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王忱本以為秦閱只準備了個求婚, 沒想到, 動作向來高效的秦閱, 連兩個人的移民材料都快準備得差不多了。
當晚,秦閱強迫症似的就逼着王忱把所有的東西陪他過了一遍,直到秦閱自己的睡眠時間到了, 才把王忱放去洗漱。
王忱腦袋漲得昏昏沉沉,洗了個澡,頭發都沒吹就鑽進被窩裏。
秦閱擡手一摸濕腦袋, 立刻抓了枕巾給他一通擦, 擦得快幹了才丢枕巾下床,把人拉進懷裏抱好。
王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住, 久違的踏實感迅速襲上心頭。他抱住秦閱的手臂,在黑暗裏小聲問:“你幹嘛……還求婚啊, 還真買了大戒指,好害羞啊。”
“想買, 想給你買。”
“這風格好不像你哦,像暴發土豪。”
“……”
秦閱沒吭聲。
王忱以為自己說錯話讓秦閱不高興了,趕緊想翻身哄人。可誰知, 秦閱手臂更緊地反抱住他, 不許他動,而是說:“我就是……慢慢恢複記憶的時候,想到了我們年輕的事了。”
“什麽事?”
“想到你有一次陪我出差,去看外景,結果從山坡滾下去, 扭到腳,還擦破皮,弄得特別狼狽,想哭不敢哭,忍着,結果晚上做了大半夜的噩夢。”
“……什麽玩意,我這麽糗過嗎???”王忱自己都不記得了。
秦閱貼着他耳邊笑,“有過,你以前經常這樣。”
“媽的!”
“別鬧。”秦閱按住了王忱要撲騰的手臂,“別給我弄硬了,醫生說還不能性生活。”
“哦,那我白回來了。”
“……”
這次是真的氣到秦閱了,王忱趕緊貼着對方的胳膊親親親下巴,總算把人哄住。
秦閱這才接着說:“你做噩夢,第二天醒來,我就問你,害怕什麽,你就和我說,覺得自己也沒什麽遺産,要是死了,除了能讓我難過,連點好處都給我留不下。”
“嗯,後來我出車禍,還是留了不少錢吧?我記得我票房不錯呢。”
“這次是不少。”秦閱捏了捏王忱鼻子,聽到對方發出了小豬哼哼一樣的掙紮聲,才松開,“我就突然想,如果我手術失敗了,除了能讓你難過,能給留下什麽好處啊。”
王忱有點不好意思了,“你……這麽有錢,我能拿到你的錢呀。”
“嗯,手術前我改過遺囑,你現在還能拿到更多的錢。可是拿着我的錢,慢慢總會花掉,不花掉,錢也就沒了意義……我就想,還能給你留點什麽。”
“鴿子蛋?”
“嗯,算是吧。”秦閱笑着吻了下王忱的舌根,“睹物思人用。”
“思一下很愛我的土豪,還有呢?”
“我想你有點高興的事能常記着,記着我向你求過婚,記着我們未來去旅行……我還想換個房子,咱們重新裝修下,換小一點,就你和我,住着舒服也方便。”
“我們現在也有很多回憶啊。”
秦閱摸了摸王忱的脖子,低聲說:“那些都過得太久了,我們的戀愛談了太久了,忱忱,很多浪漫或者不浪漫,我們都已經習以為常,愛也是習慣,你的存在也是習慣,習慣是不會被放進記憶裏的,那些是生命會替你記住的動作。可生命沒了,怎麽辦呢?我們也需要一點新鮮感,需要一點不一樣的。哪怕是從來不戴的大戒指,你看到也不會忘了我向你求過婚,搬了新家你就不會忘記我們怎麽開啓的新生活,或許我們也可以養個動物什麽的,不過我們都沒時間……老一點的時候可以考慮。”
秦閱很少會說這麽多話,表述得也不算多清晰。
可王忱卻聽懂了。
秦閱是在害怕。
普通的人生活,有戀愛,有吵架,有求婚,有結婚,有生小孩,有孩子的成長。
可這十年裏,他們的生活有一開始熱戀期的刺激和沖撞,而彼此磨合适應以後,剩下的就只是理所應當的索取,和憑借本能的給予。他們當然還愛彼此,可這份愛缺了點思考,缺了點裏程碑,缺了點澎湃……
所以他們後來不停在自以為是的怪圈裏打轉,那些深刻的了解反而成了彼此傷害對方的武器。
他們甚至膽怯,甚至懷疑。
秦閱不敢說自己的病情,王忱不敢拉開那個抽屜,都是一面巨大的寫着警告标志的旗幟,提醒着對方,再往前走,就是懸崖。
還好他們都及時醒悟,愛也需要時常改變,不管是相處方式,還是對待彼此的心情,都要有些适當的變化和調整。
哪有一成不變的人?又哪有一成不變的感情?
