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原來送消息的才剛走不久, 他們必然早就布置好了一切等她。在此安頓之後, 大概商量一下計劃就會立刻送出消息。他們不會把時間拖太久,否則韓溫那邊的勝算就會變大。
蕭婉記得她上馬車的時候大約剛到申時, 走之前吃過兩塊糕點,現在天大黑了,她剛有腹餓感, 約莫已經過了辰時還不到巳時。
等那幫蒙面人離開, 蕭婉小聲問鄭銘, “可有感覺大概什麽時候下了馬車,把我們放到這裏?”
蕭婉真睡死了, 她睡眠一向好,更不要說還有助眠迷煙了。
“他們把我們放到地上綁起來的時候, 屬下隐約有感覺,應該沒過去多久。”鄭銘回憶道。
由此推算, 在路上至少走了兩個時辰以上, 她們現在所在的位置,至少距離京城百裏。
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成竹在胸,陷阱一定不簡單。希望韓溫夠聰明,可以逃過這一劫。
蕭婉現在能幫韓溫的地方,就是保證自己不會死。一旦她死了, 即便韓溫能成功沖破了陷阱, 她的皇帝爹爹照樣會遷怒于他。韓家和皇族之間的關系便會如破碎的鏡子,永遠無法重圓。
一個時辰後,京城狀元樓發生命案, 死者胸口放着一封信,寫明韓溫收。
據在場證人所述,當時衆人正在大堂內喝酒吃菜,忽有一名長得不高不瘦的蒙面男子進門,直接用匕首割了死者的喉嚨。衆人驚亂之際,兇手已經不見了蹤影。
狀元樓是距離京府較近的酒樓,京內出現命案,勢必要立刻上報京府。更何況如今公主失蹤,京內戒嚴。命案發生之後,很快就有巡城兵馬包圍狀元樓,封堵整條街道,但終究還是沒有抓到兇手。
韓溫收到信後,斂眸看着剛從信封裏拿出的簪子和荷包,修長的手指在觸及荷包的時候突然按住,指尖泛白。
他沒有太多的表情,此刻明明半睜着眼,沒看誰瞪誰,但在場所有人都被勢壓得仿佛要窒息,連心髒都不敢跳動了。
錦環哆嗦着腿,跪坐在地上,“這簪子和荷包都是公主的東西,那荷包繡了小半個月,今天才将将做成!”
錦環邊流着淚,邊特意說荷包的事,就是希望韓學士能全力以赴拼了命去救公主。要不是那人傳話說是韓學士來找公主,公主也不會出宮。雖然她心裏清楚惡人作惡只是打着韓溫的旗號,跟韓溫沒有關系,可是錦環還是忍不住想怪韓溫。
蕭紹派了上萬護城禁軍在此候命,等候調遣,命人時刻禀報情況。得知綁架者來了消息之後,蕭紹蹭地從龍椅上站起,意欲親自去京府坐鎮。剛走到門口,蕭紹突然停住腳,轉身在屋子裏煩躁地徘徊,極力控制自己憤怒情緒不在這時候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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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接連降旨逼催韓溫,此刻再去,勢必會令韓溫分神。強壓之下,很容易讓人急得失智,他需要韓溫保持冷靜來穩住場面,可以高效動腦沉着思考,及時救出蕭婉。如今可以把蕭婉救出來的人,除了韓溫,便是齊遠了。
帝王天性多疑,這兩個人他都不能完全信任,但韓溫跟此案有直接牽連,蕭婉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出宮也是為了找他。如果有事,他難逃其咎。況且韓溫對蕭婉确實有幾分情意在,而蕭婉這丫頭對韓溫也有意,所以此時此刻他只能選擇相信自己女兒的眼光。
但願這樁事不是韓溫的謀劃,賊喊捉賊,但願她的寶貝女兒不會有事。
不多時,宮人來報,韓溫不僅将蕭紹調去的上萬禁軍歸還,還請皇帝下旨,增派親信人馬護衛皇城。
蕭紹當即明白了韓溫的意思,他這是怕有人趁機作亂謀反?所謂聲東擊西,正是兵家常用的一招,倒是不得不防。
蕭紹對韓溫稍安心了些,但對蕭婉的安危依舊擔憂。婉兒說有個三長兩短,他勢必要剿滅前朝餘孽血洗四姓來給他陪葬!蕭紹深知這泥潭裏沒有一個人是幹淨無辜的,都死幹淨了反倒好。
韓溫看過信後,聞到荷包上有蘭香,還有一股極淡的香火味兒。
公主身上的确有蘭香,但錦環剛剛說過,這荷包今日剛做好,必然還沒來得及熏香才是,為何上頭卻有這麽濃的蘭香?
鄭銘身為侍衛,随時警惕,他随公主上車後,若發現路不對,勢必有所戒備和反抗,以他們二人的功夫加之事發在守備森嚴京城之內,絕不可能被順利劫走,一點動靜都沒。
所以只有一種解釋,他們上車之後,就被熏香迷暈了,毫無招架反抗之力。
韓溫招來太醫院院判和張仵作父女,他們皆懂藥理,熟悉迷香種類,讓他們來分辨更為準确。
“那名傳話的宮人找到了,人死在內侍省的一口井裏。”
“屬下已派人去排查狀元樓死者的身份,看其生前是否跟反賊有過來往。”
“不必查,與死者無關。”韓溫道。
衆人起先不解,有人突然反應過來。
“屬下記得死者是臨門而坐,難道此刻只是為了殺人,吸引注意,來達到傳信給京府的目的?”
