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日後, 風和日麗, 楊柳依依。
蕭婉讓宮人撿身顏色素淨的衣裙給她穿,畢竟是去祭拜亡人。但內侍省供給華陽公主的衣裳哪有簡單的, 樣式多是華麗繁複,彰顯尊貴。
錦環在衣櫃裏翻了半晌,發現最素的一件當屬青白紗裳,也未多想,在公主的催促下, 匆忙為她穿上。
韓溫先在府中祠堂祭祀,再與蕭婉彙合, 趕去城外的大悲寺上香祈福。
蕭婉馬車停在韓府門口的時候,韓溫已然在等候, 見公主不用人攙扶, 自行跳下馬車那一瞬,韓溫怔住, 直直地看着蕭婉片刻,才移走目光, 避免失态。
其實蕭婉這身裙子用最輕的薄紗蟬翼層疊而制, 穿在身上猶若仙子,若迎風而行, 更增添幾分仙氣袅袅。剛剛蕭婉從車上那輕盈一躍, 紗裙迎風翩翩然,這料子更為貼合身體,顯出身姿曼妙, 配上一張賽過芙蓉的清貴容顏,這世間所有與她相比皆失了顏色。
韓溫突然哪兒都不想去了,只想狠狠地把妙人揉進懷裏,獨占其美,以免她被外人觊觎。
“現在出發?”蕭婉見韓溫默然不出聲,還以為他因為祖父的忌日而情緒不高,故意使自己的語調更為柔和。
人美若仙,身段玲珑,聲音又嬌又柔酥到人心頭,加上她目光灼灼,湊近些時,身上有淡淡香甜的奶香……韓溫某個地方可恥地起了反應,他蹙起眉頭,更加不能去看蕭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冷淡地嗯了一聲,就上了馬車。
韓溫本打算騎馬,但現在他的情況騎馬多有不便。韓溫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他算計公主,還是公主再算計他,總之他才是備受折磨的那個。
乘馬車往返大悲寺需要小一天的時間,中午在寺廟吃了齋飯,啓程遲了些,回京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黑了。
城內有兩湖連接護城河,東湖和南湖。如今燈會就在南湖湖畔,湖上有游船畫舫,湖岸挂着各色燈籠燈謎,還有攤販擺攤叫賣。大家都約定成俗,不管男女老少,來參加等會都必會自己提一個燈籠。年輕的男女們有的時候為了尋求更多異性的注意,很會在燈籠的花樣上下工夫,每年總能看到新鮮樣式,這也是燈會最讓人期待的地方。
蕭婉沒想到韓溫會令馬車從這裏路過,明明他們走北門更近。
蕭婉隔窗看着外頭的熱鬧,心思不穩了,雖然想玩兒,可想想今天這日子實在不合适,再怎麽想也要按耐住。
馬車忽然停了,簾子撩起,一雙修長的收伸了進來。
“走吧,”韓溫見蕭婉發愣,“不想逛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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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你祖父的忌日逛燈會,委實不妥。”蕭婉小聲勸道,雖然她真的非常非常想逛燈會。
“祖父慈善,生前最盼着小輩們和美,見着我們開心,他才開心。何為孝?問父母所欲,敬之。父親要兒子吃飽飯,兒子就當乖乖吃飽,難道餓給他看?”
蕭婉恍然點點頭,覺得韓溫說的很有道理,但隐隐覺得好像哪裏有點不。
“所以走吧,一會兒你多笑笑,他老人家就開心了。”
韓溫依舊伸着手,示意蕭婉。
蕭婉猶豫了下,把手放在了上頭,韓溫的手掌比她大很多,掌心有些粗粝,輕輕握住她手的時候,溫熱中帶着淡淡的酥癢,這種感覺順着手背迅速向手臂上當攀爬,遍及四肢百骸,最終刺激到了心髒。
天色大黑了,湖畔兩邊越來越熱鬧,人頭攢動,肩擦着肩,燈籠再多也無法照明整個黑夜,所以倒沒什麽人會注意到他們在牽手。偶然有瞧見的,也只是匆匆一瞥,了然一笑,人家郎才女貌,落落大方,八成是一對小夫妻來這秀恩愛了。
蕭婉本來最愛在小攤前面亂竄湊熱鬧,現在韓溫拉着她一直不放手,她滿心注意都在這上面,心咚咚亂跳,實在沒精力關心別的。
剛好對上路人揶揄的眼神,發現對方盯着他們牽手的地方,蕭婉像是被開水燙了一下,立刻抽手。
對方動作猝不及防,韓溫轉眸疑惑不解地看着蕭婉。似乎他們牽手才是正确的,抽手在犯錯誤。
蕭婉臉紅尴尬地咳嗽了一聲,“男未婚女未嫁,不合适。”
“男婚女嫁了,誰還會只牽手。”韓溫語調似有抱怨。
“別不要臉。”蕭婉瞪他一眼,今天要不是他祖父忌日,她才不會這樣讓着他,但忍耐是有限度的!
“找別的女人才叫不要臉,摸自家媳婦兒的手算什麽不要臉?”韓溫輕笑,因為周圍鬧騰,他的話也不好大聲說,只能湊到蕭婉耳邊講,“照公主的意思,那些生孩子的夫妻豈不該以死謝罪?”
“你胡說什麽,我們還沒成婚呢,不一樣。”蕭婉訓道。
礙于場合,她只能小聲罵,聲音就沒什麽威力了,配上羞紅了的臉蛋,反倒更像是撒嬌。
韓溫了然一笑,“下官明白了,只要成婚了,做什麽都可以。”
蕭婉反應過來自己被韓溫給诓了。這個臭不要臉的!
