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秦讴風風火火進門, 身後跟着兩排人,那架勢像是來京府抄家一般。
秦讴一挑眉, 身側的小厮就将手裏捧着的任令呈給韓溫。
“從今兒起,我就在這做判官了!”
按規矩, 京府府尹只有一名,判官則不定員,負責輔佐府尹管理本府事宜。
韓溫見了皇帝的任令之後,禁不住輕笑兩聲, 琢磨着過幾天會不會再塞一個進來,比如那個還在趕往京師路上的齊家長孫齊遠。
“喲,好精致的梅花酥, 韓學士吃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這怕是比宮裏頭的都好吧?”
秦讴說罷要伸手拿一個,轉眸見韓溫用陰冷的眼神瞧自己,猶豫了下,還偏就要拿一塊塞進嘴裏, 得意揚下巴瞅韓溫。
就吃你的,怎麽了!
“親族相盜, 當定何罪?”韓溫随口一問。
秦讴愣住,三兩口把嘴裏的梅花酥咽下去, 不解地看着韓溫, “你說什麽?”
“親族相盜,當定何罪?”韓溫再重複一遍,語調平和, 不見有一絲不耐煩。
“斬?”秦讴不确定答完,從韓溫冷漠嫌棄的眼神中猜出自己可能答錯了,“這種事我怎麽知道。”
“最簡單的律法都不懂,來做京府判官?”
秦讴才反應過來,韓溫原來是有這後話等着他,“我——”
“諒在秦侯爺家世非凡、年幼無知的份兒上,給你三天。三日後我會派人驗收結果,不許錯一字。”韓溫道。
這韓溫說話太氣人了,先說他家世非凡,偏又說他年幼無知,這不分明在笑話他無能,靠家裏關系才進京府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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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讴恨得咬牙,偏要跟韓溫犟:“我就錯了能怎樣?”
“那就請秦侯爺自行去聖人跟前請辭,臉上還能好看點。”
韓溫說罷,對秦讴報以淡淡一笑,轉即拂袖去了。
楚天忙蓋上食盒,捧在懷裏,走的時候不滿地瞟秦讴一眼。這秦小侯爺太識趣了,居然敢随便吃公主送給他家郎君的東西。他家郎君最記仇了,以前懶得跟小侯爺一般見識的,以後可就難說了。
“我偏不記,就不記,我還怕你告狀不成!”秦讴氣得跳腳,對韓溫的背影吼。
戴正忙勸道:“侯爺,可不能讓韓溫把這事兒禀告給陛下,他那張嘴能把芝麻大的小事兒說成西瓜大。前幾次侯爺不就吃了這虧?那還是在老侯爺跟前。這次在陛下跟前,肯定了不得了。到時候天下人都知道,侯爺來京府做判官連律法是什麽都不知道,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秦讴靜下來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如今在京師,不比在北方,他如果丢人了,定會被全天下人嗤笑。
“好你個韓溫,我就該弄死你!”秦讴氣得兩腮鼓起來,掐腰又大吼起來。
“侯爺,咱們還是先背律法,把這關過了。”戴正繼續勸慰道。
“行吧。”
秦讴回到自己的屋子,瞧見小吏捧來四本厚厚地書冊,吓得從凳子上跳起來。
“這是什麽?”
“大周律。”
“這麽厚?”秦讴不敢相信地看着小吏。
小吏颔首,不卑不亢地退下了。
秦讴指着書冊質問戴正:“韓溫能把這些書都背下了?”
“一定能。”戴正絲毫不懷疑,“別說這幾本書了,天下書說不定都被他背光了。”
秦讴扶額頭疼,“我來這是為了收拾那個姓韓的臭捕快,不是來這受罪的!都怪你,出的什麽馊主意。”
秦讴說罷就去踢戴正,踢了兩腳之後,忽然來主意了。
“他這麽為難我,我也可以為難他堂弟啊。去,把那個姓韓的叫來!”
戴正連連附和侯爺這主意好,立刻打發小厮去叫人。
蕭婉正在檔房同柳正照讨論福順的案子,忽見一小厮急急地沖到門口,錦環等人攔住了他。
“秦侯爺傳話,你們幾個算什麽東西,有資格攔?”小厮喊話氣勢十足。
錦環本欲繼續攔着,蕭婉這時候出來了。
“有事?”蕭婉問。
“秦侯爺請你過去一趟!”小厮沒給蕭婉好臉色,随即就擡手請蕭婉走。
錦環、鄭銘等見狀,都努力忍着。真的好多年沒見過有人敢在他們公主面前這樣嚣張了。
蕭婉到了秦讴跟前,剛拱手行禮,就聽秦讴質問自己。
“親族相盜,當如何定罪?”
“小功,減凡人一等;大功,減二等;期親,減三等。”蕭婉立刻答道。
秦讴看向戴正,戴正也不知道,忙去翻閱律法,慌忙找到之後,無奈地對秦讴點頭,告訴他答對了。
秦讴不信了,奪走戴正手裏的書,随便翻了一頁,再問蕭婉:“捉得逃亡奴婢,不送官司而私賣者,如何定罪?”
“以和誘論,計贓依盜法。”
秦讴:“盜者三犯——”
“三犯徒者,流二千裏。三犯流者,絞罪。”蕭婉搶答完畢,歪頭看着秦讴,“秦侯爺該不是已經來京府做了判官,還未曾熟讀過律法?”
“當然沒有!我反倒是擔心你這種走門進京府做捕快的,是否夠格。”
秦讴真沒想到小小一個捕快居然如此熟悉律法。難不成整個京府,真的只有他一個無知?秦讴被這個想法深深地刺激到了,想不到自己竟然是這等無用之人。
“那我考一考秦侯爺如何?”蕭婉一句反問,令秦讴臉色極為難看。
戴正馬上呵斥:“大膽,你一個區區捕快膽敢口出狂言,想考校我家侯爺!”
