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蕭婉故意說了一大堆前綴來堵韓溫的話, 就是怕韓溫解釋他當時只是發表意見, 沒參與賭約。
蕭婉也知道韓溫本想分辯,在她叨叨一堆挑釁之言後,故意讓着她, 應承了下來。
此舉倒是有些君子風範,但蕭婉絕不會心慈手軟的,該占的便宜還是會占。這世道就是這麽殘酷, 你若婦人之仁, 他便得寸進尺。他若婦人之仁, 那一定要幹脆趁機将他打趴下,讓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機會。
“記住你的話, 別到時候不認。”蕭婉對韓溫放狠話道, “等着做我的奴!”
“公主請。”韓溫禮貌伸手示意。
蕭婉雙手背到身後, 哼了一聲,端莊氣派地從韓溫跟前消失。
等她繞過回廊确認身後沒有人看自己的時候, 蕭婉趕緊跑起來, 立刻就去禦史府調查案子,讓身邊人都抓緊時間,
蕭婉離開之後,陸學才抵達京府。
他聽說韓溫應了蕭婉的賭約, 十分費解。這本該是他和公主之間的約定, 該只有他一人任憑公主差遣才對,多個人算什麽!
“我當時只是随口問一句韓學士的想法,并無也令你參與賭約的意思。豈好讓韓學士因我受委屈, 我去跟公主解釋清楚。”陸學善解人意地說完,就急切地出門尋人。
韓溫靜默目送走陸學之後,垂目思量片刻,将腰間的玉牌扯下。
楚天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接過玉牌匆匆離開。
……
呂禦史府。
因為事發至今已有一年之久,可盤查的線索不多。蕭婉先打發人去把府中所有認識死者的人都盤問一遍,再看看其中是否有可用的線索。
蕭婉趁機去找好姐妹呂若馨聊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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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家一年前跌死的小厮會跟最近這兩樁案子有關。那這兇手到底為何殺人?”呂若馨嘆道。
“三名死者互不相識,沒有共同點,唯一相同就是他們都受過罰,躺在榻上不便行動。我猜兇手大概是癖好如此,以一己私欲單純以殺人取樂,以前我師傅曾遇到過類似的案子,也不算少。”
但是有關福順的死,蕭婉還是覺得太過巧合。她前一日剛派人去國舅府問候過福順,偏巧當晚福順就因偷盜挨了打,第二天便因此而死,這其中很可能有貓膩。
“竟有人以殺人取樂,何其殘忍!”呂若馨嘆畢,忽然想到什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蕭婉。
蕭婉還在琢磨福順的事兒,倒是沒注意到呂若馨的眼神兒。
呂若馨趁着低頭吃點心的工夫,反複思慮了一番。她再擡頭時就謹慎看看左右,命所有人出去,且把門關上。
“外頭正瘋傳一些話,公主可聽說沒?”呂若馨終于忍不住問。
蕭婉見呂若馨說話如此謹慎避諱,立刻明白了她要說的內容大概跟她父親有關,點了點頭。
“我爹爹最近正忙着搜集證據,想犯言勸谏聖人。”呂若馨把聲音壓到最低。
“勸他別去。”蕭婉馬上道。
呂若馨愁眉苦臉道:“可我怕他不聽勸,我爹那脾氣公主是知道的,犯犟勁兒的時候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盡量勸!”蕭婉道,“就告訴他,做縮頭烏龜最好,好歹能保住官位,保住命,保得你們一家子平安無事。千萬別往石頭上硬撞!否則我爹爹一定不讓你爹爹好過!”
呂若馨愣了下,睜大眼看着蕭婉,“這麽嚴重?”
“你只需把我說的原話轉給告給他便是。”蕭婉道。
呂若馨點了點頭,還是有些擔心她爹不聽勸。
禦史府果然沒有太多的線索,蕭婉不再逗留,她折返回府衙後去檔房,讓人繼續查近些年的意外死亡記載,然而大家花費了兩個時辰翻閱,一只查到五年前,再沒發現有類似跌倒致死的記錄。
福順和周安的死亡時間只差将近八天,而呂禦史府的江門和福順則差一年之久。
蕭婉覺得如果兇手真的在殺人取樂,整整一年空白的時間未免太長,他該是有很大的可能在這一年期間也對別人動了手。
雖然按照律法,府中家奴死亡都必須報給官府,但有一些府邸始終不把家奴的命當人看,很有可能敷衍草率處理,私下掩埋,懶于上報。
但是當初人死的時候都瞞下來了,如今再去問,他們哪會肯說?
