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主以為下官推她下水?”韓溫目色冷淡地看着狼狽坐在地上的女子,輕聲反問她,“是麽?”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了。”王翠蓮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吓,低頭不敢再看韓溫,連忙哆嗦地搖頭否認。
蕭婉:“你剛才距離河邊明明有三尺遠。”
這裏地勢稍微高一些,落下去地方池水比較深,得幸這附近柳樹成蔭,腐土蓬松,足印痕跡非常清晰。兩道足跡重疊連續延伸到岸邊,皆是腳跟對着池塘的方向,腳尖對着韓溫所在的方向,并且在岸最邊緣的位置,後足跟印記加深。
蕭婉指着岸邊的痕跡,繼續解釋道:“失足的話,該走到岸邊不小心滑落下去才對。這痕跡明顯是連續退步,身體後栽入水,怎麽可能是不小心失足?”
蕭婉還想補充一句,卻聽見韓溫突然哈哈笑起來,有悖于他平常冷淡疏離之态,眉梢眼角悉堆着笑意,燦若朝陽。
蕭婉立刻反思自己是否說錯了,再去确認一眼地上的足印痕跡,明明沒錯。身邊的王翠蓮在聽到韓溫的笑聲之後,身體抖得更厲害,捂着臉啜泣不止。
蕭婉自然就注意到王翠蓮手背上有一條很明顯的抓痕。她恍然反應過來,這一位應該就是呂若馨之前所說的王指揮使家的二女兒。
是了,還有一種可能會造成這種足跡,就是王翠蓮故意讓自己落水。蕭婉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就給忽略了。因為在她看來,未婚女子為了剛見一面的男人就拼性命,是太不可思議的事兒了,連宮裏女人都不這麽玩兒。不過鑒于王家三個女兒為來參加宴席都能打起來,這種作踐自己落水戲碼,估計也能做出來。
韓溫見蕭婉已有所悟,欣然施禮:“多謝公主提醒下官,看來某人根本就不是失足落水。”
韓溫冷冷地瞥向王翠蓮。
王翠蓮哆嗦得更厲害,狼狽地起身,羞臊地掩面而逃。在不遠處的另一處樹叢之後,孫芳芳見這光景,不敢再現身,趕緊悄悄撤了。
韓溫悠然地挑起眉毛,故意眼裏含笑看着蕭婉。
“韓學士見死不救,有失德行。”蕭婉本來不想說什麽,但瞅韓溫瞧她那得意的眼神,就忍不住想斥他一番。
“比偷窺如何?”韓溫反問。
蕭婉:“……”
Advertisement
她的狼牙棒呢!
好想揍他。
錦環生怕公主沖動,忙攙扶住蕭婉,對韓溫道:“婢子和公主剛才偶然路過這裏。”
韓溫淡笑着應承,看起來完全相信錦環的話,表情無懈可擊。
分明在裝假,說不定此刻還在心裏偷偷嘲笑她。女子報仇十年不晚,她不差這一朝一夕。
蕭婉甩起袖子,擺着公主架子走了。
韓溫原地又笑了兩聲後,折返回到偏堂。
韓溫想了下,才開口問董良策:“若有一女子,碰見你跟另一女子在一起,她反倒幫那個女子說話,恨不得抓你的錯問罪,你說這是為何?”
“這不簡單麽,她一定跟那女人是一夥的。”董良策判斷完,湊趣地問韓溫,“又被女人給纏上了?大哥聽兄弟一句勸,以後別一個人走,對你來說太危險。”
韓溫無視董良策的話,繼續問:“若這女子在此之前愛慕過你呢?”
