?”荀禮有些吃驚,“你有……你有中意之人了?”
溫熠景點點頭,面上多了幾分羞澀:“幾日前,我去醉仙樓吃飯時看見一個乞兒沿街乞讨,不知怎麽竟惹得一群纨绔對他拳腳相踢。我本想過去阻止,誰知一個姑娘先我一步站了出來,将那群人罵跑了。她還讓身邊下人帶着那小乞兒去醫治,忙前忙後的張羅。我瞧着,世間再沒有哪個女子比她要漂亮,比她要善良了。”
光是聽溫熠景的描述,荀禮也不得不對那陌生女子心生贊賞:“确實,巾帼不讓須眉,能對一個陌生乞兒伸出援手,那姑娘品行必定是極好的。你可有打聽到是哪家姑娘?”說着,他端起面前茶水嘬了一口。
溫熠景卻頓住了,生等他咽下嘴中那口茶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打聽到了,是謝家的幺女,謝瑤。”
荀禮動作登時頓住,茫然地看向好友,直懷疑自己是聽錯了:“誰?”
溫熠景舔了舔下唇,磕磕絆絆地又重複道:“是謝家的小女兒,謝瑤。”
“是我,是我想的那個謝家嗎?”荀禮僵硬地問道。“你說的謝瑤,是那個帝師謝太傅的女兒嗎?有兩個兄長在邊疆戍守,一個兄長在翰林院的那個謝瑤?”
溫熠景當下便肯定了他的猜測:“正是那個謝瑤。”
荀禮放下杯子,沉默的站起身踱了兩步,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懷疑地上下打量溫熠景一番:“等等,你看中了謝家的姑娘,跑來告訴有什麽用?”
溫熠景露出一個傻裏傻氣的笑容,上前捧住荀禮的雙手,不無真摯道:“聽聞少敬曾與謝翰林同窗念書,共住一屋,想必還是能與謝翰林說上一兩句話的。小生鬥膽想請求荀大人幫忙問一句,謝家的姑娘可有婚配?若是沒有,能不能請少敬在謝翰林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為何一夜之間,所有人知道了他曾與謝珩同窗共住的事情?
更加讓他不解的是,為何都是來請他去說謝家的媒?
先是謝珩,再是謝瑤,據他所知謝珩兩個兄長也都尚未婚配……難道他以後就改行專做起謝家的媒了嗎……
荀禮兩眼一黑,轉頭看向溫熠景,想要問清緣由。只見一旁的溫熠景還滿面憧憬向往的神情,似乎仍在回想着明眸皓齒的謝家姑娘。
荀禮看着他那癡傻模樣只覺得堵心,更有些絕望,很好,現在謝家要砍的不止他一個大膽狂徒,這還有一個膽兒更肥的等着呢。
……
“少敬,少敬,你等等我呀!我們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來不及問溫熠景為何知道他與謝珩同窗的事情。荀禮堅定地賣着步子往前走,大踏步不回頭。而溫熠景就在後面喊着他的名字,一路小跑着追。荀禮非但不理,反而低着頭默不作聲的加快了腳步。
還好他們已經出了宮門,否則兩人這樣奔鬧嬉戲,定要叫人參上一本不可。
後方突然沒了聲音,荀禮腳步不停,卻忍不住回頭去看怎麽回事。溫熠景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面色微微有些奇怪。
荀禮停下腳步,擰着眉頭用眼神詢問他怎麽回事。卻見溫熠景指了指他的身後。他一頭霧水地轉回頭,立刻便看見了沉着臉站在他身前的謝珩,驚的他也差點叫喊出來。
怪不得溫熠景面露怯意,他還觊觎着人家親妹,自然不敢上前。
雖然他尚未答應溫熠景的請求,但此時見到謝珩,荀禮還是莫名生出了一些與溫熠景狼狽為奸的心虛感來。
“謝大人。”荀禮穩下心神,同謝珩打了招呼。只是不知為何,他覺得謝珩此時隐約像是黑着臉,有些不大高興的模樣。
謝珩嗯了一聲,對溫熠景不冷不熱道:“宮闱禁地,還希望溫大人注意言行。”
“大人教訓的是,是,是下官忘形了。”溫熠景做出一副慚愧受教的樣子。在謝珩面前他也不敢放肆,只得像是被夫子責罵的學生一樣束手束腳的站在原處,聽候謝珩處置。
不過謝珩卻也并沒有要難為他的意思,轉而看向了荀禮,問道:“可是要回家?”
荀禮點頭稱是。看了看天色,夕陽如血,時候已是不早了。心裏不住感嘆謝珩做事認真,又忙到現在。于是想着拍一拍馬屁便走人:“謝大人今日也辛苦了,早些回家歇息吧,下官就不打擾了。”說着,便擡手招呼溫熠景,想要趕緊離開。
可謝珩卻道:“你我順路,一起走。”
話音一落,荀禮和溫熠景兩人都愣住了。
還是溫熠景機靈起來,趕緊告辭:“下官家在不同方向,便先走一步了。少敬,改日我再來找你。”末了,還不忘沖着荀禮擠眉弄眼一番,也不管荀禮讀懂他的意思沒有,便腳底抹油,飛速地溜了。
荀禮連挽留亦或是道別的話都沒能說出口,眼睜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之處。
謝珩面色稍霁,對荀禮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