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湖畔深處突然有暗影閃過, 速度飛快,輕微的腳步聲完全隐匿于風吹樹葉的嘩嘩聲中。
城西大同街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 這裏的客棧要價低廉, 許多往來京城的外地人,或省錢或囊中羞澀的都會選擇來此處安置。所以大同街每天都會來來往往很多生面孔, 所有人都見怪不怪了。
從東湖湖畔蹿出來的黑影便直奔大同街的同福客棧,不多時客棧後門冒出個人來,謹慎地四處瞧瞧, 确定沒人注意後, 就飛快地溜到街尾的一家民宅,從後門悄悄入內。一炷香後,宅子正門大開,有一穿着還算體面的中年男子提着酒壺, 騎上了馬, 前往朱雀街的開泰酒樓打酒。
這開泰酒樓剛好就是齊遠與牡丹見面的那一家。
中年男子打酒完畢沒多久, 酒樓裏先後出來七八個人, 各奔東西,其中有一人回了尋陽公主府。
次日, 華陽公主和韓學士執手游燈會的事兒早已傳遍了京城。
皇帝蕭紹一覺醒來,聽到這消息,當即發怒召,召韓溫觐見,斥他不懂禮儀規矩。
“婚前怎能如此随意,招搖過市?”
“臣知罪。”韓溫半點不辯解, 躬身行禮認錯。
蕭紹看着韓溫那張若冷白玉一般的臉,火氣從心底往上蹿,他多年辛苦養育的乖女兒,才沒幾個月就被這張臉給騙了!氣不氣人,氣死個人!
雖然後來聽韓溫解釋他們此舉另有深意,蕭紹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到哪裏去。
“行行行,退下吧!”蕭紹不耐煩地打發走韓溫,就想叫他那個沒良心的女兒來。轉念想,他不能慣着這丫頭,不然她哪裏知道最重要的人是他親爹?
蕭紹心裏合計一番,自己只要見了她的面,必定耐不住這丫頭撒嬌,他定然狠不下心。便直奔長春宮,交代庾皇後好生教誨蕭婉。
庾皇後聽着真新鮮了,這還是皇帝第一次跟她鄭重的強調要教育華陽公主。往日她約束蕭婉,皇帝總是橫插一腳搗亂求情,害得她無可奈何。
“陛下舍得了?”庾皇後非要戲谑一番蕭紹不可,“可臣妾卻不敢擔此重任。”
“怎麽?你身為皇後連個孩子都教不了了?瞧瞧她成何體統,快成婚了,還跟男人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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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他未來夫君,正好破了那些不知所謂的謠言,要外人都知道韓家自願皇族聯姻,這于陛下穩固江山大有好處。即便因此傳出點花前月下的趣聞,倒也不沒什麽不好。”
庾皇後對此沒什麽意見,不過皇帝難得起心思教育公主,這機會難得當珍惜。
“其實多學些規矩倒也沒錯,省得将來婉兒出宮更不安分,給皇家丢臉。可就怕這教到一半至最緊要的時候,又一次被打斷,前功盡棄。”
又一次?
蕭紹明白皇後這是在暗諷他,硬板着臉道:“你只要教他正事兒沒人會打斷!百善孝為先,這孝你可得給她好好教明白了。對了,不僅要教她,還要多派兩個嬷嬷管束她,天天提醒她!”
“臣妾省得。”庾皇後淡笑應承。
蕭婉早上來請安的時候,就被皇後立了規矩,不準她再出宮,令她安心在宮裏待嫁學規矩。
蕭婉乖乖應承之後,剛回到自己的寝殿,就有四個嬷嬷來了,不僅要教她規矩,還要教她女紅。
錦環忙上前讨好四位嬷嬷,請她們寬容一二。四位嬷嬷都是皇後精挑細選而來,性子甚至比皇後古板,自然不吃這套。
“公主此為偷奸耍滑,應當先抄寫百遍《女德》,先清正心思。”
“聽起來你們倒是很會立規矩,不過嬷嬷們說要教本宮,總得讓本宮信服。倒先跟我說說這宮規第三十八條是什麽?你們能一字不差地答出來,本宮便去抄寫。”蕭婉問道。
幾個嬷嬷對于宮中禮儀确實都熟爛于心,一直踐行這些規矩,但具體哪一條宮規是什麽她們卻記不太清楚了。這就如老廚子天天做同一道菜,閉着眼睛都能掂量出準确的用量來,但若突然問他做這道菜的每樣用料具體是幾兩幾錢,卻不容易說出來。
四名嬷嬷躊躇看着對方,僥幸覺得四人裏邊總會有一個人知道,結果誰都不知道。
這下在公主跟前被抓了錯處,她們知道以公主的性子肯定不會讓她們好過。
“還請公主賜教!”劉嬷嬷琢磨着她們四人來的突然,公主必定沒有準備。
剛剛公主随口一問宮規第三十八條,她們是不知道,公主卻也未必知道。如此大家都不知道,就不算太丢面子。
其他三名嬷嬷都明白,劉嬷嬷的意思,馬上跟着附和,請公主賜教。
“宮規三十八:凡宮殿監等處太監,行路或遇各宮女子,皆讓女子走過再行,不許攙雜争路。”
蕭婉一字不差地複述完畢,問她們要不要從她這裏重新聽一遍宮規,她早就已經倒背如流了。
四名嬷嬷徹底變了臉色,本想解釋一二,告訴公主她們雖然沒有一字不落的背下宮規條例,但是規矩都懂。
但是不及張口,見公主瞧他們的眼色便知道,即便那麽說了,以公主的伶牙俐齒必然會将她們反駁得體無完膚。
被捉了小辮子的人就是理虧,四名嬷嬷屁滾尿流地逃回到皇後跟前,紛紛磕頭賠罪。
皇後無奈之下,只得另找了四個把宮規背得滾瓜爛熟的宮人派到蕭婉跟前。但是原本在皇後娘娘跟前最能立威的四位嬷嬷都被打發了,有這種前車之鑒,誰還敢硬去找公主的麻煩,那不是自找罪受,不想活了麽。
蕭婉得了些自在,但仍舊出不了宮。蕭婉操心案子,琢磨着皇後雖然不準她出宮,卻沒說不準她的屬下出宮。蕭婉就打發鄭銘帶隊去探消息,順便傳話給韓溫,說不準韓溫有什麽好主意讓她解禁,畢竟她可是因為韓溫才遭這份罪。
韓溫聽了消息後,卻反應淡然,“公主多留在宮中孝敬陛下是極好的事。”
明知此非公主所願!