“那一定是因愛生恨了,小心點。”董良策拍拍韓溫的肩膀,聊表安慰。
想想公主那般驕傲高貴之人,幾番受他冷遇,确實有可能因愛生恨。
韓溫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在如今他已得皇帝信任,可以傳些惡言出去,減少麻煩,落得清淨了。韓溫臉色恢複平淡,和董良策一起去跟神武侯道別。
二人到的時候,齊修傑正慈祥笑着跟蕭婉聊天,太子蕭衍坐在一旁。
蕭衍聽說韓溫要走,起身道:“正好我們也該走了,一起。”
韓溫立刻擡眸看向蕭婉。
“我還有話沒跟師父說完,你們先走吧。”蕭婉不樂意跟韓溫同行。
“不着急,等你。”蕭衍說罷,也不容蕭婉拒絕,帶着韓溫和董良策先出去了。
蕭婉想跟齊修傑講了流民的事,忽聽齊修傑先開口了。
“過幾日老臣便攜夫人啓程回青州老家了,這神武侯的爵位也會讓下去。此番與公主道別,今後怕是再沒機會相見了。”
“師父要走?這麽突然?”蕭婉驚訝不已。
“禀明了陛下,便只家裏人知道,不許他們外傳,就怕大家張羅什麽。安安靜靜地走就是,不好再添麻煩了。”
蕭婉見齊修傑态度堅決,就點點頭不再多言了。老人家為朝廷鞠躬盡瘁了大半輩子,是該好生養老。至于流民的事,蕭婉決定不說了,總不能老人家要走還讓他煩心。
齊修傑囑咐蕭婉不要輕視自己的能耐,多關心國事,多為父分憂。
“許多時候,朝臣直言勸谏并不好用,公主若在旁适時地幫忙說上一兩句,反而有奇效。”
蕭婉認真地應承,請齊修傑放心,她一定會竭盡所能。
從神武侯府告辭之後,蕭婉乘車,與蕭衍、韓溫、董良策同行。
一炷香後,馬車停在戶部尚書府前,蕭婉隔着窗紗,看見蕭衍竟親自下車送韓溫。韓溫倒是很有禮地謝恩了,但蕭婉始終心裏不舒服。
大哥什麽樣,蕭婉最清楚不過。除非有求于人,否則才不會這樣‘禮賢下士’。
回宮之後,蕭婉就追問蕭衍國庫的情況,邊境軍情也統統都問了。
本來這些機密國事蕭衍不該跟蕭婉說,奈何他禁不住這丫頭軟磨硬泡。蕭衍覺得自家親妹妹看了也就看了,曉得保密就是。蕭衍就把桌案讓給她,指出幾個折子讓蕭婉自己瞧。
蕭婉飛速地翻閱起來:
魯飛叛亂之後,各地災情不斷,國庫已然空虛。
西南邊境的蠻夷正蠢蠢欲動,在頻繁試探……
“報!”侍衛跪在蕭衍面前禀告,“意圖刺殺陛下的反賊已悉數擒拿,押至京府審訊。”
蕭婉發現硯臺下面壓了一封信,看見蕭衍正分神應付侍衛,她就将這封信抽出來看。
信上說,嶺南王在暗中招兵買馬,有謀反之嫌,他已于年初兩次派人接觸韓溫,都被韓溫婉拒了。
“太好了!傳令柳正照,讓他盡快審問出反賊來歷。審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他是問!”
蕭衍因幫蕭婉詢問流民的事,曾被柳正照駁了面子,這次他決定趁機好好刁難一番柳正照。
“三妹,你說這事兒他若辦不好,我該怎麽懲治他?”
蕭婉忙把密信放了回去,笑着搖搖頭,讓蕭衍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都看完了?你一個小丫頭,怎麽突然關心起國事了?”蕭衍見蕭婉興致不高,反應過來了,“你是不是看見國庫缺糧,邊關有事兒,擔心了?沒事,韓溫已經從南邊調糧了,只要軍糧充足,邊關的那些小雜碎蹦跶不起來。”
蕭婉終于明白,為何大哥如此禮待他。為何他剛進京,年紀輕輕尚無朝堂經驗,父親就令他擔任要職。
韓氏一族掌控整個南邊的富庶之地,族中人幾乎個個都是擁有財糧的大戶。如今國庫缺糧,要仰仗韓溫這個族長發話,才能叫這些人舍出糧來。嶺南王趁亂起了狼子野心,也想拉攏韓溫。皇帝沒有別的選擇,必須提供更好的條件,安撫籠絡住韓溫,不然外憂內患,那大周便岌岌可危了。
籌錢糧,抓反賊,韓溫如今倒是把每件事都辦得非常漂亮。
如果不是有一個謀反之心的董良策跟在韓溫身邊,蕭婉大概也會非常欣賞韓溫的‘忠心’。
蕭婉擔心父親和大哥會越來越沒有警覺,安于享逸,完全仰仗韓溫。這會令韓溫一家獨大,權傾朝野,終究會更危險。
好在她清醒着,她一定不會讓事情往不好的方面發展。
“現在外頭都在傳,爹爹以屠殺流民取樂。”蕭婉問蕭衍怎麽看。
蕭衍愣了愣,“你從哪兒聽到的流言?