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chapter092
黑澤明看着終于擡頭看他的少年, 激動的往前走了兩步，但是在看到少年隐隐流淌着複雜情緒的雙眼又驀地停下, 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 無論我說什麽都沒法彌補我的錯，也沒資格說出讓你原諒我這樣沒皮沒臉的話。本來想和你好好道別後再離開的, 但是現在已經沒必要了吧？征十郎, 我走了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對此, 赤司征十郎的回應是閉上眼，充耳不聞。
這種無聲的抗拒黑澤明心中一酸, 囑咐的話戛然而止, 苦笑一聲, 雙肩頹然的垮下。
玲子看着這對仿佛在演什麽苦情戲的父子，在心底嘆了口氣，拍了拍赤司征十郎的肩膀, 然後緩緩起身。注意到因為她的起身而僵了一下的少年，玲子嘴角閃過笑意。
等到玲子走到黑澤明面前, 一直貪婪的看着兒子的黑澤明這才收回視線，鄭重的向玲子鞠了一躬，“給您添麻煩了, 夏目大人。”
玲子微微颔首，“有點痛，不要抵抗，忍一下吧。”
悟很貼心的在信息中詳細解釋了, 技術部研制的這套靈魂分離體統可以快速檢測人類身體，把人類體內的靈魂和身體做匹配，然後排斥與身體不匹配的靈魂。
而這種排斥又大約分為三種情況，一就像當初的佐藤健那樣，附身到死去的十束森身上，除非再次死亡，不然沒辦法自行離開。啓動這個系統後，就能将像佐藤健那樣不能自主離開身體的人類靈魂迫出身體外。不過，排斥過程會對靈魂造成100點攻擊，據說大約就是被電到渾身發麻的感覺。
二就是附身的是像狐貍煙、寄生魂這種屬于非人類的生物時，考慮到這種情況大部分都不是正常情況（實際上是可能有遷怒的因素在裏面），于是技術部專門做了設定，一旦系統啓動，如果附身的非人類配合呢，會受到約1000點攻擊暫時失去行動力（考慮到妖怪比人類強很多），如果不配合的話系統會粗暴的強制排出，emm，攻擊力超過10000點吧，那就不只是失去行動力或者渾身發麻的後果了。
而黑澤明這樣的卻屬于第三種情況，雖然是人類，但是又和佐藤健的情況稍微有些不同，他是在身體原本的主人赤司征十郎還活着的情況下附身的，同樣不能主動離開，但是近十年的相處，兩個靈魂已經有了融合的趨勢，而黑澤明的靈魂又比赤司征十郎要強大一些，因此形成了壓制，也就導致赤司征十郎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按照悟所說，如果對黑澤明使用靈魂分離系統的話，為了保證原本身體的主人，也就是赤司征臣靈魂的完整，黑澤明就少不了受點苦了，至于有多苦，技術部還沒來得及做測試——實際上這次也有把黑澤明當成小白鼠的意思。
黑澤明和赤司征臣分離開的同時，AI收集到的數據就會自動反饋給技術部了。
“我知道了，夏目大人，來吧。”黑澤明點頭，比起孩子心裏的痛，他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麽。再次深深的看了赤司征十郎一眼，黑澤明便閉上了眼，等待再次前往地獄的道路。
玲子見他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少年仍然盯着地面，故意提高了些聲音，“那我就開始了，真的有點痛啊，你可準備好了。”
大約知道她看着自己，赤發少年仍然沒有動作。玲子微微一笑，在AI上點了一下，開啓系統。
【編號52033晉江AI靈魂分離系統發現兩個可分離目标……請選擇目标鎖定……已鎖定目标一，開始分離。】
然後慷慨就義的烈士就被啪啪打臉了——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當劇烈的疼痛會像暴風一樣襲來。
黑澤明只想對玲子說一句“你這個騙紙”，這哪裏是玲子說的“有點痛”，而是“真的很痛”“超級無敵疼”——他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鎖定住他以後就像拔蘿蔔似的把他使勁往外拔，那種渾身都要撕裂了一般的痛苦，讓他不由自主的便嚎叫出聲，整個靈魂都不好了。
就在他下意識的想反抗這股力量時，耳邊響起玲子的提醒。
“別反抗，不然你會更痛，很快就好了。”
聞言，黑澤明只能強忍住痛苦，真切的體會自己的靈魂被一點點拔出赤司征臣的身體。
不遠處，當黑澤明嚎叫出聲時，一直低着頭的少年就已經擡起了頭，看到他痛苦到猙獰的模樣。見到這個罪魁禍首這麽痛苦悲慘的模樣他應該感到高興的，可是，那一聲又一聲的哀嚎卻像一塊塊巨石重重的落在他的心尖，讓他也似乎感同身受的痛起來。
好在，痛苦并沒有持續太久，黑澤明的嚎叫便戛然而止，赤司征十郎随即便聽到“咚”的一聲響，再擡頭，就看到了昏倒在地的黑澤明、不，應該說是他真正的父親赤司征臣。
玲子收回AI，确認赤司征矢呼吸穩定，轉頭看向還在發呆的赤司征十郎，“已經好了，你父親沒事了。”
赤司征十郎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立刻捂着傷口踉跄的走過去。
看着臉色蒼白昏迷過去的父親，赤司征十郎不發一語，只是用手輕輕拭去他額上的汗珠。
【呼呼……夏目大人……請你快讓征十郎去包紮一下吧，傷口又流血了……天冷……把我、赤司征臣的衣服脫給他……】
玲子掃了一眼一旁還沒緩口氣爬都爬不起來就先開始擔心兒子的高大又兇惡的鬼魂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朝已經拿着藥箱和備用衣服進來的壓切長谷部示意了一下。
