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他重新洗了洗毛巾把自己臉上的血跡也擦掉。
“哦,你陪他罷,我出去看看船。”蘇白面無表情地說了一聲便快步離開。
連珩眼神複雜地看着蘇白離開的背影,一種無法回應對方感情的內疚與歉意。
兩年前在蜃城初遇蘇白,對方當時便說“喜歡”自己,之後就一直纏着自己,時不時又會說“喜歡”二字,這種莫名其妙的表白他連珩也聽過很多,他一直以為只是朋友之間的喜歡……可自從與師父有過肌膚之親,他好像意識到這個世上的“喜歡”分為兩種,一種是“喜歡”而另一種好像叫“愛”。
甲板上。
公孫律回首,遠遠地看見那個白衣男人立在島上竟沒有追上來,正站在那島上的樹林邊緣,竟有種目送他們遠去的感覺。他揉了揉眼睛:“沒追上來?小爺沒被巫蠱罷?”
“沒有。”
回答他的是蘇白,但見後者似是一臉的疲憊地從船艙走出來,連半分玩笑也不開了。
“小白臉,你怎麽了?安哥哥沒事罷?”公孫律也覺得今日蘇白有些奇怪:“以及你咋跑到船上了?”
“大家都沒事。”蘇白搖了搖頭,然後走上前繼續掌舵。
公孫律聳了聳肩,而後扶着李盡沙靠在甲板上的幹草上,攏了攏對方的頭發,道:“吹不吹得海風?”
“還行。”
公孫律聽聞便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看着那邊也安頓下來的連珩和安玄素,不禁感慨道:“這次竟然元氣大傷,還禍不單行,兩個朝廷重臣都帶傷回歸。”
聽着他如此說,李盡沙不自覺地回想方才那白衣男子的一切,臉色稍稍的僵了僵。
而公孫律這家夥有時偏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拍拍他道:“哎,剛才那個白衣瘋子叫你做什麽?”
李盡沙垂眸掩去一絲異樣:“企圖蠱惑我謀反朝廷,後計不得便要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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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還真是個瘋子。”公孫律搖搖首,剛想問是怎麽蠱惑的,猛然看見李盡沙眼角那顆淚痣邊竟有些許水痕,便低聲湊過去道:“……喂,死人妖,你之前哭了?”
李盡沙一愣,用手抹了抹那水痕,道:“啊,蠱惑的時候。”
公孫律沉默,便是也猜到是什麽內容了,也不多問,只是用整條胳膊環住李盡沙,将對方挨近自己了些,用那哄過多少美人的語氣道:“好啦,這不是沒被蠱惑嘛。”
李盡沙白了他一眼,伸手将衣服合緊了些便沒回話,刻意避開了對方那溫柔得不像話的眼神和言辭。
他向來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在想何——公孫律沒有他看得那麽沒心沒肺的簡單,有時的确讓觀者以為是個歡樂的纨绔子弟,但有時深起來連他這個厮殺朝廷多年的人都看不懂,更不用說在情場上了。
他從來沒有弄懂,也不敢去弄懂公孫律這方面的心思。
“哎,它還在啊!”公孫律忽然拿起他的手,一臉訝異地看着那紅瑪瑙扳指:“那麽激烈的戰況,小爺以為早丢了呢。”
李盡沙抽出手,笑道:“律世子送的,哪敢丢。”
公孫律大笑起來,無憂得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小爺看,這便成了死人妖的護身符罷,大難不死還能養得那麽光鮮!”
