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近兩日, 官府派出大量人馬喬裝打扮,蟄伏于王財主宅院附近,同時敲牆挖地似乎尋找什麽, 連茅房都沒有放過。此事只有京府內部人知曉,被再三警告嚴禁外傳。
奈何人多嘴雜, 不至于讓事情外傳得人人皆知,卻也讓不少朝廷官員暗中聽到了風聲。
被軟禁在府中數日的陸學終于按耐不住,要求見蕭婉。
“我那日不過心情不爽, 聽說百雀樓的酒好, 便去借酒消愁罷了。什麽白月月、老鸨、牡丹我都不認識, 都跟我沒關系!”陸學急忙解釋道。
蕭婉沒有接他的話, 直接問他:“你可在找藏寶圖?”
陸學愣了下,對上蕭婉的眼睛, 有所遲疑。
“小小年紀, 便聽從母親的吩咐算計別人。”蕭婉嗤笑, “如今人長大了,越發把謊話說得像模像樣了。你說, 騙子的話我能信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陸學心裏咯噔一下, 如墜地獄一般, “你為何覺得我在騙你?”
蕭婉冷冷看着陸學, 沒有回答他的話。
這種時候, 沉默最傷人。
因為她好像認定了事實如此,人沒有**從對方嘴裏聽到解釋,大概怎麽解釋都沒用了。
陸學自嘲地笑了兩聲, “既然你這麽不相信我,為何還要來這?”
“不是你要我來的麽?好歹是表兄妹,兒時情誼薄了,卻也有一些。”蕭婉滿臉無情,“不過你若後悔我來,我立刻走就是。”
“婉兒,你怎麽能說這麽狠的話,陸學自小到大對你如何,你敢說你一點察覺不到?那些閉眼瞎都曉得陸學對你的好,你卻睜眼說瞎話。
本以為陛下的子女中,你是活的最明白,最懂事的,真沒想到我錯看了你,媚兒都比你強三分!”尋陽公主突然推門入內,憤怒地瞪向蕭婉。
“只恨我自己眼拙,白白疼了你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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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陽公主随即又大吼一聲。她本以為這次讓陸學叫蕭婉來,蕭婉多少會念及情誼,幫陸學在皇帝跟前求情。結果卻見她态度冷漠,言語譏諷,突然遭受到太大的落差,饒是素來沉着有城府的尋陽公主也無法淡定了。
“姑母哪來這麽大火氣,當初不正是您,教小小年紀還不知情愛為何物的表哥追着我跑麽?我被騙了這麽多年都沒這麽生氣呢,你怎麽先惱羞成怒了,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惡人先告狀?”蕭婉淡然反問。
“你——”尋陽公主聽到蕭婉以下犯上,指責自己是‘惡人’,氣得一時背過氣去,得幸被陸學攙扶住了。
“母親!”陸學拍着尋陽公主的後背,為她順氣,“她以為我在騙她,該是外人說了什麽才讓她如此冷漠,其中必有誤會。您先去休息,這裏交給兒子。”
陸學命下人将不甘心的尋陽公主攙扶走。
默了片刻後,他才幹脆坦白:“對,我在找藏寶圖,可四大姓裏誰不在找?陛下早就忌憚四大門閥的勢力,有心鏟除。若換做公主,難道會坐以待斃?
少時我對公主确有戲言,但早就變了味兒,化作真心了。公主不信便罷了,但請別再我面前說這種話,踐踏我。”
“藏寶圖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蕭婉問。
“我爹他培養了一批手下,專門收集消息。”
蕭婉看一眼陸學,自然知道他說的話是真的。
“今天找我來,為了讓我幫忙求情?”蕭婉再問。
“我若說不是,你信麽?我只是想看看你,想跟你解釋清楚百雀樓的事。至于陛下是否解禁,外人怎麽看我,已經顧不上了。”陸學語調有幾分頹喪。
“不必解釋,我心裏都清楚。”蕭婉對上韓溫的眼睛,“更不必由我來求情,這半個多月以來禦案上為你們求請解禁你們的折子已經可以落得丈餘高了。別擔心,不日你們就會被放出來,齊遠也是。”
陸學輕“嗯”了一聲,似乎聽到這個消息也并不高興。
蕭婉回身要走,陸學馬上叫住她。
“我比韓溫,差在哪兒?”
外人都以為皇族和韓家的聯姻,是皇帝為了拉攏韓家,以穩固皇權。他心裏卻很清楚,以陛下對蕭婉的寵愛,如果不是蕭婉點頭,陛下不可能舍得将她嫁給韓溫。
陛下是個可以自毀不重名聲的皇帝,但并不是個可以犧牲或利用至親摯愛來運籌帷幄的皇帝。這大概是他作為君王的底線,越過去了,也就沒了做皇帝的意義。
“可別說你不知他比我更有城府,更陰狠?”陸學自問樣貌家世還有性子都不比韓溫差,他還對公主癡情多年。既然公主不喜歡別人算計騙她,他絕不信韓溫對公主沒有算計,他的算計甚至更深。
“先騙後真心,先真心後騙,你會選哪種?”
