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半炷香後, 齊遠坐在桌案對面, 看着桌上散落的珍珠和釵。
“怎麽辦?”蕭婉抽了下鼻子, 可憐巴巴地看向齊遠, “我剛騎馬從宮裏出來的時候,有個娃娃調皮,扔石頭打在踏雪的眼上,踏雪受驚, 釵就被甩掉在了地上, 摔成這樣子。”
“公主可安好?”齊遠立刻關切蕭婉的安危。
“沒事,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蕭婉笑了下,立刻又憂愁起來,“只是我卻把你送我的釵摔壞了。”
“公主安好最重要, 釵壞了沒關系,我再重新做一個給公主就是。”齊遠笑容朗朗, 目光裏滿是溫柔。
“重做就不一樣了,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個自己親手做的禮,我想好好保存它。”蕭婉緩慢垂下眼眸, 惆悵感慨。
“這簡單,我回頭将它修好就是。”齊遠說罷, 就一顆一顆撿起桌上的珍珠,打算将釵帶走。
“在這修吧,正好我也想學學,回頭我也想做一個自己想要的簪子。”蕭婉說罷,就打發錦環将早準備好的工具端上來, 讓齊遠來。
齊遠愣了下,淺笑嘆:“別瞧這東西小,弄起來頗費工夫。我們正在當值,做這個回頭被韓學士瞧見了,又該說我們不務正業。再說我是禦史,來京府本就是為了監察,若無法以身作則,豈不被人笑話?這釵我還是拿回去先弄好,等回頭公主想學,再挑時間教公主。”
“馬上就到晌午了,耽誤不了多少時候。”蕭婉笑眯眯凝視齊遠。
‘再挑時間’,齊遠很可能就把不會的東西偷偷學會了。今天她就是想看看,齊遠是真心做了東西給他,還是把她當傻子一樣糊弄,故意拿別人做的東西來敷衍她。
齊遠立刻起身行禮,“公主請見諒,我身為禦史,若剛為官便越矩,實難服衆,也有違陛下賜官給我的初衷。”
蕭婉搖頭,“罷了,怪我自以為是,以為你會為我破例。齊禦史以公事為先,是國之幸事。你走吧!”
齊遠心下一沉,曉得公主這話的意思是在威脅要跟他撇清關系。他默默然拱手跟蕭婉恭敬行禮之後,就轉身去了。齊遠知道自己這一走,勢必會引發公主的懷疑,但不走就會被徹底懷疑,怪他自以為是,行事疏漏。但不能慌,只要穩住,以後一定會有機會補救。
齊遠走後,蕭婉在桌前靜默了片刻,便伸手将桌上的珍珠和釵統統撥到地上。
腳步聲近,外頭人傳話說韓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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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婉用袖子擦了擦下眼角,端正坐姿,便看向來人。
韓溫止步于門口,低眸看着腳邊滾落的珍珠,彎腰撿起來。
錦環見狀,曉得這東西在地上會讓人滑到,忙去把地上的東西都拾幹淨。
韓溫對她伸手。
錦環愣住,看向自家公主。
蕭婉看眼韓溫,心裏疑惑又好奇,就示意錦環過去。
錦環便把拾起的珍珠和釵都送到韓溫手裏。
韓溫就在才剛齊遠坐過的位置坐下來,取來制釵的工具,捏住一顆珍珠放在釵頭……
一炷香後,韓溫竟将釵修好了。他修長的手在握釵放釵的時候,溫文雅然,叫人沒由來地目光停滞。
蕭婉細看桌上修好的銀釵,竟比之前的時候更精致,可見韓溫真有些手藝。
蕭婉把釵拿在手裏,一邊看一邊笑了,但這笑并不是純粹的喜悅,摻雜了很多別的情緒。
“你怎麽會這個?”
“小時候做來哄母親高興。”
“我不想要它了,你卻把它修好了。”蕭婉見這根釵就沒由來地心燥。
她自小就對齊遠印象好,大一些的時候更有了好感,但羞于表達。這次因為四門閥的問題,蕭婉借機表現了出來,有真情誼也有真試探。但對于她來說,在國政大局面前,兒女情長根本不重要。她拎得清,也舍得下,不過心裏還是會難受。
“公主不想要的,不見得不好。”韓溫說此話時,語調有放慢的意味,但并不太明顯。
蕭婉覺得韓溫話裏有話,而且他似乎故意用這種方式說話,只讓她這個觀察入微的人能察覺到,別人卻察覺不到。
蕭婉低眸繼續看手裏的釵,“你今天怎麽突然來了?”