“公主請放心,一月雖長,但下官熬得住。”
此話之後,伴随着一聲艱難的嘆息,他的唇才離開她已經紅透了的耳畔。
說得好像苦行僧一般。
一個月明明很短,怎麽就長了?
說不過,說不過。
蕭婉轉身就走,不跟他玩了。
“公主不坐畫舫了?”韓溫示意停在湖邊碼頭的那艘畫舫船。
粉紗華蓋,各色精致樣式不一的燈籠挂在船的兩側,船內傳出琵琶曲,聲聲動聽婉轉,讓人不自覺聽入迷。
岸上已有不少人好奇探看這艘畫舫,無一不精致,雖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的,但知一定出自是皇親貴族。女子們更是喜歡,就說那粉紗,伴着樂曲随風而揚,在映着燈火的粼粼湖水上夜行,該是多美多難忘懷的景象。
本來要走的蕭婉也被這艘畫舫的美吸引了。
“好了,我錯了。先上去看看?特意為公主備下的。”韓溫淺笑賠罪道。
原來他早記挂着她約他來燈會的事兒。蕭婉終于想起來自己之前的計劃,既然機會來了,就該實施起來。
所以蕭婉很好哄地接受了韓溫的道歉,由着韓溫邀請,在湖畔衆人羨慕的目光中,蕭婉挺直腰板無比把臉露給衆人看清楚。可惜随從少了,沒擺出排場,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能認出她,都怪韓溫那厮不提前知會她。
剛踩上船的時候,蕭婉因為走神沒站穩,韓溫立刻躬身扶住她,嘴角含笑,目光裏盡是寵溺,滿眼都是眼前的女子。
岸上人不禁起哄起來,羞得蕭婉馬上扭身進了船內。
圍觀的人中不乏有貴族子弟,他們認出了蕭婉和韓溫,在畫舫駛離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大聲感慨。大家本來就好奇那對神仙眷侶的身份,如今聽說是剛被賜婚的韓學士和華陽公主,紛紛興奮地八卦起來。
“我怎麽聽說韓公子無意于公主,是被逼無奈?”
“對,我也聽說了,前兩天公主像棄婦一般等在樞密院門口。”
“謠言,肯定都是謠言!你們沒看出來剛才韓學士對公主多寵溺?”
大家紛紛點頭。直嘆二人太相配了。
“會不會是做戲?因為不好的傳聞,韓家不好交代,這才這故意做戲給公主長面子?”
大家覺得這也是一種可能。
“不可能!瞧那畫舫多精致,置辦的都是女子喜歡的,不用心豈會如此,再說我剛瞧見他們倆偷偷牽手閑逛呢,根本不想惹人注意。若真要辟謠,該大張旗鼓宣揚才對,何必這樣悄悄地呢。”
衆人都覺得是這個道理,謠言破碎,事實真相就是韓公子和華陽公主兩情相悅,實乃真正的神仙眷侶!
逛了半天,真有點累了。蕭婉飲茶用了兩塊糕點之後,就半靠在軟墊上,手托着下巴,慵懶地欣賞湖邊景色。
韓溫對坐而酌,倒未出言。
“不早說,我可以安排一下。”蕭婉還是遺憾自己的計劃沒能完美呈現。
“排場太大,不免有炫耀之嫌。公主若想刺激暗地裏那些人,還是假戲真做為好,他們不好騙。”韓溫淡淡道,神色未有異,顯然早就料到她的計劃。
“你——早察覺到了!”蕭婉轉轉眼珠兒,“故意耍我?”
“臣滿眼都是公主,有所察覺不稀奇。更不會耍公主,不過是為了周全公主的心願,不得不如此罷了。”韓溫解釋完,看一眼蕭婉,便緩緩垂下眸子,似有一臉的落寞。
蕭婉扭頭繼續賞景,過了會兒,隐約聽到岸上有人喊‘公主千歲’,‘兩人真相配’……蕭婉才清楚意識到韓溫所言不虛。這種無意間被發現的效果,反而更好。
再看韓溫,還是默默然垂眸,如玉的面龐在影影綽綽的燈火下,勾勒得更為深邃冷峻,之前那一絲絲落寞之意始終挂在他臉上。
蕭婉掃視這畫舫的精致布置,每一處畫都是她所喜歡的,處處叫她覺得舒适。便是常伴在她身邊多年的錦環,也無法布置得這樣各她心意,可見韓溫是用了心的。
想想自己剛才的态度,是有些不好,再說今天還是他祖父忌日。
蕭婉抿起嘴角,傾身主動握住他的手,“難為你如此用心,多謝。”
“嗯。”韓溫淡淡應一聲,還是沒擡眼。
船一直行駛,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蕭婉抽回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時間,船艙內只有伶人奏出的絲竹之聲。
“公主快出來看,這邊也有燈籠!”錦環在外頭興奮地喊道。
蕭婉起身出去,發現船已經順着河駛快入東湖,四下一片寂靜,只有湖畔上高高挂起的燈籠以光芒勾勒出七個字:思之,求之,左右之。
蕭婉怔怔望着岸邊的燈籠,心頭微熱,眼底漸漸濕潤。
這時候她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
韓溫從後面輕輕抱住了蕭婉,像個孩子一般把頭挂在了她地肩上,邀功似地詢問。
“可否有一點點心動?”
“算計我?”
“嗯。”
聲音低沉撩人。
蕭婉扭頭,撲進了韓溫懷裏,吸着鼻子道:“勉強也就一點點吧,可能睡一覺明天就忘了。”
“那臣繼續努力。”韓溫咬着蕭婉的耳朵道。
蕭婉揚起眉梢,心裏哼笑。
努力去吧,真當老娘好耍呢!
作者有話要說: 思之,求之,左右之。這裏的‘左右’是指保護的意思。
感謝P.M.,冷食遺囑投喂的地雷。
感謝明珠逢時投喂的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