“玩笑話罷了,我知道秦侯爺不會應我的。”蕭婉笑了笑,問秦讴可還有事吩咐,沒事的話她還有案子要忙。
“當然有事,你去給我煮一壺茶!”秦讴不打算輕易放過蕭婉。
“這等雜事自有府中小吏來做,屬下有捕快職責,還有自己的案子要忙。再說了,屬下現在可不歸秦侯爺管。若秦侯爺實在稀罕我,想要人,煩勞去找陸判官要去。”蕭婉敷衍地行一禮,轉身就走。
等秦讴反應過來,想要攔她的時候,人已經溜沒影了。
區區一個捕快居然如此猖狂。
秦讴還不信了,立刻去找陸學。一個捕快而已,陸大哥肯定會讓給他。
陸學正在房中苦惱,該怎麽遵守諾言不見公主,又能讓公主惦記他。他忽見秦讴來了,溫笑着相迎,上好茶,問他來意。
得知對方付只是跟自己讨個小捕快到他麾下,陸學很爽快地答應下來,笑問秦讴:“不知是誰如此有幸,被小侯爺相中了?”
“韓原!”秦讴馬上道。
陸學愣了下,怔怔地看着秦讴,笑容瞬間從嘴角消失。
秦讴發現陸學臉色突然變了,不解地問他:“怎麽了?這人你不肯給?”
後一句不過是客氣一問,秦讴不相信陸學會為這種小事跟他計較。去年他跟陸學讨了他府上以歌舞聞名天下的絕色美人胡姬,陸學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給他了。
陸學經過觀察推敲出來了,秦讴還不知道他所說的韓原就是華陽公主。既然公主有意瞞秦讴,他當然不好攪了公主的安排,不然他真不知會何年何月才能見到公主了。
“唯獨她不行。”
“為什麽?”秦讴又坐不住了,從凳子上跳起來。
陸學斟酌用詞,“她是韓溫的兄弟。”
“韓溫的兄弟怎麽了,走門子進來的一個捕快而已,又不是金枝玉葉,幹嘛那麽小心?”秦讴問陸學,“放心,即便有事兒,那也是我得罪韓溫,跟你沒關系。”
“說了,不成。”陸學拒絕道。
“我也不成,我只要他!”秦讴想了想,只得跟陸學道出他挨揍的實情,“再怎麽樣你得幫兄弟這一把,韓原打過我,你說這仇我能不報麽?”
陸學聽說公主居然出腳踹了秦讴,忍不住想笑,又禁不住想起自己曾經挨打的日子。如今公主不打他,反倒打了秦讴,更叫人生妒。
“更不行。”陸學絕不會再給秦讴再次挨打的機會,可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被公主打。
“陸大哥,你怎麽現在比韓溫那厮還不好說話了。我這都拉下臉來求你半天了。”
“我是為你好,得罪韓溫他堂弟對你沒好處,到時候吃了虧,都沒處哭去。痛快回去做好你的官,回頭你爹爹進京了,若瞧你還這副樣兒,少不得讓你吃一頓棍棒。”陸學見秦讴還不甘心,趕緊擺手示意他快走。
秦讴氣呼呼地出門,心中憤憤不已。
好你個韓原,仗着身後有人是吧,但你終究不過是個小捕快,我就不信還對付不了你了。
秦讴随即召來随從們,小聲嘀咕一番,讓他們盡可能發揮,只管把韓原往死裏整就行。
“手腳麻利點,不許露馬腳。”
這些小厮們跟着秦讴整人不知有多少次,早都熟練了。應承之後,随即就散開,各自悄悄做安排去。
陸學晌午回家的時候,見母親尋陽長公主一臉愁眉不展。
“來,我問你,今天秦讴可去京府了?”尋陽長公主把陸學喚到跟前。
陸學點頭。
“那他對公主可做什麽沒有?”尋陽長公主緊盯着陸學,再問。
陸學非常不解,詢問母親何故此問。
尋陽長公主蹙眉嘆氣,“今兒我進宮,聽宮人秘密告知,說是秦讴也中意上華陽公主了,他還并不知公主的身份。只是在街上偶遇,就瞧上了。哼,說是不知道,我看他保不準早知道公主的身份,故意設計。”
陸學蹙眉:“今日他的确找我要人,說跟公主有仇,要我把公主派到他麾下。”
“你可信這表面的緣由?”尋陽長公主目光意味深長,意在提醒陸學注意警惕。
陸學略有些想不明白,“秦讴會有這等城府?”
“哼,他爹當年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貨色。兒子怎生就不會?你可別被他傻呵呵的樣子騙了,南韓北秦,可不是鬧着玩的。”
陸學躬身應承,“母親請放心,兒子一定謹慎行事,防着秦讴。”
……
晌午後,趁着府裏多數人休息,來往人少的時候,蕭婉偷偷跑來敲韓溫的門。
韓溫正閉目半卧在榻上小憩,聽聲後,還以為楚天回來了,眼睛未睜開,只應承一聲,命人進來。
蕭婉悄悄地貓着腰進門,看看左右,确認沒人,才把門關上。
韓溫發覺來人的腳步輕盈,不似楚天,睜開眼瞧。見是蕭婉,韓溫坐直身體,面色仍帶慵懶之态。
“昨晚沒睡好?”蕭婉關切瞧他,水靈靈的杏目清澈見底。
韓溫:“醜時才睡。”
“喏,給你這個。”蕭婉從腰間掏出一紙包,笑着遞給韓溫。
作者有話要說: 注:有關律法參考自唐律疏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