“還給公主。”韓溫從袖子裏拿出什麽東西握在手心裏,然後松開手,把東西放在了桌上。
蕭婉起先瞧不清,如今定睛再瞧,才看到是兩塊皺巴巴的幹木耳,如今只有指甲大小了,應該是她之前送給韓溫的那兩朵。
韓溫想必已經明白了她那日所說的話,知道她對他根本沒有意思。那以他的聰明,自然就會重新體會這木耳的含義。如今大概是明白了這木耳的寓意不好,所以就給她送回來了。
韓溫果然還是那個有脾氣的韓溫。
蕭婉本就心煩,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看着木耳默默然。
“董良策一案,兇手膽大心細,行動缜密,似乎很了解京府的辦案習慣,幾乎沒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這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蕭婉聽出韓溫話中意指齊遠很有嫌疑,雖然說她也有這方面的懷疑,但韓溫選擇在這時候說,讓她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好像在公報私仇。
“抓不到兇手,我無法向他的家人交代。”韓溫和蕭婉四目相對。
蕭婉明白韓溫和董良策的兄弟感情,點了點頭。在心裏檢讨自己不該胡亂揣測韓溫,他現在接連遇到傷心事,挺不容易的。
“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兇手。”蕭婉承諾道。
“齊陸兩家既已聯合,公主何不試着拉攏秦家,不然這三家若聯合一起——”
“去找秦讴。”蕭婉放下手裏的釵在桌上,立刻起身走。
蕭婉走到門口後,發現韓溫還坐在原地沒動,回頭看他。
“不一起去麽?”上次給秦讴分析‘捧殺’的人正是韓溫,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去勸秦讴的話有韓溫在肯定效果更好。而且秦家長期盤踞在北方,很少進京,蕭婉對他們的了解甚少,韓溫則了解頗深。
“此不在京府府尹職責之內。”韓溫起身後對蕭婉微微行禮,不卑不亢地拒絕了。
蕭婉不禁想起了她和韓溫初相識的時候,韓溫每次這樣她都想揍他。
但這次跟以前還不太一樣,韓溫先提醒讓她了,明顯有幫她的意思,但是他又偏偏不去。這是在故意拿架子,想讓她求他去?
求還是不求,是個問題。
蕭婉覺得這事兒自己能解決,但是以後的事兒她未必都能解決。她本還以為上次對韓溫說了拒絕的話後,以韓溫的孤傲性子,應該不會再理她了。現在韓溫有表達友好的意思,她再搞砸了,就太不聰明了。
“那當我欠你個人情?”蕭婉打商量問。
韓溫從袖子裏掏出一錦盒,蕭婉掃了一眼,面色未變。她身後的錦環一瞧見這金線繡制的桃花錦盒,眼睛下意識地睜大了。
“送一樣可放進這裏的東西便可。”
錦環忙湊到蕭婉耳邊提醒,這就是裝木耳的錦盒。
蕭婉早注意到錦盒精致,更加注意到那上頭繡着桃花,還以為韓溫故意拿這盒子跟她暗示什麽。聽錦環的話後,她明白過來,韓溫這是在故意‘報複’她。
她此刻大概有點明白,韓溫為何會誤會自己喜歡他了。
往秦讴那裏走得時候,蕭婉拉住錦環,在後頭遠遠地跟着韓溫。
“誰叫你拿那種錦盒裝木耳了?”
“婢子當時以為……”錦環曉得自己多說無用,“婢子知錯了!”
蕭婉用手狠狠點了點錦環的額頭,韓溫突然回首瞧她們,主仆二人反應飛快,一起對韓溫微笑。
秦讴的小厮們攔住了屋門,擋住韓溫和蕭婉進屋,“我們侯爺吩咐了,不見任何人。”
“既然不見任何人,為何還要每日按時來京府當值?何不在家悶着做縮頭烏龜?”蕭婉質問。
“你說誰縮頭烏龜?我看你全家都是縮頭烏龜!”小厮們還不知道蕭婉的身份,以為她只是個捕快,聽她這樣說話立刻就反駁。
“我可是府尹的堂弟,你罵我全家是烏龜,就是罵整個韓家是烏龜,罵我堂哥是烏龜!”蕭婉強調自己的‘身份’道。
韓溫在旁聽了這話,目色淡淡地轉眸凝視蕭婉。
“是吧,堂哥?”蕭婉義憤填膺地掐腰,鼓勵韓溫懲治他們。
那口誤的小厮吓得哆嗦雙腿跪地,眼淚立刻就流出來了,不停磕頭跟韓溫道歉,發誓自己沒有罵他的意思。
韓溫沒饒他,命衙差将人拖走,按诋毀侮辱朝廷命官論罪。
其餘小厮們吓得縮脖子,都不敢攔着韓溫和蕭婉。
蕭婉跟着韓溫進屋的時候,小聲嘟囔他懲治得太狠,按照诋毀朝廷命官論罪那小厮可是要徒刑好幾年。
“若按辱罵皇親算,他該被五馬分屍。”韓溫輕笑一聲,提醒蕭婉,“堂弟該贊美堂哥仁慈才是。”
“你們來幹什麽!”秦讴看見蕭婉和韓溫,突然大叫。他坐在上首位,冷冰冰地惡狠狠地看他們。
蕭婉随手将門關上,屋子裏只留她和韓溫、秦讴三人。
“秦小侯爺既然都想明白了,何苦還要每日擺出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蕭婉說罷,就找了個椅子坐下來。
秦讴惱怒地瞪向蕭婉,“你算什麽東西,跟我說話。”
“這大周的華陽公主到底算什麽東西,我也不清楚,不如秦小侯爺跟我講講?”蕭婉揚眉看他。
秦讴先嗤笑一聲,随即才反應過來蕭婉話裏的內容。他有些驚訝地看着蕭婉,然後慢慢轉頭看向韓溫,見韓溫沒有糾正的意思,曉得這肯定不是開玩笑。秦讴才漸漸明白過來,怪不得這個‘韓原’細皮嫩肉,娘們唧唧的。怪不得自己當初被她揍了之後,韓溫和皇帝都在莫名其妙地護着她,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華陽公主!
秦讴滿臉驚詫未退,慢慢從座位上起身,噗通跪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RIS 4個;小噠噠ing 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