即便拿錢去賄賂各府邸的管家,也怕是問不出來。畢竟這也算是一樁犯法的事兒,誰說出來誰就要擔責。況且京師之內有太多達官顯貴了,數以百計,挨個府邸去問本就十分費工夫,再加上也不是每個府邸的人都肯說實話。只調查這個都要花費許久,還想三天之內找到兇手,實在是太難了。
蕭婉動了動眼珠兒,要去找韓溫,正撞上陸學過來。
陸學看到蕭婉後松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感慨道:“總算找到你了,我才剛去禦史府,他們說你剛走,這一路追呀。”
“陸判官有事麽?”蕭婉忽然反過來,“你是判官,這京府破案的時候你也可以做主。”
“嗯,對呀!有什麽事兒請韓捕快盡管吩咐,我現在打賭輸了,是你的奴仆,任憑差遣。”陸學挺起胸膛,對蕭婉笑。
“我只需要借你判官的名頭下令就好,從現在開始,你立刻從我眼前消失,我不叫你,這一個月內你見到我都得繞路走,絕不能讓我看見你。”
“可——”陸學不及分辯,就被蕭婉指着嘴示意噤聲。陸學因而想起賭約,只好乖乖捂住嘴不吭聲,随即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難過後悔,他以後絕對不再跟公主打賭了。
……
晌午之後,京府府衙的衙差們全部出動,前往各個府邸調查小厮意外死亡的情況。他們以核對戶籍人數為名,令各府邸的管家們主動交代過去意外死亡的小厮名單,只要肯當場坦白,就不再計較過往隐瞞不報之罪。
至傍晚,大家終于調查出來,有三家府邸出了類似死亡的情況。三名死者分別身亡于前年一月、今年一月和四月。算上江門的死亡時間,兇手在兩年半年前、一年半前,以及七個月前和兩個月前先後殺害了四名小厮,最近遇害的兩名小厮福順和周安則在短短八天內就被相繼殺害。
所有死者的死法都比較類似,但在兩年半以前,參軍府死亡那名小厮,在死狀上稍微有些不同。據當時收屍的人講述,他額頭上有兩處磕傷,地上還有碎掉的茶碗。
這說明兇手行兇的過程中不同于後幾次的精準幹練,有過慌亂。這很可能是兇手初次或者二次行兇,因為經驗不足,所以手法生疏,露出的破綻較多。
六家截然不同的府邸,六名互無關系的死者,并且死者身份都是比較低等的下人,都死在最為忙碌的清晨。這些小厮挨打屬非常偶然的事,很難保證哪個府邸哪一天一定有人挨打。所以這應該是外人流竄伺機作案。
高門府邸門禁森嚴,能在如此之多的府邸中流竄作案的人并不多,從這點來看本該是好排查。
兇手一定非常狡猾,善于隐藏,在福順案和周安案,蕭婉的人已經全面排查了府內外人員,但是并沒發現誰疑點更重,主要是早上這段時間大家彼此忙碌,太多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如今将這六家綜合起來再看,有一唯共同之處格外顯眼。
這六家府邸日常所用的米糧菜肉衣料等物都由金萬才供應。
金萬才是晉王妃金氏的內侄子,八面玲珑,極會做人,借着他姑父晉王的光,把生意得極大,以至于在京師中掀起一股盛行的風氣,各府邸要吃用他們金家的東西才顯得有身份。
金萬才見京府上門說要再查命案詢問證人,非常配合叫來所有負責早上送菜的人員,請京府衙差們随便盤問。
鑒于之前屬下們沒能排查出嫌疑,蕭婉這次親自出馬來瞧。她先快速掃視這些人的手,倒是沒見有誰戴着形狀特別的戒指,準确地說,他們所有人都沒戴戒指。
蕭婉再掃一眼金萬才的手,左右手的三個手指上倒是都戴了三枚寶石戒指,但這點他們早就排查過了,死者脖頸後三點淤青距離較近,并非是三枚戒指造成。
金萬才眼尖地發現有個面嫩的俊俏捕快在看他的手,他馬上笑着把手擡起來給她看,還故意把手翻轉了兩次,“這有什麽好看?不過這若能幫忙破了命案,小的倒是願意讓使君們看,看多久都沒關系。”
蕭婉瞥一眼金萬才,身材強壯,十分結實,說話時滿臉微笑,瞧着很随和沒脾氣,但蕭婉看得出來他的笑意卻并未在眼中顯現,他眼睛雖然也是眯起的,卻不是平常人開心的時候那種愉悅的眯起,略有點生硬。
“早上給這些人家送菜的時候,你都會跟着去?”蕭婉知道近兩次案子金萬才都在,她想知道一兩年前金萬才是不是也在場。
“去,當然要去!各府都是貴人,進嘴的東西豈能怠慢,小人都是親自在旁監察,看着他們把活兒做細致做好了。”
金萬才毫不猶豫地坦白承認,就笑着再跟蕭婉細講他家的東西為何格外受各位貴人們歡迎。
“這菜只取最嫩的尖兒送,肉一定要選口感好的活兒肉,雞鴨則選品相最好叫聲最響亮的……”
蕭婉輕笑了一聲,不作置評。
韓溫這時踱步從院前路過,金萬才見到韓溫那身貴紫官袍,自然曉得這位就是京府裏最大的官,馬上跑過去笑呵呵行禮。
“小人金萬才,特來給韓學士問好,如今各位貴人府邸的日常用度皆出自小人家。聽聞韓學士要搬府邸,小人鬥膽,想貢些不值錢的肉菜為韓學士慶賀。韓學士嘗着不錯,就是小人的福分,若覺得不好,打死小人,小人也斷然不會怨言一句。”
韓溫駐足,看眼金萬才,又看眼在院裏一身捕快衣着的蕭婉。
“你們可以走了。”蕭婉打發人道。
金萬才還想等着韓溫回話,躬身半晌還是沒聽到回答,這才死心了,卻也沒表露出一點不高興的樣子,笑着随着大家一起離開。
“韓學士倒是厲害,連賣菜的都巴結你。”蕭婉故意嘆道。
韓溫再看一眼蕭婉,不解她今天怎麽還對自己這麽氣性大。昨兒個他已經順了她的意思,應了她的賭約,因何還沒開心?