鄭銘抽搐了下嘴角,已經仿佛看到公主在得知韓溫的回話後憤憤然發怒的表情了。
目光觸及那吐出薄情話語的薄唇,鄭銘在心中暗下決心,公主出嫁後,他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保護公主,以免公主又被這個薄情的男人欺負。
為此,鄭銘禁不住又又暗下決心,一定要保護好公主。
……
五日後,有人到京府報案。
永安街有一戶人家出了怪事。本來這種小案子無需禀告府尹來親自處置,因為有韓溫的特意交代,所以小吏第一時間呈報給了韓溫。
鄭銘替公主傳話後,又囑咐韓溫最好顧及一下公主的吩咐。他正冷着臉要告辭,被韓溫叫住。
“回去也無事,随我同去。”說罷,人就先走了,帶起一陣涼風。
鄭銘又一次抽搐嘴角,什麽叫回去無事?保護公主不是事兒麽?雖然他不回去,公主在宮裏也會安安穩穩的。
鄭銘還是跟着韓溫去了,因為這男人心黑着呢。有關于韓溫的情況,他知道的比公主還多。不知有多少被韓溫算計死的人,死之前還樂呵呵幫他賺銀子。韓溫這人溫在外表陰到骨裏,能不得罪他,最好不得罪。
報案的是永安街王財主家,王財主原本不是京城人士,因為年紀大了,喜歡熱鬧,更想多見識繁華,讓孫子受到更好的教誨,才将家産變賣搬到京城來住。
最近這幾天宅子裏好像是鬧鬼,晚上總是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響,循聲追過去瞧,不是東邊的地被挖了,就是西邊的牆被敲了,卻不見半個人影。
請來道士做法也沒用,王財主吓得差點搬家,結果昨晚上鬧動靜的時候,府裏的下人看到了好幾個人影。王財主這才明白過來,這是自己府裏招賊了,還是明目張膽的賊,而且這一次他們竟然要拆房,有兩處房子的牆有被鑿過的痕跡。
韓溫帶着鄭銘在府裏轉了一圈,發現被挖過的地方都是土層下面的碎石比較多。韓溫還在一處沒被挖過的地方,發現了拇指粗細的小洞,約有半丈深。
鄭銘等人就此察查,發現好幾處地面看似表面完好,其實也有這樣的小洞,不過被一些土或者樹葉草葉掩蓋了。
再看那些被鑿過的院牆或屋牆,并不是專注一處鑿,每隔一段距離才有鑿痕,最多毀一半磚,并不深。
韓溫還發現王財主家新建的幾處房舍房子并沒有這樣的痕跡,只有原本的老房子有。
“顯然那些賊人是來這裏找東西,但不知要找什麽,會藏在土下或牆裏?”鄭銘嘆道。
韓溫:“早有金銀磚藏進牆裏的法子,不稀奇。”
王財主忽然想到什麽,“前些日子曾有人想高價買草民的宅子,草民年紀大了,得一處舒服養老的地方不容易,雖然心動卻沒有同意。不知跟這事兒有沒有關系?”
韓溫正欲讓人調看戶籍,忽聽一道脆弱的聲音傳來。
“我已經讓人查過,這宅子的前主人是孫泰安,八品司務,年二十歲,一年前不知為何突然失蹤了,孫家族人接手後就将這宅子賣了。”
韓溫看向突然現身的蕭婉,一身太監宮裝,怎麽從宮裏出來的不言而喻。
“你倒是膽大。”韓溫瞥向鄭銘。見他躲避自己的眼神,便知是他傳了消息給蕭婉。
“人不救我我自救。”
蕭婉冷哼一聲,先顧着案子決定回頭再和他們算賬。
“你看孫泰安失蹤的時間,就在張立被抄後的半個月。”
蕭婉還讓人細查孫家的家譜,發現論輩分,這孫泰安是張立的表侄子,他之所以當官也有張立的幫忙。
“而且這處宅子是張立貪墨了國庫銀子後才建成的。
答案再顯然不過了,有人懷疑張立貪墨的錢藏在了這裏,所以在瘋狂尋找。”
“你覺得錢在這?”韓溫挑眉。
“真要在這,就不會鬧這麽大動靜捅到京府了。
他們在聲東擊西,最近勢必會有動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明珠逢時的地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