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後那個字的墨跡加重了不少,想必那寫信之人寫到此處便不舍停下, 頓了好久才收筆。辛沐将那封信反複看了好幾遍, 從字裏行間能看到至真對師父十分尊重崇敬, 現在也過得很好,辛沐是真心為至真高興。
只不過這這樣看來,他們暫且沒有機會見面。
如此也好, 他們各自安好, 辛沐在這世上, 就再也沒有需要擔憂的人, 以後他便能真正的自在。
當夜, 辛沐便将房錢結清, 第二日一早便離開了客棧, 他沒有租馬車,只是拿着極少的行李, 用鬥笠和輕紗遮着臉,沿着官道徒步前行。豐羽和豐銳兩兄弟便跟在他的身後二十尺遠的距離, 他們并未隐匿行蹤,而是按照融化的吩咐,一直光明正大地跟着辛沐, 辛沐并沒有表現任何不滿,只對着二人視而不見。
整整一日,辛沐除了用膳和向人問路以外,沒說過任何話,豐家兩兄弟不知道辛沐是要去哪裏, 只能沉默地跟着。走了一日,天色将晚之時,豐羽先行一步,去前方的客棧打點了一下,待到辛沐走到之時,豐羽已将客棧安排好,準備了飯菜和沐浴的熱水。他已做好辛沐并不肯接受好意的準備,在辛沐進入客棧之時,便有些忐忑地向這位性格冷漠的公子行禮道:“公子,小人已經訂了一間上房,飯菜和熱水也都備好了,公子趕了一天的路,也應該很累了。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可以将就歇息一夜。”
說完話豐羽便等着辛沐的拒絕,可未曾想到的是,辛沐竟然掀開了鬥笠上的輕紗,對着豐羽淡淡地勾了勾嘴角,道:“有勞。”
言罷,辛沐便随着小二去了豐羽準備好的房間。
豐羽呆愣地站在原地,竟然被那一抹極淺的微笑給弄得失了魂,當時心中便冒出一個念頭來,這樣一個人,若是存心想迷惑誰,怕是沒有人能逃脫得了。
翌日,辛沐依舊是早起,沿着官道繼續向前,到中午時豐家兄弟二人才總算發現,辛沐是在往容家祖宅的方向去,但他肯定是不會去容華祖宅的,想來他往那個方向,唯一的可能便是去看那死去的孩子。
如此,兄弟二人怕辛沐心情不好,便不敢再多同辛沐說話,只敢在沿途将用膳的酒樓和落腳的客棧安排好。辛沐雖說一直很冷,但從未對這二人惡語相向,一路都順從地接受了二人的照顧,甚至時不時會對他們淺笑,于是這二人總算是松了口氣,不再将保護辛沐當做苦差事來看待。
第七日傍晚,總算是到了。辛沐将行李放在客棧之後又很快出門,豐羽見狀便勸阻道:“公子,快天黑了,明日早去可好?”
此次辛沐沒再對豐羽笑,也沒回答他的話,只是無言地看着他,透過那薄薄的輕紗,豐羽恍惚能看見辛沐的臉,依然是毫無表情,但豐羽分明能感覺到那濃濃的悲傷,他無法再勸阻,只是沉默地跟上了辛沐。
那片林子本就是容家的,平日根本沒人去,寂靜得可怕,只能聽見三人的腳步聲。豐家兄弟二人依然在二十尺以外的距離跟着辛沐,他們遠遠地看着辛沐的背影,距離那個地方越近,二人便越覺得辛沐的背影落寂。
等辛沐到達之時,天已經全黑了,月光也并不算明亮,辛沐遠遠地便瞧見了那棵樹。
幾個月之前來看的時候,辛沐的身子還很虛弱,他沒能下馬車,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這棵樹,瞧見它在許多高大的老樹之間顯得很是可憐。過去了幾個月,那樹長得倒是好了,枝葉繁盛,郁郁蔥蔥,已有一人高,枝幹也粗了些。
辛沐站在那顆樹之前,默不作聲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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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羽走上前點了只火把,辛沐接過之後便插在地上,淡淡地說:“多謝,請讓我獨自待一會兒。”
豐羽點點頭,行禮便退到了二十尺以外,林間的草木将辛沐的身影擋住,辛沐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影便看得越來越不真切,唯獨那閃爍的火苗在夜裏十分明顯。
辛沐就站在那顆樹前,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定定地站着,很久之後,他擡手靠近樹幹,快要觸碰到之時又迅速收回,頓了許久,他又再次伸出手,并且再次收回。
如此反複幾回,辛沐終于下定決定,将手放在了樹幹之上。而後一陣涼涼的夜風吹過,那小樹的樹葉便随着夜風輕輕搖擺,沙沙作響。
辛沐喉嚨滾動了片刻,最終也未能成言,他收回手,在臉上輕輕抹了一把,繼續與那顆小樹無言相對。
他想說抱歉,但無濟于事,倒不如不言,互相看着便好。
豐家兩兄弟一直看着那閃動的火苗,氣氛有些沉重,二人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之後,豐羽才對豐銳道:“已經這麽久了,這夜裏風涼,可別讓公子在這裏待太久,若是染上風寒,國公爺便又有的擔心了。”
豐銳皺了皺眉,道:“別的時候也就罷了,這……怎麽好說讓他離開?若是他不高興,怕是更麻煩。”
豐羽搓着手說:“我有些擔心……總不能在這裏待一夜吧?再過一會兒,若是他不過來,我們怎麽也得想辦法了。”
豐銳勸了他兩句,二人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豐羽實在是心裏着急,還是推開了豐銳,朝着火光之處走去。他走了幾步,看着前面辛沐僵硬的背影便意識到了有些不對,他猛然瞪大眼睛,飛快地跑過去,這才慌了神。
此處哪裏有辛沐的影子,不過留下了一件挂在樹枝上的外衣,和依然燃燒着的火把。
豐羽心頭一緊,這才意識到辛沐這些天來為何沒有對他們的跟随表現出任何反感,那不過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罷了。
他們還是将這重要的任務給搞砸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