“案子破不了?”韓溫覺得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大概案子不能破,這位脾氣反複又會武的捕快公主自覺地‘折磨’不了他了,所以在心裏着急惱火。
“誰說我破不了了!我覺得他就是兇手!”蕭婉看一眼金萬才的背影,跟韓溫道。
“覺得?”韓溫精準抓住蕭婉話裏的漏洞。
顯然韓溫在暗示蕭婉:辦案要講究證據。
蕭婉當然知道這點,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嘆了口氣。她覺得金萬才是兇手的感覺特別強烈,但已然預感到這個金萬才一定非常不好抓,本性八面玲珑,且極具警惕性。才剛她只看了一眼他的手,他就敏銳地發現了,居然還故意把手翻來覆去亮給她看。
金萬才這種和誰都聊得來的性格,很容易就從下人口中獲取府中人員情況信息。他身體強壯,具備将人一招斃命的條件。人看起來随和可親,死者們應該都認識他,那就很容易令死者們産生信任,接受他的送水照顧,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掙紮地情況下被他弄死。
而且從他剛才對韓溫說話的內容就可知,他消息靈通,連蕭婉都不知道韓溫要搬府邸,金萬才卻知道。他在她面前那般不懼于檢查,甚至有故意顯擺之嫌,很可能是早就聽到風聲,做好了完全地應對準備。
蕭婉再重新查看金萬才和他的屬下們的證供。他們早上雖然一起送貨,卻是各司其職,高門府邸的廚房有多處,都是分開各自送。他們去的時候都有對應府邸的家仆跟着,回來就是他們自己了。金萬才一般都是跟到大廚房看情況,或跟管事閑聊幾句,問問還有什麽需求。
兩月以前發生的案子都比較久遠了,多數人都記不太清當時的情況,大家只覺得和平日沒什麽不同。而最近發生的這兩樁福順、周安的案子,金萬才還是跟往常一樣,陪着屬下送菜到大廚房,跟管事閑聊兩句,然後一個人出恭去。
各府的廚房都距離下人房很近,從廚房去下人房敲門殺人,不過片刻的工夫。金萬才确實沒有不在場證明,而巧的是,其餘人多半也都沒有,所以不能僅憑此抓他。
蕭婉甚至覺得,金萬才就是故意這樣安排,以擺脫自己的嫌疑。
“接下來有何打算?”韓溫聲音平靜地再問。
蕭婉覺得韓溫有以勝利者的姿态嘲笑自己之嫌,雖然從他的表情上她沒看出這點,但這個人表情永遠不會有什麽的太過明顯的東西。
那邊有一個明顯像兇犯,但在招搖過市甚至想對她挑釁的嫌疑人,這邊還有個心眼不知道是黑是白的‘魔鬼’權臣在催促給她施壓。蕭婉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公主做得實在是太難了。
蕭婉捂住耳朵,瞪一眼韓溫,飛快地扭身邊跑邊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聽到他說話!”
韓溫怔住,有點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錦環這時忙來行禮,禮貌地請韓溫離開。
韓溫疑惑踱步離開之際,又見錦環追上來,對他恭謹行禮。
“請韓學士務必對剛才所見保密。”
作者有話要說: 韓溫:屮艸芔茻,我剛才看見了什麽?
錦環:我們家公主真不是瘋子,就是着急起來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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