王忱決定勇敢地往前走一步,走到婚姻裏。
秦閱卻決定退一點,放棄點裝模作樣的驕傲。
王忱短暫的休假裏,拉着秦閱談了很多事。
他說了自己對未來生活的打算,也提了提對結婚的想法。
秦閱自然支持王忱做戲劇演員的想法,也開始拟定結婚的計劃。
白佳潤那邊,王忱雖然沒找到機會來一次促膝長談,可白佳潤卻寫了郵件,表示自己會恪守目前的崗位,讓王忱不必太着急,等殺青以後再商量亦可。于是,幾天之後,王忱便又奔赴了河北的一個小村莊,拍攝剩下的內容。
國內需要拍攝的內容,只有一小部分是與王忱相關,絕大多數都是飾演他姐姐、姐夫的演員們對手戲。但僅剩的需要王忱露面的戲份,都十分重要,分別是男主人公決定離開家鄉的戲份和一些交錯的回憶。
飾演男主人公母親的,是圈內知名的老戲骨,一位五十多歲的女演員,名叫蘭寓。對方年輕時候的作品幾乎是家喻戶曉,四十歲婚後開始隐退,這幾年因為重病,身體不太好。這次是高思源親自去請,對方才答應出山。通告不多,加起來也就七八場戲。但對方的片酬,卻足足有王忱的一半。
王忱倒不至于覺得不公平,恰恰相反,能有機會和曾經“全民女神”演對手戲,對他來說,仍是莫大的榮幸。
兩人第一場戲,就是男主人公喬立,接到原來同鄉兼工頭的電話,說自己在國外發展得很好,這次回來,想找幾個老鄉一起出去幹活發展,能賺很多錢。喬立聽了還覺得有些不靠譜,可對方又确實是很富裕的,知道他母親病了,還借了他四千多塊錢。
厚厚一沓紙筆捏在手裏,喬立推開了家中的門。
母親在床上正咳得十分厲害,喬立急得想沖進去,可又被母親那瘦骨嶙峋的蒼白樣子,吓得不輕。
——母親的病,并不是一天而成這樣的,是經年累月的消磨和疲勞,一點點,被病魔壓得再也爬不起床。她的消瘦,也并非突然變成紙片人,而是一日一日被病魔侵蝕着,只剩一把骨頭。
喬立是忽然才意識到,原來母親已經病得這樣重了。
幾個中景的運動鏡頭順利拍完——凡是需要大面積走位的鏡頭,王忱的表演往往是精準而流暢,這一點高思源已經驚豔到習以為常的地步——接下來,就該拍攝比較艱難的人物近景和反應鏡頭。
攝影指導指揮着,先将機器架在了屋子內,關好門,拍攝喬立聽見母親咳嗽以後,推開門的動作。
攝影組和燈光還在屋子裏忙活,高思源在外面給補妝的王忱講戲。
“剛剛你進來的停頓是可以的,但情緒不要那麽外露,尤其別在臉上做表情,太用力了,稍微收一收。”高思源領着王忱看監視器,替他分析,“你的母親病不是一天兩天,咳嗽也不是今天才咳嗽,沒必要這麽意外,這裏面我最想要的情緒,其實是你被外人點醒的那個勁兒。”
“點醒?”王忱有點不同的想法,“但不管母親病了多久,孩子都會揪心的吧?喬立這種大孝子,看到自己媽這個樣子,哪兒能沒點反應呢。”
高思源連連擺手,“不,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人是會麻木的,所謂溫水煮青蛙,現在喬立就是那個青蛙,他必須跳出這個水坑,出去,再回來,才能意識到有多燙……懂嗎?”
王忱仔細想了想,雖然他不太完全能理解高思源想要的效果,但并不争執,而是選擇尊重導演的想法,順着對的話說:“所以我現在,是跳回水坑的感受?”
“對啊,你看下劇本,前面……對對,這裏,工頭給你錢的時候不是說過,有病要治,趕緊治,所以他才借你錢,當然了,他借錢給你,也是要給你創造需要用錢的意識和契機,但這個契機從什麽地方來呢?從你覺得要送你媽去醫院了,這樣光吃藥,養着,沒用了。所以你确實是很着急地進來……但然後,你想的應該是……”
王忱領悟,“應該是我幫不到我媽什麽了,她很痛苦,可我的存在沒有什麽意義,我可以給她倒水、拍背,但這些動作其實于事無補,她的痛苦我沒法分擔,也沒法消退,她就是這樣生熬着,我手足無措。”
高思源導演一拍手,“沒錯!非常好,我就是這個意思。”
王忱點點頭。
高思源導演放心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說:“你去醞釀下情緒吧,我進去看看機位,準備好了讓副導叫你。”
王忱老老實實找地方坐下來,開始摸索高導想要的內容。
十幾分鐘過後,演員副導來請:“萬辰老師,您能過來試戲了嗎?”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