“護身符……”李盡沙喃喃,嘴角繼續勾起:“是啊。”
公孫律笑嘻嘻地将勾過他肩膀的手加緊,繼續說些有的沒的閑話來,好似把這出海驚險化作了虛無。
他那歡聲笑語如甲板上時起時落的海鳥,唧唧喳喳的不見棺材不掉淚,有着畜生的無憂無慮,讓多少世人豔羨。
天上的雲仿佛也被這氣氛感染了,漸漸散開露出太陽來。
那太陽雖亮,卻帶着東海獨有的深沉,在縷縷光陰中反而有陰郁之味,如在奏一首末代的華殇。
三日後。
窗外的冬令花已經從重重的雪絮中冒出淡粉色的花苞,堅韌地映雪而立,生機勃勃令人看着便心生希望。
回到溫暖熟悉的木閣已有三日,連珩一直呆在安玄素床邊目不轉睛地望着床上昏迷了三日的男子,這三日他想了很多,也生出很多疑問,他越發不知道要如何對待安玄素這個竟然會為他豁出性命的男子。
“珩……”安玄素緊張驚恐地喃喃自語但眼眸依舊緊閉,碎碎的水汽沾到那長睫上動心之美,宛若迷失深林的精靈。
“我在,安宸可覺好些了?”連珩溫柔地握起安玄素的手問道。
“珩!!”一聲驚叫,安玄素忽的睜開眼眸,漆黑的瞳孔急劇脹裂似乎包藏着多麽驚恐與絕望的事情,他定定地看着房頂,急促地喘息着一言不發。
“我在。”連珩柔和的聲線就如同白雪落地般的安寧,将安玄素周身的惶恐驅散。
安玄素漸漸回過神來,他将目光落在連珩身上,沙啞擔憂地問道:“你可有……受傷……”
“受傷的是你。”連珩無奈地說道,“好點了嗎”
“沒事了……”安玄素移開目光,有些緊張又有些茫然。
“你雖身無內力武功卻如此了解陰陽術,當真令我刮目相看。”連珩驚嘆地說道。
安玄素聞言更是一言不發,緊緊地抿着嘴唇。
“罷了,如今大家都平安,我們不談島上的事了。”連珩微笑着說道,他招呼了個小侍拿着幹淨的一套青衫進來。
“少爺,衣衫在這。”
“冬兒你服侍安公子沐浴更衣。”連珩和煦地吩咐道,他看向安玄素繼續道,“這三日你昏迷不醒,我都不敢亂碰你生怕出事,如今醒了便沐浴更衣罷。”
“你去哪兒。”安玄素下意識扯住連珩的衣袖,臉色不自然地問道。
“我回念丘閣看會兒賬本,晚點再來看你。”連珩輕輕拍了拍安玄素的手背安慰着便離開房間。
“安公子請更衣。”冬兒小心翼翼地上去将安玄素扶下床。
安玄素看了一眼那一套儒雅的青衫,淡淡地說道:“為我換一套衣衫。”
“安公子不喜這套嗎?”冬兒驚訝道。
“嗯。”
“好的。”冬兒微笑着點點頭,将安玄素扶到屏風後的浴池旁,“那安公子先請入浴稍等,冬兒馬上便回來。”說着便要為安玄素寬衣解帶。
“不必,我自己便可。”安玄素尴尬地退了一步。
“那冬兒去為安公子取另一套衣衫。”冬兒也不作懷疑,行了個禮便端着托盤離開。
安玄素看着冬兒離開後才松了一口氣,自行寬衣泡到熱乎乎的浴池裏,一時間渾身舒展,水裏加了凝神養氣的草藥更是提神醒腦,令他混沌不堪的意識清醒了很多。
連珩走出房門便下起了細碎的小雪,飄飄搖搖,随風而卷,漫天飛絮,他望着庭院裏的那棵冬令花樹,眼神變得憐惜。冬令花每年都在嚴寒中開苞,蓄勢待發,等到來年初春,一瞬間曼婷芳菲,盛放出一生的瑰麗動人。
冬令花樹的另一面走來一個人影,從風雪中來的那個男子是蘇白,此時此刻的蘇白沉靜而帶着憂傷,一向眉飛色舞的他忽然之間如同殘枝掉落雪地般的無力。
“小白……”
還未等連珩把話說完,蘇白一個箭步沖進連珩的懷裏,用盡全身的力氣環抱着對方,他不言不語,就這樣默默地抱着。
“小白,你知道這棵在嚴寒開苞的樹叫何嗎?”連珩将目光落在那一朵嬌小可人的小花骨朵兒上。
蘇白依舊不語,眼底的悲哀與無助越發明顯。
“冬令花,冬天開苞卻不盛放,他是要等待初春的來到,将自己最美的花容交給最溫暖的春日。”連珩平靜地說道,低緩的聲線如同一曲悠然的樂曲。
他微微一笑,繼續道:“若這一年的冬日越是寒冷,來年春日的冬令花便更絢爛。”
“我曾覺得你是春陽……但這兩年我漸漸意識到,你比隆冬更寒。”蘇白緩緩閉上眼睛,他苦笑道,“你要說的我都懂。”
“我曾以為‘喜歡’二字很簡單,但是如今我覺得這兩個字複雜得令我害怕。”連珩目的目光漸漸失神,迷茫失措,就像是一名找不到路回家的小男孩,有着急也有害怕,他木然地說道,“我不知何為喜歡,不知如何去喜歡……亦或是如何去愛更甚是我已不知我曾經堅持的‘喜歡’到底是真是假。”
“是因為安大人嗎?”
“是安玄素……還是雲離。”
“小珩,我爹讓我回家了。”蘇白緩緩地說道,清澈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滲出浸濕連珩的衣襟,他掙紮着最後一絲希望,“若你說讓我留下,我便留下。”
“回家罷。”連珩淡淡地說道。
“好,我回家。”蘇白苦澀地笑起來,“能抱我一下嗎?只是朋友之間的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