衆人駭然。
“這麽說不分殺的是誰,只是誰坐的離門口近,誰就只能認命倒黴白白受死?”張仵作驚訝問。
大家冷吸一口氣,不禁感慨綁架者兇狠,更為其聰明感到後怕。
從得知公主失蹤之後,韓學士就立刻禁嚴京城,派暗衛守住包括京府、韓府等幾處可能被人送信的府邸。只待傳信人一來,就将其拿下。
沒想到那幫人居然料到了這一點,用了這種傷害無辜的兇狠之法來傳信。
敵在暗我在明,公主還在他們手上,這次博弈即便有韓大人坐鎮,只怕依舊是局勢難破。
所有人心抖起來,如果公主救不出來,大家都沒命活。
這種時候,所有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了韓溫身上,他是屋子裏唯一一個臨危不亂,面色淡然的人。
大家都悄悄地看向韓溫。
韓溫端坐于桌案之後,面色冰冷,目無焦距,周遭遍布寒氣,叫人萬萬不敢靠近于他。猛地,若墨般黑漆漆的瞳仁突然轉動,迅速掃視過衆人,似乎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看透,懾得人窒息,血液凝固。
平常見慣了韓學士溫潤疏離的模樣,他們每每都會覺得害怕,如今這般更是吓得三魂六魄少了一半。
屋子裏死一般沉寂,大家都噤聲,大氣不敢喘。
院判和張仵作父女幾經研究讨論之後,确定荷包上沾染的是睡睡香。
“應該是睡花花粉,平常不得見,只有雲南那邊的深山有。一般的迷香都有一股怪味兒,蘭香蓋不住。唯有這種花粉是淡淡的花香,與蘭香并不相沖,不仔細聞分辨不出來。
這種花粉焚燒之後可以催人快速入眠,但只要香停了,一炷香內便可清醒。”張仵作解釋道。
韓溫從張仵作手裏拿回荷包,看着上面細細密密的針腳,不知花費了她多少功夫,必然累到眼睛了,這樣小巧的花樣都被繡得栩栩如生。平常挺調皮愛糊弄最擅靈活辦事的一個人,怎麽繡起荷包來卻這樣認真了。
韓溫轉過身去,在背對大家的地方,握着荷包的手微微發抖。
“取地圖來,京城百裏以外的寺廟全部給我找出來!”韓溫厲聲道。
“為何是百裏外的寺廟?這信上所寫,讓你兩個時辰後帶十萬兩恒通錢莊的銀票,孤身前往城東一百二十裏的宋家莊交易,你不去了?”庾長治奉命來協助韓溫,不過皇帝也有吩咐,他只能旁觀或提議,不可胡亂插手。
庾長治很是擔心韓溫有所疏漏,更擔心韓溫怕死故意耍滑敷衍,誤了營救公主的重要時機。
“信裏竟有兩樣東西證明公主的身份,玉簪和荷包,這不奇怪?一般人若選信物證明身份,多會選一樣取貴重之物。這荷包是我讓公主所繡,花樣繁多且醜,那些綁匪應該不會選擇它來證明公主身份。此物八成為公主所加。
馬車申時出京,只有抵達後離開馬車,公主才會醒來要求加上荷包,傳信人必然是騎快馬返京,殺人送信。如今是戌時三刻,騎馬比乘馬車至少快一倍,如此推算往返路程,可斷出他們所在之處至少在京城百裏之外。
這荷包上染着淡淡的香燭味兒,不比蘭香濃郁,公主很可能被臨時關在了廟內。”
京府內有不少負責巡視京外地域的衙差,也有熟悉京外各處地形的官吏,通通被召集過來待命。
京外一二百裏之內共有廟宇二十二座,除掉在交通便捷容易暴露的十三處外,還有九處,其中兩處為大廟,僧人數百,控制起來太過麻煩。餘下的七處位處偏僻,要麽是小廟,要麽是破廟。其中有一處占地險峻的寒山寺,據說裏面住着幾十個苦行僧。另有三處是破廟,被荒蕪許久,周圍早就沒有了人煙。
“未免遺漏,我看這二十二座都派人去,最有嫌疑的四處多派人。”
庾長治看着地圖上标注出來的四處位置,寒山寺在西,另外三處剛好在東南北,特別是位處東邊的那座破廟距離信上所說的宋家莊僅不到十裏,他敲了敲這座破廟所在。
“這些賊人必定都藏在這。他們騙你在宋家莊交易,設了圈套等你去鑽,實際人卻躲在十裏之外的破廟裏,忒狡猾了!”
庾長治提議暗中重兵包抄兩處地方,一個不留。韓溫只需要假裝孤身前往,迷惑他們即可。
“重兵包抄?從京城派那麽多兵馬前往,百餘裏的路程,他們勢必會有所察覺。信上可說了,如若發現外援,公主必死無疑。”韓溫道。
“難道你真打算一個人去?”庾長治倒不太吝惜韓溫的命,他怕去的人少,韓溫難以自保,何談保住公主?
但庾長治也不敢堅持己見,剛見識了他們殺人傳信的手段。傳個信都能随便殺人的家夥,在信上會說殺公主,誰敢不信?誰敢冒這個險?
“今日月初,夜黑風高。”韓溫負首立于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便命人準備,他即刻出發。
庾長治:“你真打算一個人去?”
事發突然,短時間內想讓侍衛們繞路暗中前往都不行。
庾長治越想越心裏沉,後脊背發冷,這分明就是個死局!若他們故意想逼韓溫只身犯險,弄死他,随後也将華陽公主置于死地。
可并不是所有韓家人都像韓溫這般睿智沉着。為了救公主,韓家失了最有謀算最受敬仰的族長,皇帝則失了最寵愛的女兒,這根刺狠狠地紮在彼此心裏,那兩方之間的矛盾便永遠無法調和。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