陸學不明所以地愣了下,“這有區別麽?論真心的話都有真心,不喜歡騙的話都騙了。”
“有區別,騙的目的不同。”蕭婉給陸學一個好好想想的眼神,便走了。
陸學蹙眉在原地思量半晌,心頭一陣,猛地領悟了。
先有所貪圖,便是目的不純,即便相處之後才動了真心,但這份兒真心只是順勢目的而為。假若他喜歡另一名女子根本不喜歡公主,而母親讓他讨好公主,他想必也會依舊去讨好公主的。韓溫卻不同,他不屑于利用女人,動心之後才有所‘圖謀’,這種行為換一種正确說法叫追求。
看似兩者說法都有騙,但前一個是真的騙,後一個卻是假騙。初始動機不同,代表着本質人品的差異,他遠不及韓溫。
陸學神色變換不定,心中愛恨悔交加,終化作一聲苦笑,服輸了。
尋陽公主醒來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兒子正坐在床邊陪伴她,心裏寬慰至極。随即想起蕭婉,又怨起來。
“枉你對她一番真心!”
“阿娘,兒子配不上她。”陸學握住尋陽公主的手。
陸學把頭埋在尋陽公主的手邊。
尋陽公主看着陸學的腦頂,手抓着被子,越攥越緊。
……
次日,對于是否繼續軟禁陸學和尋陽公主,朝堂內激辯聲四起。
“都是懷疑之言,沒有實證!唯二的證供,除了指證陸學之外,沒有實在的證據佐證。誰知是不是屈打成招,是不是有心人栽贓所致?”
“陸判官去了百雀樓便有嫌疑,那當晚在百雀樓的客人應當都有嫌疑才是。”
“齊判官見牡丹,牡丹便自殺,竟吓得自請軟禁。豈不是只要弄個死士就死在別人跟前,就可以栽贓陷害了?如今處處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何以安定?”
蕭紹被吵得頭昏腦漲,不停地揉太陽穴。
退朝後,聖旨下達,解禁了陸、齊二府。
韓溫便讓陸學和齊遠二人負責排查京內可疑人等。
隔日,蕭婉穿着捕快服來京當值。
“皇後娘娘不難為你了?”韓溫問道。
“山人自有妙計。”蕭婉驕傲地一挑眉,小下巴高高地揚起,特驕傲。
韓溫瞧她那樣兒,禁不住笑起來,“為見我,公主煞費苦心了。”
“說什麽呢,才不是,我是關心案子。”蕭婉問韓溫可看緊了三家人。
韓溫點頭,“公主最懷疑誰?”
“如今陸學那邊嫌疑最大,不過太過明顯了些,也不知是他人栽贓還是他故意如此,玩兒一招燈下黑。”
如果有沒齊遠和牡丹那件事,蕭婉大概會覺得陸學嫌疑太明顯直白,是被人栽贓了。可出了齊遠和牡丹那件事之後,齊遠的嫌疑大大增加,相應就減少了人們對陸學那邊的關注。
當然,這件事也不排除是齊遠的設計。因為陸學在百雀樓被栽贓的事顯得太明顯,齊遠擔心他們不信,就大膽地來了一招牡丹栽贓自己,混淆視聽,讓他們徹底懷疑陸學。當然這樣做的代價是,他也會被懷疑上。可以說,他和陸學嫌疑平分秋色了。
而秦家完全沒參與,看似安靜,秦讴也是個直愣愣火爆脾氣的性子,藏不住事兒,看起來完全跟秦家沒關系。不過韓溫告訴他,其實秦家老侯爺派了暗中人馬盯着秦讴。倒不知這些人馬除了保護秦讴,是不是還領命在暗中做別的事情。
“不懷疑我麽?”韓溫贊同蕭婉的分析,故意問道。
“若是你的話,以韓家樹大招風的情況,你應該也會弄點嫌疑在自己身上,這樣才不顯。”蕭婉推敲道。
韓溫凝視蕭婉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驚喜之色,“這麽說公主是信任下官了?”
“是你信任我,相信我不會因此懷疑你,才沒有行動,對麽?”蕭婉拍起了馬屁,特意靠近韓溫,用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胸膛。
她得安撫住韓溫,這種時候如果他也動起來,會令局勢更為詭谲叵測,那她就真不知道怎麽應對了。
“公主信守承諾便好,在我身邊,保我韓氏一族。”不然……
韓溫輕笑垂眸,捉住蕭婉的手。他指尖很涼,令蕭婉激了一下。
他手怎麽這麽冷?
蕭婉不禁感慨:“臉好疼!剛說你信任我,結果你根本不信。”
“是不信。若你把心交出去了,任人揉搓,随時會喪命,對方卻有所保留,遲遲不把心給你,你會信任?”韓溫狹長的鳳目蘊着銳利,不吝反駁蕭婉。
說得真有道理,沒得理由反駁。特別是在面對韓溫審視自己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蕭婉心虛了,莫名愧疚,可是這感情的事,也不是她想給就能給的,要順其自然。
不對,當初她嫁給他明明是為了給他做保障,屬利益交換,現在怎麽談感情了?
蕭婉又想起自己先前竟然直接對陸學說韓溫屬于“先真心後騙”,顯然她早已經無意識地确定韓溫對自己的心意為真,卻不肯承認,還在面對韓溫時裝傻充愣。
呃。
她好像才是大豬蹄子。
韓溫發現蕭婉的表情從最初的無奈,變成疑惑、愧疚,然後又不安,最終定格為純粹的愧疚,便知自己的那番話起作用了,而且超乎他的預料,眉梢眼角瞬間堆悉出得逞之色。
“親我一口,便不怪你。”韓溫幽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