“你父親只是睡着了，等睡醒了就沒事了。先讓長谷部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吧，別讓你父、咳咳，爺爺擔心。”
聞言，赤司征十郎收回手轉向走過來的壓切長谷部，“麻煩您了，壓切先生。”
“不客氣。”壓切長谷部應了一聲，先把一件外套遞給他，這才專心為他包紮。
玲子直接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看着包紮過程中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又看了下就坐在他旁邊不停叨叨偏偏叨叨的對象又聽不到的黑澤明。
等壓切長谷部包紮完了，玲子便撐着下巴開口問道，“只是讓他離開就行了？”
兩父子同時一愣，然後同時看向她。
一旁的龜甲貞宗嘴角的笑大了些，他家主上大人又準備給人灌毒雞湯（忽悠）了。壓切長谷部收拾完便乖巧的退到她身邊當雕像，只是微揚的嘴角出賣了他此時的內心。
赤發少年眉頭微皺，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玲子簡單的為他解釋了一下黑澤明的身份，“總之，他本來就還沒有服完刑，現在又犯下這樣的錯事，回到地獄後，肯定是要受罰的……十八層地獄你知道吧？”
兩父子又是一愣。
黑澤明鬼臉都變青了，蹲在那兒像只大金毛，可憐巴巴的看着玲子：【夏目大人，我知道我犯了大錯，但是也不至于每一層都要去吧？】不是說只有罪大惡極的惡鬼才會被這樣那樣嗎？
玲子自然不會回他，甚至看也不看他，就嚴肅的看着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沉默了片刻，板着臉問，“夏目小姐，請不要開玩笑。”
“不好意思，是我沒說清楚……”玲子面無表情的樣子還是很唬人的，“是去其中一個地獄，不過，作為直系親人，如果你要求嚴懲的話，我會向上面傳達你的意思。雖然無法讓他十八層都輪一遍，但是去個三四層是沒問題的。”
【夏目大人，要不要這麽狠？征十郎那麽恨我，肯定會同意的……】鬼魂·黑澤明一臉被坑了一臉血的模樣，說到最後又難過的垂下了頭。
玲子依然不理他，只專心的看着赤司征十郎。赤司征十郎也緊緊盯着玲子，雖然她說的很認真，表情也很認真，但他就是從她眼裏看到了一絲笑意。
一向聰慧的他怎麽可能不清楚這是她挖的一個坑，他應該應承下來的，一想到母親那麽悲慘的死去，他就該應承下來的。
可是為什麽，此時他的腦海裏除了母親的音容笑貌，還是有那個男人爽朗的笑容。
“夏目小姐，真是狡猾啊……”好半響，紅發少年諷刺的勾起了嘴角，“您知道我做不到的吧？”
【咦？】黑澤明驚訝的側頭。
“是啊，我知道。”真是聰明的少年，玲子笑了，琥珀色眸子彎成了月牙，頂着赤司征十郎嚴肅迫人的眼神，伸手在他柔軟的赤發上揉了一把，“我只是希望你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已。”
收回手，玲子斂去笑意，很正經的說，“作為你們之間的局外人，我也沒資格說什麽讓你原諒他什麽的，不過，我還是想替他說幾句話。他是真的很疼愛你，或許一開始是存着彌補的意思，但是，長達十年的相處，我不信你感覺不到他的真心。他對你的愛絕對不比你父親對你的少。”
赤司征十郎沉默着，她說的話他怎麽可能不清楚。
“你母親的事我很遺憾，但是那确實是個意外，你父親的事也是，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想傷害任何人，特別是你，甚至從某一方面來說，他也是個受害者。你可以不原諒他，但是不要恨他好嗎？”
她在妖怪和人類中間看到過太多因為恨而造成的悲劇了，他還這麽小，再加上赤司家稍許偏頗的精英教育，她其實挺怕她和黑澤明走了之後，他會走上歪路。好在，那個比黑澤明更溺愛崽的熊·妖怪·家長她也是要帶走了。
【夏目大人……】黑澤明沒想到玲子會幫他說話，淚眼汪汪的看着她，一副随時要撲上來的架勢。
赤司征十郎沒有言語，恨嗎？不是有句俗話嗎——“愛之深恨之切”，沒有愛哪裏會有恨。
玲子接着道：“或者說真正恨一個人的方式是，不要恨他，而是好好愛自己。”玲子微微笑開，月光在她身上灑下銀色的餘晖，“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好好成長，成為一個比你父親，比你爺爺都優秀的大人。”
赤司征十郎看着她，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帶着薄繭的掌心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夏目小姐，你們真的是太狡猾了啊……”
【征十郎……不要哭……都是我不好，你要恨就恨吧……】黑澤明慌張的安慰，上回看這孩子這麽哭還是他母親的葬禮上。
玲子對這種沒有底線的兒控很是無語，正想翻個白眼，卻見赤司征十郎松開手，毫無預兆的轉向黑澤明的方向，一雙眼紅的厲害，卻在黑澤明怔愣的表情中撐開了和往日一樣溫和柔軟的笑容。
“今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父親。”
【诶？！！征十郎看的見我？！！】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玲子看着赤發少年的眼神柔和，果然是個聰明又善良的好孩子。
這算是皆大歡喜了嗎？
不不不，玲子此時還忘記了，還有位老當益壯的炸、彈沒拆除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終于要結束了。接下來回本丸浪一圈，充充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